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晓梦 第二百四十六章 邢夫人点鸳鸯谱

小说:红楼晓梦 作者:肥锅锅 更新时间:2025-04-16 00:33:36 源网站:圣墟小说网
  因这日是惜春生儿,陈斯远与宝钗自是不好多留,只在铺子后头略略温存,便各自乘车、骑马回返荣国府。

  原本定好了下晌时诸兄弟、姊妹一道儿往大观园耍顽,谁知这日午后乌云盖日,顷刻间大雨倾盆。虽有湘云又吵着披了雨衣去赏雨景,可外间大雨瓢泼也似,湘云自个儿跑去试了一回,转眼嘻嘻哈哈被砸成了落汤鸡。

  于是乎众人便只好齐聚秋爽斋旁的晓翠堂,用着茶点、果子,说说笑笑,好不热闹。唯独小惜春瘪了嘴眼巴巴往外瞅着。

  湘云便纳罕道:“今儿是四妹妹的生儿,不过是一场雨,瞧着个把时辰就过去了,四妹妹何必挂怀?”

  惜春还没言语,便有探春说道:“四妹妹哪里是挂心这场雨?她是盼着远大哥的贺礼呢,生怕远大哥被这场雨阻了,再一时回不来。”

  湘云这才恍然,笑着道:“是了,远大哥的贺礼最是用心……只可惜先前每回我过生儿都是在侯府,算算起码积欠了我两回贺礼,回头儿我定要寻远大哥讨了来。”

  一旁的黛玉忍不住揶揄道:“好个会算计的云丫头,人家过生儿也不见你送贺礼,错过你一回便补上?”

  湘云这会子快意,也不与黛玉计较,只娇憨着笑道:“了不起我回头儿给远大哥补上就是了……”搭眼乜斜黛玉一眼,又笑着与一旁的探春道:“真真儿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有人还不曾过门儿呢,如今就替远大哥算计着了。”

  黛玉嗔笑着丢过去一把长寿果:“讨打!”

  湘云胡乱用袖子一兜,竟兜住了几枚,得意捏碎一枚丢进嘴里,歪着小脑袋故意眼气黛玉。

  湘云原本只是心下嫉恨,想着黛玉此前所得原本都是她的,不拘是姑祖母宠溺还是住在碧纱橱。如今失而复得,眼见姑祖母三两日才过问黛玉一回,这愤懑心绪自然就平复了。

  虽彼此也斗嘴不停,却少了素日里那般针尖对麦芒。

  扭头湘云又安抚惜春道:“四妹妹放心,远大哥最是疼你,莫说只是下雨,便是天上下刀子他也得赶回来。”

  二姐姐迎春笑道:“云丫头愈发口无遮拦了,不过——”瞧了眼小惜春,道:“四妹妹得空便往远兄弟处耍顽,想来此番那贺礼定极用心思呢。”

  探春也希冀道:“却不知远大哥这回会送什么物件儿。”

  正说话间,忽听得后头喧闹声,扭头便见莺儿撑伞,宝姐姐披了雨衣,正快步自游廊行过来。

  那游廊自藕香榭蜿蜒而来,与晓翠堂中间只隔了葡萄架,门前几个丫鬟招呼着,宝姐姐与莺儿便跨过游廊两侧的围栏,穿过葡萄架跑进了晓翠堂里。

  这会子疾风骤雨,莺儿半边儿身子尽数打湿,便是宝姐姐也湿了裙裾。

  众姊妹赶忙上前招呼,又有丫鬟送上帕子为主仆两个擦拭了。宝姐姐方才与陈斯远幽会过,这会子心绪极佳,见状便笑道:“早知过会子再来了,谁知正赶上雨大的时候。”

  惜春赶忙问道:“宝姐姐,远大哥可回了?”

  自然是回来了的,可宝姐姐却摇头道:“眼看着要下雨,我便先行一步,也不知远大哥这会子回没回。”

  “哦。”惜春蹙眉应了,复又坐下,双手撑着包子脸苦闷不已。

  宝姐姐瞧在眼中,与黛玉对视一眼,顿时俱都笑意满满。待少一时,忽而前门丫鬟叫道:“诶呀,远大爷来了!”

