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渐凉,吹得那道小小的口子像一张无声的嘴,诉说着白日的凶险与窘迫。

  罗姑娘刚想回屋,身后就传来张阿婆颤巍巍的声音:“丫头,袖子破成这样,明天怎么见人?快进来,阿婆给你补上。”

  灯火如豆,映着张阿婆满是沟壑的脸。

  她从针线笸箩里翻找了半天,最后摸出一块洗得发白、边缘卷起的褪色红布,不由分说地按在了那破口上。

  昏黄的光线下,罗姑娘看见那红布上似乎有些深色的线迹,但看得并不真切。

  “阿婆,用这么好的布,太糟蹋了。”罗姑娘有些过意不去。

  “好什么好,压箱底的旧东西了。”张阿婆戴上老花镜,眯着眼,一针一线地缝了起来,嘴里还絮叨着,“人靠衣装,咱们穷,但不能没了体面。”

  夜深人静,罗姑娘躺在硬板床上翻来覆去。

  白日祠堂里的惊心动魄,项公子那探究的眼神,还有自己身体里那股不受控制的陌生力量,都让她心乱如麻。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月光透过窗棂,恰好洒在那块新补的补丁上。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那块褪色的红布竟像是浸饱了月华,缓缓散发出柔和的微光。

  光芒之中,那些深色的线迹仿佛活了过来,扭 动着,组成了一行她看不懂的洋文。

  那光不刺眼,却带着一股暖意,顺着袖口,一点点渗入她的肌肤,安抚着她纷乱的心绪。

  罗姑娘心头一颤,一个荒唐又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她悄悄起身,走到张阿婆门外,压低声音,用一种天真烂漫的语气笑道:“阿婆,你睡了吗?我瞧着这布……它是不是也喜欢吃糖呀?”

  屋里传来张阿婆翻身的响动,随即是她带着睡意的笑骂声:“傻丫头,净说胡话!那是我从你当年裹身的襁褓上剪下来的。妧姑娘最是心灵手巧,就爱在你的小衣裳上绣这些洋文!”

  罗姑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妧姑娘……又是妧姑娘!

  她追问道:“那……那这上面绣的是什么?”

  “我哪儿认得洋文!”张阿婆在黑暗中拍了拍大腿,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就记得妧姑娘当年抱着你,一边绣一边念叨,翻译过来好像是……‘她爱’什么的。傻丫头,快睡吧,明早还要早起呢。”

  她爱……она любит。

  两个字,像两道惊雷,在罗姑娘的脑海里轰然炸开。

  她不是没人要的孤儿,从她降生的那一刻起,就有人用最温柔的方式,将爱意一针一线地缝进了她的骨血里。

  第二天一早,项公子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正蹲在门口啃着一张硬邦邦的饼子,看见她,状似随意地抹了把嘴:“罗姑娘,昨儿睡得好吗?夜里有没有做什么有趣的梦,听见什么稀奇事儿没?”

  他的眼神看似懒散,却像鹰隼般锐利,紧紧锁着她。

  罗姑娘的心猛地一跳。

  她昨夜确实“听”见了些什么,但那不是梦!

  就在她快要睡着时,一幅破碎的画面如闪电般划过脑海——熊熊烈火,灼人的热浪,还有一个模糊的女人身影,正飞快地解下一个绣着繁复花纹的红肚兜,将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严严实实地裹进去,用力推出了火场!

  那画面一闪而逝,却在她脑中烙下了滚烫的印记。

  面对项公子的试探,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听见了!灶王爷托梦给我,说……说只要穿上红肚兜,就能刀枪不入,百鬼不侵!”

  话音刚落,她就后悔了。这谎扯得太大,也太蠢了!

