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巴蜀被群山环绕,重峦叠嶂,峰高崖险,自古以来便以难行著称。

  冬季属于枯水期,水位较低,相对和缓,可以逆行三峡。

  但是滩礁露出,多需绕行。

  纤夫要在陡峭的江岸攀爬,配合船只“绞滩”,每日行程仅数里。

  故有“三朝上黄牛,三暮行太迟。三朝又三暮,不觉鬓成丝”。

  周奕没从三峡逆走,加上沿途收到与大明尊教有关的消息,转路去了房陵郡之北上庸城。

  此地也是往蜀郡主要线路中的一个大站,往西多走半天,便可进入大巴山。

  在上庸城歇了一晚,翌日朝大巴山去时,路上有许多武林同道。

  近来巴蜀很热闹,胆大的江湖人也想去见识一番。

  沿着山路行走数十里,险象横生的古栈道映入眼帘。

  只见悬崖绝壁之上开凿石孔,镶嵌入梁,架设木板。人行其上,手摸崖壁,看着深谷险壑,山风骤起,栈道微微摇晃。

  胆子大的路人,那也是步步惊心。

  不过,对于周奕这样轻功高手来说,眼前屡屡出现的奇景,悦目之极。

  他游山览胜,常在孤峰绝壁上逗留。

  惹得一些赶脚路客唏嘘而叹。

  偶尔烟岚杂沓,琼枝横斜,赶路客看不真切,见一道白影在古道悬崖下踏空游虚,惊得二目发直,背上的包裹掉落下来犹不自知。

  直以为碰上了红尘之外的巴蜀野仙,隐士高客。

  三人成虎,这一路大巴山之行,又添了不少离经怪谈。

  懂行的江湖人却知晓,那不是什么仙家妖怪,而是轻功卓绝的隐士高手。

  天下之大,樵隐深山的名宿前辈大有人在。

  只当一饱眼福,增长见闻,倒也没有大惊小怪。

  周奕穿山而行,见到云杉红杉铁杉各种杉树,夹着香果、银杏、桐树等等植物,上有禽鸟嬉戏,什么野鹿、金丝猴,羚羊也瞧见不少。

  脱离市井,融入这自然生态中,本急着去成都的心快速安定下来。

  又行过几里,听到水瀑声炸响,老远就嗅到水汽。

  走近一瞧,见一条瀑布如白龙冲崖,依仗山势奔泻而下,蔚为壮观。

  周奕心念一动,点跃侧边崖壁而上,竟发现一处天然石洞,正是打坐练功的好去处。

  生出练功之心,便也不想走了。

  饿了便吃干粮,渴了就饮山泉。

  接下来数日,周奕将玄真观藏、道心种魔两篇、还有异变后的长生诀在十二正经、任督二脉、诸条奇经中分次修炼。

  同时性命双修,由丹田之窍催发生死窍,再去沟通眉心祖窍。

  独孤老奶奶这一法门奇妙又古怪。

  性命双修,本该是后天返先天的秘法。

  能够叫最普通的真气变成先天真气,精微凝练。

  他真气之精纯,远非一般的先天真气可比。

  可越是如此,越觉得祖窍难开,简直比修炼十二正经与奇经八脉中的种种妙法还要难成。

  真气越是淬炼,像是把祖窍焊死。

  难道这仅是“后天返先天”,而步入先天之后,就无法再练?

  周奕瞑目而想,将玄真之气,长生真气,任督魔气试了一个遍。

  不断用真气冲击祖窍,无论多少真气填入风隙,祖窍都像是个无底洞,没法气发。

  连过数日,都是如此。

  祖窍没开,精气神却大壮,正经奇经中的真气也活跃异常。

  可见这秘法没出错。

  兴许有什么关窍是小凤凰不知道的,去了东都寻祖母一问便是。

  这般去想,他又再无杂念。

  时间一晃,大半个月便过去了。

  他身上的干粮早已吃完,但蜀道上不缺行路客商,就用长叔谋碎裂的金盾与人交换。

  大家行走江湖,只要没甚仇怨,但凡不缺吃食的,都会行个方便。

  不仅换得干粮,偶尔还有一些新酒肉干。

  滋味凡庸,但周奕嘴巴一淡,就觉得那味道几乎能赶上秀珣精心准备的好宴。

  一个月过去,足少阳胆经被他练到天冲穴。

  同时,奇经中的阴维脉完全打通。

  兴许是受这山川灵秀的影响,练功进度,要比预料中快了三四个月。

  帝崩历第一百三十七日。

  未时初,正在温养阴维脉的周奕从阖目中睁开双眼。

  听得鸟雀惊飞,猿猴攀远。

  巴山古道上忽然枝飞树倒,脚步急乱,斗杀呼喝不绝于耳。

  “啊~!”