  旁人还没说什么,小惜春已然一溜烟的到了门口。遥遥便见如烟雨幕中,披了黑雨衣的身形阔步跳跃而来。惜春的小脸儿上顿时噙了笑意,须臾便眉眼弯弯。

  于是拢手遥遥嚷道:“远大哥慢些,仔细别滑倒了……额——”

  话音未落,那雨中的身形双臂乱摇,一屁股拍在了水中,随即龇牙咧嘴而起,又往这边厢跑来。

  眼看跑得近了,惜春紧忙将门前丫鬟赶了,随即便见陈斯远一大步落在晓翠堂里。

  雨衣上的水珠汇聚,丝丝缕缕淌在地上,司棋、侍书凑过来为陈斯远褪下雨衣,司棋见陈斯远后腰都湿了,顿时蹙眉道:“哥儿何必着急?这下倒好……不若我去清堂茅舍寻一套衣裳来?”

  那陈斯远洒然一摆手,道:“无妨,这点儿水渍过会子就干了。”

  宝姐姐正犹豫着,二姑娘已然越众而出,吩咐道:“绣橘,快去搬了火盆来,身上淋湿了总要烤一烤火,湿气浸染可不是好事儿。”

  绣橘应下,紧忙与侍书往秋爽斋去搬火盆。

  陈斯远笑着朝二姐姐略略颔首,又拱手与诸姊妹打过招呼,这才探手揉了揉小惜春的脑袋,又从袖笼里抽出个锦盒来,随即蹙眉道:“盒子都摔破了……不过不要紧,内中物件儿是铜铁做的,想来不曾摔坏,四妹妹快瞧瞧。”

  “嗯。”惜春展颜接了锦盒,又抬眼道:“远大哥人来了就好,我也不在意什么贺礼的。”

  陈斯远笑道:“好好好,可算没白疼四妹妹。”

  惜春被说得赧然,到底拆了锦盒,扫量一眼,便见内中是个精巧的铜皮盒子,一面又有两个凸起的铜皮珠子,其上还有玻璃镜片;另一则,则有个能转动的把手。

  众金钗聚拢过来,嘀嘀咕咕揣测纷纷,偏生无一人猜中此为何物。

  此时陈斯远业已落座,那紫鹃急切奉上热茶来,待其呷了一口才道:“四妹妹双目凑近圆筒,冲着光亮处摇动把手瞧瞧看。”

  惜春应了声,依言施为,自有丫鬟转动把手,内中便叮叮咚咚传来悠扬音乐,正凑过去观量的惜春不禁惊呼一声儿:“画儿活了!”

  湘云年纪只比惜春大一些,闻言纳罕道:“画儿还会动?四妹妹快让我瞧瞧!”

  探春虽不曾说话,却也凑了过去。那惜春已然嬉笑起来,探手将湘云推搡在一旁,笑道:“有趣,待我瞧过了云姐姐再瞧。”

  这物件儿陈斯远一早儿就预备了,算算到今日足足两月有余,内中的画都是出自其手笔,余下的棋局乃是托了造办处所作。

  单是这新鲜物件,造办处便开价七十两银子,谁知前几日试用时,那造办处的小吏见识了此物真正用处,顿时大喜过望。待禀明了上头主事,竟将那七十两银子给免了,只求陈斯远能允许来日造办处发售此物。

  不过是个玩物,陈斯远自是应允下来。

  那边厢几个小的凑在桌案旁观量,陈斯远端坐椅子上,扫量一眼,便见二姑娘、宝姐姐、表姐、黛玉都不曾凑过去。

  陈斯远顿时心下发苦,不禁暗忖,若二姐姐说话儿,自个儿总不能不接,说不得便惹了宝姐姐气恼。本待寻表姐邢岫烟说话儿,谁知邢岫烟好似窥破他心思一般,竟笑着起身也往惜春旁凑趣,道:“到底什么画儿还会动?也让我瞧瞧。”

  好一手隔岸观火!

  陈斯远顿时挠头,正待另寻他法,此时就见宝姐姐扭头道:“上回莺儿就赞二姐姐那梅花络子打得好,昨儿我瞧过了,果然极好。二姐姐得空也往蘅芜苑走一走,正想问二姐姐讨教怎么打络子呢。”

  迎春谦逊道:“不过是胡乱打的,宝妹妹打的又差了哪儿去?”

  眼见两女一言一语说将起来,陈斯远紧忙扭头朝着黛玉颔首,却见黛玉似笑非笑看将过来。

  陈斯远思量道:“前几日见过丁郎中,说是妹妹那方子又有增减?”

