冬末春初,洛阳城外的官道上积雪初融。

  马蹄踏过泥泞的道路,溅起细碎的水花。

  刘备裹紧狐裘大氅,望着远处黄河上升腾的雾气。

  眉宇间既有帝王的威严,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陛下,前面便是平津港了。”

  内阁首相李翊轻夹马腹,与刘备并辔而行。

  李翊的三绺长须随风轻拂,一袭紫袍玉带在雪地里格外醒目。

  刘备微微颔首,目光投向远处隐约可见的帆影:

  “子玉,朕昨夜翻阅水军奏报,仍觉心中不安。”

  “若论马上功夫,我汉军绝不输给任何人。”

  “可水上作战,并非汉军所长。”

  “朕担心,仅靠淮南水军,是否具备灭吴的实力。”

  打赢吴军不难,但想要灭掉吴国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虽然吴军对外作战十分拉胯,但吴军守家是相当强的。

  最典型的例子并不是赤壁之战。

  毕竟赤壁之战还可以推诿说是因为吴军有周瑜。

  最典型的其实是永安之战。

  当时晋国已经灭了蜀国,但由于先后经历了邓艾、钟会之乱,蜀地其实非常混乱。

  所以彼时的吴主孙休就想浑水摸鱼。

  派了三万吴军,围攻永安。

  结果吴军从二月围攻到七月,不能攻克。

  也许你会觉得古代攻城战本来就不好打,何况蜀地还有天险。

  但当时蜀军只有几千人,守将也仅仅只是蜀汉的故巴东太守罗宪。

  而吴军这边的将领是谁呢?

  是陆抗!

  三国大后期最强的武将之一。

  由此便可以看出吴军对外作战有多拉胯。

  结果没几年就爆发了赫赫有名的西陵之战。

  当时吴军面对数倍于自己的三路晋军,硬生生打出了“延续国祚”的大胜。

  彼时的晋朝虽然已经能拉出五十万大军了,但在水军方面依然不是吴军的对手。

  齐汉虽然得益于李翊的善政,有一定的水军底子。

  但肯定没法跟吴国全点水军军科相比的。

  灭吴之役,前后动员超过六十万人次。

  刘备肯定是要追求万无一失的。

  如果失败了,那在他有生之年,肯定没办法发动第二场灭吴之战了。

  “东吴水师纵横长江数十载,我军虽有三军之众,然水战终非所长。”

  “现在于黄河畔训练水军,也不知来不来得及。”

  李翊拱手道:

  “……陛下勿忧。”

  “自章武元年定都洛阳以来,臣便命人在黄河、淮水操练水军。”

  “今平津港新造战船已成,请陛下一观,便知分晓。”

  刘备从之,与李翊并行。

  转过一道山梁,平津港豁然开朗。

  只见黄河水面上桅杆如林,帆影遮天。

  数百艘战船整齐排列,蔚为壮观。

  岸边工匠往来如织,号子声此起彼伏,一派繁忙景象。

  “这……”

  刘备勒住马缰,眼中闪过惊诧之色,“竟有如此规模?”

  李翊微微一笑,挥鞭指向港口中央一艘巨舰:

  “陛下请看那艘‘汉威号’,此船长一百二十步,可载二千余人。”

  “上构木城,筑起楼橹。”

  “四面开门,船上可驰骋战马。”

  “此乃将作大匠马钧与江南降将共同设计,堪称当世无双。”

  刘备定睛望去,只见那巨舰巍峨如山。

  船身涂着朱漆,画着各种奇珍猛兽,用来震慑江河之神。

  甲板上建有双层城楼,箭垛密布,旌旗猎猎。

  船首铸有青铜兽首,在冬日阳光下泛着冷光。

  “善!大善!”

  刘备不禁抚掌赞叹,“舟楫之盛,自古未有也!”

