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汉军在绵竹大破曹彰,捷报传回,全军欢腾。

  然而在这胜利的喜悦之下,暗流却在悄然涌动。

  这一日,

  姜维正在大帐中与诸将商议安抚新附百姓之事,忽见亲兵来报:

  “启禀将军,吴王殿下率亲卫前来,已至营门外。”

  帐中顿时安静下来。

  众将皆知这位吴王刘永乃是刘备与甘氏所出。

  虽为庶子,却因生母早逝,自幼养在宫中。

  与当今太子刘禅一同长大,直到十二岁之后才封王于外地。

  因其身份特殊,朝中多有传言。

  说他一直对自己庶子的身份耿耿于怀,总想建功立业以向刘备证明自己。

  姜维眉头微蹙,问道:

  “吴王带了多少人?”

  “仅二十余名亲卫。”

  姜维沉吟不语。

  一旁的麋威见状,上前低声道:

  “将军,家父在时常说,吴王对自己庶子的身份十分敏感,一直想干一番大事业来给陛下看。”

  “如今眼看就要灭蜀成功,吴王此来,只怕来者不善。”

  姜维背着手在帐中踱步,神色凝重:

  “我一心为国家,又不曾参与皇室斗争,何故来找我?”

  麋威压低声音:

  “……将军明鉴。”

  “如今朝中李相爷与诸葛丞相都是太子一党的人,将军您现在年轻有为,正是上升期。”

  “站队可千万别站错了。”

  “吴王虽是太子胞弟,但毕竟是庶出。”

  “若与他走得太近,恐怕……”

  姜维颔首,觉得麋威所言有理,随即传令:

  “廖化听令,速派两百精锐卫队在营帐左右。”

  “务必要威武雄壮,以震慑来者。”

  “末将领命!”

  廖化躬身退出。

  不多时,营门外传来马蹄声。

  吴王刘永在亲卫的簇拥下驰入大营。

  见两旁甲士林立,刀枪映日,不由得愣了一下。

  但他很快镇定下来,昂首挺胸,大步走向中军大帐。

  进入帐中,刘永与姜维相互见礼。

  寒暄已毕,刘永开门见山:

  “姜将军,既然已经击败曹彰,江油、涪城等地也拿下了。”

  “就应该马上进兵成都,将军为何却停滞不前?”

  姜维不慌不忙,拱手答道:

  “……殿下有所不知。”

  “蜀郡官员大量弃官而走,当地百姓又都依附于我。”

  “若不安抚妥当,恐生变乱。”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

  “我必须先稳住他们,然后才可进兵。”

  刘永闻言,面色不悦:

  “将军此言差矣!!”

  “我等孤军深入,一旦邓艾的大军回援成都,我们就被包围了。”

  “将军这个决定,恐怕会害死我三军将士!”

  帐中诸将面面相觑,都不敢出声。

  姜维神色不变,缓缓道:

  “殿下忧心军务,维深感敬佩。”

  “然蜀地百姓亦是我大汉子民,我不能弃他们不顾。”

  “且邓艾大军远在剑阁,被诸葛丞相大军牵制。”

  “即便得知消息,恐怕也要月余方能赶到。”

  “这段时间,足够我们稳定局势。”

  “一个月?”

  刘永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将军以为曹叡是傻子吗?”

  “等一个月后,曹叡就有防备了!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此用兵之道也。”

  “况若等邓艾回师,我们进退失据,岂不是坐以待毙?”

  姜维仍是不急不躁,安抚他道:

  “……殿下息怒。”

  “用兵之道,贵在持重。”

  “昔日光武皇帝中兴汉室,也是先安定民心,而后才图大事。”

  “今蜀地新附,若急于进兵,恐生变乱。”

  刘永见姜维态度坚决,知道难以说服,冷笑道:

  “既然姜将军不肯进兵,那孤只能自己带着部队进兵成都了!”

  姜维微微躬身:

  “殿下若执意如此,维不敢阻拦,请自便。”

  刘永冷哼一声,拂袖而出。

  帐外,他麾下中郎将刘基迎上前来,低声道:

  “殿下真打算独自进兵成都?”

