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小敏脸上被风吹得皲裂,一点不见平时的娇,一哭,被泪水刺得捂着脸,话越说越抖,“我不放心,妈,我亲自骑着自行车去找她。妈你这几天看着点书店好不好卖资料,下次见面我把书带着。”

  岳母也红着眼点点头,“也不知道这丫头怎么样了,周家这些白眼狼,一家子把她一个姑娘啃得骨头都不剩,造孽啊!”

  周蔓看得捂脸,泪水从指尖溢出,大滴大滴落下,却化作虚无不留一点痕迹。

  岳小敏就算去第三大队,也见不到她。

  因为现在是1977年的夏,她在1976到1977的除夕夜去世,甚至没能留下全尸。

  她捂着眼睛的手更用力,耳边传来岳小敏的哽咽。

  “太好了!太好了!我知道蔓蔓担心连累我,所以不敢跟我们联系。其实不联系也好,要是她知道我们家出事,不知道该多急。”

  周蔓透过泪,看见岳小敏也痛哭出声,“妈,以后我们终于不用提心吊胆了!只可怜蔓蔓,她一个小姑娘下乡了,不知道瘦成什么样?”

  岳母抱住落泪的女儿,“你爹也清白了,小敏,蔓蔓是个聪明孩子,妈知道你最惦记她这个朋友,所以你以后可以把她接来家里,周家不要她,我们要!”

  周家不要她,我们要!

  周蔓彻底痛哭出声,却什么都做不到,冲上前抱住岳家母女二人。

  她没等到她们!

  岳小敏这么好,要是知道自己去世,心里该多难受?

  忽地,窗外传来“哗啦——”一声。

  雨划破夏,近乎要将这个世界淹没。

  岳小敏忽然急了,“怎么忽然下这么大的雨?天呐,我明天还要去找蔓蔓!”

  她脸上满是焦急,那一瞬间,周蔓心里只剩下痛苦,恨不得冲出去告诉她,不用去第三大队了,雨大路又泥泞,路上危险。

  她急得满身汗,画面却又一转——

  穿着黑衣的岳小敏站在一块墓碑前,缓缓跪下,“蔓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没能救你。”

  周蔓想紧紧拥抱她,结果双手却从她身上穿过。

  小敏姐!

  她颤抖着落泪,听见岳小敏像是发誓一般坚决道:“我会给你报仇!蔓蔓,周文哲去首都大学了,周伟明也调职升官,宋秀莲嫁给陆岭,周文书成了教导主任。”

  “但他们该死啊!我会为你报仇!蔓蔓,你在天之灵,请保佑我一切顺利!”

  岳小敏这次红着眼睛,却没掉眼泪,“我听说南方沿海开放了,遍地都是机会,我是个不适合读书的笨人,只能从那里找机会。”

  不要!不要为她报仇,周家人是没有道德和良心的混蛋,她不该为自己放弃原本的大好生活!

  可惜所有话都没办法让岳小敏听见。

  周蔓这次的梦格外久,她跟着岳小敏一路到了南方深市,看着她在遍地是黄金却又危机重重的深市摸爬滚打,受了不知道多少苦,终于开了属于自己的厂。

  周蔓第一次感到欣慰,却听见事业有成的岳小敏拿着手中的照片,喃喃道:“蔓蔓,我终于能给你报仇了。”

  周蔓满心欢喜瞬间凝结,整个人如坠冰窖。

  醒来。

  周蔓还没睁眼就大喊,“不要!”

  “蔓蔓。”

  谢言华焦急地抱住她,“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别怕,我就在这里,我一直都在。”

  这是梦!

  周蔓睁开眼,看清谢言华时忍不住痛哭出声。

  为什么梦中的一切这么不公,岳小敏怎么这么傻?

  谢言华一僵,轻轻环住她,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她的背,一言不发地安慰着她。

  周蔓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等缓过神,她整个人还沉浸在刚才的绝望中,想到岳小敏,不禁满心庆幸。

  还好这次岳家不会再像梦中那样被人陷害!

  “几点了?”

  她嗓子有些哑,“今天还得去师傅家。”

  谢言华担忧,“现在已经是周天了。”

  什么?

  周蔓呆住,谢言华解释道:“你昨天发烧,一直在哭,但我一打算送你去医院,你就像醒了一样不肯去,我本来打算强行把你送过去,没想到你昨晚开始退烧,医务室的医生也说没事了,让我不要折腾你。”

  “别担心,我已经拜托人去告诉师傅和师娘,说你忽然有急事不能去。”

  周蔓听完松口气,却满心疲倦,看着外面的太阳,猛地就想起梦中岳小敏收到消息的那一天,顿时心一跳,赶紧对谢言华说:“言华,我想看看小敏姐寄来的信。”

  谢言华没多问,立刻去拿信。

  周蔓的心慌得发虚,一想梦中的事情,就忍不住说:“言华,或许……你上次说得没错,高……”考就要恢复了,而且南边居然还放开,允许个体经营。

  “高什么?”

  谢言华转头,将岳小敏的信递给她,“抱歉,我刚才没听清。”

  周蔓心里莫名一咯噔,又复述了一遍,却发现谢言华笑着说:“怪不得你哭得那么厉害,原来是梦见岳小敏出事了。别担心,我待会儿去给岳小敏家发封电报,问问他们近况。”

  “再说,你们不是每个月都要写信?我回来的路上看看这个月的信有没有到,顺路给你捎回来。”

  周蔓眼底一震,指甲狠狠掐紧手心,才维持住脸上的神情。

  谢言华听不见,或者说,她这次没办法把事情说出来。

  原来高考恢复和未来南边开放贸易都是真的。

  她展开信,看得恍惚,忍不住对谢言华说:“言华,麻烦你去给我发一封电报,告诉小敏姐我马上就要去沪市,问问她想要什么礼物。”

  “好。”

  谢言华看出她眼底担忧,没有半句推辞,“你休息,厨房有饭菜,记得吃点缓缓。”

  周蔓点点头,心里忍不住颤抖。

  还好!还好她离开周家时没有一点犹豫,还果断救下了岳小敏一家!

  她心里只剩下庆幸,对周家的恨更深。

  她不会放过他们!

  ……

  江家。

  家中气氛微妙,程凌风说不出地消沉,程凌云踏入大门那一刻,忍不住一顿,问,“凌风,发生什么事了?”

  程凌风抬头,小脸上满是纠结,摇摇头,却又说:“大哥,你能不能带我去看一个人?”

  程凌云拧眉,“谁?”

  “周蔓姐。”

  听见这两个字从弟弟嘴里说出,程凌云不由得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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