  “朕虽坐拥百万之众,然水军终不及东吴。”

  “今见如此战船,方知子玉之良苦用心。”

  早在建国称帝的时候,当时李翊便提出恢复平津港,在那里打造一支黄河水军。

  当然,主要是修建战船。

  此前说过,淮河流域的水系相当发达,是可以直达江南的。

  这也是为什么东吴那么自信,敢把军科全点水军上的原因。

  不是人家就打算困守一隅,是人家就算只用水军。

  军事理论上,也是可以实现打到中原去的。

  所以即便是黄河边上修建的战船,也是能够运到江南去的。

  李翊提出这个方案后,刘备当时也没想那么多。

  直接给他拨了一笔款,让他负责着手训练黄河水军一手。

  没想到不到七年时间,舟楫之盛,已经远迈两汉之时了。

  二人下马登船,早有水军都督徐晃在舷梯前跪迎。

  这员虎将虽已年过五旬,却仍腰板挺直如松。

  只是甲胄外罩了件防水皮褂,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黄河水军其实是临时组建的,主要用的是河北军。

  毕竟是李翊负责,兼之为了伐吴做准备。

  所以算是临时抱佛脚。

  “末将参见陛下!”

  徐晃声如洪钟,“黄河水军三万将士,日夜操练,不敢懈怠!”

  刘备亲手扶起老将,见他双手布满新茧,不禁动容:

  “公明乃北方名将,如今为朕习水战,实属不易。”

  徐晃咧嘴一笑:

  “陛下放心,末将虽生在河东,但这半年来与将士们同吃同住,已能在船上如履平地。”

  正说话间,忽闻号角长鸣。

  只见河面上数十艘战船变换阵型,时而如雁阵展开,时而如长蛇盘绕。

  甲板上士卒操演弓弩,箭矢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李翊引刘备登上楼船最高处,指点道:

  “陛下请看,这些新式战船皆设有轮桨,逆流而上亦不费力。”

  “船身包铁,可防火攻。”

  “每船配有投石机三座,射程达二百步。”

  刘备手扶栏杆,望着河面上往来穿梭的战船,忽然叹道:

  “短短七年时间,子玉便能打造出这样的战船来。”

  “先生果真是一如既往般令人称奇。”

  李翊正色答道:

  “此正为臣一直主张缓图吴地之故。”

  “建国之初,我军仅有战船千余。”

  “若仓促出兵,必重蹈曹操覆辙。”

  “然今休养经年,工匠日夜赶造,至明春可集战船四千五百余艘。”

  “吴军虽精,不过五千余艘,差距已然不大。”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卷绢图,在案几上徐徐展开。

  “臣与陈登将军拟定‘因顺流之势,水陆并进’之策。”

  “淮南水军出合肥,顺流直取建业。”

  “黄河水军则自汝南入淮,以为策应。”

  “陆路上,高顺将军,臧霸将军走河南。”

  “五路并进,吴军必首尾难相顾。”

  刘备凝视地图,手指在长江沿线缓缓移动,忽然停在建业位置。

  “孙权迁都于此,必有重兵防守。”

  “若久攻不下,如之奈何?“

  “陛下明鉴。”

  李翊指着地图上几处标记,“臣已命人在淮水上游秘密建造浮桥材料,一旦开战,三日便可架设浮桥十余座。”

  “届时我北方铁骑可源源不断渡江南下,任他东吴水军再强,也难挡百万雄师。”

  正议论间,忽见一艘快船驶近,船上将领威风凛凛,正是张辽。

  他飞身跃上甲板,单膝跪地:

  “禀陛下,末将奉命演练水战阵法,请陛下检阅!”

  为了伐吴准备,人人都在尝试习水。

  刘备大喜:

  “文远请起!速速演来!”

  随着令旗挥舞,河面上战鼓雷动。

  只见张郃率二十艘战船列阵而出,船与船之间以铁索相连,形成一座浮动城墙。

  孙礼则领轻舟数十,穿梭其间,模拟敌军袭扰。

  忽然一声号响,张辽所部从侧翼杀出,火箭如雨、

  顷刻间“敌船”尽数起火。

  “好!”