  刘永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这才压低声音:

  “孤隐隐感觉到,姜维似乎有意敷衍。”

  “看来他对孤有所防备,既然如此,孤还是自己进兵的好。”

  刘基忧心忡忡:

  “成都毕竟还有卫队在里面,而大军又都在姜维手里。”

  “仅靠我本部兵马,恐怕很难打下成都。”

  “你有所不知,”刘永目光深邃。

  “这段时间孤仔细观察,发现我们的大军过处,百姓慌乱骚动。”

  “纷纷逃进山林荒野,不能禁止。”

  “而蜀地官员也大量弃官而走,蜀地民生凋敝,这说明魏室气数已尽。”

  “今天,孤就要赌一赌曹叡敢不敢抗我王师!”

  刘基还要再劝,刘永摆手制止:

  “不必多言!传令下去,即刻整军,直取成都!”

  就在刘永准备出兵的同时,姜维大帐中也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讨论。

  麋威第一个站出来:

  “将军,就这样放吴王独自进兵,恐怕不妥。”

  “若是胜了,功劳全是他的。”

  “若是败了,朝廷怪罪下来,将军也难辞其咎啊!”

  王颀也道:

  “……麋将军所言极是。”

  “吴王毕竟是皇室贵胄,若有个闪失,我等如何向陛下交代?”

  姜维缓缓起身,走到地图前,沉吟良久:

  “诸君以为,我为何不即刻进兵成都?”

  众将面面相觑,无人应答。

  姜维指着地图道:

  “你们看,成都以北,尚有雒城、新都两处要塞。”

  “曹叡虽然年轻,但身边仍有能人。”

  “我若贸然进兵,必中埋伏。”

  “而吴王……”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就让他去试试魏军的虚实吧。”

  廖化恍然大悟:

  “将军是要以吴王为诱饵?”

  “非也,”姜维摇头,“吴王身份特殊,魏军必不敢加害。”

  “我料曹叡见吴王亲自率军来攻,定会犹豫不决。”

  “这犹豫之间,便是我们的机会。”

  却说刘永率领本部五千兵马,离开绵竹后,一路疾行。

  沿途果然如他所料,蜀地官员闻风而逃,百姓则纷纷躲入山林。

  这更增添了他的信心。

  话分两头,

  成都作为魏国首都,按理说当是最繁华之地。

  此刻,却已显破败之相。

  昔日车水马龙的锦官城,如今街巷萧瑟,市井荒凉。

  自年前,洛阳宣布对益州实施经济制裁以来。

  蜀锦断绝外销,盐铁断绝内输。

  这座曾经“既丽且崇”的名都,如今竟落得“米珠薪桂,民不聊生”的境地。

  清晨的雾气尚未散尽,城西浣花溪旁已挤满了面黄肌瘦的百姓。

  几个老妪正用木勺搅动着锅中稀可见影的粥水,孩童们捧着破碗眼巴巴地望着。

  突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太仆卿陈祇的家奴驱车而过,车辕上悬挂的腊肉在晨光中泛着油光。

  “看哪!陈府昨日又从汉中运来十车粮米!”

  一个跛足老卒拄着棍子嘶声道:

  “他们宁可用美酒喂养猧儿,也不肯施舍半斗粟米给饥民!”

  人群响起阵阵呜咽。

  这时,一阵凄厉的哭声自茅屋中传出。

  原是卖炭翁张骞的幼女昨夜饿毙。

  邻人见那女童手中还攥着半块树皮,无不掩面垂泪。

  “诸位父老!”

  曾经在军中担任什长的李贲跃上石碾,振臂高呼。

  “吾等妻儿奄奄待毙,而豪强庖厨肉腐。”

  “今日愿随吾往府库请命者,当共分粮粟!”

  霎时间,数百饥民如潮水般涌向城东。

  他们把陈府粮车围得水泄不通,哀嚎声、乞求声此起彼伏。

  突然,督粮校尉王冲率领甲士赶到。

  鞭影翻飞间,血花四溅。

  “刁民安敢犯官粮!”

