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晓梦 第二百六十九章 走漏风声

小说:红楼晓梦 作者:肥锅锅 更新时间:2025-05-06 01:15:50 源网站:圣墟小说网
  歇息半晌,宝玉、夏金桂自大主山下来,先行在凹晶溪馆赏了锦鲤,待到了沁芳闸桥前,宝玉顿时有些踯躅。

  盖因过了闸桥,那边厢便是清堂茅舍与栊翠庵,不拘是陈斯远还是妙玉,他这会子都不想见。

  谁知夏金桂此时道:“宝二哥怎么不走了?”

  宝玉讪笑道:“那边厢都是庵堂家庙,我看也没什么可游逛的。”

  夏金桂正在兴头上,便道:“既如此,咱们快些走也就是了。”

  宝玉一时寻不着由头,只得咬牙引着夏金桂沿甬道而行。待转过花牍,那清堂茅舍业已近在眼前,谁知刻下却门扉紧闭,内中更是静悄悄无一声息。

  夏金桂扫量一眼,笑着道:“这处怎地关了门儿?”

  宝玉支支吾吾道:“此地……乃是远大哥的居所,许是他这会子出了门儿吧。”

  “哪个远大哥?”

  “便是陈词……陈斯远。”

  宝玉说完抬眼扫量夏金桂,却见夏金桂只是兴致缺缺应了一声儿,扭身便往玉皇庙这边厢行来。宝玉顿时暗自欢喜,心下暗忖,想当日满城传唱陈词,众姊妹私下嘀咕也就罢了,便是去了私学也有人扫听陈斯远情形。偏生这夏家妹妹视功名利禄如无物,果然是个清白洁净的女儿家!

  她却不知那夏金桂见惯了所谓才子,心下祛魅,这会子只当陈斯远是个颇有才名的穷酸书生,自然对其不屑一顾。

  宝玉兴致高涨,四下指点,引着夏金桂不一刻便到了栊翠庵侧面。过长廊曲洞,待上了白石桥,宝玉正要松口气,谁知忽而心有所感,扭头往后头的方厦圆亭瞧了眼,正瞧见妙玉冷眼往这边厢看过来。

  宝玉面上一怔,朝着妙玉拱拱手,那妙玉竟扭身便走了。

  夏金桂瞧在眼中,纳罕问道:“那是谁?”

  宝玉尴尬含糊道:“家中请来的带发修行女尼,因其扶乩占卜颇为灵验,便留在了栊翠庵里。”顿了顿,忙探手一引:“妹妹快来,前头便是我先前住的怡红院了。”

  少一时二人到得怡红院,入内游逛一圈儿,那夏金桂暗自赞叹贾家豪奢之余,不免纳罕道:“我看此地颇为雅致,却不知宝二哥为何搬了出去。”

  宝玉正不知如何回答,随行的袭人就道:“夏姑娘不知,二爷如今年岁大了,再不好在园中居停。因是太太禀明了老太太,这才让二爷搬回了绮霰斋。”

  夏金桂眼见宝玉面上讪讪,心下若有所思。暗忖这宝玉虽是个痴傻的,家教却不曾短了。

  恰此时有周瑞家的寻来,回道:“太太房里摆了席面儿,正叫宝二爷与夏姑娘入席呢。”

  宝玉便与夏金桂往前头王夫人院儿而去。这席间除去王夫人,自然还有薛姨妈与宝钗。宝姐姐娴静以对,只偷眼瞧着宝玉与夏金桂语笑嫣嫣。及至未时末,夏家母女告辞,那宝玉又恋恋不舍地送出仪门外,直待夏家母女所乘的马车出了角门,这才若有所失闷头回了绮霰斋。

  宝姐姐暗自好笑,忍不住便往清堂茅舍寻来。谁知到得地方却见清堂茅舍依旧关门闭户。

  莺儿上前拍门,半晌才有红玉开了门,见来的是宝钗,紧忙往里让,嘴上说道:“宝姑娘快进,我们大爷吩咐了,今儿个关门闭户仔细读书,除去宝姑娘、四姑娘,余者恕不招待。”

  宝姐姐心绪大好,与红玉笑着说过两句,抬眼隔窗便见书房中陈斯远正从桌案后起身。

  二人在堂中相见,因私下亲昵便免去了繁文缛节。宝姐姐笑着道:“只是让你别坏了宝兄弟的好事儿,谁知你竟真个儿关门闭户了……这会子可憋闷了?”

