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林县中有一家铁匠铺,赵以孚当然不会亲自过去,只是先让吴忠去打探了一下……结果,挺无奈的,那就是个普通打造农具的铁匠铺,没有兵器售卖。

  县衙里倒是有武库,但武库中多是刀枪,却没有文士用的剑。

  唉,赵以孚已经是一再给自己降标准了。

  他这时候才知道当初自己能够从墨山宝库中带出大阳明精铜剑是一件多么稀罕的事情。

  纯阳法剑,那是在任何情况下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极好的法器神兵了,结果他就因为一时怄气给将之毁了。

  现在懊悔也来不及,赵以孚只能尽量寻找替代品。

  不过吴忠作为他这县君家宰,出门到处打听能够打造宝剑的铁匠铺一事,立刻就引起了县中大户们的注意。

  一时间携带所谓‘名剑’前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让赵以孚烦不胜烦。

  最终他只能澄清其实是吴忠想要找把趁手的武器,不是他。

  吴忠茫然,他觉得自己用爪子还挺好的,为什么要用剑呢?

  赵以孚很认真地看着他。

  吴忠最终承认,他觉得自己要开始参研剑道了。

  如此,这一波‘县君选剑’的热度也就过去了。

  赵以孚经过这一次是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权利’。

  他只是一个县令,只是在小小的一县之地有点权利就已经如此了,那么那些真正的大官甚至是皇帝又如何?

  “哈哈,他们的身边,肯定都是些说话好听又懂事的好人。”

  他笑了起来,心中就将这事给放下了。

  赵以孚并未因此而责难那些前来送礼的大户,反倒是觉得这次属于自己的疏忽,故而处理得很低调。

  他准备第三次出行,这次要真正进入囚室山中一探了。

  正好此时境界提升,也的确是个时机。

  然而就在他临出行前,却因为一件意外之事不得不改变了计划。

  那就是峰林县所属的禺州长官程知州竟然派人来县衙通知,他即将巡视至此,让县中官吏城外出迎!

  赵以孚听了就觉得有些麻,就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这么一出。

  那什么程知州居然还要他出迎?

  他眼神就有些凶了。

  而他可是才和旱魃厮杀过,眼中的凶戾之气流露出来立刻就让那个传讯的小吏全身发抖。

  李凉则是头皮发凉,觉得自己这凶悍得有些过分的上官该不会直接当场杀人吧?

  不过赵以孚看了眼那瑟瑟发抖的小吏并未发作,只是转向李凉道:“寒山兄,这种事情我没有经验,你说该怎么做?”

  李凉觉得压力很大,他发现赵以孚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有了‘上位者’的威势。

  虽然明明只是县令,可是这等威势他觉得在知州甚至巡抚身上都没有见到过。

  他收回了目光,低下头轻轻道:“公子,此时当请城中名流与我等一同出城赶往‘十里亭’,若是去得慢了,恐怕知州大人就要久等了。”

  赵以孚闻言愕然,随后猛地意识到这李凉是在提醒他,恐怕这里有所刁难。

  比如说:这知州忽然来巡却不提前通知,而等他们会同乡绅名流前往迎接时却发现对方已经在十里亭等待许久了。

  让上官等着,这在官场上可是大罪。

  赵以孚闻言神色一定,就觉得要不干脆让那程知州一直等在那里吧?

  李凉一见他表情就知道自己这位上官又要出幺蛾子,连忙说:“公子,若是你真晾着知州大人,那可就算是落人话柄了!”

  赵以孚点点头,叹息道:“好,就依你,我们去会会那个程知州。”

  李凉对赵以孚躬身一揖到底,这一礼行的突然,但赵以孚却明白这是李凉在劝他别搞事。

  看着这位副手良苦用心的样子,赵以孚也决定暂时收敛脾气且看看那程知州准备如何好了。

  李凉的执行力很强,或者说经过赵以孚整治过后的峰林县上下都有很强的执行力。

  只是一个时辰的时间,城中大户就已经被聚集了起来。

  “见过县君,县君安康。”

  大户们一同向赵以孚行礼。

  这倒是真心的,毕竟在赵以孚治下他们都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也接受了当前的秩序。

  他们都能够在当前秩序下看到自家的发展希望,那么所有人都会尊重他。

  赵以孚点点头道:“好,事情你们应当已经知道了,随我一同出发去十里亭迎接程禺州莅临吧。”

  众人纷纷说好,于是乌泱泱的一片往城北官道走去。

  为何人多?