  王冲挥剑大喝,剑锋过处,一个老翁应声倒地。

  李贲目眦尽裂,拾起石块掷向王冲:

  “狗官!尔等日日珍馐,可知百姓炊骨易子?”

  石块正中王冲面门,这位平日作威作福的校尉踉跄倒地。

  饥民们积压的怨愤如火山迸发,顷刻间将甲士冲散。

  混乱中,不知谁人喊了声“取粮活命”,人群顿时冲破府库大门……

  是夜,魏王府内烛影摇红。

  曹叡正与才人陆氏对弈,忽见侍中刘初踉跄入殿。

  “陛下!东市暴民作乱。”

  “王校尉……殉国了!”

  曹叡手中白玉棋子铿然坠地:

  “详细奏来!”

  原来暴乱发生后,饥民将王冲首级悬于府衙辕门,尸身被弃之粪渠。

  更有人在大街上张贴檄文,上书统称魏国官府之腐败无能,全不管蜀地百姓死活。

  曹叡拍案而起,案上青瓷砚台应声而碎。

  “速诏中领军镇压!凡参与暴乱者,格杀勿论!”

  然而,当虎贲军驰赴东市时,暴动已蔓延全城。

  饥民们冲进豪强粮仓,与私兵展开混战。

  直到次日拂晓,这场骚乱才逐渐平息。

  兵马司呈上的奏报触目惊心:

  死者三百余,伤者逾千,焚毁府库七处。

  曹叡在寝殿中踱步至天明。

  他想起昔日祖父曹操在《蒿里行》中描绘的惨状。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而今这般景象,竟出现在都城成都。

  “传诏。”

  曹叡嗓音沙哑,“开太仓赈济灾民,减今年田赋三成。”

  “自即日起,王公百官皆捐粟千石,以纾民困。”

  这道诏书如同巨石入潭,在朝堂激起千层浪。

  次日廷议,大司农率先出列:

  “陛下圣心仁慈,然太仓存粮仅够三军之用,若开仓放粮,恐损军国大计。”

  光禄勋也紧接着奏道:

  “百官捐粟恐非长久之策。”

  “臣闻益州豪强囤粮逾百万斛,何不令其开仓?”

  曹叡沉吟良久,最终颁布《均输令》:

  限定粮价,要求豪强按官价售粮。

  严禁囤积居奇。

  设置平准仓调节米价。

  为示决心,他特意将诏书刻在宫门上。

  诏令初下,成都米价应声回落。

  百姓们捧着刚刚买到的官粮,对着宫阙方向叩首不止。

  李贲也解散了乡勇,重回田亩耕作。

  但好景不长。

  半月之后,市场风云再起。

  这日李贲赶集,发现粮铺前挂出“售罄”木牌。

  偶有售粮者,要价竟是官价三倍。

  打听才知,豪强们明着遵守诏令,暗地却通过虚报库存、勾结官吏等手段规避新政。

  更有甚者,将军粮偷运至黑市贩卖。

  “听闻陈祇府中夜夜笙歌。”

  茶摊老丈压低嗓音,“前日宴客,席间以糖饴作画,以肉糜筑山。”

  “酒水倾入沟渠,香飘三里……”

  李贲愤然掷碗,陶片四溅。

  正当此时,一骑快马绝尘而来,马上信使高呼:

  “绵竹急报!曹彰大将军战死,齐贼刘永率军直扑成都!”

  消息如惊雷炸响。

  茶摊众人呆若木鸡,忽见西方天际浓烟滚滚——

  竟是溃兵开始抢掠商肆。

  李贲拔出腰间柴刀,对惶惑的乡民喝道:

  “速随我护卫家小!这成都……要变天了!”

  成都的城门在黎明时分发出了沉重的呻吟,铁索绞动的声音如同垂死巨兽的喘息。

  当第一缕阳光掠过城头,守卫士兵们看见的是一片黑压压的人潮。

  百姓们扶老携幼,肩挑背扛着可怜的家当。

  眼中混杂着恐惧与绝望,涌向那扇尚未完全开启的城门。

  “速开城门!放我等出去!”

  一个粗壮的汉子嘶吼道,他的喊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千层浪。

  “开门!开门!开门!”

