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孙韶率七万残部降汉的消息,如野火般传遍江东。

  远在江南郡县的守将们,听闻昔日主帅易帜。

  无不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因为孙韶所部,就是吴军主力。

  连主力都投了,他们这些人还有什么抵抗的必要呢?

  那日清晨,

  孙韶立于江畔,望着对岸故土,神色凝重异常。

  副将韩综趋前问道:

  “都督既已归汉,又何故犹疑?”

  望着滚滚江水,孙韶长叹一声:

  “非是犹疑,实乃痛心。”

  “吾等今日渡江,非为私仇,实为天下苍生。”

  “然刀兵所向,终是故国山河。”

  韩综乃拱手道:

  “……吴主失德,百姓困苦。”

  “今汉室再兴,天命所归,都督此举,实乃顺天应人。”

  孙韶默然颔首,随即振臂高呼:

  “三军听令!渡江!”

  七万吴军易帜为汉,

  舟船连江,旌旗蔽日,直向江南诸县而去。

  首至宛陵城下,守将乃孙韶故交赵彤。

  见孙韶旗号,赵彤登城相望,高声问道:

  “孙都督何故背吴?”

  孙韶策马向前,朗声应答:

  “非孙韶背吴,实吴主背民!”

  “汝不见江东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不见赋税日重、徭役无期?”

  “今汉天子仁德,遣师东来,正为解民倒悬。”

  “赵将军素以爱兵如子闻名,何不共举义旗,救黎民于水火?”

  赵彤当即骂道:

  “难道去岁冬日,抢劫百姓粮食的,是吴王不成?”

  “汝纵容手下,抢夺百姓,如何有脸说是为了天下苍生?”

  孙韶闻言,面红耳赤,当即大声反驳道:

  “若非吴王不发我粮饷,将士们穷困至极,饿毙者无数。”

  “吾又何至于去抢百姓粮食?”

  自投汉以来,孙韶似乎一直在给自己找借口。

  一切都是打着大义的旗号,一切都是为了天下苍生。

  因为他心里再清楚不过,现在的自己是在背主。

  只有打上大义的名分,才会使得他的内心能够好受一些。

  见赵彤不答话,孙韶已经失去了耐心,扬鞭喝道:

  “不管怎么讲!”

  “吴国大军尽在我手,你城中守军有多少,敢抗我军马?”

  “纵然敌得过我,我身后还有陈元龙二十万汉军。”

  “且看汝如何抵挡!”

  “念在你我往日交情的份儿上,快快打开城门,饶你不死。”

  “否则城破人亡,老少不留!”

  赵彤默然良久,终开城门,率众归降。

  宛陵遂不战而下。

  此后月余,孙韶率军连克芜湖、石城等数城。

  吴地守将大多战意不高,

  亦或有敬陈登威名,或感孙韶劝说的,大多望风归附。

  偶有抵抗者,见军心已散,亦不久即降。

  与此同时,

  汉征南将军陈登率先锋五千兵马紧随其后,安抚新附郡县。

  这日抵达宛陵,见市井井然,不觉颔首称许。

  入城后,陈登不居府衙,反至市集之中。

  见一老妪于街边贩卖粗布,便上前问道:

  “老夫人近来生意若何?”

  老妪初不识其为将军,叹道:

  “往日吴官征税甚重,十匹布竟取七匹。”

  “今闻汉军至,暂免市税,或可余三四匹来换米粮。”

  陈登心有所动,遂召随从取来军中锦帛三匹,赠与老妪:

  “此非官物,乃吾私赠。”

  “汉军此来,必使百姓各安其业。”

  老妪惊愕间,旁人告知此乃汉征南将军,急忙跪谢。

  陈登连忙扶起:

  “老夫人请起。”

  “汉室复兴,非为夺地争城,实欲与民更始。”

  次日,

  陈登召集本地乡老,询查民瘼。

  得知连年征战,男丁稀少,农耕荒废。

  遂命军中士卒帮助春耕,又开放军粮,赈济贫苦。

  一乡中地主疑道:

  “将军施此恩义,能持久否?”

