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玉啊,徐州之事,朕每念之便寝食难安。”

  刘备抬眼望向李翊。

  “这里好歹也是朕的立业之地,朕才离开几年,便能堕落成这样。”

  “贪腐横行,民怨沸腾。”

  “朕每思及此,便心痛如绞。”

  刘备所不知道的是,正因为徐州是他的立业之地,贪腐才最严重。

  越富裕的地方,越容易滋生腐败、

  因为随便制定一个政策,都能给无数人带来利益。

  人人都知道贪污要杀头坐牢。

  可为何千百年来,依然有人敢去贪污呢?

  因为这就是人性。

  李翊柔声安慰刘备道:

  “一个国家政权本就是如此,需要人为的干预。”

  “如果上位者一旦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它立马就会腐败堕落。”

  “此所以吾辈仍敬岗敬业者也。”

  嗯……

  刘备微一颔首,“适才爱卿说的查案之事,可与朕详细说来。”

  “……臣建议,选派候补本地军官、官员负责徐州查案。”

  “查得一贪官,便由候补顶其职位。”

  “如此,查案者与继任者合而为一,可免官官相护之弊。”

  李翊言语从容,显然已深思熟虑。

  “此计甚妙!”

  “朕与卿远在洛阳,确难保徐州官员不沆瀣一气,蒙蔽圣听。”

  刘备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黯淡下来:

  “然……”

  天子略作停顿,眉间皱起川字。

  “如此行事,会否造成冤假错案?”

  “若候补者为得官职,罗织罪名。”

  “从而诬陷良臣,岂不寒了天下忠臣之心?”

  李翊向前一步,殿外阳光斜照在他半边脸上。

  “陛下所虑,臣已思之。”

  “故此次特命庞统、姜维前往徐州主持查办。”

  “此二人,一者智谋超群,一者谨慎细致。”

  “相辅相成,可保无虞。”

  “庞士元与姜伯约么?”

  刘备微微颔首,眉头依然紧皱。

  “……此二人确为佳选。”

  “然人心难测,若候补者夸大其词,小题大做,又当如何?”

  李翊拱手道:

  “……陛下明鉴。”

  “候补官员或会从严处置,然必以实证为基。”

  “所谓‘欲人勿知,莫若勿为’。”

  “若自身清白,何惧查验?”

  “若确有贪腐,便是咎由自取。”

  刘备起身踱步,赤舄踏在冰凉的地砖上,发出轻微声响。

  片刻后,他停在殿柱旁,目光投向窗外远处的洛阳街市。

  “……子玉,朕尝闻‘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若因此造成冤案,岂非朕之过也?”

  李翊神色肃然:

  “……陛下,恕臣直言。”

  “纵有万一错失,害不过一二官员。”

  “然若放任贪腐,在一县则害一县百姓,在一州则害一州黎民。”

  “为大局计,微观之牺牲,恐难完全避免。”

  殿内忽然静寂,只闻更漏滴答。

  刘备转身,眼中已有决断之色。

  “既如此,便依卿之所奏。”

  “然需传朕口谕与庞、姜二人:”

  “查案务必证据确凿,不可轻信人言,不可严刑逼供。”

  “若有冤情,许他们直奏于朕。”

  李翊躬身领命:

  “陛下圣明!臣即刻去办。”

  “且慢,”

  刘备忽然叫住正要退下的李翊。

  “子玉此策,虽似雷霆手段,实则暗含仁心。”

  “铲除贪官,造福百姓,方为大仁大义。”

  李翊微怔,再拜:

  “……陛下洞若观火。”

  “昔日光武中兴,亦曾大力整肃吏治。”

  “今陛下承续汉祚,自当效法先贤,重整朝纲。”

  刘备微微颔首,目光似乎已越过宫墙,望向遥远的徐州。

  “愿此举能还徐州清明,使百姓安居乐业。”

  天子轻声叹息。

  “待此事了结,朕当下罪己诏,若有冤屈,朕当一力承担。”

  李翊抬头,眼中闪过敬佩之色:

  “陛下仁德,必感天动地。”

  “然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

  “臣愿为陛下分忧,若有骂名,臣独当之。”

  刘备摆手:

  “朕为天子,岂能令臣子独担骂名?”