  人群齐声呐喊,声浪一波高过一浪。

  成都王宫内,曹叡将一份紧急军报重重摔在案几上。

  “刘永率兵五万,已破绵竹,不日将抵成都。”

  “而今成都城内民乱,若不应对。”

  “贼至之日,即城破之时!”

  刘永手中兵马虽只有五千,但他对外号称是五万。

  而刘永运气非常好,刚好赶上了成都城内恐慌情绪蔓延。

  这使得曹魏高层,根本来不及思考刘永的具体实力。

  更不会察觉到,此刻刘永已经与镇西将军姜维不和了。

  曹叡环视殿内群臣,目光最终落在一位神情沉静的将领身上。

  “叔叔,寡人命你即刻率军奔赴成都外城。”

  “封锁四门,严禁百姓外逃。”

  “城内若乱,敌军必乘虚而入。”

  最终,曹叡将最为重要的治安任务,交给了宗室曹宇。

  曹宇跪拜接旨:

  “臣领命。”

  一位老臣上前谏言:

  “陛下,强禁百姓,恐生民变啊!”

  曹叡皱眉,叹声道:

  “乱世用重典,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

  “现在也是无奈之举啊。”

  他目光又看向曹宇,问:

  “叔父当如何?”

  曹宇抬头,目光坚定:

  “臣当以城为先,以民为本。”

  “封门为阻外敌,安内为守社稷。”

  曹叡满意地点头:

  “善!卿可即刻出发。”

  曹宇率军抵达成都时,所见景象比他想象的更为糟糕。

  城门口人群拥挤,争吵声、哭喊声、马蹄声混杂成一片混沌。

  几个守城士兵勉强维持着秩序,却被推搡得东倒西歪。

  “将军,如此情势,强行封门恐激起民变。”

  副将忧心忡忡地说。

  曹宇沉默片刻,目光扫过那些面黄肌瘦的百姓,最终硬起心肠:

  “奉魏王旨意,关闭所有城门!”

  “违令者,以军法论处!”

  命令一下,魏军士兵迅速行动。

  沉重的城门在刺耳的嘎吱声中缓缓闭合,将城内城外隔成两个世界。

  士兵们用长矛组成人墙,阻挡着仍在向前涌动的人群。

  “将军!行行好吧!我家中老母病重,需出城求医啊!”

  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冲破人墙,跪在曹宇马前。

  曹宇勒住战马,面色冷峻:

  “城禁已下,无人可出。”

  “将军!齐军将至,城内粮草匮乏,留下亦是死路一条啊!”

  一个老者拄着拐杖,老泪纵横。

  人群中爆发出更多哀求,声声泣血。

  曹宇握紧缰绳,指节发白,却仍坚定地摇头:

  “敌军将至,开城则敌至。”

  “闭城或可待援。”

  “各归其所,违令者斩!”

  忽然,一个尖锐的女声划破喧嚣:

  “他们不过是要我们陪葬!冲出去!反正都是死!”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前头的百姓被后面的推挤着,不由自主地冲向士兵组成的人墙。

  一支长矛不慎刺入了一个汉子的肩膀,鲜血喷涌而出。

  “杀人啦!魏军杀人啦!”

  恐慌如野火般蔓延。

  曹宇猛地拔出佩剑,厉声喝道:

  “再有冲击军阵者,格杀勿论!”

  剑锋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人群在威慑下暂时退却,但那一双双眼睛中的绝望已逐渐转为仇恨。

  成都的街市早已不复往日“天府之国”的繁华。

  沿街店铺十有七八紧闭,偶尔开门的几家,货架上也是空空如也。

  几只野狗在街角争抢着什么,瘦骨嶙峋的孩子们蹲在路边,眼睛大得吓人。

  “米价又涨了!一斗八千钱!这还让人怎么活?”

  一个老妇人在粮店前捶胸顿足。

  粮店老板无奈地摊手:

  “朝廷的直百钱越发轻薄,如今买粮都得用布帛交换。”

  “就这点米,还是我从黑市弄来的。”

  街角,几个百姓围着一个说书人,听他讲述外界消息。

  “听说吴王刘永的军队已到百里之外,不日就将攻城。”

  “那刘永扬言,破城之日,顽抗者格杀勿论,但献城者重赏啊!”