  项公子啃饼的动作顿住了,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总是带着三分戏谑的桃花眼微微眯起,迸射出一丝骇人的精光。

  他没戳穿她,反而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是吗?那你可得赶紧找一件穿上。下次再跟人打架,就别让我先跑出十步远给你腾地方了。”

  他的话里藏着话,罗姑娘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正在这时,一个沉静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项师弟,别欺负她了。”

  赵师姐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她面色凝重,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密档,快步走到罗姑娘面前,将书册翻开,指着其中一个用红笔圈出的词:“罗姑娘,你看这个。”

  那是一个罗姑娘完全不认识的洋文:ребенок。

  赵师姐的声音压得极低:“这是归墟派创始人百年前用过的一种私密标记,我查了组织的密档,才对照出来。它的意思是——孩子。”

  她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罗姑娘,一字一句道:“所以,当年妧姑娘留下的那份所谓信物,根本就不是信物,而是一封遗书!一封早就写好,留给你这个‘孩子’的遗书——她早就知道,你总有一天会回来。”

  不是信物,是遗书。

  原来我不是被丢掉的,我是被……推出来的。

  罗姑娘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胸口闷得几乎喘不过气。

  眼眶瞬间滚烫,可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死死咬着嘴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原来……是这样。”

  一旁的张阿婆不知何时走了出来,她看着罗姑娘煞白的脸,浑浊的老眼里满是疼惜。

  她走上前,轻轻摸了摸赵师姐密档上那几个字,仿佛在抚摸一段尘封的岁月,轻声叹息:“是啊……都说归墟派满门惨死于那场大火,都说妧姑娘最后是在哭喊救命……可我离得近,我听见了。”

  老人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嘶哑,带着一丝穿越了时光的颤抖:“我那年才八岁,躲在草垛里,吓得尿了裤子。我听得真真切切,妧姑娘最后撕心裂肺喊的,根本不是‘救命’,而是——‘别让孩子看见’!”

  “别让孩子看见……”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狠狠扎进罗姑娘的心里。

  她再也忍不住,蹲下身,将脸埋进膝盖,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没有哭出声,但那压抑的、撕心裂肺的悲恸,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让人心碎。

  一向玩世不恭的项公子罕见地沉默了。

  他一言不发地走到她身边,蹲下,然后笨拙又用力地,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他的声音不再轻佻,而是前所未有的沙哑和温柔:“你看,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我们心里,你早就是大家的妧姑娘了。”

  这一刻,罗姑娘身体里那股沉睡了百年的力量,仿佛终于找到了归宿,彻底苏醒了。

  她缓缓抬起头,泪水划过脸颊,眼神却不再是迷茫和悲伤,而是从未有过的清明和坚定。

  她站起身,当着所有人的面,走到祠堂前那片狼藉的空地上。

  她随手捡起一片碎裂的青花瓷片,然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将那锋利的瓷片贴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她闭上眼睛。

  刹那间,无数嘈杂的声音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

  但那不是痛苦的尖叫,不是绝望的哭喊,而是……全村孩童清脆的笑声,以及他们正在拍手唱着的一段童谣。

  那童谣她从未听过,却清晰无比地知道,这是未来三天内,村里会流行起来的新调子。

  她能“听”见未来。

  罗姑娘猛地睁开眼,瓷片从额头滑落,摔在地上,碎成齑粉。

  她看着眼前错愕的众人,终于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我不是怪胎……”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如释重负的哽咽,“我只是……迟到了一百年。”

  话音落下的瞬间,身后古老的祠堂里,发出一阵轻微的嗡鸣。

  那朱红色的神秘纹路,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生命,一寸寸地,尽数转为璀璨夺目的金色!

  温热的气息从地底升腾而起,笼罩了整个村庄。

  张阿婆激动地抚摸着温热的地面,声音颤抖:“是妧姑娘……是妧姑娘回来了吗?”

  罗姑娘摇了摇头,又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看着那金色的祠堂,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她没有回来。但是,我们都还记得她。”

  项公子斜靠在不远处的门框上,双手抱胸,看着脱胎换骨的她,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坏笑:“那,你猜猜看,等那个什么会长下次再来,会不会记得带点像样的礼物,来赔罪?”

  罗姑娘眨了眨眼,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眸子亮得惊人。

  她学着他的样子,歪了歪头,俏皮地笑道:“这个嘛,我得再做个梦,看看他送点什么才算有诚意。”

  这一次,轮到她来请客了。

  她的目光越过众人,望向村口那些正在追逐嬉闹的孩子们,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悄然成形。

  那些旧时代的恩怨,那些强加的命运,都该有个了结。

  而了结的方式,就从这些代表着新生的孩子们开始。

  是啊,该送点什么“回礼”才好呢?

  她想,或许,那些看似最不起眼的旧物,才是最有力的武器。

  比如,那些被母亲们珍藏起来的,柔软的旧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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