  陈登笑答:

  “吾圣主陛下,常挂在口中之言便是:”

  “古来成大事者,莫不以民为本,以民为贵,君轻而民贵。”

  “我汉家治天下,向来以民为本。”

  “今暂借军粮济急,待秋收后。”

  “但依高祖旧制,十五税一,决不食言。”

  消息传开,

  百姓无不感佩,箪食壶浆以迎汉军者日众。

  接下数日,陈登每到一处郡县,必放下架子,亲自出面抚定当地百姓。

  因为他知道汉军来江南不是旅游的,

  而是为了在这里长久生存的。

  所以必须要笼络江南的民心。

  故尽管孙韶行军速度极快,将战线已经快推至建业了。

  可陈登所率的汉军,却行军十分缓慢。

  正是因为每到一处,便抚定一处。

  稳扎稳打,慢慢消化。

  陈登盼望的是,每克一城,就使其心悦诚服的归服。

  别之后出什么岔子。

  半月后,陈登进军至芜湖。

  时值梅雨,江水暴涨,低处田舍尽没。

  陈登不避秽浊,亲率将士筑堤排水,救民于洪潦之中。

  那日黄昏,

  陈登巡视堤防归来,衣衫尽湿,泥泞满身。

  忽见一老丈携幼孙跪于道旁,捧粗茶以待。

  “将军为国为民,不避艰辛,请饮此茶。”

  老丈泣拜道。

  陈登急忙扶起:

  “……老丈请起。”

  “为民父母,岂有坐视子民受难之理?”

  饮毕问那孩童:

  “读何书耶?”

  孩童答曰:

  “家中贫寒,未尝读书。”

  陈登怅然,对随从道:

  “……昔文景之治,首重教化。”

  “待江南稍定,当设乡学,使贫家子亦能读圣贤书。”

  又越数日,军中捕获细作数人,皆吴主遣来散播谣言者。

  部将请斩之,陈登却道:

  “各为其主,何罪之有?”

  遂赐以银钱,纵之归去。

  韩综闻之不解,问道:

  “将军纵敌,岂非养虎为患?”

  陈登大笑着解释道:

  “江东人心已向汉,纵有谣言,谁能信之?”

  “今释细作,正显我宽仁。”

  “吴主猜忌,必疑其归顺于我,此攻心为上之策也。”

  话分两头,

  孙韶降汉连克数城的消息传至建业,朝堂震动。

  张昭闻讯,手中玉笏几欲坠地,颤声道:

  “孙伯符创业之艰难,不意今日败于妇孺之手!”

  翌日朝会,

  吴主孙权升殿,见群臣面色凝重,心知不妙。

  张昭率先出列,朗声道:

  “大王!孙韶叛降,江南震动。”

  “此皆因四美蛊惑圣听,吕壹专权乱政所致。”

  “乞请大王斩此五贼,以安军民之心!”

  是仪亦趋前附和:

  “……张公所言极是。”

  “今齐军势大,非严明法纪、重整朝纲不能御之。”

  孙权面色阴沉,强压怒意:

  “卿等欲借外患而迫君乎?”

  张昭昂然不惧,伏地泣道:

  “老臣侍奉孙氏三世,岂敢有贰心?”

  “实见社稷危如累卵,不得不直言相谏耳!”

  “四美不除,吕壹不死。”

  “军心难安,民心难定啊!”

  朝堂之上,百官纷纷跪请,声震殿宇。

  孙权见状,知众怒难犯,却又不甘受制于臣下。

  忽拍案而起,厉声道:

  “孤统江东数十载,岂不知治国之道?”

  “外敌当前,卿等不思退敌之策,反欲清君侧,是何居心!”

  于是,当即传令道:

  “禁军统领孙静听令!”

  “即刻调集全城禁军三万,严守宫禁九门。”

  “无有寡人手谕,任何人不得擅动!”

  孙权并非全部梭哈了。

  他还有最后的底牌。

  那就是保卫首都建业的三万禁军。

  这禁军由孙权叔父孙静统领,受孙权直接管辖。

  算是孙权留给自己的退路。

  就像历史的赤壁之战,孙权也没有把军队全部交给周瑜一样。

  他手上依然留了禁军,为得就是方便将来跑路。

  一声令下过后,

  甲士涌入朝堂,刀剑森然。

  群臣见状,无不色变。

  张昭仰天长叹道:

  “大王执迷至此,江东休矣!”

  孙权既掌军权,稍缓语气道:

  “今汉军压境,卿等可有良策?”

  张昭黯然道:

  “孙韶熟知我军布防,齐军不日即至。”

  “建业仓促难守,唯有……弃城。”

  话落,朝堂顿时哗然。

  侍中郑泉急道:

  “不可!建业乃吴之国都,岂可轻弃?”