  一个汉子狠狠唾了一口:

  “什么直百钱!当年曹操入蜀时,七枚铜当百钱用,如今重量不足半枚!”

  “这是明抢啊!”

  一位白发老者叹息道:

  “昔日司马丞相在时,虽连年北伐,尚能保米斗八钱,盐斤三十。”

  “如今呢?丞相一去,民生凋敝至此!”

  另一个有见识年轻人马上反驳说:

  “司马懿怎的?若非他非要命我蜀人大量养蚕种桑,怎会使得我蜀地农田荒废,导致如今国内物资短缺?”

  老者叹道:

  “但司马丞相在时,咱们毕竟还是过上了好日子。”

  年轻人大声道:

  “那只是因为他死的早,没赶上这场危机。”

  “如若不然,他迟早为他当年的为政举措,付出代价!”

  两人争执之时,

  粮店前,一个年轻人掏出几枚锈迹斑斑的铜钱:

  “老板,就这些了,换半升米可行?”

  老板拈起一枚钱,轻蔑地扔在地上:

  “这等轻薄如纸的直百钱,还想换米?”

  “如今只有蜀锦和粮食才是硬通货!拿不出布帛,就拿金银来!”

  年轻人绝望地跪地:

  “家中老母已三日未食,求您行行好.”

  街巷深处,忽有浓烟升起,伴随着喊叫声:

  “抢粮啦!东市的官仓被抢了!”

  人群顿时像潮水般向浓烟方向涌去。

  曹宇面色一沉,立即分兵前往镇压。

  是夜,

  曹宇在临时府邸中审阅城防图,副将匆匆入内。

  “将军,抓获几名试图翻越城墙者。”

  “其中一人似乎是齐人的细作,说是有要事相告。”

  曹宇挑眉:

  “带上来。”

  一个衣衫褴褛但气质不凡的中年男子被押入厅内,他微微躬身:

  “在下李聪,今冒死求见,为将军,也为满城百姓。”

  曹宇屏退左右:

  “讲。”

  “将军可知,成都存粮仅能维持半月?”

  “而刘永军队最快三日内必到。”

  “更危险的是,城内已有百姓密谋,三日后放火为号,开城迎敌。”

  曹宇眼神锐利:

  “你为何告诉我这些?”

  李聪说道:

  “下人虽是一介草民。”

  “然也听说刘永残暴,若他破城,必是血雨腥风。”

  “将军若信我,我愿助将军稳定民心,但求将军一事。”

  “讲。”

  “开西城门一日,让老弱妇孺离去。”

  “他们于战事无益,留之徒增伤亡。”

  曹宇闻言,立刻拔剑,以剑指之喝斥道:

  “汝果然是齐人细作!”

  “说!是谁派你来的!”

  李聪正色答:

  “小人愿意性命担保,小人是地地道道的蜀人,绝不是齐人细作。”

  “只是将军若看得明白,就应该知道,成都民心已失。”

  “若是将军能够识大体的话,就应该为百姓做点实事。”

  “等将来齐军打进来清算之时,将军也好给自己留条后路啊。”

  曹宇沉思良久,摇头:

  “开一城门,则防务有破绽。”

  “且百姓离城,更壮敌军声势。”

  李聪长叹:

  “将军执意如此,恐酿大祸啊!”

  正当此时,外面忽然传来喧哗声。

  一个士兵满身是血冲进来:

  “将军!城南暴乱!数千百姓冲击官仓,守军快挡不住了!”

  曹宇率亲兵赶到城南时,官仓前的景象已如战场。

  百姓们拿着菜刀、木棍,甚至徒手与守军搏斗。

  地上已躺着十几具尸体,有百姓,也有士兵。

  “放粮!放粮!反正都是死!”

  人群疯狂地呐喊。

  守军将领见曹宇到来,急忙报告:

  “将军,乱民凶悍,已杀我士卒多人!”