  刘备拍案而起,“不想北方将领水战亦有如此章法!”

  李翊含笑解释:

  “此乃臣自创的‘连环火舟’之法。”

  “大江之上须用火,南征之时定能派上用场。”

  日影西斜,检阅完毕。

  刘备立于船首,望着黄河上连绵不绝的战船,感慨万千:

  “昔年朕织席贩履之时,岂能想到有朝一日可率如此雄师?”

  “子玉真乃国家社稷之臣也。”

  李翊连忙躬身:

  “臣不敢当。”

  “此皆陛下洪福,三兴汉室,天命所归。”

  “今战船已成,只待明春冰消雪融,便可大举东进。”

  刘备扶栏远眺,目光似乎穿透重重雾霭,望向遥远的江南:

  “传朕旨意,加封李翊为讨吴大都督,总领水军事务。”

  李翊张口欲言,刘备却挥手打断说:

  “我知道子玉已经节制了伐吴五军,但黄河水军有你一手组建。”

  “水军事务,当赖你总领。”

  言外之意,刘备并不是临时给李翊加封的水军都督。

  而是希望全国的水军事务就,都由他来管。

  因为此前李翊说是全国军政一把抓。

  但里面的“军”,其实更多是陆军。

  水军不一定指挥得动。

  刘备借着这个机会,既是加权,也是削权。

  而这,显然是冲着淮南军去的。

  李翊闻言,沉吟半晌,旋即躬身谢恩。

  刘备颔首,又吩咐道:

  “另赏徐晃、张郃、张辽、孙礼各黄金百两,锦缎五十匹。”

  “命工部加紧建造战船,务必在开春前完成四千五百艘之数!”

  “臣,领旨!”

  李翊郑重下拜,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

  他望向东南方向,仿佛已经看到来年春天,千帆竞发的壮观景象。

  暮色渐沉,黄河上的战船演练已毕。

  刘备正欲起驾回宫,李翊却上前一步,拱手道:

  “陛下且慢,臣请陛下移驾一观造船之所。”

  “战船虽好,然造船之人更值一见。”

  “哦?”

  刘备眉梢一挑,打趣道:

  “莫非这巨舰非天工,竟有巧匠能为之?”

  “……哈哈哈。”

  李翊听到这话,也忍不住笑道:

  “陛下随臣来便知。”

  一行人离开港口,沿泥泞小道行不过二里,忽见山谷中灯火通明。

  数百座工棚依山而建,绵延数里,锤凿之声不绝于耳。

  山谷中央,十数艘半成战船如巨兽匍匐,工匠如蚁附其上。

  “唔……”

  刘备瞪大眼睛,“竟有如此规模的船厂!”

  李翊指向最高处一座青砖建筑。

  “那里是将作监所在,主持者姓马名钧,字德衡,南阳人士。”

  “此人虽口不能言,然心思精巧,古之公输般不过如是。”

  马钧是曹魏时期著名的发明家。

  李翊也是慧眼识珠,将之给提拔了起来。

  给予了其充分的信任,命他全权负责战船的监造。

  正说着,一个瘦小身影从工棚中钻出,跌跌撞撞跑来。

  那人约莫三十五六岁,粗布短打沾满木屑,脸上满是烟灰,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相、相爷!”

  马钧跑到近前,才惊见刘备冕服,顿时手足无措,扑通跪倒。

  “微臣不知陛下驾到,罪该万死!”

  刘备见他说话结巴,举止笨拙,与想象中大匠形象相去甚远,不禁莞尔:

  “马卿平身。”

  “朕闻卿造舰有功,特来一观。”

  马钧却不起身,反而以头抢地。

  “臣、臣有罪!”

  “新式轮桨昨日试水又、又断了三根……”

  李翊笑着扶他:

  “德衡何必惶恐?试错本是常理。”

  “前日不是已解决轴承过热之弊了么?”