  陆逊族弟陆瑁争辩道:

  “不如退守会稽,凭山海之险据守。”

  “齐军大军至此,远来辛苦,必不能久持。”

  “待其退后,再设法收复失地。”

  未待说完,是仪插言道:

  “会稽偏远,不如退守吴郡,据太湖之利。”

  众人争执不下。

  孙权默然良久,忽道:

  “富春乃孤之祖地,山环水绕,可守可退。”

  “即日迁都富春!”

  张昭惊道:

  “大王!迁都事大,岂可仓促决定?”

  “且百官家眷皆在建业,此事是否先从长计议?”

  孙权冷笑一声:

  “正是要速决,否则等齐军兵临城下,尔等怕是要取孤首级献与陈登了!”

  孙权又何尝看不出来,百官之中,已有不少人有投汉的心思了?

  若非孙权留了底牌,将禁军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那么百官中将会有不少人,将自己给出卖陈登!

  随即,孙权下令:

  “禁军听令!即日起,迁建业库府所有财物粮秣。”

  “宫中妃嫔、文武百官及其家眷,一律随驾迁都。”

  “敢有违抗者,以叛国罪论处!”

  命令一下,满朝愕然。

  是仪颤声道:

  “大王此举,岂非是要挟持群臣?”

  孙权漠然道:

  “卿等既为吴臣,自当与孤同甘共苦。”

  “莫非有人已生二心?”

  当下无人敢再异议。

  禁军即刻行动,封库府,闭城门,强迁百官。

  建业城内顿时哭喊震天。

  禁军挨家叩门,催促百官整装。

  张昭府中,老臣对家人叹道:

  “吾主本是少年英才,英雄一世。”

  “奈何如今会变成如此?究竟是何人造成的,老夫也不知。”

  “老夫只知一件事,今行此下策,恐难再见江东父老矣。”

  而是仪被禁军“请”出府邸时,则是仰天泣道:

  “不意东吴基业,竟以如此收场!”

  城内乱作一团,官船挤满江岸。

  有官员欲潜逃归家,皆被禁军拦截。

  一文人怒斥押送军官:

  “吾等乃朝廷命官,非囚犯也,何故如此相逼?”

  军官冷面答道:

  “奉旨行事,大人勿怪。”

  “至富春后自然恢复自由。”

  江边,

  孙权立于楼船之上,望着忙碌的迁徒场景,面色阴郁。

  周胤前来禀报:

  “大王,库府金帛已装船完毕,百官及其家眷大多已被请上船。”

  “唯……尚有数十官员藏匿不出。”

  孙权眼中寒光一闪。厉声道:

  “纵火焚其宅,看他们出不出!”

  霎时间,

  建业城内多处起火,黑烟滚滚。

  哭喊声、斥骂声、兵甲撞击声交织一片。

  昔日繁华的都城,顿成人间地狱。

  张昭立于船头,见烟火中的建业城,不禁老泪纵横。

  “昔年霸王项羽宁死不肯过江东,今我东吴却要弃建业而走,岂非天意乎?”

  孙权闻之,怒道:

  “张子布何出此不祥之言!”

  “昔日勾践栖于会稽,终能灭吴雪耻。”

  “今暂避锋芒,他日必能卷土重来!”

  疯了。

  彻底的疯了!

  每一名官员都感觉眼前的孙仲谋十分地陌生。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少年英才,年少提领江东的雄主吗?

  到底是什么使他们变成了这个样子?

  对了!

  是奸臣吕壹。

  是那几名祸国红颜!

  定是他们蛊惑了大王!

  一股无名的怒火,在每个人的心中燃起。

  此时,

  观江岸景象,百姓扶老携幼,追奔哭号。

  官员面色惶惶,如赴刑场。

  兵士挥鞭驱赶,毫不容情。

  这般景象,任谁也不敢信还能卷土重来。

  最后一批船只离岸时,忽见一叶小舟追来,舟上一人高呼道:

  “臣乃阚泽,愿随大王同行!”

  孙权讶异道:

  “德润何以迟来?”

