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裴元带着酒意主动对三人问道,“各位游学四方,想必也见识了不少人物,可知当今世间有什么才俊吗?”

  蔡昂闻言,当即笑道,“说起才俊,自然得说杨慎杨用修了吧?他文采过人,擅长诗赋词曲,科道文章又能博得魁首,堪称当世第一才子。”

  三人中,最小的蔡昂都是落榜过两次的。

  他们都经历过去年的科考,也见识过杨慎的才华。

  听到蔡昂提起此人,各个都甘拜下风。

  不想,裴元这个锦衣卫武官,竟然敢大胆置喙,开口不屑道,“杨慎博而不精,杂而无序,见识粗疏又固执己见。虽有诗才,但才高而格未纯。非英、非英才也。”

  三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心中都在想,你个懂个鸡儿啊,连杨慎都瞧不上。

  黄初见气氛有些冷场,主动缓和道,“王守仁有文武之才,不但学业精深,而且年少时就曾向天子献策,陈述武略。听说已经著书立说,阐述圣人之道,此人真乃吾辈之翘楚。”

  裴元虽然身为亚圣,但是对好哥哥守仁,也不完全偏袒,点评道,“王兄虽有惊世之论,只是难免骇俗。他又生性刚强不屈,难容于世,只怕纵有大名,也该在身故之后。”

  黄初见状,又道,“正德三年的状元吕柟,此人学识广博,文章学识都是世间第一流,又刚正不阿,胸怀坦荡。前些年因为刘瑾乱政,隐退还乡,在家乡建东林书屋,聚徒讲学,于学问一道,勘与王守仁分庭抗礼。此人又如何?”

  裴元心道,我都没听过,当即不屑道,“此碌碌之辈也。”

  三人又是无言。

  唐皋刚才一直没说话,见别人都发言过了,于是干巴巴的说道,“李梦阳才思敏捷,卓然有复古之风。又风骨过人,不避权贵,为世人所钦慕。”

  裴元还真听过李梦阳的事情,主要是在了解张太后那恶女人的战绩时听过的。

  当初李梦阳弹劾寿宁侯,结果险些被张太后弄死在牢狱中,弘治帝却连个屁都不敢放。

  裴元点评道,“才不足以匡扶,智不足以存身,此李梦阳之谓也。”

  唐皋询问道,“那边贡、何景明、徐祯卿、康海、王九思、王廷相等人如何?”

  裴元没听说这几个后世有什么出名的,便道,“亦庸碌之辈也。”

  三人无语。

  天都被这千户聊死了。

  于是唐皋便问道,“那以千户之见,谁是当今才俊呢?”

  裴元听了哈哈一笑,说道,“旁人不知,我见三位与众不凡,来日绝非池中之物!”

  三人更加无语,好家伙,这是什么煮酒论英雄。

  若是光一对一在这吹个牛逼,他们也就笑呵呵的应了,可这会儿还有旁人在场呢!

  这要传出去,岂不是会成为他人笑柄?

  再说你一个武夫,懂什么天下英才?得亏这裴元没把他自己算上,不然这都属于是骂人了。

  唐皋三人险些被裴元夸的破防了,尴尬的想要抠脚。

  裴元说完,彷佛无事人一样,继续劝酒。

  又喝了一巡,裴元才笑道,“只这么喝,却不尽兴。本官喜欢博戏,在见到三位后,就特地为三位做了三支签,不妨每人来抽一支,如何?”

  三人听了脸色微变。

  黄初和蔡昂,都把目光投向了三人中最老成的唐皋。

  唐皋脸上挂上笑容,开口问道,“那,不知裴千户这个博戏想赌什么?我三人不过是穷举子而已,只怕拿不出让千户心动的东西。”

  裴元听了笑道,“唐兄不必多心,只是为来日相见,添一趣事尔。”

  唐皋脸上神色和缓了些,旋即又问道,“那不知千户这三支签是何意?”

  裴元从袖中摸出来早就准备好了的三支签。

  这三支签乃是以青竹片所制,看样子,似乎是从青竹伞上拆下来的。

  裴元笑着给他们展示道,“这是从咱们相遇时,本千户所撑的竹伞上拆下来的,我在其上各写了一字,然后束绳蜡封。”

  “三位可各自抽取一枚,等到来日京中再见时,咱们再拆开看,以佐来日酒兴,如何?”