  马钧这才抬头,眼中闪着感激的泪光。

  “多、多亏相爷从中帮衬,否则小人断不能将之完成。”

  刘备见二人对答,心中称奇,问道:

  “子玉与马卿似有旧谊?”

  李翊答道:

  “旧谊倒也谈不上,只是一次偶然的机会,见到了德衡改良织机,使仿制效率倍增。”

  “其人虽拙于言辞,然每有巧思。”

  “故臣调入将作监,专司军械改良。”

  随着李翊身上繁重的政务增多,他已经没什么精力放在研究发明上了。

  不过他依然乐衷于提拔有想法、有创意的年轻人。

  鼓励发明创造,提高生产力。

  马钧大声说道:

  “若非相爷提携,臣不过一介木匠。”

  “安能……安能……”

  说到此处,竟哽咽不能言。

  士为知己者死。

  马钧虽不善言辞,但他知道李翊是他的贵人。

  如果不是相爷的赏识,予以了其充分的信任与耐心,他便不可能有今天。

  造舰之初,其实也不是很顺利,屡屡失败。

  但这期间,李翊情愿在内阁里待着,也绝对不派人去催。

  这么通情达理的甲方,古今难觅。

  马钧才得以将新式造船建造出来。

  刘备动容,温言道:

  “马卿且引朕一观这造船之所。”

  马钧忙不迭起身引路。

  进入最大的一座工棚,只见中央架着一艘半成战船龙骨。

  长约八十步,曲线优美如鱼。

  数十工匠正在安装肋材,动作娴熟如行云流水。

  “陛下请看。”

  马钧一谈及本业,口齿竟伶俐起来。

  “此舰采用‘分段合拢’法,先造龙骨,再装肋材,最后外包木板。”

  “比之整木雕凿,省时过半。”

  刘备抚过光滑的船体,问道:

  “如此大木,从何而来?”

  李翊在旁侧接话道:

  “臣命人于太行、王屋二山伐木,顺黄河漂流而下。”

  “又在洛阳设百座窑厂,日夜烧制铁钉、铜环等物。”

  马钧补充说道:

  “最、最难的是楼船部分。”

  “臣试验七次,才找到合适的榫卯结构。”

  说着引刘备看角落里一堆报废的模型。

  刘备细看那些失败品,有的倾覆,有的开裂。

  唯有最新一个却完美无瑕。

  不禁赞道:

  “建造之事,非朕所长。”

  “但朕却明白,精益求精,方成大事。”

  “马卿用心良苦也!”

  马钧突然跪下:

  “臣不敢居功!若无相爷允准试错,拨付钱粮。”

  “臣纵有百般想法,亦难实现。”

  “去岁试验水密舱时,连败十二次,耗费巨万,相爷从未责备……”

  李翊摆手打断道:

  “德衡何必妄自菲薄?”

  “陛下明鉴,昔日越王勾践十年生聚,方灭强吴。”

  “今我大汉欲一统天下,岂能吝啬研发之资?”

  刘备闻言大悦:

  “善!子玉此言甚合朕意。”

  “马卿,这些年来你造舰有功,朕封你为关内侯。”

  “赐金百斤,帛千匹!”

  马钧呆立当场,忽然泪流满面:

  “臣……臣……”

  竟说不出完整句子,只是不住地叩首。

  李翊笑着解释:

  “德衡平日与工匠同吃同住,三年未曾归家。”

  “其妻曾来信责备,他却道‘舰不成,何以家为’。”

  刘备愈发感动,亲手扶起马钧:

  “马卿真乃国士也!”

  “朕再赐你宅第一座,接你南阳家眷来京团聚。”

  马钧更加感动,再次顿首谢恩。

  离了造船厂,夜色已深。

  刘备在御辇中感慨:

  “朕向以为子玉长于政事,不料识人用人之能亦如此出众。”

  “马钧这般人才,若非子玉慧眼,岂非埋没民间?”