  阚泽撩衣拜道:

  “老臣适才整理典籍,不忍先人心血沦落敌手,故来迟耳。”

  孙权感其忠义,命人接应上船。

  然观百官,多是畏威而非怀德,不禁又暗自神伤。

  船队浩荡东行,建业城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水天之际。

  孙权独立船头,江风拂面,忽忆少年时与周瑜、吕蒙共议天下事。

  那时是何等的豪情壮志。

  不意今日竟如丧家之犬,挟众逃亡。

  忽闻后船喧哗,原来是一官员试图投江,被军士救起。

  孙权默然片刻,传令道:

  “……赐酒压惊。”

  “告知众人,至富春后,愿去者听便,孤不强留。”

  张昭在旁闻之,微微颔首:

  “大王终悟强扭之瓜不甜乎?”

  孙权叹道:

  “非悟也,势不得已耳。”

  “但愿天不亡吴,使孤得保江东一隅,延续香火。”

  夕阳西下,江流东去。

  船队载着一个王朝最后的希望,向着富春方向缓缓而行。

  而此时的建业城,已是烟火寥落。

  只待汉军前来接收这座无主的都城了。

  ……

  陈登率汉军赶至建业时,只见浓烟蔽日,火光冲天。

  昔日繁华都城,今成一片火海。

  城墙上吴旗半焚,在烟火中飘摇如垂死之蝶。

  “孙权竟纵火焚城!”

  陈登驻马凝望,面色沉痛。

  “吾本欲与孙氏和平收场,不意其狠戾至此,看来两家是不能善了了。”

  蒋钦在侧问道:

  “将军,大火冲天,如之奈何?”

  陈登挥鞭前指:

  “先救火!”

  “传令三军,即刻救火救人。”

  “财物粮秣皆可不顾,唯百姓性命为重!”

  汉军将士纷纷弃戈取桶,投身火海救人。

  陈登更亲自率众扑灭府库大火,一日一夜不眠不休。

  恰逢江南梅雨时节,天公作美。

  大雨倾盆而下,火势渐息。

  灭火毕,

  陈登立即命人搜寻活口,救济百姓。

  又遣人清点府库。

  不多时,军需官惶惶来报:

  “府库粮秣十不存一,金银帛匹非空即焚,几无可用之物。”

  陈登默然良久,终是叹道:

  “将士们苦战日久,皆盼破城领赏。”

  “今得空城,如之奈何?”

  蒋钦趋前低语:

  “军心已有微词,若赏赐不继,恐生变故。”

  周泰亦问道:

  “孙权遁逃,将军欲追否?”

  陈登沉吟半晌,乃道:

  “不擒孙权,此战不能了。”

  “故分兵追击势在必行。”

  “然军心不稳,需先安抚将士,暂停进军。”

  众将纷纷请缨追击。

  陈登却道:

  “时值梅雨,道路泥泞,非精兵不能速行。”

  “吾亲率一万精兵追击即可,诸公留守建业,安抚军民。”

  “大军可随后缓行,慢慢追上老夫。”

  正当议定,

  忽见一骑驰至,却是监军梁王刘理。

  少年王爷勒马扬鞭,道:

  “陈将军追敌,岂可无监军同行?孤请随往!”

  陈登婉拒:

  “殿下金枝玉叶,富春路险,恐有不测。”

  刘理昂然道:

  “大丈夫建功立业,何惧刀山火海?”

  “孤既为淮南军监军,岂有临阵退缩之理!”

  陈登尚在犹豫,忽见又一队人马疾驰而来,当先一人高呼:

  “三弟且慢!”

  原来是鲁王刘永率亲兵赶到。

  刘永马鞭直指:

  “擒拿吴主乃不世之功,三弟莫非欲独吞乎?”

  刘理变色道:

  “二兄何出此言?”

  “弟身为淮南军监军,随军追击乃分内之事。”

  “倒是二兄身为荆州军监军,何故越权?”

  刘永闻言大笑:

  “普天之下莫非汉土,何分荆州淮南?”

  “三弟阻我同行,莫非欲独占擒吴之功,在父皇面前邀宠?”

  刘理面红耳赤,正色说道:

  “二兄休得胡言!小弟绝无此心!”

  陈登见二王相争,急忙出言调解:

  “……既然鲁王愿往,便请同行。”

  “多一路兵马,也多一分胜算。”

  刘永这才转怒为喜,率部并入军中。

  刘理麾下骑都尉诸葛恪怏怏不乐,私语刘理道:

  “鲁王来者不善,恐非为擒权。”

  “实为监视殿下耳。”

  刘理微笑低答:

  “……元逊多虑矣。”

  “既来之则安之,看来这一路,我们不会‘寂寞’了。”

  于是,

  陈登率精兵一万,带着两位王爷,望富春方向追击。

  雨幕重重,道路泥泞。

  军士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水中行进。

  刘永果然不时找茬。

  行军至第三日,雨势更猛,刘永便在军中扬言:

  “陈将军择此恶劣天气追击,莫非与孙权有旧,故意纵其远遁?”