  陈斯远故作书呆子状,轻笑道:“还好,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古人诚不我欺啊。”

  宝姐姐正要说话儿,陈斯远就道:“这不,读着读着便有颜如玉来了。”

  宝姐姐顿时俏脸儿一红,心下却极为受用,面上却往旁边掩口而笑的红玉身上一扫,嗔怪道:“都在呢,偏你要乱说。”

  陈斯远哈哈一笑,撩开衣袍落座,笑着问:“夏家走了?”

  宝姐姐也落座,接过五儿送上的温茶,也笑道:“才走,宝兄弟一路送出仪门,瞧那样子简直是望穿秋水。待回神又蔫头耷脑没了精神头儿,我看啊,这二人倒是瞧对了眼儿。”

  这却出乎陈斯远的意料,赶忙细问内情。宝姐姐虽不曾一路跟随,可席间却是眼瞧着二人语笑嫣嫣的,当下便将席间情形说了一遭。

  陈斯远心下暗忖,料想夏家一介商贾,甫一进得荣国府自是对贾家门楣敬畏不已,是以夏金桂多有收敛;再者,贾家与薛家不同,薛家门第不高又败落了,与夏家联姻几同骗婚,那夏金桂自然就不干了。可贾家再是败落也是国公府的门第,便是冲着其门第,夏家只怕也乐意掏空家产?

  只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往后如何……还有的是乐子瞧呢。

  宝姐姐此时压低声音说道:“妈妈方才与我说,姨妈与夏家太太说定了,明日夏家便送来一万两银子,算是挪借给姨妈的。”

  这就是了,于夏家眼中,荣国府高不可攀,可不就要上赶着送银子?明面上说的好听,是借,可莫说是利息,只怕夏家巴不得本金也要不回来了,如此刚好算作陪嫁!

  陈斯远便笑道:“夏家可是下了血本啊。”

  宝姐姐说道:“夏家太太本就出身内府世家,娘家里几个兄弟都在内府任职,俗话说上头有人好做官,这做买卖也是一般无二。只凭了夏家太太自个儿,这桂花的营生反倒比先前夏老爷在时更繁盛了几分。

  莫说是一万两,若能攀上国公府,便是三万、五万的,那夏家太太掏出来眼也不会眨一下呢。”

  陈斯远思量道:“原来夏家太太也不简单啊,无怪能支撑得起这般营生。”

  宝姐姐自怜道:“若非如此,夏家母女只怕早就被人吃干抹净了。”

  听其语气不对,显是想起了先前的葫芦案一事,陈斯远便伸手擒了柔荑,低声安抚道:“妹妹别想了,往后有我呢。”

  “嗯。”宝姐姐娴静笑着应了,心下自是愈发熨帖。一时盯着陈斯远,杏眼里百般柔情,千般的蜜意,自不多提。

  却说夏家母女乘着马车离了宁荣街。

  那夏家太太这会子才得空问道:“我的儿,你以为那宝玉如何?”

  夏金桂轻蔑一笑,道:“果然是个痴傻的。”言外之意,宝玉好哄骗,夏金桂不过略施手段便哄得其神魂颠倒。

  夏家太太立时上了心,禁不住笑道:“那敢情好。他那姐姐如今是娘娘,说不得来日便是贵妃,到时候你给国舅老爷做正室,说出去也是体面。”

  那夏金桂也不知羞,立时就道:“什么国舅老爷我是不指望,只是妈妈须得仔细些,趁早将此事定下,免得那银钱打了水漂。”

  夏家太太自有定计,笑道:“再如何说也是国公府的门第,与亲戚还能威逼利诱着耍无赖,他家可敢与咱们家耍无赖?坏了名声,损了风评,那可不是几万银子的事儿了。所以啊,贾家要借银钱,多少我都敢借。若还不起,便算作你嫁妆了。”

  夏金桂顿时高兴了,脑袋凑在夏家太太怀里撒娇道:“妈妈真真儿好。”

  夏家太太探手抚着夏金桂的发髻,笑道:“我就你一个女儿,那金山银海除了留给你,难不成还要带进棺材里?”