  曹宇看着那些眼冒绿光的百姓,看着他们瘦弱的身躯和疯狂的眼神,心中一阵刺痛。

  他策马向前,高声喝道:

  “住手!”

  人群暂时安静下来,无数目光聚焦在这位魏将身上。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走出人群,直直跪下:

  “将军!城内已有易子而食的惨剧!”

  “朝廷既然无力赈济,何不放我们一条生路?”

  曹宇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些面黄肌瘦的百姓,他的手紧紧握住剑柄,指节发白。

  他想起离宫前曹叡的嘱托,想起自己“以城为先,以民为本”的承诺。

  此刻这两者却如此矛盾。

  “开仓。”

  曹宇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守将大惊:

  “将军!这是军粮啊!”

  曹宇厉声道:

  “民不聊生,何谈守城?开仓!”

  “分发粮食,但须有序。”

  “有敢抢夺者,斩!”

  命令一下,百姓们顿时跪倒一片,泣声震天。

  然而就在这时,一骑快马飞奔而至,使者高呼:

  “魏王手谕到!!”

  曹宇心中一沉,跪地接旨。

  “闻成都民乱,孤心甚忧。”

  “然军粮关系社稷,不得妄动。”

  “着曹宇严控四门,敢有擅言开城者,杀无赦!”

  手谕如冰水泼面,曹宇怔在原地。

  那些刚刚升起希望的百姓,眼神再度暗淡下来,继而转为更深的绝望与愤怒。

  分发少量粮食后,暴乱暂时平息。

  但曹宇明白,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深夜,他登上门楼,眺望漆黑的城市。

  零星的火把如同鬼火,在街巷间游移。

  远处,隐约传来汉军逼近的消息。

  副将悄声报告:

  “将军,今日之乱,死者四十七人,伤者逾百。”

  “官仓虽保,然民怨沸腾。”

  “据报,有人密谋明日午时,同时冲击四门。”

  曹宇面无表情:

  “我军中情况如何?”

  “士卒连日镇压,已显疲态。”

  “更有人私下议论,认为朝廷此策不仁……”

  “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我军跟汉军王师相抗,是逆天而为,大逆不道。”

  听到此话,身为宗室的曹宇却并没有勃然大怒。

  反而内心非常平静,继而长叹一声:

  “我年少时,读《孟子》,有言‘民为贵,社稷次之’。”

  “今日方知,此言至理。”

  “将军的意思是?”

  “我欲违旨开城。”

  副将大惊:

  “将军!这是杀头之罪啊!”

  曹宇苦笑:

  “以我一颗头颅,换万家生路,岂非值得?”

  “且城破之日,我曹宇同样难逃一死。”

  “横竖是死,何不择善而行?”

  他望向远方,想起离宫时儿子的笑脸,想起妻子叮嘱他早日归家的温柔。

  而今,这一切都将成为永别。

  “传令,明日辰时,开西城门,放百姓出城。”

  “愿留者,与我共守此城。”

  “愿去者,自寻生路。”

  副将怔怔地看着曹宇,最终深深一躬:

  “将军仁义,末将愿誓死相随。”

  次日清晨,

  当士兵们搬开西城门的门栓时,百姓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城门缓缓开启,外面是朦胧的晨雾和自由的道路。

  然而,人群却迟疑了,没有人率先迈出那一步。

  曹宇站在城楼上,高声道:

  “今开西门,至午时关闭。”

  “愿去者,速去!愿留者,随我守城!”

  终于,有人小心翼翼地踏出城门,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人流逐渐扩大,如同决堤的洪水,向西涌去。

  许多经过城门的百姓,自发地向城楼上的曹宇跪拜磕头。

  “将军恩德,永世不忘!”

  “愿将军平安!”

  “苍天保佑曹将军!”

  人群中,也有不少人选择留下。

  那个昨日在官仓前跪求的老者,带着几十个青壮年来到城楼下:

  “将军,我等愿留下,与将军共守成都!”