  陈登闻之,只淡淡回应:

  “用兵之道,贵在出奇。”

  “孙权必料不到我军会冒雨急追,正可攻其不备。”

  刘理则命诸葛恪细心记录行军路线与天气状况,以防刘永日后诬告。

  又行两日,前锋抓获数名吴军逃兵。

  审问得知,孙权携大量财宝官员而行。

  行动迟缓,目前只走出百余里。

  陈登大喜,即命全军加速。

  刘永却又生事端:

  “将军轻信降卒之言,倘中埋伏,如之奈何?”

  陈登不卑不亢答道:

  “……殿下勿忧。”

  “已派多路斥候探查,若遇伏兵,必有预警。”

  果然不久斥候回报,前方山道确有吴军埋伏。

  陈登遂分兵绕道,反将伏兵围歼。

  刘永无言以对。

  刘理则私对诸葛恪轻声道:

  “陈元龙真将才也。”

  “难怪为父皇所倚重,姨父所喜爱也。”

  雨持续下了七日,汉军艰苦行军,终于逼近富春江。

  这日黄昏,斥候急报——

  发现吴军船队正在前方渡江!

  陈登立即召集众将吩咐道:

  “吴军半渡,正是击之良机。”

  “然敌军数倍于我,需分兵袭扰,待其后军到来再全力击之。”

  刘永却道:

  “何不全力进攻?”

  “若待其全军渡江,据险而守,则更难图矣。”

  陈登解释道:

  “孙权挟持百官百姓,船队庞大,渡江非一时可毕。”

  “我军可分兵绕至上流,纵火焚船,乱其军心,再击之可获全功。”

  刘理支持陈登之策。

  二王又起争执。

  好在李翊明确规定过,监军无权干涉前线主帅的决策权。

  所以最终指挥调度,任由陈登决断。

  故陈登最后决断道:

  “兵分三路:一路溯流而上焚船。”

  “一路正面佯攻,一路埋伏待机。”

  “此为万全之策也。”

  刘永虽不满,也只能从命。

  是夜,

  汉军依计而行,果然大破吴军后队。

  焚船数十艘,俘获官员财物无数。

  然而清点俘虏时,却不见孙权踪影。

  原来老练的孙权早已料到汉军可能追击。

  自己率精兵轻装先行,大队人马只是诱饵。

  刘永大怒,斥责陈登道:

  “将军用兵如神,何故让孙权脱逃?”

  陈登坦然应对:

  “孙权经营江东数十年,自有逃生之路。”

  “今其弃众先遁,已是穷途末路。”

  “吾等当安抚降众,整顿兵马,再图进取。”

  刘理也在旁侧劝道:

  “二兄何必急躁?”

  “孙权虽遁,其根基已失,擒之早晚耳。”

  雨依旧下着,富春江上烟火未熄。

  陈登望着滔滔江水,心知追擒孙权之事恐怕还要费些周折。

  而身边两位王爷的明争暗斗,或许比追击孙权还要艰难。

  汉军于是在富春江畔扎营,整顿兵马,预备下一步行动。

  而孙权此时已遁入会稽群山之中,一场新的追逐即将展开。

  ……

  孙权率残部遁入会稽群山,梅雨连绵,山路泥泞难行。

  吴军士卒衣甲尽湿,粮草短缺,士气日渐低落。

  是夜,吕壹心神不宁,悄悄寻至四美居处。

  见四女正在帐中梳理湿发,吕壹低声道:

  “……诸位娘子,今汉军已克建业、富春。”

  “我军困守深山,如瓮中之鳖。”

  “继续留在军中,恐性命难保啊。”

  紫衣女轻摇团扇,悠悠道:

  “吕君何出此言?”

  “会稽群山连绵数百里,道路崎岖,汉军岂易寻得?”

  “且陈将军既命我等为内应,岂可轻离?”

  吕壹焦躁踱步,急道:

  “……娘子有所不知。”

  “今不止文武百官视我等如仇寇,便是军中士卒,亦多怀怨愤。”

  “日前有军士窃语,欲取我等首级献与汉军!”