  黛玉道:“快别提了,那药汤愈发苦涩,每回和了蜜水才勉强服下。难为你费心,左右不过是些老毛病了,依着我,增一些减一些也无妨。”

  话音落下,一旁的雪雁就笑眯眯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先说姑娘这春秋两季不过略略咳了几日便大好了。”

  又有紫鹃说道:“说来前一回太太也说过,好似有一味药专对姑娘的症候,”

  王夫人为黛玉寻药?陈斯远听得直蹙眉。眼见黛玉眸中无悲无喜,雪雁不明所以,偏那紫鹃面上意味深长,心下哪里不知紫鹃此番是在通风报信?

  那王夫人素来厌嫌黛玉,又怎会上赶着给其送药?也不知王夫人此番是蓄意讨好自个儿……还是别有所图。

  因是他便说道:“这医方不好轻易改易,须知治病最忌中途换了郎中,如今丁郎中开的方子既然对症,林妹妹还是沿用此方为妙。”

  紫鹃颔首道:“我们姑娘也是这般说的,后来太太也就没再提及。”

  陈斯远看向黛玉,黛玉便偏过头去。

  正待说起旁的,那边厢惜春恋恋不舍到底撒了手,将那物件儿让给湘云观量,自个儿行至陈斯远跟前儿敛衽一福:“多谢远大哥,这贺礼我极为喜欢。”

  陈斯远笑道:“四妹妹喜欢就好……那后头有个小巧抽屉,能将画抽出来,妹妹若想探寻究竟,回头儿自个儿抽出来观量就是了。”顿了顿,又道:“说不得四妹妹来日自个儿也能画这会动的画儿了呢。”

  惜春年岁不大,却是个聪慧的。方才丫鬟转动的稍慢了些,她便瞧出了内中的破绽来,待听闻陈斯远说过,心下已然大抵知晓了内中道理。于是便笑道:“既如此,我来日可要用心学画儿了。我们姊妹四个各以琴棋书画为雅好,娘娘擅琴曲,二姐姐擅围棋,三姐姐喜读书,我若不会作画,岂不是堕了姊妹们的名头?”

  此言一出,惹得陈斯远哈哈大笑,探手又揉了揉惜春的小脑袋,只觉得小姑娘分外可亲。

  说过半晌,湘云也瞧过了,回过头来自是赞叹不已。至于当面央陈斯远来日补贺礼,自然是顽笑之言,只是湘云也拿定了心思,待来日陈斯远生儿,总要用心送一份贺礼才是……说不得来日回礼便是这般精巧的物件儿呢?

  待三姑娘、邢岫烟、二姑娘迎春、宝姐姐、黛玉俱都看过,果然都纷纷赞叹陈斯远心思精巧。

  于是纷纷落座,说说笑笑间又心思各异。

  邢岫烟隔岸观火,人少时与陈斯远热络得无话不谈,偏一多便没了言语,只偶尔凑趣附和一嘴;

  小惜春这会子只剩下欢喜,眼见丫鬟们也眼馋,便大气地请丫鬟们也瞧个新鲜;

  三姑娘探春隐隐知道二姐姐迎春的心思,几次将话头点在迎春身上,偏又被宝姐姐打岔过去。探春又不是傻的,一回两回也就罢了,眼见宝姐姐总是如此,不免便留心观量起来;

  宝姐姐岔开话头,很是说了几个顽笑话儿。不时扫量一眼那精巧的铜皮盒子,心下自不会多心陈斯远对惜春有什么,只当他怜惜小惜春孤寂,这才疼惜、照拂有加;

  二姑娘迎春眼见几次被宝姐姐岔开话头,当下也不多说话儿了。心下则想的分明,这等众人齐聚的时候,多说一句、少说一句又能如何?再有一些时日宝兄弟便能得了自在,到时风言风语落在王夫人与薛姨妈耳中,那金玉良缘还不知如何计较呢。此事啊,不到尘埃落定都做不得准儿!

  反倒是黛玉最是悠哉,凑趣般瞧了会西洋景儿,时不时撩拨云丫头一嘴,一盏茶水,一把西瓜籽,优哉游哉,可谓偷得浮生半日闲。

  临近申时,外间雨势渐弱,西天见了日头。又有大丫鬟鸳鸯撑了油纸伞来,笑着道:“老太太发了话儿,今儿个赶上下雨,不若挪到后头大花厅里置办席面儿。这会子女先儿、小唱都来了,老太太让姑娘们过去呢。”