  李翊骑马随行,谦道:

  “陛下过誉。”

  “臣不过遵陛下‘唯才是举’之训耳。”

  “今伐吴在即,正需集天下英才而用之。”

  刘备忽问:

  “子玉当初怎知马钧能担此重任?”

  李翊沉吟半晌,答道:

  “臣观其改良织机时,不循旧法,另辟蹊径。”

  “更难得的是,他甘坐冷板凳三年,终于突破。”

  “此等心性,正是研发之本。

  “妙哉!”

  刘备拍案,“朕闻昔日秦用商鞅,汉用张良,皆因用人者能容人所不能。”

  “今子玉用马钧,亦如是也!”

  正说着,忽见洛阳城头灯火如昼。

  李翊笑道:

  “陛下请看,这万家灯火中,不知还有多少马钧这般人才,待陛下发掘。”

  提到“人才”二字,刘备忽想起来一件事。

  “朕观今年寒门子弟较往年多了三成,子玉暗中使力了?”

  李翊捻须微笑:

  “臣不过将孝廉的寒门名额从三人增至五人。”

  “各郡守心照不宣,皆知陛下重寒门之意。”

  “……嗯,善。”

  刘备颔首,笑道:

  “这便是子玉你常说的温水煮蛙之策罢?”

  “不过……”

  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子玉这也是在试探这些世家的底线吧?”

  李翊乃压低声音道:

  “陛下明察秋毫。”

  “自光武中兴以来,世家大族把持选官二百载。”

  “今臣每郡多取二人,他们尚可忍耐。”

  “若骤然推行科举……还是容易引得狗急跳墙。”

  “是也,当初子玉你提出举孝廉名额中,必须有三名寒门人选时,就招来了不少反对之声。”

  “我知你推行此策,也是顶着巨大的压力。”

  刘备接话,目光变得深远。

  “当年王莽改制,败就败在操之过急。”

  “不过子玉向来深谋远虑,想必已有全盘计划?”

  李翊点了点头,有条不紊地向刘备解释:“

  “臣请陛下观此图。”

  说着,李翊从怀里取出一卷帛书。

  刘备俯身看去,见是一幅大汉疆域图。

  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学堂、纸坊的位置。

  北至幽州,南抵交趾,竟有数百处之多。

  这便是李翊这几年的工作成果。

  李翊指着图上标记。

  “臣在冀州、南阳设八大纸坊,如今一册《论语》价钱,已从千钱降至百钱。”

  “寒门学子,不必再借书抄读了。”

  刘备闻言,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良久,展颜笑道:

  “难怪去年有大臣上奏,说‘纸张泛滥,恐伤竹简之雅’。”

  刘备忽然大笑,“原来这帮老狐狸是在拐弯抹角的告状!”

  李翊也笑:

  “是啊,京中的权贵甚多。”

  “动辄便是良田千顷,不少人家专产制简之竹。”

  “纸坊一开,他们每年少收十万钱,自然心痛。”

  笑声渐止,刘备凝视李翊,问道:

  “子玉是打算在灭吴之后,便推行科举?”

  “陛下圣明。”

  李翊正色道,“灭吴之后,陛下威望如日中天。”

  “届时四海归一,万民归心,正是改革良机。”

  他顿了顿,“且臣估算,再经两三年,纸本书籍可覆盖七成郡县。”

  “知识不再被世家垄断,科举方有实施基础。”

  大力推广造纸术,使得书籍传播范围扩大。

  便可以打破世家对知识的垄断,为科举制奠定物质基础。

  而灭吴之后,刘备也即将迎来新一轮的威望巅峰。

  那也是国家凝聚力最强之时,将是最适合推行科举制的历史节点。

  回宫路上,刘备隔着宫墙外,隐约都能听见太学屋檐处,

  那里正传来学子诵读之声,清越悠扬。

  “谋万世之基,功在千秋啊。”

  “有些事终究是朕需要陪你去做的。”

  刘备眉头蹙起,他也能够意识到察举制的弊端,科举制的进步性。

  但其面临的阻力,已经不是李翊一人能够承受的。

  刘备也不相信自己的后继者,能够在这件事上对李翊提供多大的帮助。

  为此,他必须趁着自己还有精力,尽可能再与李翊拼一把!