  这惨叫声比猿啼更要凄婉,回荡空谷,有人坠落悬崖,摔个粉身碎骨。

  回雁瀑布前百丈处,正有上百道混乱人影斗杀在一处。

  蜀道难走不仅在于路,还有道上匪患。

  打东面杀来的人不仅人数更多,手段也更辣。

  尤其是最前方四名动刀之人,每出一刀,就有人饮恨。

  不知是甚么刀法如此诡异。

  那人数更多的一方钻出来一名黝黑精壮的汉子,他手持长矛,如饿虎扑食一般杀入敌阵。

  他的矛法与几名用刀的相似,内力灌注之下,毒龙钻洞连戳七八道光影,又有四人哀号倒地,有人受一击,有人受了两击。

  但凡他出手,必要戳出一个血洞来。

  见同伴身死,一持刀壮汉大喝:“太行恶贼!我与你们不死不休!”

  他一道刀气斩出。

  对手立刻沉腰坐马,气沉丹田,内力如江河奔涌灌入长矛。

  只见他吐气开声,手臂与腰胯力量瞬间拧成一股,长矛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黑色厉芒,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直刺对手心窝。

  持刀壮汉的刀气与矛间真劲相碰,他本有机会后退。

  可在长矛飞来刹那,动作僵直,只躲开要害,却被刺破皮肉,挑下悬崖。

  纵然有护体真气,从这么高的地方坠落,那也死得干脆。

  “廖兄~!”

  其余人大喊一声,再难挽回。

  黄河帮的三杰四狂中的刀狂廖良,命丧巴山。

  副帮主吴三思变了脸色,难以置信地看向“太行帮”这些死对头。

  论及对太行帮的了解,没有人能超过他们黄河帮。

  就连太行帮帮主黄安喜欢逛哪所妓楼,爱哪个红阿姑他们都知道。

  此时又是惊骇,又是疑惑。

  黄安那家伙,从哪招来这许多诡异高手。

  短暂思考间,又有两名帮众被杀翻在地。

  “不可分心,这些人擅长精神秘法。”

  吴三思一刀递出,杀翻一人,在守住心神时,凭借更强横的内力把一名诡异的用刀高手击退,抬脚踢起飞石,击向那长矛黑汉,伸手抓向同帮兄弟肩头,欲将他救下。

  可那太行帮的黑汉功力不在他之下,矛法洞穿飞石,在吴三思提走帮众的瞬间,将那人胸口捅了一个对穿。

  且矛势不减,直奔吴三思而来。

  另三名强横刀客,竖刀砍来。

  危机之下,吴三思身旁奔出两名老者,各挥双手剑斩将过来。

  双方斗得难解难分,方才被吴三思逼退的第四名刀客,从侧翼袭杀偷袭吴三思。

  登时平衡被打破。

  那老者赶忙去救吴三思,太行帮持矛的黑汉森冷一笑,放过吴三思,长矛弯折一个飞打,老者赶忙横剑招架,被一股巨力打得侧退半丈,跌下悬崖。

  “老胡~!!”

  吴三思、奚介、范少明这黄河三杰同时悲怒大喊,心中之痛难以诉说。

  这胡老头坠入深崖本是必死,却万万没想到。

  众人惊鸿一瞥,一道白影冲破崖边浮云,如苍鹰击空,一掠而下。

  胡修槐坠崖五丈,自知必死。

  突然劲风压面,一道白影袭来实是看不真切,坠势猛得一止,感觉肩膀被人抓得生疼,整个从急坠变成急升。

  心中大骇,想不到怎会有这等轻功。

  急遽之间,察觉抓着他的那人直贴崖壁,五爪成罡,洞穿岩石。

  一个借力,连带着他的身形也爆闪而上。

  胡老头从鬼门关兜转一遭,再踏上巴山古道,心情复杂。

  不只是黄河三杰,就连太行帮的人也短暂停手。

  只见一名白衣青年踏壁临风,素衣皎皎,不染纤尘。岚气氤氲,萦绕其身。此刻默然独立,眸映山川之色,神凝天地之机。

  副帮主吴三思朝奚介、范少明看了一下,二人也回目望来。

  眼中交互的信息却是一样的。

  三杰心中茫然,望向那可怖的悬崖,各自虎躯一震。

  他们看向那白衣青年,感受到他有一股与世俗人物截然不同的气质。

  惟觉其身与巉岩共古,非尘寰之俗客,难道是天地灵气所钟,遗世独立之人耶?