  夏金桂咯咯咯娇笑不已,马车辘辘,一路往外城而去。

  ……………………………………………………

  倏忽数日,陈斯远一心读书,只得空去寻宝姐姐、林妹妹说会子话儿。

  荣国府自打夏家母女来过一遭后,复又恢复如常。只凤姐儿每日忙得脚不着地,头晌处置家中庶务,下晌或是往各处勋贵走动,或是去寻薛姨妈商议互典事宜。

  听闻每日都有北静王妃打发来的嬷嬷随行,陈斯远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为掩人耳目,薛姨妈暂且搬回了薛家老宅,倒是一连十几日不曾与陈斯远见过。

  却说六月里一日,陈斯远早间正用着大嫂子李纨送来的三丁包子,便又有赵姨娘领着丫鬟寻来。名义上是感激前一回陈斯远出谋划策,如今既然宝玉不愿读书,贾政干脆在前头辟出一间房来,单留给那老先生交代贾环。

  贾环只读了几日便叫苦连天,转头寻了赵姨娘撒泼打滚再不想去。换做往日,赵姨娘定会心疼贾环,说不得便应允了。奈何今时不同往日,贾政已然变了心,赵姨娘失了宠,她一心指望好儿子贾环表现一番,换得贾政回心转意呢,又哪里会容许贾环放赖?

  当下抄起鞋底子一通暴打,贾环四下乱窜一番,转天又臊眉耷眼去了前头老老实实念书。

  这不要钱的感激话儿说了一通,又话里话外说起探春的好儿来。

  陈斯远笑吟吟听了,偏生好似没听懂一般,竟附和着赵姨娘夸赞了探春一通。赵姨娘心焦不已,却不好当面戳破,只得心事重重而去。

  待晌午时,陈斯远往园中游逛,正撞见寻来的邢夫人。

  二者聚首,邢夫人面上不无幽怨之色……盖因陈斯远生怕走漏风声,是以这些时日一直不曾往那玉皇庙寻去。

  如今邢夫人也是吃过肉的,素了二十来日哪里还忍得住?言辞间难免尖酸了些,说得陈斯远心神动摇,思量道:“如今太太看得紧,玉皇庙怕是暂且去不得了……不过宝玉搬去了绮霰斋,那怡红院倒是空置了下来。”

  邢夫人顿时心下欢喜,道:“那夜里得空我去怡红院左近等你?”

  陈斯远颔首,邢夫人掩口得意一笑,这才领了苗儿、条儿而去。

  陈斯远站定沁芳闸桥上,本待往西面寻众姊妹说会子话儿,谁知打小厨房方向来了个婆子,见得陈斯远赶忙招呼道:“可是凑巧,正要寻远大爷呢。”

  那婆子到得近前就道:“远大爷,后门有个人,自称叫什么马攀龙,说这会子就要见远大爷呢。”

  马攀龙?好哥哥?这位怎么来了?

  话说陈斯远早先蓄意结交马攀龙三人,砸了银钱,当初便存着邀买死士之心。谁知虽屡有波折,最后到底峰回路转,让陈斯远侥幸留在了荣国府。

  此后陈斯远得空也去城外寻这三人,可自打其中了举人,四人明显便生疏了。

  这位份不同,三人虽不曾说什么,可难免自惭形秽。所谓富易妻、贵易友,有时候倒不是他自个儿想要如此,实在是位份差距太大之缘故。

  陈斯远一路打后门出来,便见马攀龙一身皂衣、头戴网巾,气度沉凝,束手立在后门旁。

  陈斯远上前厮见,拱手笑着道:“大哥可是稀客,今儿个怎么知道来寻我了?是了,那二位兄长可还好?”

  “都好都好,陈……兄弟,还请借一步说话儿。”

  马攀龙引着陈斯远陈斯远到得巷子里,眼见四下无人,说道:“本不该来搅扰陈兄弟,奈何事关重大……陈兄弟可知我如今在何处奔走?”

  陈斯远道:“这……不是内府?”

  马攀龙沉吟道:“我因身手利落,如今年初归入了慎刑司。”

  难怪马攀龙看起来阴沉了许多,这是成了慎刑司的番子啊!

  “原来如此。”

  陈斯远随口应了,那马攀龙道:“前几日我等清缴混入京师的燃灯教妖人,谁知无意中扫听得一则消息,因事关荣国府,我便特来告知陈兄弟。”

  “哦?马兄请说。”

  马攀龙道:“荣国府中可有个李氏大奶奶?”

  眼见陈斯远颔首,马攀龙压低声音说道:“也不知那些妖人从何处得知了,说这位李大奶奶手头有十来万现银,便谋划着寻机绑了其子,以勒索其钱财。”

  这风声如何走漏的?是知晓内情的内府人等?不对,若是内府人等,又岂会不知那金刚经只给了七万两银钱?这般胡乱忖度……嘶,八成是李纨的大哥李信崇啊!