  曹宇看着这一切,眼眶微热。

  午时将至,城门即将关闭。

  突然,一骑快马从远方飞驰而来,马上骑兵高举红旗——那是敌军逼近的信号。

  “关城门!”曹宇下令。

  沉重的城门再次闭合,将成都分为两个世界。

  城内,是选择坚守的人们。

  城外,是寻求生路的百姓。

  曹宇按剑立于城头,远望天际处隐约扬起的尘土。

  汉军来了,而他的命运,这座城的命运,都将在不久后揭晓。

  “备战!”

  他沉声下令,声音在突然寂静下来的成都城头回荡。

  两个时辰后,

  成都城西门外尘土飞扬,刘永的大军如黑云般压境。

  刘永勒马高岗,远眺成都城墙。

  见城头旌旗稀疏,守军寥寥,不由得抚须长笑。

  “不出孤之所料,曹魏气数已尽矣!”

  参军刘基驱马近前,指着城西方向道:

  “大王,方才探马来报,今日辰时西城门大开。”

  “数千百姓蜂拥而出,四散逃难去了。”

  刘永闻言,眼中精光一闪,笑意更浓:

  “民心尽失,城将不攻自破。”

  “可笑那姜维,自诩智谋超群,却连这等良机都把握不住。”

  “这灭蜀之功,该归我有了!”

  他转头望向身后整齐列阵的将士,朗声道:

  “传令下去,即刻攻城!”

  “先登城者,赏千金,封万户侯!”

  城楼之上,曹宇望着远处如潮水般涌来的汉军,面色平静。

  副将急匆匆登上城楼,声音颤抖:

  “将军,探马来报,刘永亲率大军攻城,前锋已至十里外!”

  曹宇轻轻点头,目光仍停留在远方:

  “传令,整军出城迎战。”

  左右将士大惊失色道:

  “将军!敌军来势凶猛,我军兵微将寡。”

  “固守尚恐不足,岂敢主动出击?”

  曹宇缓缓转身,目光扫过城楼上每一个士兵的脸庞,最终落在城下奔逃的百姓身上。

  “我违抗王命,私开城门,纵民出逃。”

  “纵使今日守得住成都,他日回朝亦是死路一条。”

  他按剑走向台阶,声音沉稳:

  “今日出城,非为求胜,乃为成全我自己的忠义之心。”

  副将急步跟上:

  “将军!何不固守待援?”

  “我们在南中不是还屯有兵马吗?”

  曹宇猛然驻足,眼中闪过一丝悲凉:

  “你认为成都一旦失守,南中还会服从曹氏的统治吗?”

  “况且,我曹宇宁可战死沙场,也不愿做那瓮中之鳖。”

  他大步走下城楼,对集结在城下的将士高声道:

  “众将士听令!今日我欲出城迎敌,此去凶多吉少。”

  “愿随我者,同往!”

  “不愿者,可留守城池,或自寻生路!”

  城下一片寂静,只有风声呼啸。

  曹宇回到府中,取出珍藏的铠甲。

  这副铠甲还是他二十岁受封为将时,先王曹丕亲赐。

  老管家曹安颤巍巍地为他系紧甲绦,老泪纵横:

  “少爷,老奴随您去吧。”

  曹宇轻轻摇头:

  “安叔,你年事已高,留在城中。”

  “若我战死,烦你告知我妻儿,曹宇不负曹氏之名。”

  这时,门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曹宇全身披挂,率领八百将士肃立院中。

  “将军!末将等愿随将军出城杀敌!”

  曹宇见这八百人虽衣衫不整,面有饥色。

  但个个目光坚定,手持兵器站得笔直。

  副将单膝跪地:

  “将军,城中只有三千守军了。”

  “但唯有这八百弟兄愿随将军出城。”

  “其余……其余皆愿守城。”

  曹宇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声音有些哽咽:

  “诸位……此去恐无归期,你们不后悔?”

  一个年轻士兵高声道:

  “将军为百姓开城门,我等愿为将军开血路!”

  “愿随将军死战!”

  “八百人齐声高呼,声震云霄。”

  曹宇翻身上马,长枪一指:

  “开城门!随我杀敌!”

  成都城门缓缓开启,曹宇一马当先,八百将士如洪流般涌出。

  刘永正在阵前指挥攻城,忽见城门大开,一支魏军杀出,不由得一愣:

  “这曹宇莫非疯了?区区数百人,也敢出城迎战?”