  湘云顿时欢喜着跳起来,吵嚷着便往大花厅而去,唬得翠缕紧忙撑了伞去追。

  余下金钗,纷纷瞥向陈斯远。

  众人都知陈斯远不得老太太的意,因是除无必要,陈斯远极少往那荣庆堂去。

  奈何事涉长辈,她们也不好置喙。

  陈斯远也不在意,只起身笑着与众金钗道别,唯独小惜春瘪着嘴凑过来道:“可惜远大哥不能同去。”

  陈斯远笑道:“这又何妨?左右下个月便是我生儿,到时咱们就在园子里办,定要办得热热闹闹的。”

  “嗯!”惜春用力点头,这才与其依依惜别。

  陈斯远自是施施然回转清堂茅舍,与香菱、红玉、五儿说了会子话儿,便往书房里温习书本。

  俄尔,那若有若无的鼓乐、吟唱声与时不时的哄笑声传来,陈斯远隐隐有些孤寂之感,便不由得犯了思量。

  依着原本思量,总要来日下场见真章后才好搬离荣国府。只是此时与宝姐姐进展顺遂,若来日不生旁的枝节,年内定下婚约,两年后过门,到时自然便能顺理成章搬离荣国府。

  转念又觉不对……若不留在荣国府,又指望谁来看顾林妹妹?

  踌躇一番,陈斯远顿时苦笑起来,只怕来日反倒要自个儿拖着宝姐姐不成婚了。

  这日本道再无旁的事儿,谁知临近戌时,清堂茅舍本已关了大门,忽有人外间叩门。

  这会子红玉正伺候着陈斯远洗漱呢,闻声紧忙披了衣裳去瞧,待须臾回转,笑着说道:“大爷,四姑娘来了呢。”

  陈斯远纳罕抬眼,便见小惜春领着彩屏、入画两个丫鬟行了进来。

  陈斯远上前笑道:“四妹妹怎么来了?”

  惜春就道:“大家伙齐聚,唯独少了远大哥,一则我心下不忍,二则也怕远大哥心下孤寂。”说话间接了彩屏手中的食盒,自个儿提到桌案上,铺展开来,内中竟是一壶酒与两个酒盅。

  惜春斟了酒,捧着送至陈斯远身前,道:“今儿是我生儿,总要请远大哥吃一杯庆生酒。”

  陈斯远瞧着小姑娘认真的模样,顿时心下熨帖不已。笑着接了酒盅,连饮了三杯,小惜春方才展颜道:“好在下月便是远大哥生儿,到时候咱们定要好生热闹一回。”

  “好,一言为定。”

  小惜春又探手与陈斯远击掌,因此时天色已晚,这才匆匆告辞而去。

  陈斯远一径送至门口,又打发红玉、五儿提了灯笼去送,遥遥见惜春一行掩于花木山石之后,这才笑着摇摇头,暗忖这丫头果然没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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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倏忽十几日,别无旁事。

  陈斯远私底下与薛姨妈、邢夫人幽会了两回,薛姨妈那边厢自是能哄则哄,面上全不在意来日是不是要娶宝钗,反倒惹得薛姨妈自个儿上了心。

  只因前几日薛姨妈回老宅小住,儿媳曹氏旁敲侧击过问陈斯远情形,说有人请托到了曹家,有意将女儿许配给陈斯远。

  薛姨妈仔细扫听,这人家来头不小,乃是鸿胪寺卿费茂肱!费茂肱此人虽只是正四品的官职,可其父乃太上时的阁老,家中亲朋故旧无算,自然称得上是显赫人家。

  连这般人家都要相看陈斯远,配自家的宝钗自是绰绰有余。

  又听儿媳曹氏说过外间品评,说若下一科陈斯远高中皇榜,十有八九便被圣人点做探花。大顺开国百年,二十岁的进士虽不算仅见,却也极为罕见。且历数前朝,二十余能中皇榜者,无不是人中龙凤。

  薛姨妈一直与陈斯远相处,心下虽知陈斯远了不起,却从不知竟是这般了不起!眼见陈斯远并不在意,这才隐隐动了撮合其与宝钗的心思;

  至于邢夫人,陈斯远用了十分本事,将其教训得服服帖帖。谁知邢夫人当面应承得好好的,扭过头来却小动作不断,三天两头寻了二姑娘迎春教唆。只因知晓邢夫人的心思,又念及大老爷贾赦素来是个画饼的,陈斯远便懒得理会。

  却说这日才过立夏,暑气蒸腾之下,即便书房里有冰盆降温,陈斯远也心下烦闷,读不进去书。

  抬眼观量,那最好读书的五儿也困倦着趴在堂中桌案上。这姑娘只穿了一件对襟比甲,露出两条白生生的胳膊与大段的脖颈来。

  来荣国府二、三年,陈斯远自是知晓时人保守在外,在家中则极为放得开。便有如四下的丫鬟,除非外出办差,余下光景待在房里伺候,多是五儿这般穿着。

  柳五儿这会子酣睡过去,面颊上压出一片暗红印迹,嘴角还噙了一丝口水。陈斯远瞧着有趣,凑过去正要逗弄,谁知外间忽而有人叫门:“远大爷可在?”