  马攀龙见其瞠目,等了须臾才道:“我等此番只捉了几个小喽啰,那香主却走脱了。原本要继续追查下去,我带着兄弟私底下便能看顾得了那哥儿,奈何郎中发了话儿,调我等另办它案……”

  陈斯远郑重朝着马攀龙一拱手,道:“多谢大哥告知!大嫂子之子兰哥儿如今每日去我那新宅读书,若出了意外,我还真不知如何交代。

  领则,那二位兄长如今可得空?”

  马攀龙道:“单只钱飞虎、徐大彪怕是应对不了,陈兄弟不若广募好手,设下天罗地网将那贼子一举拿下。否则,这千日防贼……要不得啊。”

  “是极是极。”

  匆匆交代几句,那马攀龙另有要事在身,当即别过陈斯远匆匆而去。

  陈斯远心下暗叹,此番又要多事了!

  这外人算计贾兰,了不起闷在荣国府不出去就是了,就怕李纨广有钱财之事传进了贾家人等耳中啊。

  那贾赦还好说,到底隔着房呢,又要顾忌贾母,心下艳羡却别无他法;倒是掌家的王夫人,如今为了银钱正一脑门子官司呢……说不得便要行那去母留子之事啊。

  因生怕贾兰着了道,是以陈斯远也不回荣国府了,匆匆便往自家新宅而去。

  这日尤二姐去城外看望尤老娘,晴雯与曲嬷嬷等去街面上采买针线,家中只尤三姐在。

  眼见陈斯远这个时辰匆匆而来,尤三姐赶忙来迎,见了面便纳罕道:“哥哥怎么这会子便来了?”

  “一言难尽。”陈斯远赶忙往大门旁塾中瞧了一眼,眼见贾兰正摇头晃脑的背书呢,顿时暗自松了口气。

  当下也不瞒着尤三姐儿,便将缘由大略的说了一通。

  尤三姐儿顿时唬得变了脸色,低声道:“这可了不得!兰哥儿是大嫂子的眼珠子,若是有个闪失,只怕大嫂子便要寻人拼命啊。”顿了顿,又道:“家中除去蒋五,另有四、五个得用的小厮,全都年轻力壮,过会子哥哥点齐了人手护着兰哥儿回荣国府,这几日可不好再出来了。”

  陈斯远颔首应下,又道:“这会子不便说缘由,待我领走了兰哥儿,妹妹再寻先生说个分明。”

  尤三姐道:“自当如此。”

  当下陈斯远挪步塾前,与那先生厮见一番,探手招呼兰哥儿,说道:“快将书本拾掇了,家中有事,你须得快些回去。”

  贾兰慌得霍然而起,带动桌椅稀里哗啦一阵乱响,蹙眉凝神道:“可是母亲有恙?”

  陈斯远只道:“先回去了再说。”

  贾兰再顾不得旁的,胡乱拾掇了书箱,随着陈斯远便往外来。

  尤三姐业已安排了马车,另有四个小厮提了棍棒护在一旁,当下一路浩浩荡荡直奔荣国府而来。

  路上不过一刻光景,陈斯远却如坐针毡,待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先行推搡着贾兰进了后门,陈斯远方才松了口气。

  打发了一众小厮回返,陈斯远回身这才领着贾兰进了大观园,又往稻香村而去。

  此时刚过午时,李纨方才教导过三个小姑子,刻下正在房中小憩。丫鬟素云回道:“奶奶,远大爷领着兰哥儿回来了。”

  “啊?”李纨不明所以,赶忙起身迎出来。

  眼见陈斯远果然领了贾兰回转,那贾兰身上还背负了书箱,李纨顿时唬着脸儿道:“远兄弟,可是兰儿淘气了?”

  贾兰慌忙道:“母亲,我没有!”

  “住口!”

  陈斯远赶忙低声道:“事出有因,还请大嫂子借一步说话。”

  李纨看了眼委屈巴巴的贾兰,心下先是松了口气,又愈发纳罕,思量着请了陈斯远入内,只打发素云领了兰哥儿去梢间安置。

  堂中只陈斯远与李纨二人,不待落座,陈斯远便道:“此番祸事了,我得慎刑司友人告知,有一伙贼人盯上了兰哥儿。”

  李纨诧异道:“好端端的,怎地盯上了兰儿?”