  “去吧,速办此事。”

  说完,刘备的目光再次落在那迭徐州奏折上。

  “……但愿朕今日之决定,不致酿成大错。”

  天子喃喃自语,声音消散在仲夏的热风里。

  李翊领命,却未即刻退下,身形凝立于丹墀之下。

  玄衣纹丝不动,似有未尽之言。

  刘备正欲俯首批阅奏章,抬眼见他仍未离去,不由奇道:

  “……子玉何故不退?尚有他事奏报?”

  李翊躬身施礼,目光如炬:

  “臣观陛下眉宇间仍有郁结,虽已定大计,心绪未平。”

  “臣愿为陛下分忧,一发解之。”

  刘备闻言,放下朱笔,长叹一声:

  “子玉真朕之腹心,洞察秋毫。”

  “朕确有一事萦怀,方才未及言明。”

  “愿闻其详。”李翊道。

  刘备起身,踱至殿中那幅九州舆图前,手指徐泗之地:

  “依卿之策,以候补军官查案顶缺,固然可破官官相护之局。”

  “然朕所思者,非仅擒拿贪官而已。”

  “纵使将来新官上任,亦难保永不腐化。”

  “且此前被贪墨之军饷赃款,若不追回。”

  “国帑空虚,终是隐患。”

  李翊认真听着,微微颔首:

  “……陛下所虑极是。”

  “贪腐之害,不仅在人之贪,更在财之失。”

  “臣闻徐州去岁军饷亏空达百万之巨,若不能追回,恐伤国本。”

  正当此时,殿外侍臣唱道:

  “首相陈登求见!”

  刘备扬手:“宣。”

  只见陈登疾步而入,虽年过半百,步履仍健。

  他施礼毕,即从袖中取出一卷文书:

  “陛下,徐州六郡贪腐案初步核查已毕。”

  “这是赃款明细与涉案官员名录。”

  刘备于是将李翊之策告知陈登,首相听罢,亦是抚掌称善:

  “翊公此计大妙!以候补官查案,一经查出,立时顶缺。”

  “必可破其朋党之私。”

  “以候补查现任,断其回护之念。”

  “如此,徐州官场积弊可除矣!”

  刘备却道:

  “……元龙所言不差。”

  “然朕与子玉正议追赃之事。”

  “贪官可惩,赃款若不能追回,终是徒劳。”

  李翊向前一步,声如金石:

  “臣有一策:可严查贪官户籍田产,直接抄没家产。”

  “如此既可填补亏空,又能震慑后来者,使其知贪墨之财终难保全。”

  陈登忽摇头打断:

  “翊公此策,老夫早已思及。”

  “然据查,现已查办的几名贪官名下——”

  “田宅皆无,银钱尽空。”

  “纵是抄家,亦无物可抄。”

  说着,陈登展开手中文书。

  “如彭城太守周璩,贪墨军饷达二十万贯。”

  “然其名下仅陋宅一座,薄田十亩。”

  “家人皆布衣蔬食,不见奢华。”

  刘备勃然变色,一掌击在案上:

  “狡黠胥吏!必是早已将赃款转移至亲友门下。”

  “否则巨万之财,岂能凭空消散?此辈欺朕太甚!”

  刘备罕见暴怒,气得直跺脚。

  这些贪官也真是人精,早已料到可能会有事发的一天。

  提前把赃款转移了。

  即便事发,都要恶心一下刘备。

  刘备怒不可遏,对李翊说道:

  “此事无论如何,都务必要深挖严查。”

  “必须给朕查出一个所以然来!”

  李翊目光骤冷,作揖道:

  “……陛下明鉴。”

  “既如此,当行连坐之法。”

  “贪官之亲友,既享其赃银,便当同罪。”

  “可一并查抄,以儆效尤。”

  殿内霎时寂静。

  陈登闻言色变,急忙拱手:

  “陛下,不可!”