  五儿倏然惊醒,唬得紧忙往梢间里躲。陈斯远赶忙道:“听声儿好似是平儿姑娘。”这才将五儿安抚住。

  外间自有婆子将平儿引进来,五儿羞赧着披了纱衣来迎,那平儿也不去瞧她,入内敛衽一福,说道:“东府定下后日摆酒,珍大奶奶托付了我们奶奶四下告知,我便来与远大爷说一声儿。”

  陈斯远纳罕道:“不年不节的,东府摆的哪门子酒?”

  平儿掩口笑道:“自然是喜酒。”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道:“前儿太医诊脉,说是珍大奶奶有喜了。”

  “原来如此。”陈斯远颔首笑着应下。尤氏怀孕,本就在预料之中。上个月月末尤氏便觉身子不爽利,本月更是一回也没去新宅。尤二姐还说过,尤氏本月月事没来,如今诊过脉,果然就有了。

  平儿又道:“昨儿个大太太、大老爷、我们奶奶一道儿去的东府,珍大爷欢喜得手舞足蹈,非要闹着摆酒听戏,任大老爷怎么劝都劝不住。”

  陈斯远意味深长道:“珍大哥这般欢喜……嗯,也在情理之中。”

  平儿眨眨眼,不敢接话头,紧忙道:“远大爷既知道了,到时别忘了过去热闹一番。奶奶还等我回话儿呢,这就走了。”

  五儿不好去送,陈斯远便挪步道:“我送平儿姑娘。”

  “远大爷不必客套,留步就是了。”

  陈斯远送至院儿里,目送平儿而去,停在院儿中略略蹙眉。只因他与尤氏不过是各有所求,因是心下也不在意那孩儿。至于往后如何,总计他不会为着个孩儿将自个儿给搭进去。

  宁国府就是个粪坑,躲都躲不及呢,陈斯远又岂会自个儿急吼吼跳进去?

  摇摇头,他自是回了房里避暑,不提。

  却说平儿一路手搭凉棚行出大观园,回了凤姐儿,便随着凤姐儿往荣庆堂而去。

  此时荣庆堂内笑语晏晏,邢夫人难得往荣庆堂走动,便捡着东府情形一一说将出来。

  惹得贾母嗔怪道:“这珍哥儿也是沉不住气,孩儿还不曾落定,哪里好这会子就办酒?”

  邢夫人笑道:“大老爷也是这般说的,谁知怎么都拦不住珍哥儿。东府那情形……老太太也知。”

  贾母沉吟着点点头,没接茬。贾敬避居城外道观,贾蓉坏了子孙袋,贾珍急得上窜下跳,三五日便请了贾珩过府一叙,存的什么心思,谁人不知?

  贾母自是瞧不上东府种种,只因隔了府,宁国府又是大宗,尤其那贾珍素来孝顺,贾母这才不好多言。

  心下只盼着那尤氏怀中的孩儿乃是珍哥儿的,而不是珩哥儿的才好。

  难得贾母给邢夫人几分好眼色,邢夫人顿时心下一动,忍不住说道:“老太太,这有些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贾母乜斜过来依旧没言语……大抵是生怕邢夫人犯蠢,提及东府情形。

  谁知邢夫人却道:“老太太也知,如今二姑娘养在我房里。我既为嫡母,总要为迎春思量思量。眼见着迎春也不小了,我这些时日便忙着给迎春寻一桩妥帖婚事。”

  贾母不阴不阳道:“难为你费心了。”

  邢夫人听不出好赖话,只笑道:“老太太这话儿说的,我若不替迎春思量,还有谁去管迎春?”

  这话极不中听,惹得贾母蹙眉不已。

  此时凤姐儿与平儿早已入得内中,只是一边厢是老太太,一边厢是婆婆,凤姐儿夹在当间儿不好插话儿。

  那邢夫人就道:“我思量了一番,可巧就寻见了个妥帖的姻缘……老太太以为远哥儿如何?”