  三杰摇了摇头,他们这些江湖人还是比较清醒的。

  想到方才看到的一幕,若非胡修槐就在他们身边,他们甚至要以为那是幻觉。

  大巴山惊现如此高手,太行帮的人不敢妄动。

  吴三思朝死敌扫了一眼,回头欠身抱拳道:“前辈。”

  人家看似年轻,也许年过百岁也说不定。

  吴三思正要再说话,却见青年伸手制止,跟着一个闪身来到他们身前。

  太行帮来此七八十人,全朝后退。

  “太行帮无意冒犯尊下,还望给黄帮主一个薄面。”

  那持矛黑汉感受到一股压力,说话时退了两步半。

  “你的功夫是谁教的?”

  “自然是黄安黄帮主。”

  “撒谎。”

  周奕脚下一动,那黑汉反应也快,全力出手。

  他的双臂肌肉虬结,爆喝一声,以腰为轴,力从地起,经腿、腰、背、肩,最终灌注双臂。

  沉重的铁矛带着沉闷的风雷之声,划出一道摧枯拉朽的半月形弧光,横扫身前一大片区域!

  在内力激荡下,矛影仿佛瞬间扩大,覆盖范围更广,带起的劲风将地面的尘土碎石尽数卷起,形成一道致命的死亡扇面。

  然而在这强力的横扫千军之下,一只修长的手直接探入抓破矛影。

  劲风“呜咽”一声,被撕开大口,什么精神秘术、狂暴真气,瞬间消散。

  长矛,被一只手抓住,定在空中!

  那黑汉咬牙发劲,登时惊恐万状,长矛竟纹丝不动。

  忙将长矛丢弃,转身爆退。

  可是才迈出一步,便听耳旁风声骤紧,一只手抓上他的脑袋,如同抽走灵魂一般,叫他瞬间失去意识。

  周奕把一道真气吸入天顶大窍,露出了然之色。

  身形横飞,冲向另外四名刀客。

  黄河帮的人瞧见触目惊心的一幕,白影在那四名太行帮高手中电闪,其中三人与那用长矛的高手一样,被一爪抓死。

  最后一人砍出凌厉一刀。

  可钢刀一触掌力,瞬间断成数截,又被一爪击杀。

  高明人一眼就能瞧出,这用刀高手刀上、身上以及斩出去的真劲全都被击碎,这才速死。

  对战双方之间,显然有一道不可逾越的巨大天堑。

  黄河三杰看傻眼了,那些太行帮的人亦是如此。

  霎时间惊起哇声一片,太行帮其余帮众亡命逃跑,哪里还敢记挂什么黄河帮死敌。

  周奕没有理会逃跑之人,回味着在飞马牧场与四大寇交战的那一晚。

  吴三思在黄河帮中有“生诸葛”之称,早年黄河船运的保镖生意都是他在做,也是大鹏陶光祖最依仗的得力干将。

  他那精明的大脑,在这一刻却宕机了。

  大巴山这一路,他们也杀过几名诡异高手,知道他们的强弱。

  最后剩下的这五人,乃是这伙人中最强的。

  几人看向周奕的眼神中,敬畏之色难以掩盖。

  黄河帮是天下间八帮十会中的第一大帮,在黄河生根立足数百年,威震黄河流域。

  在关中极有手面,李阀一直在拉拢他们。

  但面对这种绝世高手,就算没被对方援手,吴三思等人也没脸提什么“三杰四狂”这类匪号,免得人家招笑。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胡修槐的长剑已坠落深崖,这时双拳一抱,躬身相谢。

  周奕微微一笑,将老人扶起。

  他看上去比过去更苍老一些,样貌却没什么变化。

  吴三思看出面前青年态度有异。

  他对胡老,像是更亲切一些。

  “胡老兄认错人了,我可不是什么前辈。”

  胡修槐吸了一口气,感觉面前之人有点眼熟,却像是上了年岁,想不起他的身份。

  他是个干脆性子,直爽问道:

  “恩公,我们曾经见过?”

  “是啊。”

  周奕笑着朝悬崖边走了一步:“几年前你还曾在大鹏居请我喝酒,叫我印象深刻。”

  大鹏居?

