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范景庵的嘶吼声如惊雷炸裂,整个堂内瞬间陷入死寂。

  孙维贤的指节骤然发白,刀鞘在他掌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所幸其他几人的表情也都大为震撼,倒是显得并不突出。

  “很标准的借口。”

  唯独海玥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慢条斯理地评价道。

  “你不信?呵!你敢不信?”

  范景庵欣然于其余人的反应,震怒于这位的淡定:“这等关乎国本的大事,岂容你这等微末小官妄断真伪?今日若敢隐瞒不报,他日获罪牵连之时,可别怪我没提醒过!“

  堂中众人脸色沉下。

  对方很可能是危言耸听,故作大言,百年前的逃亡天子早就不可追溯,即便有什么族谱,也完全可以伪造。

  但关键是,涉及这等要事,确实是宁可错报,不可遗漏。

  孙维贤额角青筋暴了暴,拇指不自觉地顶开了刀颚,恨不得活撕了这狂徒的嘴。

  他万万没想到,此人竟然攀扯到建文一脉上去。

  原本建文的事情,历经百年,早就已经淡忘,当今天子也不会觉得如何,可一旦黎渊社的首脑与建文一脉扯上联系,那又大为不同了。

  当今陛下震怒,真要彻查起来,自己岂非有被殃及的风险?

  海玥是唯独完全不理会对方叫嚣的,稍作沉吟,直接发问道:“‘渊天子’是三垣堂中紫微垣的领袖吧?”

  范景庵冷笑:“当然!”

  海玥接着道:“你们社内蛊惑人心的口号是‘抑君权,正纲纪,为天下苍生谋福祉’吧?”

  范景庵继续冷笑:“不错!皇帝小儿最怕的就是这个吧?”

  海玥又问:“现在你们这窝贼子内乱,太微垣与天市垣联合起来,与紫微垣抗衡,是不是违背了这个口号?”

  “哼!”

  范景庵避而不答,直接道:“便是三垣意见不一,也能让皇帝如坐针毡!”

  “你竟然还没明白……”

  海玥摇了摇头,语气感慨:“以你的地位,原本不该知道紫微垣的隐秘吧?又是什么时候传出消息,让你这等小卒子,也能知晓‘渊天子’的身世?”

  范景庵怔了怔:“你什么意思?”

  海玥道:“我若是判断的没错,先是紫微垣、太微垣与天市垣内乱,然后‘渊天子’的身世传出来,这位紫微垣的首脑成了建文后人,对么?”

  “由此一来,你们黎渊社里面的其他人,难免不会加以联想,既然黎渊社的首脑也姓朱,那之前宣扬的‘抑君权,正纲纪,为天下苍生谋福祉’,就显得虚伪至极了!”

  “‘渊天子’到底是要抑君权,还是准备谋朝篡位,造反功成后,自己当天子?”

  “瞧!一个身世的传闻,甚至根本难以证实,就让太微垣与天市垣背叛的行径,找到了绝佳的理由——”

  “他们反的不是黎渊社的首脑,而是建文的后人!”

  “所以我才会说,这是一个很标准的借口,对外可以招摇撞骗,对内可以为分裂背书,各方都有了交代!”

  范景庵的脸色变了,张了张嘴,一时间竟无法反驳。

  因为这个消息传出时,确实是三垣堂内乱之际。

  当时他觉得,唯有这种时候,似“渊天子”这样的首脑秘闻,才会暴露出来。

  同时也暗暗不齿,还以为首脑是什么样的人物,弄了半天也不过是朱家的人。

  既如此,天市垣不受紫微垣调遣,也是理所当然。

  他们连坐在龙椅上,手握君权,口含天宪的朱家皇帝都不怕,哪里还会畏惧一个百年前被人赶下台,如丧家之犬般逃亡避世的建文后人?

  可现在,海玥三言两语间,就将这个因果关系颠倒了过来。

  正因为太微垣与天市垣的背叛,才要将“渊天子”的身世污名化!

  “呵!这就不奇怪了!这就不奇怪了啊!”

  孙维贤心中如蒙大赦,脸上则冷笑起来:“一窝贼子内讧,如此机关算尽,还攀扯到百年前的旧闻上,当真是笑话!”

  陶典真见状也赶忙道:“幸得海翰林持正守中,宵小难以售奸,纵使狡辩如乱丝缠结,亦以理刃斩之!”

  严世蕃瞥了对方一眼,赵文华越来越多可怎么得了,赶忙施展举人的才华:“彼辈如鼷鼠窃粮,方自得意,岂料落在明威眼中,不过掩耳盗铃之技耳!”