  参军刘基皱眉道:

  “大王小心有诈。”

  刘永冷笑:

  “在绝对实力面前,任何计谋都是徒劳。”

  “传令,前军变阵,围歼这支敌军!”

  汉军迅速变阵,如铁桶般将曹宇的八百人团团围住。

  曹宇长枪如龙,直取吴军将领,大喝:

  “大魏曹宇在此!谁敢与我一战!”

  汉将赵冲挺刀迎上:

  “无名小辈,也敢……”

  话音未落,曹宇长枪已刺穿他的咽喉。

  “将军威武!”

  魏军士气大振,奋勇杀敌。

  曹宇率军左冲右突,八百人结成圆阵,且战且进。

  竟在汉军的包围之中杀出一条血路。

  刘永在远处观战,面色渐沉:

  “这曹宇,真虎将也。”

  “传令,放箭!”

  箭如雨下,魏军纷纷中箭倒地。

  副将身中数箭,仍挥刀死战:

  “将军!我护你突围!”

  曹宇摇头,一枪挑飞射来的箭矢:

  “今日唯有死战,何言突围!”

  八百人越战越少,血染征袍,但无人后退。

  战至黄昏,曹宇身边仅剩数十人。

  刘永驱马前出,高声道:

  “曹将军!你已尽忠,何不降我?我必厚待于你!”

  曹宇以枪拄地,浑身是血,却仍挺直脊梁:

  “曹氏子孙,只有战死的将军,没有投降的懦夫!”

  他回头望向身后残兵,声音嘶哑却坚定:

  “诸位可降,保全性命。”

  年轻士兵吐出一口血水:

  “愿随将军赴死!”

  曹宇仰天长笑:

  “好!好!今日能与诸位同死,曹宇之幸也!”

  他举枪直指刘永:

  “刘永!可敢与我一战?”

  刘永面色阴沉,挥手道:

  “放箭!”

  数十支箭矢破空而来,曹宇挥枪格挡,但仍有多箭射中他的胸膛。

  他身躯晃了晃,却以枪撑地,屹立不倒。

  “将军!”

  残存的魏军悲呼。

  曹宇目光望向成都城头,嘴角溢血,喃喃道:

  “魏王……臣……尽忠了……”

  言罢,

  气绝身亡,身躯仍挺立不倒。

  刘永驱马近前,见曹宇虽死犹立,双目圆睁,不由得肃然起敬:

  “……真忠臣也。”

  “传令,厚葬曹宇及这些魏军。”

  次日,刘永大军将成都围得水泄不通。

  刘永策马至城下,高声道:

  “城中守军听着!曹宇已死,我大军已到。”

  “姜维的大军就在后面!尔等速速开城投降,尚可保全性命!”

  “若负隅顽抗,破城之日,鸡犬不留!”

  城头守军面面相觑,恐慌开始蔓延。

  消息很快传回宫中。

  曹叡手持紧急军报,双手颤抖,面色铁青。

  “成都北围……曹宇战死……刘永嚣张至此!”

  殿内群臣鸦雀无声。

  赵俨出列奏道:

  “魏王,刘永虽狂,然其所言非虚。”

  “姜维大军确实尾随其后,若两军合围成都,则蜀地危矣。”

  曹叡猛拍案椅:

  “曹宇违抗王命,私开城门,其罪当诛!”

  “然其力战殉国,保全曹氏颜面,功过难断……”

  他站起身,踱步至殿前,望着东方,长叹一声:

  “传旨,追封曹宇为壮节侯,其子袭爵。”

  “另,速调南中兵马,驰援成都!”

  宦官领旨退下。

  曹叡独自立于殿中,喃喃自语:

  “曹宇啊曹宇,你以死全忠,却将这天大难题留给了寡人呐……”

  殿外,

  乌云密布,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八百忠魂已逝,而成都的命运,仍在未定之天。

  平时热闹的大殿,此刻显得无比宁静。

  每一个大臣脸色都阴晴不定,各有心思。

  终于,光禄大夫谯周忍无可忍。

  在满朝文武的注视下,出班走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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