  “连坐之法,秦之暴政也。”

  “光武中兴以来,慎刑恤狱,方得民心。”

  “若因贪官之罪,株连亲族,恐失天下士人之心。”

  李翊却道:

  “……陈相过虑矣。”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

  “徐州贪腐已成痼疾,非猛药不能去疴。”

  “且那些亲友既收受赃款,便非无辜之人。”

  “今若纵容,将来贪官皆效此法。”

  “将赃款转移即可保全,反腐大业岂非空中楼阁?”

  李翊提出连坐,让陈登去查那些贪官的户籍。

  把他们的亲友的家产,直接全部抄没了,以此来补国家亏空。

  而李翊给出的理由也很简单。

  这些亲友,平日跟这些贪官的官员来往。

  贪官平日贪污里多少赃款,这些亲友心里难道会没有数吗?

  既然知情,还敢接收贪官所给的好处。

  就不要抱怨将来事发,牵连到自己。

  当然,你真要说亲友当中有没有可能会有无辜呢?

  这个肯定还是会有的。

  但还是那句话,高层永远是从国家宏观发展的角度来解决问题。

  微观的私人角度,不是国家高层该考虑的。

  高层们所想的,只是让整个国家整体向上发展。

  没有人可以同时兼顾所有。

  故牺牲,是必要的。

  就如同刘备刚入蜀时,令法正、诸葛亮制定《蜀科》。

  诸葛亮坚持要施行严刑酷法是一个道理。

  法正也曾援引汉高祖进关中后废除秦朝苛法,约法三章的故事,希望能宽容治理。

  但诸葛亮则认为蜀地的大族专权自恣,君臣之道渐渐被大族的专擅所替代。

  所以自己如今实行严刑峻法,就是为了纠正这种政治形势。

  可以说一条暴论,

  在古代只要施行的是严刑峻法,肯定会有无辜者被牵连。

  只是多或少的问题而已。

  包括诸葛亮的《蜀科》,刑法是非常严的。

  不可能保证绝对公平公正。

  但还是那句话,高层永远是从国家宏观的角度层面去思考问题。

  事实就是,诸葛亮治蜀后。

  蜀地的风貌大改,吏治焕然一新。

  而李翊也是秉持着这样一个理念,来处理徐州甚至天下九州的贪腐问题。

  刘备沉吟不语,目视舆图上徐州疆域。

  良久,他方缓缓说道:

  “……子玉所言,虽似严苛,却切中要害。”

  “然元龙之虑,亦不为无因。”

  他忽转向陈登,“元龙出生徐州,可知当地豪强与官吏勾结之情状?”

  陈登叹道:

  “……臣不敢隐瞒。”

  “徐州富庶,商贾云集,官商勾结,盘根错节。”

  “许多官员将赃款假托商业往来之名,转移至商贾之家。”

  “或购置珠宝古玩,藏于他处。”

  “甚至有的暗中放贷取息,手段层出不穷。”

  李翊冷笑:

  “如此更当严查!可派精干之士,彻查这些官员及其亲友近年之资产变动。”

  “凡无法说明来源之财富,一律充公。”

  刘备颔首道:

  “……便依此议。”

  “然需定个章程:一者,查抄范围限于直系亲属及确有证据证明转移财产者。”

  “二者,设申诉之渠道,若有冤情,许其自辩。”

  “三者,所追赃款,半数归回国库。”

  “半数留于徐州当地,用于民生建设。”

  陈登闻言,神色稍缓:

  “陛下圣明!如此既追回了赃款,又不失朝廷仁政。”

  “臣建议,可令庞统、姜维在查案同时,专门组建一司,负责追赃事宜。”

  陈登毕竟是徐州大族,他肯定还是希望对徐州士人采取相对怀柔一点的政策的。

  李翊听罢,唇角微扬:

  “陛下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仁厚,不过莫怪臣未有提醒陛下。”

  “陛下是万民之主,底下人永远都是给您听您想听的话。”

  “您不想听的,底下人永远不会报给您。”

  “时间一长,视听受到蒙蔽,自然会影响自己的判断。”

  “此所以古之帝王,晚年多荒废政事之因。”

  “盖其认为天下皆定,无有政事需做耳。”

  “然,只要国家还在运转,就必须要上位者时时刻刻砥砺自己。”

  哦?