  黄河帮的帮主陶光祖喜欢喝酒,尤好荥阳土窟春,于是开了许多酒店,全都叫大鹏居。

  周奕只提这三字,胡修槐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是哪一家。

  他是杯中老饕,请人喝酒的次数数不胜数。

  几年前的事,一时想不起来。

  胡修槐正想再问,周奕却已出口:“胡老兄怎被这帮人追杀的。”

  胡修槐暂时放下心头疑惑,回应道:

  “太行帮的人与大巴山内的山贼勾结,设伏偷袭,这才叫我们如此狼狈。至于这几人的来历,我们也搞不清楚,不知黄安从哪里网罗到的。”

  他说话时仔细看了看那肤色黝黑的持矛汉子,还是没有印象。

  “你们要去巴蜀?”

  “是的,此次奉了帮主之令去寻巴盟羌族首领猴王奉振,奉盟主早年与我家帮主结识,是老交情。”

  周奕反应极快:

  “黄河帮已靠向李阀?”

  一旁的吴三思虽然没说话,但每一个字他都在认真听。

  从这一句话中,忽然感觉对方的语气有些变化。

  胡修槐却没吴三思那份心机,坦诚道:“李阀已占据长安,帮主虽未明确表态,却已动了心思,否则不会用上这等老交情。”

  “李阀阀主邀请帮主做客,回来之后,便让我们去成都寻奉盟主,正是希望将他说动,届时两家一道支持李阀。”

  果然如此。

  周奕看了面前的老人一眼,微微摇头:“听说近来巴蜀多有恶事,胡老兄自个当心。”

  话罢,也不与吴三思等人打招呼。

  一个纵身飞跃,几步就消失在山道处。

  黄河三杰欲言又止。

  胡修槐急忙喊道:“请教恩公高姓大名,胡某人不敢忘恩!”

  安静了一会儿,忽然悬崖边烟岚跳动。

  一道话音远远传来:

  “你我方才所距不过十里,我救你一次,酒国相逢,江湖路远,恩情两消。”

  吴三思听罢看向胡修槐。

  这老头脾气火爆,便是黄河帮三杰四狂中的“十里狂”,在他十里之内,倘若有人敢动他的朋友,必要为了朋友打杀一番。

  对方点出这个称号,显然与此有关。

  一些黄河帮的帮众在处理尸首,吴三思、范少明则是走到了胡修槐身边。

  奚介收好自己的红缨枪,皱眉道:

  “是不是我感觉有误?这位高人对我们的态度,像是有巨大变化。”

  范少明道:“没错。”

  “咱们的性命也是他救的,总该给我们一个致谢的机会。范某的命虽不值甚么,却也不是忘恩负义之徒这位”

  “可是瞧不上我们?”

  吴三思见他想偏了,不由摇头:“问题不在这里,我觉得与李阀有关。”

  “群雄逐鹿,李阀占据关中,倘若他来自其他势力,必然要拿咱们当敌手。如果真是我想的这样,他还愿意出手救人,其心胸之宽广,实在叫人佩服。”

  奚介与范少明赶紧看向胡修槐:“你老胡好好想一想,什么时候请过这样的高手吃酒。”

  胡槐修还在沉思。

  黄河三杰却走到悬崖边,若非亲眼所见,哪能相信还有这等轻功。

  吴三思说道:“放眼九州,谁的轻功最高?”

  奚介道:“自然是宁散人,道门第一人精通天地造化,无为有为,玄通万物。听说他老人家有逍遥步法,论轻功,该是他最高。”

  “宁散人的功力自然最高,轻功第一”

  范少明沉吟一声:“恐怕要数江南的周大都督,据说此人能踏风而行,凌空虚步,登云鹤行走,轻功独步天下,甚至可在万军丛中取人首级!”

  话罢,三人忽然噤声。

  又俯瞰悬崖,见云岚起伏,隐隐听到远处大河流水奔鸣。

  那周大都督镇压当代,为年青一代第一人,听说也是一身白衣,样貌俊雅无伦。

  两相对照,岂不契合!

  这么一来,也解释了对方的态度。

  范少明忙朝胡修槐问道:“老胡,你可是与周大都督喝过酒?”

  十里狂眉头深皱:“怎么可能。”

  “若与这等人物喝酒,我岂能没有印象?”