  红衣女闻言冷笑道:

  “吕君既已暗投汉室,当知‘忠’字怎写。”

  “岂不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今稍遇艰险,便思退缩,岂大丈夫所为?”

  吕壹面红耳赤,辩解道:

  “某非贪生怕死,实为大局计。”

  “若我等遭害,岂不断了与汉军联络之线?”

  正当争论间,帐外传来内侍声音:

  “大王有请四位娘子。”

  四女整装欲行,紫衣女临行前对吕壹低语:

  “吕君稍安勿躁,且待我等归来再议。”

  至孙权帐中,见吴主独坐灯下,面色憔悴。

  见四女至,孙权叹道:

  “……孤累卿等受苦了。”

  “想昔日建业宫中,锦衣玉食,何曾想今日困守荒山?”

  绿衣女盈盈拜道:

  “大王何出此言?”

  “能侍奉大王,纵刀山火海,妾等亦甘之如饴。”

  孙权感动执其手:

  “满朝文武,不及卿等女流忠义。”

  “若他日重振江东,必不负卿等。”

  在四女温言软语中,孙权暂忘困境,命取酒来:

  “今夕与卿等共醉,暂忘忧愁。”

  于是连日饮宴,孙权沉醉温柔乡中。

  帐中笙歌不绝,酒肉香气飘出帐外。

  与普通士卒的窘困形成鲜明对比。

  帐外,

  军士们冒雨巡逻,衣衫尽湿。

  一老军对同伴怨道:

  “吾等在雨中挨饿受冻,彼等却在帐中作乐。”

  “江东基业,竟败于妇人之手!”

  年轻军士低声问:

  “听闻汉军待遇优厚,降者不杀,可是真的?”

  老军急忙掩其口:

  “慎言!此话若被听见,性命不保!”

  而此时吕壹在自己的营帐中坐立不安。

  听着远处传来的丝竹之声,他喃喃自语:

  “孙权已失斗志,困守此地,终有一日会被吴军所害。”

  “我等若不及早脱身,必受牵连……”

  忽然帐帘掀动,

  吕壹惊起,却是紫衣女悄然而至。

  “吕君还在忧虑?”

  紫衣女低声道,“方才侍宴时,听闻大王欲移营往更深处躲避。”

  “此正是良机。”

  吕壹急问,“娘子何意?”

  紫衣女微笑:

  “山中有一秘径,可通山外。”

  “待移营时,我可借故引领吕君走那条路。”

  “届时吕君可先行,去见陈征南。”

  话未说完,忽闻帐外脚步声近。

  紫衣女急忙隐身暗处。

  进来的是孙权亲卫:

  “吕中书,大王召见。”

  吕壹心惊胆战地来到孙权帐中,见吴主醉眼朦胧,四女环绕在侧。

  孙权举杯道:

  “吕卿,满朝文武,唯卿不离不弃。”

  “来,与孤满饮此杯!”

  吕壹勉强饮下,心中七上八下。

  孙权又道:

  “孤欲深入山林,避齐军锋芒。”

  “吕卿可先率一部探查路径。”

  吕壹暗喜,这正是脱身良机。

  正要领命,忽见紫衣女微微摇头,心中顿时明了:

  这是孙权试探之计!

  于是正色道:

  “臣愿守护大王左右,探查之事,可遣他人前往。”

  孙权注视吕壹片刻,忽然大笑:

  “好!吕卿果然忠心!”

  遂改命他人前往。

  事后吕壹暗问紫衣女:

  “方才娘子为何阻我?”

  紫衣女低声道:

  “孙权多疑,方才实是试探。”

  “若吕君欣然前往,恐此刻已身首异处矣。”

  吕壹骇然,冷汗涔涔而下。

  如此又过两日,孙权依旧沉湎酒色。

  军中怨声日盛,甚至有人暗中串联,欲擒孙权降汉。

  第三日深夜,吕壹忽被唤醒。

  睁眼看见四女皆在帐中,神色紧张。

  紫衣女急道:

  “吕君快起!有军士欲今夜兵变,事急矣!”

  “我等已知会心腹卫士,护吕君从秘道出走。”

  吕壹惊喜交加:

  “诸位娘子不与某同往?”

  红衣女叹道:

  “我辈若同往,必引起怀疑。”

  “吕君速去,见到陈将军,就说……就说孙权的首级,不日将奉上。”

  吕壹愕然:

  “诸位娘子将欲何为?”