  回到宫中时,更漏已报子时。

  刘备踏着残雪回到宣室殿,灯台上的蜡烛已快要燃尽了。

  “陛下,太子殿下已在偏殿等候多时了。”

  小黄门跪在阶前轻声禀报。

  刘备解下沾雪的大氅,眉头微蹙:

  “阿斗这么晚还候着?”

  略一沉吟,“想必是有事,宣他进来。”

  殿门开处,刘禅捧着一口陶锅小心翼翼迈过门槛。

  他已经成年,面容敦厚。

  此刻被寒气一激,鼻尖微微发红。

  “儿臣拜见父皇。”

  刘禅欲跪下行礼,却被锅子碍着动作,显得颇为笨拙。

  刘备见状,嘴角不自觉扬起:

  “深更半夜的,抱个锅子做甚?”

  刘禅将陶锅置于案上,揭开盖子,一股清冽的羊肉香气顿时溢满大殿。

  “儿臣听闻父皇今日与相父去平津检阅水军,想必劳顿。”

  “想起父皇平日最爱清焖羊肉,特命庖人做了送来。”

  刘备怔住了。

  烛光下,那锅羊肉凝着一层乳白的油脂,葱段姜片半浮半沉。

  他伸手触碰锅边——早已凉透了。

  “你……怎知朕喜食此物?”

  刘备声音有些发涩。

  刘禅搓了搓手指,沉吟了片刻,才回道:

  “是儿臣……自己打听的。”

  “陛下,臣这就去热一热。”

  侍从正要伸手端锅,却被刘备按住。

  “不必了。”

  “大晚上的,大家都很劳累。”

  刘备直接取箸夹肉,送入口中。

  冷羊肉有些发硬,但嚼着嚼着,竟品出一丝甘甜。

  “好!甚好!”

  他连吃数块,仿佛这是世间至味。

  刘禅眼中闪着欣喜的光,忽然道:

  “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

  “讲。”

  “河南尹上月奏报,颍川一带因征粮发生民变。”

  “儿臣想……想去巡视灾区。”

  刘禅说完,紧张地看着父亲。

  刘备放下竹箸,仔细端详儿子。

  这个从小养尊处优,贪玩不进的富公子,什么时候有了这般心思?

  “为何想去?”

  刘备不动声色地问。

  刘禅深吸一口气:

  “相父教导儿臣,为君者当知民间疾苦。”

  “今大军伐吴在即,若后方生乱,于国家社稷不利。”

  “善!”

  刘备大喜过望,“难得你有此心。”

  “不过河南乱民虽已平息,但余波未平。”

  “朕让子龙带三百虎卫护你同行。”

  刘禅大喜过望:

  “儿臣定当深入闾阎,体察民情!”

  “记住。”

  刘备起身走到刘禅面前,为他整了整衣领。

  “你父亲早年是织席贩履为生的,本就是白身起家。”

  “到了地方,莫要前呼后拥,要走到百姓中间去。”

  “儿臣谨记。”

  刘禅郑重应下,又劝道:“夜已深了,父皇明日还要早朝,还请早些歇息吧。”

  刘备摆了摆手,沉声道:

  “……朕再批几本奏章。”

  “你且回去准备,莫要耽搁,明日便出发。”

  待刘禅退下,刘备重新坐回案前。

  烛花爆了个响,他望向窗外——

  雪又下了起来,纷纷扬扬落在殿前那株老梅上。

  刘备望着案几上半凉的羊肉汤,忽然抬头问身旁小黄门:

  “太子这两日,见过什么人?”