  刘备眉梢一扬,沉声说道:

  “爱卿这是话里有话啊,你是想告诉朕。”

  “底下的人,会跟朕耍心眼子?”

  “……难说。”

  “……呵呵。”刘备微微一笑,“爱卿察人心之术,冠绝天下。”

  “那就让朕拭目以待吧!”

  李翊微一拱手:

  “既如此,臣再保举一人前往徐州配合查案。”

  刘备问是谁。

  李翊答曰:

  “此人乃义阳郡新野人,姓邓名芝,字伯苗。”

  “乃光武名将邓禹之后。”

  “其人精于算计,明察秋毫。”

  “现任度支尚书,善于查核账目,追踪资金流向。”

  刘备准奏:

  “……善。”

  “即令邓芝为徐州追赃使,协助庞统、姜维查案。”

  “另颁朕旨:凡主动退赃者,可从轻发落。”

  “凡检举他人藏赃者,可将功折罪。”

  陈登忽然想到什么,又道:

  “陛下,臣尚有一虑:”

  “若追赃过急,恐逼得狗急跳墙。”

  “徐州地处边境,若贪官与境外势力勾结……”

  刘备目光一凛,连连颔首:

  “……元龙所虑极是。”

  于是转头对李翊吩咐道:

  “子玉,调徐州附近驻军,以演练为名,加强边防。”

  “同时令庞统他们暗中查访,是否有里通外国之情事。”

  李翊拱手:

  “……臣即刻去办。”

  “必使内肃贪腐,外固边防,两不误。”

  刘备终于展颜,执二人手曰:

  “有卿等辅佐,朕无忧矣。”

  “愿此次徐州之事,能成为天下反腐之典范。”

  陈登若有所思,提议道:

  “陛下,待此事毕,当整饬吏治,提高官员俸禄。”

  “俸禄不足,亦是贪腐之由也。”

  刘备闻言,长叹一声:

  “元龙此言方是根本之策。”

  “待徐州事平,当即议此事。”

  三人又议良久,直至暮色降临,宫灯初上。

  一场席卷徐州的反腐风暴,就此拉开序幕。

  而追赃之路,恐怕比抓贪更加艰难曲折。

  殿外,

  仲夏之夜闷热无风,似有山雨欲来之势。

  ……

  却说姜维、庞统奉旨至徐州。

  张辽已调精兵三千屯于城外,听候调遣。

  二人甫入彭城,刺史颜浚即率众官迎候,盛宴相待。

  颜浚出身于琅琊颜氏,是颜回后人。

  宴席间,珍馐罗列,觥筹交错。

  颜浚举杯敬曰:

  “……二位钦使远来辛苦,下官特备薄酒。”

  “为两位上官洗尘。”

  庞统捻须微笑:

  “颜刺史客气了。”

  “我等奉旨办案,不敢耽于享乐。”

  言罢,仅浅酌一口。

  酒过三巡,颜浚冲下人使一眼色,即有歌姬翩跹而入。

  纱衣曼舞,暗香浮动。

  一绝色女子趋近姜维席前,欲为之斟酒。

  姜维虽是年少气盛,却极懂得克制,抬手制止,正色道:

  “退下。”

  颜浚见此,干笑两声:

  “此乃徐州名伎,特来助兴耳。”

  姜维凛然道:

  “陛下遣我等来查案,非为观舞听曲。”

  “明日即请开府库,清点账目。”

  席间顿时寂然。

  座中一富商打扮者,冷笑道:

  “钦差如此不通人情,恐难在徐州立足。”

  姜维闻言大怒,拍案起身,喝斥道:

  “立足?我等奉的是天子剑,站的是大汉土。”

  “何须尔等容身?”