  赵文华努了努嘴,大家把话都说完了,但不说也是万万不行的,指不定就被记住了:“会首慧眼如炬,洞若观火,纵狡狐百变,亦难逃麟阁明鉴啊!”

  “你们!你们!!”

  范景庵怒火翻腾,明明我才是重犯,你们凭什么围着审问之人吹捧,咬牙切齿地道:“好!好!这最大的秘密你们都不信,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便是十八套大刑用尽,你们也休想我吐露一个字!”

  海玥淡然道:“早说了,有些人根本配不上十八套大刑的待遇,如今看来,你是弃子无疑。”

  范景庵难以理解:“凭什么?就因为我说了‘渊天子’的身世?哪怕身世是假的……”

  “这是早有端倪的。”

  海玥道:“我原先还有些奇怪,黎渊社为何会与白莲教勾结,你们两窝贼人的风格是完全不同的,与白莲教牵扯到一起,只会失去黎渊社隐秘的优势。”

  “现在明白了。”

  “一切不过是祸水东引罢了!”

  听到这里,严世蕃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疑惑表情:“明威之意是?”

  海玥道:“自从黎渊社的行迹暴露以来,二十八宿接连被拿,弃暗投明者比比皆是,这个时刻,范家来京师与白莲教会面,助他们在塞外投靠蒙古鞑子成立据点。”

  “一旦成功,白莲教势必成为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接下来抓捕的重点,自然也会转向那里,无形中就为黎渊社减轻了负担。”

  “哪怕失败,白莲教徒的暴露,也会让朝廷生出警惕,这家伙被捕后,更攀咬出‘渊天子’的身世,还会误导我们的追查方向,一举两得,对于黎渊社而言,不过是舍弃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罢!”

  不仅是严世蕃,众人都露出恍然,齐声道:“噢——!!”

  “你休想激我!休想激我!”

  地位越来越低,最后干脆沦为弃子的范景庵,真的气急败坏了。

  关键在于,海玥确实对孙维贤道:“这个人就交给朝天宫吧,相比起来,范家的首脑价值更大些,这些边关与外蛮暗通往来的商贾,也该好好整治一番了。”

  换成审问之前,孙维贤怎么也不可能将这个要犯让给陶典真,可此时此刻,他已是心领神会,干脆地道:“好!范景年交给我们!”

  陶典真则是一脸嫌弃的模样,心不甘情不愿地道:“是……”

  “我要入诏狱!我要入诏狱!”

  眼见两个道士押着他,真的要去什么宫观,范景庵彻底破防了,他这辈子一事无成,连被捕都不能受到郑重的对待,那当真是死都不甘心:“我知道天市垣的三个据点,五个暗仓,你们禀告皇帝,我要入诏狱!!”

  孙维贤和陶典真呼吸急促了一下,动作顿了顿,海玥则瞥了对方一眼:“真的?”

  范景庵眼眶都红了:“你还不信?我在天市垣近二十载,岂会不知这些隐秘?”

  “你当然知道天市垣的运作,可黎渊社既然把你当作弃子,那你知道的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据点的人手早就撤离,暗仓内的货物也统统搬空!”

  海玥道:“若不信,打一个赌如何?”

  迎着对方笃定的注视,范景庵身躯颤了颤,一时间竟不敢接话。

  他的自信心当真是随着一句句打击消失殆尽,甚至隐隐觉得,或许自己真的是被上面弃之如敝履了。

  不然的话,既然二十八宿暴露了那么多,叛徒将社内的秘密都告诉了朝廷,为何还要让他来京师与白莲教交易?

  完全可以避其锋芒,换一个碰头的地方啊!

  “弃子……弃子……我是弃子么……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但现在都要死了!凭什么为他们保守秘密?”

  范景庵闭目仰头,喉结剧烈滚动着,像是要把满口铁锈味的愤恨咽回去,再睁眼时,他嘴角扯出个扭曲的弧度:“京师码头的两个隐秘暗仓,绝对不会被转移,因为那里本不该是我知道的!”

  “我还清楚二十八宿里‘鬼金羊’和‘张月鹿’的身份,他们虽然不在京师,但也正在北直隶,以锦衣卫的腿脚,三日内应该就能抓人往返!”

  “我现在有资格入诏狱了么?”

  海玥凝视对方,终于点了点头:“先去京师码头,查看他所谓的暗仓,锦衣卫和朝天宫各自带队!”

  孙维贤和陶典真终于压抑不住心底的狂喜,齐齐应声:“是!”

  两道身影如鹞鹰般掠出房间,很快缇骑的铁靴声与道士飞奔的脚步交织,背后是范景庵歇斯底里的笑声:

  “死啊!都去死!黄泉路上——一个都别想逃!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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