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晴母女住的还是大姑父研究院分派的住所。

  房间面积不大,一家三口住,刚好。

  黑色吉姆驶在京市宽阔的路面,车窗全开,阮宝珠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

  她明白。

  他这是还嫌她臭呢!

  冷静下来的阮宝珠没冲动指责什么。

  实验家属楼院窄,可以是可以通行车辆,但铁门里到处都是饭后下楼放风的孩子。

  顾正池把车停在院门外,一行人步行进入家属楼。

  看门大爷没拦,阮宝珠和阮抗日的脸,他不陌生。

  三人简单做了登记,丝毫没注意到头顶三楼一双窥视仇恨的眼睛。

  “来了!”田甜慢慢起身,扶起躺在床上虚捂着脸,唉唉痛叫的阮晴。

  “姥爷带人过来了,我说的那些,妈没忘吧?”

  被女儿搀扶起身,阮晴的眼底同样闪着恨意。

  母女两坐去客厅餐桌前拿起碗筷,木方桌上摆着两菜一汤。

  田甜声音哀泣,“妈,我难得回来一趟,你受伤还吃这么少,让我怎么放心回去?”

  “你就当我这伤是不小心受的,宝珠费劲心力帮你调到黑省,你不答应妈别去找她的麻烦,我吃不下。”

  “费心帮我?”田甜声音调高了八度,“真想帮,不会把我安排到和阮家有深仇大恨的阮现现同一大队。

  她那分明就是想看我和阮现现厮杀,最好死一个。”

  阮晴砰的放下碗筷,“好好的新婚媳妇撇下丈夫跑去什么滇省散心还恰巧救回来了人,这种鬼话你信吗?”

  又道:“知道她身上有异常,不说远离,还往面前凑,是嫌死的不够快?我这伤还没给你长教训?”

  看到女儿被骂傻的样子,她语气一揉,“田甜,听妈的话,明天就回黑省去。

  你大表妹的心结在阮家,她不会过分欺负你。

  再有,宝珠未必有我们想的坏,别忘了,是她帮你从大西北调到黑省。

  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听话。”

  正值八月酷暑,没有很好降温效果的家家户户,基本都是开着门窗。

  用过堂风驱逐难捱的暑气。

  田甜家也不例外。

  顾正池一行三人上楼,就听到以上对话。

  阮宝珠脸发白,眼底带着惊惧。

  阮抗日的表情也变了,故意制造出动静,被顾正池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后,仍不死心。

  孽障!

  这对孽障母女在说什么,是想彻底毁了宝珠?

  阮家失去顾家的恩情,对她们有什么好处?

  他故意咳的很大声,像是活不起了。

  门后那对母女像是耳朵聋了,无知无觉,他气得险些倒仰。

  不敢做出更过激的举动,顾正池一只手扬后,这是一个停止前进,潜伏的作战指示。

  他怕自己做多错多,打草惊蛇。

  可一双毒蛇样的眼睛,眼底已经蔓上杀意。

  田甜同样砰一声放下碗筷,起身了,带动椅子拖拽声音,情绪很激动。

  “她没有坏心?你看看这是什么。”响起纸张被拍在桌上的声音。

  门外的阮宝珠已经脸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她大概猜到了纸上内容。

  是她联系田甜时,往大西北拍去的电报。

  怎么还留着?

  自己明明帮了她,为什么要一早留下这些计划来害她?

  “怎么会?”屋内传来阮晴颤抖又低喃的声音。

  阮宝珠白眼一翻,晕了,可能是受不了打击,也可能是因为别的。

  顾正池伸手接住。

  阮抗日痛呼一声,“宝珠!你怎么了?你不是要丢下爷爷,想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顾正池又看了阮家旅长一眼。

  他的痛呼声响起,屋内顷刻安静。

  阮老头像是急疯了,从顾正池怀中夺走孙女,“快,快带她上医院。”

  又道:“一定是在滇省时受伤,外加受凉后旧伤发作,必须尽快送医。”

  他掉头往楼下冲,顾正池跟上。

  明知阮抗日在这时候提及滇省是有意在拿救命之恩做提点。

  但他想多了。

  顾正池自认自己分得清里外,身边之人有点小心思,总比蠢人强。

  仅一门之内的真相,他虽好奇,也没有一探到底的必要。

  那和他有什么关系?

  三人脚步匆匆的刚下了半层楼台阶,身后便响起急急的脚步,是田甜追出来了。

  她脸尤带一抹匪夷所思,这么明显的装晕逃避,顾正池眼瞎吗?

  “姥爷,表妹,顾哥你们怎么来了?还有,表妹她怎么了?”

  说话间,掏出阮现现传给她,纳鞋底的针,在所有人始料未及下,一针正中阮宝珠人中。

  当时血就流出来了。

  阮宝珠嗷唠一嗓子,不仅再也装不下去,眼还睁成铜铃大,从阮抗日的怀里弹跳而起,弯着腰捂着嘴跺脚。

  看都知道疼极了。

  田甜的动作快,快在出其不意,凭顾正池的身手,想拦还是能拦,他不想。

  一家子两姐妹互捅刀子的样子,挺有意思。

  “你想干什么?”阮抗日大力推搡开还欲上前的田甜,后者一个屁股蹲尾巴骨蹲在水泥台阶上。

  脸色霎时间白了个彻底。

  但双目呆愣愣望着怒急攻心的阮抗日,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为什么?就因为您是大家长,更喜欢看重宝珠,就可以致家中其他儿女死活于不顾?

  姥爷,我知道五指有长短人心都是偏的,可我身上也流着和宝珠一样的血,您不能看看我吗?”

  话落,站在斜前方的顾正池些微一震,没有长袖遮挡的手指蜷了蜷。

  这一幕恰巧被余光一直锁定住他的田甜看到,低下头继续抹泪。

  乡下那个认识顾正池,断了腿坐在轮椅上的瘸子和她说过。

  顾大哥死前备受家中器重,大家长时常因为长孙,忽略小孙子,是顾正池心底里的痛。

  如果能抓准这一点,不怕抓不住人。

  瞥见自打这位外孙女出现了,看向他们祖孙目光冷了不少的顾正池,阮抗日心里直打鼓。

  心中发着狠,孽障,都是一群不孝的孽障。

  宝珠万不能毁在外人手中,他语气发沉,扬手给了田甜一记巴掌:

  “好的不学尽学你妈的下作手段,果真是上不了台面的奸生女。

  宝珠有个万一,你就跟你那个不要脸的妈,一起滚去乡下。”

  啪——!

  随着巴掌一起响起的,还有顾正池的怒喝,“够了!”

  见三人不明所以看着他,顾正池再次重复,“我说,够了。”

  双目如古井深潭般幽邃,他像是笑了,笑声嘲讽。

  “婚外子女怎么了?他们能选择出身?有选择谁愿意生在一个肮脏的家庭?

  只凭出身断言一个人的人品好坏,阮旅长,怪不得半辈子过去,你也只能是个旅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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