  “嗯?”贾母忍不住愈发蹙眉。她心下极不喜陈斯远,盖因其一封婚书便将贾母心下的算计打了个稀碎。不得已之下,贾母只好将湘云接来,依旧养在碧纱橱里。

  只是人老成精,这素日里无关紧要的,凭着个人喜好行事自是无妨;事涉联姻,由不得贾母仔细思量起来。

  明眼人都知,开国百年,勋贵声势日衰。看前明便知,此后定是文官掌天下。那姓陈的小小年纪便中了举人,且极有才名,又有殖货之能,若来日高中皇榜,必前程远大!

  与这等人联姻,既不会委屈了二姑娘,说不得来日还会对贾家大有裨益。

  另则,二姑娘与自个儿那外孙女也算知根知底儿,迎春为正室,总不会与黛玉别苗头。

  如此,有百利而无一害!

  心下思量分明,贾母便露出了点儿笑模样,说道:“远哥儿自是妥帖。只是这婚姻大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这做祖母的哪里好多嘴?你可曾与大老爷说过了?”

  邢夫人闻言顿时愈发得意,笑着道:“老太太不知,这话儿……还是大老爷先提起的呢。”

  贾母笑容愈发和善,便道:“那此事你们夫妇商议着办就是了,若嫁妆不够,来日从我那体己里拨付一些也就是了。”

  邢夫人大喜过望,不由得起身一福道:“诶唷唷,还是老太太疼惜孙女儿,那媳妇代二姑娘先谢过老太太了!”

  说话间又有薛姨妈与宝钗齐至,薛姨妈只听了半句,入内见了礼就笑道:“大太太又有喜事不成?”

  邢夫人老蚌怀珠得了四哥儿,薛姨妈这话自是满是揶揄。

  奈何邢夫人光顾着欢喜了,竟没听出内中意味来。当下只笑着意味深长道:“可不就是喜事?大老爷与我一直想撮合远哥儿与二姑娘,眼见着两个小的素日里没少走动,今儿个我便来请了老太太的吩咐。不想老太太也是乐见其成,还说要给二姑娘添妆呢,可不就是喜事?”

  薛姨妈一怔,身旁的宝姐姐霎时间脸色煞白,死死攥着帕子、面无人色。

  薛姨妈心下急切,口中不自在道:“这……的确是喜事,却不知远哥儿是什么心思?”

  “瞎!”邢夫人一甩手中帕子,笑着道:“远哥儿孤苦伶仃一个,又早就另开户牌了,我与大老爷一道儿撮合,他岂有不应之理?”

  “原来如此,那自然是极好的,极好的。”

  母女两个僵硬着落座,又对视一眼,薛姨妈便见宝姐姐强忍着方才没掉下眼泪来。心下不由得一揪,早知如此,当日就不该理会那劳什子的金玉良缘!事到如今,反倒自个儿坐了蜡!

  少一时,又有三春、黛玉、湘云、邢岫烟一道儿而来。那邢夫人本就是口不择言的,当面又说了此事。

  二姑娘心下狂喜之余,羞得寻了由头掩面而去;黛玉、邢岫烟一并看向面无人色的宝姐姐;惜春只顾着欢喜了,倒是探春自宝姐姐脸上瞧出了些许端倪。

  连探春都瞧出了苗头,又岂能瞒得过贾母去?老太太心下暗自惊奇,思量着薛家这是脚踏两只船?一边厢惦记着金玉良缘,一边厢又攀附了陈斯远?

  待过得须臾众人散去,凤姐儿、平儿主仆两个一路嘀嘀咕咕。

  平儿便道:“奶奶可瞧见了?姨太太与宝姑娘都变了脸色呢!”

  凤姐儿与薛家可不算对付,只因前两年凤姐儿一心帮着老太太,薛家则帮着王夫人。如今眼看东风压倒西风,凤姐儿有心往王夫人跟前凑,却怎么也越不过薛姨妈去,心下自是巴不得薛家坐蜡。

  闻言便笑道:“我那姨妈也是个心思多的,一边厢说着金玉良缘,谁知一边厢还记挂着远兄弟。这脚踩两只船,一个不好啊……就容易踩空落了水。”

  平儿颔首,旋即笑道:“奶奶这话儿说的,好似远大爷更像是脚踏两只船呢。”

  “远兄弟?”凤姐儿感叹道:“那如何能一样?远兄弟这等才俊,真真儿是一家郎君百女求。也就是如今囿于园中,待他来日搬出去,说不得好人家的姑娘踏破门槛也要为婢为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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