  便是让这些大族出人出力,各自带上些乡土礼物出迎,这场面上就会好看不少。

  一行人风尘仆仆地又赶了一个时辰的路,好不容易看到了十里亭,结果那边已经有大队的人马在等候着了。

  赵以孚看着眼前这番阵仗心里已经有了准备。

  旁边李凉小声提醒:“公子,切记稍安勿躁啊。”

  这人真是操心坏了。

  而作为仆人跟随而来的吴忠闻言则是神色一狞,却同样出言相劝:“是啊公子,这场面上我们还是忍一忍吧。”

  赵以孚惊讶地看向自己的老仆,忽然醒悟了什么道:“吴叔,你想做什么?可别过分啊。”

  吴忠愣了下道:“老奴只是觉得,场面上忍他一忍,等他离开咱们峰林县了以后老奴便亲自出手,让他失踪得干干净净。”

  李凉浑身一个哆嗦,他现在就恨自己不是个聋子。

  他听到了什么?

  这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讨论如何‘炮制’一州长官吗?

  然而,当赵以孚听了自己老仆这番话以后反倒是冷静了,他反过来劝道:“吴叔,不至于的,不至于啊。”

  “别遇到什么事都用杀人来解决问题,现在我是混官场了,不是江湖仇杀。”

  吴忠觉得有些难受,他觉得自己的理念已经跟不上当官的二少爷了,老人眼中透了点孤独的感觉。

  但他还是重重点头道:“好的少爷,老奴听您的。”

  赵以孚没有再理会吴忠,而是率众往前走去。

  就在接近十里亭的时候,那知州带来的衙役侍卫便以水火棍交叉在赵以孚面前。

  “来者何人,贵人在此莫要冲撞!”

  这两个衙役看起来颇为健壮,再配上崭新的皂服显得十分威武。

  很明显,这也是知州‘杀威棒’中的一部分。

  或许是因为先前对吴忠的劝解,赵以孚现在心态十分平稳。

  他丝毫不显得慌乱,只是后退两步然后不徐不疾地抱拳道:“两位壮士有礼了,下官峰林县县令赵以孚,请见程禺州。”

  一名差役收起兵器道:“赵大人稍等。”

  赵以孚便安静地等待。

  谁知道这差役去了许久,许久未回。

  差不多是一个时辰吧。

  赵以孚一直耐心地等待,期间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他平静地等着,而更可怕的是他站在那里,那群跟着他过来的乡绅民夫们也平静地站着,私底下竟然是一句废话也不敢多说。

  这份安静,倒是反过来给那边的十里亭外的差役们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

  毕竟知州出行,也就带了三十几个差役随行。

  而赵以孚带着的迎宾人员却有上百人。

  差役虽然是编制内的,可毕竟不是接受训练的营卫,他们也是会紧张的。

  或许是感受到了这番气氛,先前一去不回的那个差役终于回来了,他很客气地对赵以孚道:“赵大人见谅,知州大人正在与高僧论经,一时有些脱不开身……”

  赵以孚平静地点头颔首道:“理解,下官有所顿悟时也常常忽略时间,我们继续等着便是。”

  看到赵以孚心态不错,那差役也就没再说什么,点点头就退入了州府差役队伍中。

  而赵以孚的身边,县丞李凉忽然上前凑到赵以孚耳边,以折扇挡住自己的嘴轻声低语:“公子,这是程大人在为先前的事情给公子点教训,这个时候忍忍也就过去了,毕竟公子才受吏部文书,他若是没有真凭实据也无法真个拿公子怎样。”

  赵以孚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可是吴忠已经把拳头给捏得紧紧的了。

  他可没什么大局观,他只知道自己的少爷受辱了!

  要不是赵以孚先前关照过,他现在已经忍不住要打将上去,把那什劳子的知州给生撕了!

  赵以孚依然保持着平和的姿态,就这么又过去了一个时辰。

  此时两个时辰过去,再算上先前来时的时间损耗,眼看再有一个时辰就要天黑了。

  直至此时那位程知州才来了消息,让赵以孚上前一见。

  赵以孚收拾好了心情,步履平稳地走了上前。

  或许是因为金丹成就的关系,他此时迈步之间已经有一股大家风范,同时神情温润内外具圆,让人见了都得说一声‘好一个儒雅文人’!