  他一口否认,忽然脑袋炸响,一张熟悉的面孔在脑海中浮现。

  鹰扬府军,虎豹大营,大鹏居,夫子山,太平道.

  当年那个被追杀非常懂酒的少年,他也叫周奕。

  胡修槐仰天长吼一声:“糊涂啊,我糊涂啊,竟然是他!”

  此时此刻,老人更明白了“酒国相逢,江湖路远,恩情两消”这十二字的含义。

  听到“砰”得一声。

  黄河三杰正要询问,老人的双膝重重砸在地上,脸上全是羞愧之色。

  “老胡,你这是做什么!”

  胡修槐道:“枉我还有一个十里狂的诨名,当初犹犹豫豫,没能及时帮手,只在事后懊悔。现在却被人冒险所救,哪有什么恩情两消,全是我欠人的。”

  “非但如此,我还要与恩人为敌,岂不成了以怨报德,忘恩负义的可耻之徒!”

  他叹一口气道:“这次我要违背鹏爷的命令了,奉盟主那边,我不会为李阀说任何一句话。”

  奚介道:“他果真是周大都督?”

  范少明一脸为难,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们几乎欠了他两条命。”

  第一次是挽救他们,第二次是没有动手杀人。

  “吴诸葛,我们该怎么办?你快拿主意吧。”

  奚介握枪的手都有些不稳:“常听周大都督的名号,还是头一次见真人,我怎觉得江湖传言保守了一些。看样子他也是要去巴蜀,先不提恩情,真要和他作对,我们这些人,是不是得准备一些棺材?”

  吴三思保持冷静,摸着下巴,思考许久才道:

  “老胡,先把你的事说来听听。”

  胡修槐闻言,便将扶乐城附近的事说了出来。

  三人后知后觉,终于知悉周大都督的另一层身份。

  “他竟然就是那位太平天师!”

  这一瞬间,作为黄河帮的大脑,吴三思想到了太多东西。

  抛开那一大堆乱世争霸。

  他想到一条叫人窒息的消息:“四年前,他被虎豹大营的人追杀?”

  胡修槐点了点头:“当时他的处境并不好,我还以为他死在河边,为此郁闷了很久,还曾找到鹏爷,让他随我去寻宇文成都麻烦。不过,后来宇文成都再未出现过。”

  范少明与奚介倒吸一口冷气:

  “短短时间,他就已经成长到了这等地步。”

  吴三思皱紧眉头,把无地自容的胡修槐拉了起来:“走,我们去巴蜀,倘若再见到这位周天师,老胡你先开口,把误会解除。”

  “什么误会?”胡修槐疑惑。

  吴三思道:“鹏爷被李渊坑了,我们漏了太多消息。”

  “周天师这些事,李渊一定心知肚明,鹏爷却被蒙在鼓里。武林圣地的人也出动了,恐怕早就知晓周天师要来,只有我们一头雾水。”

  范少明道:“如此一来,我们岂不危险,为何李阀阀主不提前讲明?”

  “倘若我们死在周大都督手中,鹏爷便要一条道走到黑,将黄河帮上下两万多人马全数投向李阀,与一帮之众相比,我们这些人死了,对李阀也没甚影响。”

  吴三思话罢,范少明等人都变了脸。

  奚介问:“咱们该怎么做?”

  “先去见奉盟主,只来增添情谊,李阀的事,一个字不要提。”

  “所以,得去寻大都督说话,让他晓得我们与李阀干干净净。”

  奚介欲要说话,吴三思抢话道:

  “我们这些混江湖的,也不指望称王称霸,不过混一碗饭吃,千万不能把自己的碗砸了。李渊也只是拉拢鹏爷,两边有些交情,还没有到让我们黄河帮卖命的程度。”

  吴三思作为副帮主,他这话一出,等于定了调子。

  范少明、奚介都能感受到他的言语变化。

  此前这位生诸葛可不是这般态度。

  不过也属实正常。

  论个人魅力,李渊的表现实在稀松,关中帮派都知晓他是个好色之徒。

  论李阀的势力,也没大到让他们甘心得罪这般高手。

  更何况,对方也是一方霸主。

  黄河帮再次上路时,心情已大不相同

  高崖之上,周奕瞧见黄河帮一行人离去。

  这种帮派斗杀,他看过一眼后本不想理会,只是发现了一名故人,这才出手。

  至于黄河帮站在李阀那边,他也没放在心上。

  太行帮的那几人,反而更吸引他。

  又在飞瀑之处待了五日,周奕便动身启程.