  紫衣女截口道:

  “勿多问!快走!”

  遂推吕壹出帐,早有数名心腹卫士等候在外。

  雨中,吕壹回首望见孙权大帐灯火依旧。

  丝竹声隐隐可闻,不禁暗叹:

  “英雄末路,竟至于此。”

  在卫士护送下,吕壹悄然没入深山雨幕之中。

  而此刻的孙权,尚在醉梦中,不知危机已迫在眉睫。

  山中雾气愈浓,梅雨淅沥不止,掩盖了多少暗中的谋划与杀机。

  时值梅雨连绵第七日,吴军残部困守会稽深山。

  粮草将尽,士气低迷至极。

  是夜,数十将领密会于吴国太帐中。

  老将吕范愤然道:

  “国太!”

  “今我军困守荒山,粮秣殆尽,士卒饥寒交迫。”

  “而大王仍与四美饮宴作乐,忠言逆耳,奸佞当道。”

  “长此以往,三军尽毙于此深山矣!”

  吴国太默然垂泪:

  “老身亦屡谏仲谋,然其被妖姬所惑,忠言不入。”

  “诸将之意若何?”

  周胤厉声道:

  “将士们欲清君侧,诛吕壹、除四美!”

  “乞太后主持大局!”

  帐中众将齐齐跪拜,高呼:

  “乞太后主持大局!!”

  吴国太长叹一声:

  “仲谋虽昏,终是老身之子。”

  “然为江东社稷计,不得不行非常之事。”

  “诸将可便宜行事,老身……准了。”

  众将得太后默许,当即召集士卒。

  顿时营中火光四起,数百将士围住孙权大帐。

  孙权正与四美饮宴,闻帐外喧哗,怒道:

  “何人在外喧哗?”

  吕范掀帐而入,朗声道:

  “大王!三军将士请诛吕壹、四美,以振军心!”

  孙权大惊失色:

  “吕范!尔欲反耶?”

  周胤目眦欲裂,进言道:

  “非臣等反叛,实乃大王被奸佞所惑。”

  “今军中断粮三日,士卒煮皮革充饥。”

  “而大王仍与美人饮宴。”

  “若不诛奸佞,军心尽失矣!”

  此时帐外呼声震天:

  “诛吕壹!除妖姬!”

  孙权面色惨白,强自镇定:

  “吕壹……吕壹何在?”

  众将搜寻营帐,却不见吕壹踪影。

  正当此时,忽闻营外一阵嘈杂。

  一队士卒押着个蓬头垢面之人而来,正是企图逃亡的吕壹。

  押解士卒禀报说道:

  “此人鬼鬼祟祟欲潜出营地,被巡逻弟兄擒获!”

  吕壹见场面,扑跪于地,叩头如捣蒜:

  “大王救命!臣……臣只是出营巡查……”

  吕范冷声笑道:

  “巡查何须携带细软金银?”

  遂将吕壹怀中包袱掷地,果然金银珠宝散落一地。

  将士们见状愈怒:

  “奸贼!汝欲独逃耶?”

  “陷害陆逊、逼走顾雍之时,可曾想到会有今日!”

  “烹此獠以飨三军!”

  “对,烹此獠以飨三军!”

  吕壹面色惨白,惶急抱孙权腿,乞饶道:

  “大王!臣侍奉您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万乞您看在奴侍奉您多年的份儿上,救我一救啊!!”

  孙权本欲相护,然见群情激愤,又恨吕壹背主潜逃,终拂袖道:

  “卿自作孽,不可活也。”

  众将士得此一言,当即架起油锅。

  吕壹哀嚎求饶,声凄山林。

  周胤厉声喝斥道:

  “尔谗害忠良时,可曾心软?”

  “今日油锅,乃江东冤魂索命耳!”

  片刻后.

  孙权面如死灰,喃喃道:

  “孤……孤竟至于此……”

  吴国太闻讯赶来,见此惨状,也不禁黯然泪下:

  “将士们怒气稍解否?”

  吕范痛哭,跪禀道:

  “……国太明鉴。”

  “今诛一奸佞,稍安军心。”

  “然粮草之事……”

  正说间,忽有哨兵急报:

  汉军已发现行踪,正朝深山追来!

  孙权如梦初醒,急问:

  “如之奈何?”

  吴国太肃然道:

  “仲谋尚欲保全四美耶?”