  庞统比姜维年长许多,加之从政二十多年。

  经验不仅丰富,遇事也是相当沉着冷静。

  倒是这位新科状元,初入官场,还有些稚嫩。

  他拉了拉姜维的衣袖,似是提醒他控制一下情绪。

  姜维敬重庞统是长者前辈,十分听他的话。

  果然克制了自己的情绪,复坐而下。

  庞统说道:

  “我等只是负责查案,希望列位能够配合。”

  “放心,只要你们听话配合我们工作。”

  “庞某绝不为难你等。”

  然而为时已晚,

  只见以颜浚为首的一众徐州官员,全都沉默缄口,不发一言。

  庞统见此,站起身来,拉起姜维准备离开。

  “……告辞了。”

  轻描淡写撂下一句话,二人便带着随从离开了。

  只留下一众徐州大员呆愣在原地。

  “使君,现在该如何是好?”

  “钦差不肯与我们交好,看这架势,是打算刨我们的根呐!”

  众人围着颜浚,焦急地问道。

  “年轻人,太气盛了。”

  颜浚眸子一凛,沉声道:

  “事已至此,只能及时止损了……”

  次日清晨,姜维即率人赴府库。

  但见库吏磨蹭半日,方将重重门锁开启。

  库中账册堆积如山,姜维命人即刻清点。

  至夜半,姜维方歇。

  忽觉燥热难当,从榻上翻身而起。

  推窗一看,只见火光冲天。

  姜维大惊,披衣出门,正遇张辽率兵疾驰赶来。

  “文远将军,何处火起?”

  “府库!府库起火!”

  “某已遣人救火,恐有蹊跷!”

  及至库前,但见烈焰腾空,映红半城。

  颜浚等官员亦仓皇赶来,呼喝救火,涕泪交加:

  “天灾!此乃天灾啊!”

  军民奋战一日一夜,火势方熄。

  然府库连毗官署尽成焦土。

  青烟袅袅,残垣断壁间犹见缕缕白气。

  姜维坐于断梁之上,满面尘灰。

  庞统蹒跚而来,衣襟尽湿。

  “悔不听士元兄之言!”

  姜维捶地痛道,“若昨日不强开府库,或不至此!”

  庞统拭额汗叹:

  “……伯约何错之有?”

  “彼等既敢焚库,便是狗急跳墙。”

  “纵汝温言相待,其罪证岂能久藏?早晚必露。”

  “只是你我都低估了徐州这帮人的胆子罢了。”

  “他们知道罪责难逃,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把火全烧了。”

  “人性啊人性,又让相爷说对了。”

  姜维叹道:

  “此诚我之过也,我应当急时控制住本地官员。”

  “否则不至于使府库失火走水。”

  庞统柔声宽慰他道:

  “此非汝之过也,即便你我控制住他们,他们依然有办法点火。”

  “别忘了,我们是外来者,他们却是在这里扎根数年的地头蛇。”

  “此间,到处都是他们的耳目,我们手上所掌握的信息太少太少。”

  “即便将他们全部关押,他们也有办法向外传达信息。”

  “我们唯一做错的,就是不该在昨日激怒他们。”

  “倘若我们昨天能将他们稳住,慢慢查案,便不会有今日之祸。”

  “这是统失察之过,但对你我而言,都很好地上了一课。”

  “回头,你我各自上表,向陛下和相爷请罪罢!”

  正说之时,忽见张辽押一人来:

  “擒得纵火疑犯!此人欲趁乱出城,身藏火石火油!”

  那囚徒忽昂首狞笑:

  “纵火者岂止一人?徐州天高皇帝远。”

  “尔等外来者,能奈我何?”

  庞统近前细观,忽道:

  “此非东海豪强郑氏之门客乎?去岁曾见汝随郑家主入京。”

  那人色变,低头不语。

  姜维豁然起身:

  “传令!紧闭四门,无令不得出城!”