  ……

  一路走走停停,十多日后,眼前出现一座大城,城楼高过七丈。

  不过,见惯了江都的宏伟之墙。

  此时的成都在周奕眼中,只能用娇小玲珑来形容。

  隋之巴蜀,承袭了南朝梁、西魏、北周经营,又逢天下一统短暂太平。

  成都作为蜀郡郡治,既是西南政治军事重镇,也是连接西域、南中与中原的重要商埠。

  周奕一进都城,就感受到勃勃生机,处处浸润着蜀地特有的安逸与繁华。

  巴蜀三大本土势力也是受了这股气氛的影响,举行了一个决定蜀人命运的会议,不称王不称霸,保卫蜀郡,等待明主出现。

  首次进入这座大城,他也有几分迷茫。

  那感觉,就和当初第一次去南阳差不多。

  两边还真是有点像,南阳有大龙头杨镇,此地独尊堡、川帮、巴盟三大势力。

  外边在乱战,这两处都没有经历战火。

  至于江湖斗杀,只要有人的地方就避免不了。

  周奕瞧见了坊墙、坊门。

  坊内是寻常百姓家,粉墙黛瓦的屋舍紧凑排列,院落深深,能听见孩童嬉戏、妇人捣衣、邻里招呼之声。

  再往前走,便察觉与南阳迥异之处。

  外边有护城河,城内更是河渠密布。

  当年李冰开凿都江堰水系,滋养着成都平原,锦江、解玉溪、金水河等穿城而过。

  此地河水清澈,可行舟楫。

  河畔杨柳依依,石阶上,浣衣女棒槌声声,笑语晏晏。

  满载着粮食、蜀锦、井盐、山货的扁舟来来往往,船夫号子粗犷悠扬。

  走了一段时间,周奕也感到安逸。

  不过此城极大,两眼一抹黑,到处都是街巷道路,不知要朝哪里走。

  周奕盘算了一下,现在有两个去处,第一是朝南走,去眉山郡寻袁天罡道友。

  第二便是留在成都,找多金公子。

  以侯希白的魅力,这会儿事情也该办成了吧?

  也许他已成为枪霸范卓的乘龙快婿,这么一来,我该去川帮。

  周奕坏坏一笑,觉得留在成都更好。

  等把蜀郡的情况弄清楚,再去寻袁天罡。

  心中有了这般打算,周奕也就不乱逛了,抬头瞧了瞧日头,接着四下环顾,寻个食铺医治肚肠。

  对老饕们来说,蜀地乃美食之国。

  周奕正寻酒饭,巧的是,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这香味隔了一段距离,但他嗅觉敏锐,立即找准方向。

  行过一个小木桥,仰头一看见到一栋二层竹楼。

  下方摆着一个大酒缸,招牌上写着“青竹小筑”。

  一楼有人在忙碌,却没多少客人。

  二楼更是清冷,一个客人也无,但周奕闻到的香味,就是从里边飘出来的。

  这倒是奇怪。

  他直上二楼,掀开竹帘朝里进,看到一名着蓝色印花衣裳的少女正在朝葫芦中倒酒。

  香味,正从酒中来。

  这少女亭亭玉立,神态闲雅。她转头过来,眼睛乌黑明亮,面貌虽不惊为天人,但也颇为清秀。

  一见周奕,她露出一抹异色。

  若非方才听到竹帘晃动的声音,绝不知道有人进来了。

  多朝周奕脸上瞧了一眼,少女清越的嗓音响起:“公子,有何贵干?”

  周奕朝她手中的葫芦指了指:“这是什么酒?”

  “郫筒酒。”

  “哦?什么名堂,怎么那样香?”

  少女笑了笑:“公子是外地客吧。不过你能闻到它的独特香气,说明是清雅之人。”

  她又道:“此酒起源于汉,在竹筒中密封发酿,把竹香渗入酒体,风味清雅。”

  “《华阳国志》提及蜀地‘酒醴之美’,说的便是它了。至于它为何这般香,乃是安大会头的秘密。”

  “哪个安大会头?”

  少女盯着周奕:“就是整个西南最大的酒商,号称巴蜀胖贾的安隆,他是多个行会的会头,故称安大会头。”

  原来是这个家伙。

  有道是鱼知丙穴由来美,酒忆郫筒不用沽,周奕心有所感,豪气掏出一块破碎的长叔谋之盾。

  “这葫芦酒,我要了。”

  少女轻盈一笑:“公子,这酒不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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