  孙权默然良久,终长叹一声:

  “但凭母后处置便是。”

  说完,孙权颓然地回到帐中,面色如灰。

  四女见他归来,依旧笑靥相迎,却见孙权泪流满面。

  “将士们……要孤处死卿等。”

  孙权哽咽道,“孤……孤无能,竟不能保全卿等性命。”

  出乎意料,四女相视而笑,神色平静如常。

  紫衣女轻声道:

  “妾等能得大王垂怜,此生已足。”

  “今情愿为大王赴死。”

  孙权大为感动,将四女拥入怀中痛哭:

  “得卿如此,孤复何求!”

  就在孙权心神激荡之际,四女眼神骤变。

  同时拔出头上金簪,向着孙权心口、咽喉猛刺!

  “啊!”

  孙权惨叫一声,奋力推开四女。

  但四女如疯似狂,再次扑上,金簪如雨点般落下。

  孙权浑身是血,挣扎呼救。

  帐外将士闻声闯入,见状大惊,急忙将四女制住。

  吴国太闻讯赶来,见爱子浑身是血,大哭道:

  “快传军医!将这四妖女立即处死!”

  孙权挣扎抬手:

  “且……且慢!”

  他强忍剧痛,撑起身子,目光灼灼地盯着四女:

  “孤待卿等不薄,为何……如此相待?”

  紫衣女冷笑道:

  “碧眼小儿,江东鼠辈!”

  “这些时日侍奉于你,不过逢场作戏耳。”

  “只恨我等力弱,未能取你性命!”

  孙权愕然道:

  “莫非……尔等是陈登之人?”

  “不错!”

  红衣女昂首道:

  “我等自幼蒙征南将军收养,教习歌舞,恩重如山。”

  “无名无姓,唯以衣色相称。”

  孙权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问道:

  “既知必死,何苦如此?”

  “陈登于尔等,有何恩义可言?”

  “能让你们几个女流,竟心甘情愿为他赴死?”

  绿衣女厉声叱道:

  “养育之恩,重如泰山!”

  “岂似你孙氏,世受汉恩,却北面称尊。”

  “不忠不孝之徒,安配与我等言语!”

  孙权羞恼交加,怒喝:

  “拖出去……立即处死!”

  紫衣女奋力挣脱,昂首高呼:

  “不必劳烦!我等虽为女子,亦知忠义二字!”

  “今为国捐躯,死得其所!”

  “快哉!快哉!”

  言毕,

  猛然撞向帐柱,顿时香消玉殒。

  其余三女相视而笑,黄衣女道:

  “姐姐慢行,妹等来也!”

  话落,亦相继触柱而亡。

  帐中一时寂然。

  众将士见四女慷慨赴死,皆露惭色。

  一老卒忍不住叹道:

  “江东男儿千万,竟不及四女子有骨气!”

  孙权默然良久,忽道:

  “……厚葬之。”

  “以……忠烈之礼。”

  随后,军医入帐。

  军医为孙权诊治后,面色凝重:

  “大王性命暂且无忧,然心肺俱损,恐……折损寿数。”

  “将来只怕……只怕难以长命。”

  孙权苦笑道:

  “今狼狈至此,明日生死未卜。”

  “又何暇计寿数长短?”

  吴国太在一旁泣不成声:

  “吾儿何至如此啊!”

  孙权乜呆呆地出身,忽然问道:

  “母后,儿臣……果真是不忠不孝之人否?”

  吴国太抚其额,泪如雨下:

  “痴儿……痴儿……”

  随即仰天哀叹,“苍天呐!”

  “我孙家是造了什么孽,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啊!”

  是夜,孙权高烧不止。

  恍惚间似见四女身影翩跹,又见父兄持戟而来。

  梦中呓语不断,时哭时笑。

  翌日,

  孙权强撑病体,命人立碑于四女墓前,上书“忠烈四女之墓”。

  众将闻之,多有非议。

  孙权叹道:

  “其行虽逆,其志可嘉。”

  “我江东若多几个这般忠烈之士,何至于此?”

  言毕咳血不止,面如金纸。

  此时探马来报——

  汉军已至山下,不日即会搜山!

  残阳如血,映照着江东最后的残局。

  孙权望着四女坟墓,喃喃自语:

  “卿等黄泉慢行,孤……不久便来。”

  山中雾气氤氲,仿佛又见四女身影翩然起舞。

  金簪闪烁间,尽是江东最后的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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