  裴元这三枚签,自然就是他提前写好了“甲”、“乙”、“丙”的那三枚签。

  韩千户不肯帮忙也就算了,但既然都准备了,那也不用白不用。

  蒙中了自然是好事,就算蒙不中也没什么损失。

  三人听了是这么回事,顿时松了口气。

  黄初和蔡昂依旧瞅着唐皋。

  唐皋想着这千户的所作所为,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坏人,便主动笑着伸手道,“既然如此,那唐某就凑个趣吧。”

  说着伸手向裴元探来,要从裴元手中挑一枚签。

  眼看唐皋的手就要触碰到青竹签,裴元忽然感觉到手中似乎有一股力道在跳动,一枚竹签彷佛活了一样,弹出存许。

  唐皋并未察觉,碰到这枚签,顺手就抽了出来,笑着说道,“在下就拿这一枚了。”

  裴元神色微动,下意识就想左右看。

  蔡昂见唐皋抽了,也笑着说道,“那蔡某也抽一枚。”

  说着,也伸手来裴元手中抽签。

  裴元拿着那两枚青竹签的手,再次感觉有一股力道跳动,在蔡昂要抽签的时候,像是主动跳入蔡昂手中一样,突兀的突出了寸许。

  这动作发生在蔡昂将要触碰那青竹签的电光火石间,蔡昂毫无所觉,还以为是自己触碰挑中的。

  直接将那青竹签抽了去。

  裴元这下越发确定了。

  韩千户终于还是出手帮了自己一下。

  只是这会儿,裴元心中反倒有些不踏实了。

  他记得当初给韩千户提过,让她帮着按照三人的年齿,依次抽取甲乙丙这三枚签。

  蔡昂在第二个主动伸手拿,但他却是最小的,可别被韩千户弄错了啊。

  只是这会儿,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裴元笑着将最后一枚签递给了黄初。

  黄初很客气的接了过来,拿在手中看了会儿。

  见另外两人都故作郑重的收好,便也将那签塞入随身的衣囊中。

  等众人将东西收好,裴元从容说道,“如果我所见不错的话,本科的三鼎甲,便是各位了。等到来日放榜,本千户会再备上酒席,与诸位庆贺。”

  唐皋等三人有些面面相觑。

  他们都是落榜过几次的人物,纵是他们三人中,心性最坚韧的唐皋,也只求能金榜题名,就足慰平生了。

  谁还敢幻想过什么三鼎甲了。

  而且就算敢幻想下三鼎甲,又怎么敢幻想本科的三鼎甲,全在此时此地的一船之中。

  裴元说完了,也不再多话,晃晃悠悠的起身。

  现在再说什么都没意义,等到发榜之日,他裴千户才能狠狠地从他们身上刷上一波声望。

  三人见裴元起身,也要起来。

  裴元摆摆手制止道,“你们先喝着,我忽然想起一件公务,要去见见本官的上司韩千户。”

  听说裴元是为了公务,三人都不敢挽留,但也都很识趣的说,已经尽兴,也要回房去休息了。

  于是四人一同出了房间,裴元等他们各回了各的屋子,才晃晃悠悠的上了前甲板。

  陈心坚知道裴元的酒量不太行,怕裴元失足掉入水中,赶紧上来搀扶。

  裴元便向他问道,“韩千户的坐船在哪边,我有事要见她。”

  陈心坚委婉劝谏道,“千户醉了,不好再搭跳板,有什么事情不如且等明天?”

  裴元将脸一沉,呵斥道,“哪来的废话?速速带我去。”

  陈心坚见状无奈,只得又多叫了几个亲兵护持住,然后将绑在岸边的船绳紧缠,尽量贴向岸边。

  只是不等船彻底贴岸,就有远处黑乎乎的有一个锦衣卫急匆匆的过来。

  陈心坚停下动作,借着月色望去,旁边的亲兵连忙喝问道,“什么人?”

  那人大声答道,“卑职乃是总旗杨舫,奉千户之命,过来传令。”

  陈心坚看了裴元一眼,自顾自回应道,“千户醉了,什么事?”