  陈斯远意味深长道:“也不知从何处走漏的风声,说大嫂子手头有十几万现银。”

  李纨一怔,旋即便觉天旋地转,扶着额头一阵摇晃。陈斯远见势不好,赶忙探手虚扶。谁知李纨果然气血上头,竟一个摇晃跌在了陈斯远怀中。

  温香软玉在怀,饶是陈斯远别无心思,这会子鼻息间满是玉兰花香气,又有身前柔软相袭,也禁不住好一阵气血上涌。

  亏得陈斯远尚记得贾兰与素云便在另一边的梢间里,那虚扶的双手紧忙扶住李纨肩头,低声道:“大嫂子快坐下缓一缓。”

  待扶着李纨落座,那李纨刻下业已缓过神来,一双桃花眼霎时间满是氤氲,带着哭腔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陈斯远能想到的,李纨自然也能想到。那外边的贼子且不说,若是家中知道李纨广有家产,黛玉情形犹在眼前,谁知荣国府又会如何待她们孤儿寡母的?

  她一袭豆绿撒花镶边象牙白暗花缎面对襟披风,内衬米白立领偏襟袄子,下着霜色马面裙,头上只戴了点翠的头面,这会子哭将起来真真儿是梨花带雨。

  陈斯远心下不忍,又念及李纨先前借银钱之事,便说道:“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是以我先行将兰哥儿接了回来,这几日便让兰哥儿好生在家中待着,那私学也别去了。”

  李纨情知这事儿不好去求老太太,能指望的便只剩下眼前的陈斯远,于是不迭点头,只任凭陈斯远吩咐。

  陈斯远蹙眉又道:“至于往后,素来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待我寻些好手,设下天罗地网将那些贼子一网成擒,也就绝了后患。”

  李纨叹息道:“只是家中……我又该如何应对?”

  “这……”陈斯远也犯了难,一时间沉吟着没了主意。

  李纨抽泣两声儿,忽而抬眼道:“不若,不若那银票、庄票远哥儿先留着?”

  “嗯?”

  李纨越琢磨越对,说道:“我与兰哥儿在府中又不用什么银钱,留在手中只怕便是招灾惹祸之源。既如此,不若远哥儿先保管着。

  若来日兰哥儿有了出息,自不需远兄弟锦上添花;若兰哥儿来日不成材,只求远哥儿看顾一场。”

  陈斯远愕然道:“大嫂子,何至于此啊?”

  李纨只抹泪摇头道:“你哪里知道太太的性子!”

  是了,贾珠在世时风流堪比宝玉,如今却只李纨孤儿寡母,余下的侍妾不是打杀了便是发卖了。王夫人狠戾可见一斑!

  因着贾珠之死,王夫人与贾政没了夫妻情分,又恨屋及乌地不待见起了李纨。来日若真逼急了,或许看在贾珠份儿上能留下贾兰,旁的……可就难说了。

  “远兄弟请稍待!”

  说话间李纨仓促起身,也不避着陈斯远,翻箱倒柜一番,便从箱底寻了个檀木匣子来,抽开来,内中是一迭迭的庄票。

  回身递在陈斯远手中求肯道:“远兄弟还请帮衬我一回,我,我实在没旁的法子了。”

  陈斯远推却不得,拿在手中纳罕道:“老太太总是看顾大嫂子的,此事何不与老太太言明?”

  便见李纨惨笑一声儿道:“老太太掌家几十年,心性……怕是比太太犹甚,我又如何敢去寻老太太言说?”

  是了,陈斯远素来当那贾母是个糊涂的,可这等糊涂人能掌荣国府数十年,又岂能没有狠厉手段?

  想黛玉还是贾母的亲外孙女儿的,原文中还不是冷一阵、热一阵的?便说那平安醮时张道士送上的金麒麟,背后岂能没有贾母催动?

  由此可见,贾母一直摇摆不定。先前自是怎么千好万好,待修了大观园,吞没了林家家产,再是外孙女,那黛玉也没了价值。又如何比得上史家嫡女史湘云?

  原文中史家反应极快,转头便给史湘云定了亲事。贾母算盘落空,这才重新对黛玉好了几分。

  是以忖度贾母,不能当其是寻常大家长,而是要当其为政治人物。这等人不会因私情而动摇心绪,莫说是黛玉,便是宝玉,有朝一日事关贾家生死存亡,贾母也会说舍弃便舍弃了。

  转念一想,难怪上回自个儿去见老太太,贾母虽只是虚言几句,可脸色却好了许多……这是觉着自个儿来日对贾家有用了?