  小黄门身子一颤,跪伏答道:

  “回陛下,太子殿下近日多与骑都尉秦朗、散骑侍郎何晏等公子游猎宴饮。”

  “亦或者在院中蹴鞠、投壶,未见过他人。”

  刘备手指轻叩案几,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阿斗素来听话,却少决断,又好嬉游。”

  他眼中精光一闪,“今夜忽献羊肉汤,请命巡县,岂非蹊跷?”

  殿中静得可怕,连更漏滴水声都清晰可闻。

  刘备突然拍案:

  “传太子近侍张顺!”

  不多时,一个身着绿袍的年轻宦官战战兢兢入殿,额头抵地不敢抬起。

  “汝日夜侍奉太子。”

  刘备声音不怒自威,“可知今夜羊肉汤之事,是何人主意?”

  张顺声音发颤:

  “此乃……太子殿下孝心所至……”

  “孝心?”

  刘备喜怒不形于色,面上罩了一层寒霜。

  “朕再问一次,是谁教太子的?”

  “何晏?还是秦朗?”

  “奴婢不知!奴婢真的不知啊!“张顺以头抢地,咚咚作响。

  刘备缓缓起身,剑鞘点地:

  “欺君之罪,当诛三族。”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张顺崩溃大哭,“昨日……昨日太子确实单独见过李相爷……”

  剑鞘顿在半空。

  刘备瞳孔微缩,忙问:

  “何时?何处?”

  “申时三刻,在太子东宫的兰台……”

  “相爷当时屏退左右,谈了约莫半个时辰……”

  张顺涕泪横流,“奴婢等在殿外,只隐约听见‘羊肉’、‘河南’等词。”

  “别的,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刘备收剑入鞘,沉默如铁。

  良久,方才启唇出声:

  “朕今夜召见你之事,不得对任何人提及,知道吗?”

  “若是泄露半句,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奴婢明白!奴婢什么都没听见!”

  张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退出殿外。

  烛火忽明忽暗,映得刘备脸色阴晴不定。

  小黄门见此,小心翼翼近前,问道:

  “陛下,这羊肉汤……还吃么?”

  刘备凝视着汤面上凝结的油花,面上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拿下去罢。”

  刘备疲惫地挥了挥手,声音突然苍老了许多。

  窗外风雪更急,一片梅花被吹落,黏在窗棂上,如凝固的血迹。

  “你们也退下,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喏。”

  一众侍从,全部应声而退。

  待众人都走后,刘备望着窗外飞雪,忍不住幽幽叹道:

  “子玉啊子玉,你真是朕的结。”

  “可解亦不可结啊……”

  刘备脸上五味杂陈。

  他当然庆幸此生能够遇着李翊。

  这是有时候他这位贤相,总是能适时地气他一下。

  刘备必须得承认,李翊比自己聪明,他做的事一定是正确的。

  但从不犯错的代价却是,这个人完全失去了人情味。

  李翊性格太过强势了,他极强的控制欲不允许自己犯错,更不允许他这个君主犯错。

  虽说古语云,“家有倔子不败家,国有烈臣不亡国。”

  直到当了皇帝,刘备才渐渐理解为什么古往今来那么多君王都宠信阿谀谄媚之臣了。

  刘备一点私欲都不能有,因为李翊一定会站出来阻止。

  说你这样做不对,那样做不好。

  以前没当皇帝时还好,当了皇帝后,李翊的谏言便越来越多。

  因为他觉得皇帝是天子,必须为天下人做出表率。

  刘备也确实佩服李翊,这个人真的相当自律,丝毫不为感情所累。

  可你……

  有时候,刘备真的想告诉李翊一声。

  不是人人都可以像你一样完全不追求物质基础的享受。

  人奋斗大半辈子,如果不去享受一些东西,那这辈子不是太累了吗?

  李翊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但他的“宽”,却唯独不在自己身上。

  “……子玉啊,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你到底还想要什么呢?”

  刘备伸手接住细雪,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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