  杨舫见裴元一脸不耐烦的站在那里,只能装没看见道,“啊?裴副千户醉了?那、那就没事了。”

  陈心坚心疑,追问道,“杨总旗所来,究竟为了何事?”

  杨舫听那边询问,只得道,“韩千户说,若是裴副千户无事,就让他再去巡视检查一下带来的火药。”

  裴元听了哪能不明白这是韩千户给的闭门羹。

  他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直接回了自己舱室。

  陈心坚和杨舫对望一眼,一个回去复命,一个则追去了裴元舱中。

  离得还远,陈心坚就听到船舱中有杯盘碎裂的声音。

  陈心坚到了门前,略等了片刻,等没动静了,才缓缓推门而入。

  就见之前那狼藉的餐桌越发混乱了,有些饭菜的汤汁,还溅到了舱壁上。

  陈心坚默不作声的又出去,唤了亲兵过来,帮着一起收拾。

  等到亲兵们小心翼翼的将东西收拾干净,陈心坚最后一个退了出去。

  在舱门关闭的瞬间,就听之前一直在舱内床上斜躺着的裴千户,发出很轻的一声“呵。”

  陈心坚慢慢离开,上了甲板。

  岑猛小心的询问道,“怎么了?”

  陈心坚平淡道,“千户不太高兴,今晚咱们睡甲板吧,希望不会有雨。”

  岑猛没心没肺道,“正好,甲板凉快。”

  第二日一早,船队就离开了清源水驿继续北上。

  在桨橹声中,一直到了下午时分,才赶到安德水马驿。

  安德水马驿紧靠德州,既有舟船可以北上,也可以从这里换马走陆路。

  继续乘船的话就要走沧州去天津,这一路沿途的运河还未彻底疏浚,不但水浅不好通行,绕路也远些。

  若是从这里换马,就可以走河间,经涿州直接进京了,相对来说就会快一些。

  韩千户还要在德州等待后续跟来的崔伯侯,裴元知道后,便让人回报了韩千户,说是恩科将近,要带人先行,便先领着本部人马骑马离开了。

  唐皋他们三个虽然觉得这裴千户喝醉了有点癫,但是认真做事的时候,还是很靠谱的。

  至少凭他们这举子的身份,是万万不能从这么繁忙的水马驿轻松要来驿马的。

  光是这一条,就不知道能给他们节省多少时间。

  又赶了两天路,眼看就能进京,裴元便停马在官道边,让人把萧通叫了过来。

  混在亲兵中的萧通听说裴元找他,脸色就有些不自然,到了裴元跟前,更是紧张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裴元对此大感不悦,对萧通呵斥道,“这些天躲着我做什么?我一个做叔叔的,难道还能吃了你。”

  裴元不说也就罢了。

  裴元这一说,萧通立刻想起了当初那些老鼠啃食他胯下战马的事情。

  一时忍不住都开始哆嗦起来。

  他连忙道,“小侄、小侄不敢。”

  裴元有些无语,“看你这熊样。”

  见官道上没有旁人,才慢慢问道,“亲手斫砍司礼监掌印太监尸身的感觉如何?”

  萧通闭紧了嘴,不敢说话,只深深地把头低下去。

  裴元有些失望,但又赞道,“也罢,能闭紧嘴巴,也是个优点。回去把事情告诉你老子,让他教教你该怎么说,然后再来告诉我。”

  萧通这才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是,侄儿知道了。”

  裴元道,“嗯,去吧。”

  萧家在宫中的党羽人脉,已经快要被自己吃干抹净了。

  就算萧敬留了一些底牌,但是再加上萧通的投名状,基本上就能彻底把萧家绑在自己的战车上了。

  而且,萧家的人脉关系什么的虽然很有价值,裴元也很看重,但其实还有最后一宝仍有些利用价值。

  那就是还能活出第六世的超级老太监萧敬。

  当初萧敬突袭掌控兵部,调动宣府边军事情,就干的十分干净漂亮。

  不是所有太监,在面对那些外朝官员,都能做的这么大胆果决的。

  等裴元和张太后一党的争斗激烈起来,那么双方对这些内官的争夺,将直接决定双方的形势。

  手中能多拿一张牌,关键时候或许能起到重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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