  结束思量,眼看李纨那我见犹怜的模样,陈斯远便蹙眉叹息一声,捧着匣子道:“大嫂子且放心,这银钱来日兰哥儿若要用,我尽数交给兰哥儿就是了。”

  李纨噙泪颔首,待要说些什么,却听陈斯远又道:“要说此事也并非没有转圜……且待我思量一番,再来寻大嫂子计较。”

  “好。”

  人多眼杂,陈斯远合拢匣子,将其塞进袖笼里,别过李纨便匆匆回了清堂茅舍。略略小坐一番,又觉此地也不保准,干脆又折返回新宅。

  这会子晴雯回来了,三姐儿却往百草堂盘账去了。陈斯远素来相信晴雯,干脆单独叫了其来房里。

  那晴雯扭捏而来,入内便嗔道:“大爷,晴天白日的……说不得鸾儿一会子又要来捣乱。”

  陈斯远哭笑不得,赶忙揽过晴雯,探手将匣子抽出来,道:“寻个地方,将这匣子藏好。”

  晴雯这才知晓自个儿会错了意,当下也不过问内中是何物,只略略思量便道:“梢间柜子下撬开一块砖,挖了土来,将这匣子塞进去。”顿了顿,又道:“再包裹上一件雨衣,如此免了发霉虫蛀之苦,岂不妥当?”

  陈斯远大喜,自是连连应下。随即主仆两个挪了柜子,撬开地砖依法施为,待将柜子挪回原处,果然便是仔细瞧也瞧不出破绽来。

  陈斯远赞了半晌晴雯心思伶俐,将晴雯夸得好一番花枝乱颤,错非鸾儿果然来捣乱,只怕便要顺势与陈斯远成就好事了。

  因记着与邢夫人之约,陈斯远不好久留,略略盘桓便回了荣国府。

  这一路安步当车,仔细思量一番,心下便略略有了成算。如今王夫人掌家,想要与其打擂台,单是邢夫人只怕不够,须得将贾母这尊大佛挪出来才好。

  这是人便有欲,贾母所求为何?不过是维系贾家荣华富贵,盼着后辈承袭祖宗荣光。

  且不说贾兰本就有天分又极为勤奋,便只是资质平平,有燕平王一句话,这来日前程还能少得了?

  贾母若知此事,定会愈发回护李纨母子。如此一来,起码贾母活着时李纨母子无恙。待贾母一去……那会子能不能保住荣国府还两说的,陈斯远又哪里看得了那般长远?

  本道今日只剩下夜里与邢夫人幽会,谁知才回荣国府,正撞见三姑娘探春蹙眉来寻。

  二人在沁芳闸桥相遇,探春急吼吼道:“远大哥,姨娘一早儿又来寻你了?”

  陈斯远因拿定了心思,这会子倒是气定神闲起来。闻言不禁笑吟吟道:“是来了一回——”

  不待其说完,探春就道:“远大哥,你,你别听姨娘胡乱说嘴。”

  陈斯远哈哈一笑,道:“三妹妹多心了,姨娘说什么,我只管左耳听右耳冒就是了。”

  探春便瘪嘴道:“我都与姨娘说过几回了,偏她还要乱说一通!”

  眼见小姑娘气咻咻的模样煞是可爱,陈斯远习惯性抬抬手,又反应过来探春不是惜春,于是挠挠头安抚了探春两句,这才回转清堂茅舍。

  却不知二人桥上说话情形,正落在莺儿眼中。莺儿因得了宝姐姐吩咐,一直留意探春情形,待回返蘅芜苑,便与宝姐姐说道:“姑娘,方才三姑娘又去寻远大爷了。”

  宝姐姐顿时蹙眉不已。她早知如意郎君难寻,不想机缘巧合却在这荣国府中寻见了意中人。奈何这意中人实在太过出彩,非但是外头的姑娘惦记着,便是府中的姊妹也要来惦记。

  这前一回也是因着大太太犯蠢,这才阻断了二姑娘迎春奋进之意。不料打跑了二姑娘,如今又有三姑娘跟了上来。

  宝姐姐烦恼之余,心下愈发斗志昂扬,只计较着来日须得想个法子绝了探春的心思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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