  “文远将军,烦请调兵控制各豪族宅邸!”

  庞统急止之,道:

  “且慢!今府库已焚,若再动兵恐生变乱。”

  转而问囚徒:“若实言,或可保全首领。”

  囚徒不答,甘愿赴死。

  看来其是豪族家养的死士。

  庞统乃与姜维商议道:

  “今当明松暗紧,外示宽和,内紧查访。”

  遂张贴安民告示,宣称府库失火乃天灾,暂缓查账。

  暗地里却派精干细作,密查各豪族往来。

  二人放缓节奏,很快稳定住了徐州的局势。

  而徐州的官员,也没有急着全部办理。

  而是先抓几个典型,打入大狱。

  这日,庞统稳定徐州局势后,正在衙署审理案卷。

  忽见姜维疾步而入,面色凝重。

  “凤雏先生,大事不好了!”

  姜维压低声音,“彭城太守周璩在狱中自尽了!”

  庞统手中笔毫一顿,墨点滴落案卷:

  “何时之事?如何自尽?”

  “就在半个时辰前,狱卒送饭时发现已经气绝。“

  “用衣带自缢于梁上。”

  姜维恨声道,“此獠必是畏罪,欲以一死保全家人富贵!”

  他认定这厮是怕追查,祸及家人。

  想来个死无对证,以保证妻儿后半生衣食无忧。

  庞统沉吟片刻,摇头道:

  “……恐不尽然。”

  “周璩贪墨巨万,岂不知一死难抵其罪?”

  “或许是背后之人恐其招供,以家人性命相胁,逼其自尽。”

  姜维击案怒道:

  “可恨!可怒也!”

  “贪墨军饷时何等猖狂,事发后竟想一死了之!”

  “那些被克扣粮饷的将士饥寒交迫时,何曾有人怜他们妻儿老小?”

  正当二人议论间,门外侍从通报:

  “钦差追赃使邓芝大人到!”

  俄顷,

  只见邓芝风尘仆仆而入,不及寒暄即问:

  “方才入城闻周璩死讯,果真?”

  庞统叹道:

  “……正是。”

  “我等疏忽,竟让要犯在狱中自尽。”

  邓芝冷笑道:

  “此非疏忽,实乃必然。”

  “离京前李相爷早有预料:贪官必以死抵赖,保全亲族。”

  忽正色道,“二位可知周璩家小何在?”

  姜维不假思索答:

  “其妻儿老小皆在彭城宅中,已派人监视。”

  邓芝颔首:

  “请将军即刻将其全家并三代内亲族尽数擒拿。”

  “明日午时,集市口尽行诛戮!”

  此言如惊雷炸响。

  姜维愕然道:

  “邓使君!祸不及妻儿,何况亲族?”

  “此非仁政所为!”

  刘备自建国以来,就秉施仁政。

  天下人皆感恩其德。

  不过这也助长了汉朝的官员徇私枉法的风气。

  因为知道自己犯了事,刘备不会重罚,那他更加有胆子去做了。

  众所周知,

  历史上的蜀汉,是从来不杀叛将家属的。

  比如黄权、麋芳、潘濬,这些人即便背叛了。

  他们的家属蜀汉都是没有加害的。

  这当然是值得称赞刘备品德的一点,也是老刘厚道的体现。

  但这确实也造成了很多蜀汉将领,叛逃没有心理负担。

  你再对比一下隔壁曹魏。

  人诸葛亮几万人打到陈仓来,郝昭就几千人都宁死不降。

  诸葛亮还两次派人去劝降,郝昭都不肯投降。

  郝昭原话说的是:

  “魏家科法,卿所练也;我之为人,卿所知也。”

  “我受国恩多而门户重,卿无可言者,但有必死耳。”

  “卿还谢诸葛,便可攻也。”