  “下官赵以孚,见过知州大人。”

  他来到十里亭外,大大方方地一抱拳。

  反正这大徐也没有强求跪拜上官的礼节,赵以孚就以这种比较随意的姿态算是打过招呼了。

  但是他现在气质上来了,只是这番动作就让人觉得他天然无雕饰、洒脱真性情。

  再看亭中的程知州在干什么呢?

  程知州头戴一顶软脚幞头,身穿祥云锦衣,是个两腮圆润的白胖子。

  而在程知州对面则是坐着个红袍僧人。

  这僧人目光低垂面容平静慈和,似乎对外界之事毫不关心,只是在思考两人之间摆着的那盘棋局。

  这时程知州看赵以孚来,便歉然笑道:“赵县令来了,方才与苦欲大师手谈一局,却没想棋逢对手一时忘我,还请不要怪罪。”

  赵以孚听了看了眼那棋盘,便微笑着说:“不碍的,难得程大人有此雅兴,尽管尽兴好了,下官在外头等着就好。”

  说着他就出去了。

  程知州:“……”

  这个,他真没想到这个赵以孚竟然不安常理出牌啊!

  什么叫做继续尽兴?

  再等下去可就要天黑了,难道让他这个知州还要继续在这里吹晚风?

  于是程知州冷哼一声道:“回来!”

  赵以孚回来了。

  程知州道:“原本想要与你好好说事,但看起来你似乎还有怨气?”

  赵以孚道:“大人有事直说便可。”

  他这回答,就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了。

  就在此时,那个仿佛一直在思考棋盘上问题的红衣和尚忽然轻轻地说:“听闻赵大人前一阵子欲寻一柄宝剑,可曾寻到了?”

  赵以孚听了还挺意外的,他倒是没想到这件事竟然会成为对方攻讦自己的由头。

  不过,他没有跟着这个和尚的思路走,而是反问:“和尚,你在哪里挂单,从何处来又到何处去?可有我大徐度牒?”

  程知州闻言厉声道:“混账,这是囚室山中大轮藏寺的苦欲大师,大师贤明在外怎可如此轻慢?”

  赵以孚目光跳动了一下,随后问:“那苦欲大师可有度牒?”

  这苦欲淡淡地说:“贫僧方外之人,不受凡俗之礼节制。”

  “倒是赵大人还未回答贫僧问题,可曾寻得合适的宝剑?”

  赵以孚沉吟了一下。

  程知州则是催问道:“大师问你话,怎的不说了?”

  “可是担心自己做的那些搜刮民脂民膏的丑事曝光?”

  赵以孚听了眉毛一挑,随后摇头道:“并未,这世间凡俗之剑皆入不得我眼,故而那事已经作罢。”

  程知州道:“既然做了就不要遮掩,把你的剑拿出来看看吧,我倒要看看你闹出了这么大的声势到底得了什么样的宝剑。”

  赵以孚一听就发现对方根本就没准备给他辩解的机会,他也就懒得费劲解释了。

  他一招手对吴忠道:“吴叔,把你的剑拿来。”

  吴忠带着些不明所以的表情端上了他的佩剑。

  这剑……就是吴忠随便挑的,因为赵以孚说了,要买剑的是他,故而他只能随便买了一柄还算看得过去的剑。

  赵以孚接过了那柄剑鞘还挺好看的剑道:“就是这柄了,和尚有何指教?”

  那苦欲睁开眼睛平静地看着赵以孚道:“施主,你可知一切华美之物皆乃色相,而诸色皆空,哪怕穷奢极欲占尽好处,到头来也是空空空。”

  赵以孚平静地注视着这个轮藏寺的和尚,只觉得这种劝人向善的佛家偈语在其嘴里说出来分外可笑。

  “施主不信?”

  赵以孚平静以对。

  苦欲忽然伸手一点,就见一根翠绿竹竿从他脚下快速长出。

  他伸手一拽就将这根翠绿的宝竹摘在手中,然后对赵以孚道:“此竹为贫僧在大轮藏寺后山随手所摘,便可破了施主苦苦寻来的宝剑,施主可愿一试?”

  赵以孚的目光已经盯死了这根竹竿。

  他的心脏不由自主地猛跳了两下。

  虽然只是相处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可终究也算是有交情在的。

  如今故人音讯渺渺,可他的法器却出现在了敌人手中。

  这一刻,赵以孚没有再出声回应了。

  “镪!”

  程知州猛地一个激灵,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只能看见赵以孚将那剑收回剑鞘的最后那一瞬间。

  场中瞬间出现了一片死寂一般的凝重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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