  郝昭这话说得很明白了,他直接说出了自己不可能投降的一个重要原因。

  即——

  魏国是有法律的,而我是有家人的。

  魏国施行的是“质任”制度。

  质任制度规定,常年领兵在外的将领,他的家属要留在内地作为人质。

  如果是作为镇守边关的将领,那这个人质还必须是他的儿子。

  这就时刻提醒着那些在前线作战的将军们,

  如果你想叛变,想投降,你先想想自己的家人。

  而蜀汉其实也是采取的质任制度。

  只不过一般将领叛变了,刘备从来不杀他们家属而已。

  这也跟蜀汉的国情有关,

  刘备是想着,国家本来人才就少,我以诚心待他们。

  就是希望让更多人能投靠到自己这边来。

  但刘备却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背叛的成本如此之低,以后谁还拿对你的忠诚当一回事?

  就连杀个刘封,都还要诸葛亮求着才肯杀。

  老刘直到晚年,都没能彻底走出自己少年的游侠风气。

  故在对整顿官场风气一事上,李翊的表现是要成熟许多的。

  李翊的执政观,一直是对民以仁厚,对官以严苛。

  还是那句话,凡是国家层面,都得从宏观角度去思考问题。

  面对李翊提出的解决方案。

  庞统若有所思,似明白了相爷的用意。

  乃出声安抚姜维道:

  “……伯约稍安。”

  “邓使君此举,莫非是……杀鸡儆猴?”

  邓芝赞许地看向庞统:

  “……庞先生果然慧眼。”

  “离京前李相爷特意交代:若有官员自尽,必株连亲族。”

  “为何?就是要让剩下贪官明白——”

  “自尽非但不能保全家小,反会祸延亲族!”

  他走向案前,取笔写下几行字:

  “须知这些贪官,宁可一死也要保全赃款亲族。”

  “若让其得逞,后来者必纷纷效仿。”

  “唯有施以严刑,使其知晓:”

  “若配合查办,或只罪一人。”

  “若畏罪自尽,则满门抄斩!”

  “两害相权,彼等自会抉择。”

  邓芝把李翊的思路解释的非常清楚了。

  如果遇着有官员自尽,想要逃避罪责保全家人的,就采取这种办法。

  为的就是防止官员不配合查案。

  因为舍命抵赖,此等刁恶之风断不可助长。

  此法虽看似严苛,实则不然。

  不这样做,就不能防止剩下的军官接着自杀效仿。

  从而舍命抵赖,逃避罪责。

  而通过屠戮其家人亲友,就是要告诉剩下的人——

  只要你不自杀,配合朝廷调查,那就只抓你一个。

  如果你敢自杀,那事后就要抓你全家,全部问斩。

  孰轻孰重,这帮人心里应该有数。

  这样做更多也是为了杀鸡儆猴,而不是单纯为了滥杀无辜。

  “不错。”

  庞统转身从案上取出一封简章,对二人道:

  “何况周璩亲族未必就无辜。”

  “据查,其子周昉在彭城广置田产,其婿王衍掌管漕运。”

  “皆涉贪墨。”

  “所谓亲族,实为同党!”

  “这些亲友们平日多受其恩惠,今日事发,就该联想到会有此局面。”

  姜维这才恍然:

  “原来如此!倒是维妇人之仁了。”

  庞统慨叹道:

  “李相爷此计虽狠,实乃老成谋国之见。”

  “须知贪官之亲族,多享其赃银之利。”

  “今虽严苛,却能阻吓后来者,实为救更多人。”

  次日午时,彭城市集人山人海。

  邓芝亲临监刑,朗声宣告:

  “周璩贪墨军饷,畏罪自尽。”

  “今依《汉律·贪墨连坐令》,诛其三族!”

  “此后若有贪官自尽者,皆依此例!”

  刀光闪处,血溅刑台。

  观者中有数人面色惨白,仓皇离去。

  当日下午,狱中情景大变:

  先前缄默的官员纷纷要求招供,甚至争相揭发同党。

  仅三日,追回赃款已达百万贯之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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