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棚附近的人越聚越多,有大批后来者打听缘由。

  那些全程目睹下来的看客唾沫横飞,绘声绘色地描述此生难得一见的剑术。

  一些痴剑的练武之人来晚一步,悔恨已极,那恢弘危险的剑术,他们无缘得见,只得打听起出剑高人的来历。

  多数人都已认定是江淮大都督。

  却还有少数人说是峨眉剑仙一流,他们下山除害灭贼,杀了黑风寨三位当家,乃是剑侠。

  叫过路客听了去,四下散播,眉山郡峨眉剑侠的故事便流传开了。

  后有鸿渡集本地一名说书先生刘子骥听闻这件事,心感骄傲,一路寻人请教,听了多个版本后,整理收集,最终写下一本《峨眉剑侠传》。

  那便是峨眉山周巨侠的故事

  ……

  “鸿渡集周边盛产竹子,故而这里也有郫筒酒,不过没有郫县那边的酒有名。隆兴和的一些郫筒酒就是来自此地,为了价高逐利,没挂此地地名。”

  周奕听了她的话,只道这是常规操作。

  “你其实是想问,那郫筒酒该怎么论杯。”

  石青璇没立刻回应,迈步朝集镇中挑着酒旗的铺子去了。

  打了一壶酒,顺便问了问路。

  她虽在巴蜀长大,可长年幽居小谷,出了成都后便没那么熟悉。

  之前寻着樵夫指点的小道走,后来其实已经迷路。

  只是找准方向,靠高明轻功才得以下山。

  此刻靠近袁天罡所在,尽管知道方向,还是问一下稳妥些。

  酒铺伙计把打酒长勺扣在酒坛边沿,出门朝西一指:

  “顺着大道直走出镇,再往大河上游去,见到一大片竹林,就到岷西村了。”

  “多谢。”

  石青璇离了铺子,周奕接过她递来的酒葫芦。

  木塞塞得严实,却藏不住酒味。

  “这也是郫筒酒,但比你在青竹小筑尝到的要差一些。”

  周奕把葫芦摇了摇,装得满满当当的没什么声音。

  这时回头看了一眼。

  独尊堡的几人保持着一段距离,缀在后方。

  按侯希白所说,独尊堡的老管家该带着宁散人的信送给袁天罡。

  这应该是很多天前的事了。

  此时他们还在眉山郡逗留,又被吐谷浑联合大贼围攻,实在是古怪至极。

  没想通,周奕也没主动理会他们。

  若这郑姓老管家对解晖唯命是从,与他说再多都是浪费口舌。

  按照酒铺伙计指的路,两人顺着岷江支流找到了那一大片竹林。林海后的村落参差起伏,偶能听到几声鸡鸣犬吠。

  周奕没进村,迈开步子走到河边,挑了两棵半个碗口大的水竹,连根拔起往水里蓄力一搅,抖落上方沙泥。

  将洗净的竹根斩下,以剑剜出天然凹穴。

  他运剑如风,把心中轮廓灵动刻下。

  须臾间,两截竹根由大变小,胡乱张开的根须被清理干净。

  周奕一伸手,掌中多了一对水竹竹根所做的竹根盏。

  揭开酒塞,用手轻轻一拍,以真气逼出酒水入盏,什么酒花酒香都是其次,他的天霜寒气凝在酒中,缕缕冰雾游飘在竹盏边缘,大有艺术美感。

  石青璇接过一杯,眼中倒映着酒色冰烟:

  “难怪黄河帮的酒国高人论杯论不过你,这样的酒水,叫人有点不舍得喝下去。”

  周奕一本正经地解释:

  “竹根自带三分清苦,七分幽凉,正可化解郫筒酒里那缕‘春泥裹新笋’的浊香。你往杯中看,这竹盏底积着琥珀色酒痕,每一次酒水晃动都显得隐隐绰绰,像是高明剑客难以捕捉的剑意。”

  “故而,以此杯饮郫筒,酒未入喉,便得清香。吞入肚腹,又增豪气。”

  他说得天花乱坠,石青璇把酒喝下品味一番后,感触最大的还是那股冰凉感。

  其余嘛,也没那么神奇

  她会心一笑,眼神中闪着智慧,语调中却有几分戳穿事实的调侃:

  “大都督的厉害之处在于,分明是普通味道但受了你的暗示,便觉得好像有些别样滋味。嗯,这就是你所说的意趣吧。”

  周奕笑了笑,这纯粹是他瞎编的,哪能改变什么酒味。

  不过被戳穿,他亦很坦然。

  “人生在世,怎能少了意趣。若无此物,石姑娘便没心思在幽林小筑中隐居了。”

  石青璇本想回话,打岷西村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接着便是一名妇人的斥喝声。

  又撞上贼人了?

  心中这般想时,眼前出现一名背着鱼篓鱼竿,骑乘快马的黑衣精瘦汉子。

  后方那妇人踩着轻功追赶,操着巴蜀口音喊道:

  “贺强,你给劳资滚回来!”

  那汉子头也不回,催马更急,一溜烟从两人旁边冲出。

  竟是个不着家的垂纶客。

  周奕朝那对夫妇示意,对石青璇道:“这也是人生意趣。”

  “大都督追逐隋鹿,争霸天下,那你的意趣是否和那些帝王一样?”

  少女睫毛轻颤,如同蝶翼掠过思维的湖面,荡开细微涟漪。视线凝在周奕脸上,十分专注。

  “不错,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周奕面带严肃:“这不好吗?”

  “也很好,不过你须得做些改变,帝王俱是孤家寡人,无论表面多么亲近,总会让人产生距离感,你现在这般,说是峨眉山上的剑侠旁人会更信服。”

  周奕摇头:“我与他们不一样,因为我不需要猜忌。”

  石青璇瞧见,他脸上装出来的严肃之色消了下去。

  “说句心里话,其实我并不恋权,更怕麻烦。只是有些事我看不下去,念头不通达,所以才去逐什么隋鹿,这天下要是都和巴蜀一般安逸,我早躲在道观练功去了。”

  石青璇没想到他有这般心声,却不像是哄骗人的。

  “大都督若真是这般想的,那便是真正的天师。”

  周奕没答话,她又好奇追问:“你真的很怕麻烦?”

  “当然,不过也要分什么麻烦。”

  “怎么分?”

  “譬如这次巴蜀的麻烦事极多,本叫人生厌,但遇见石姑娘,有机会同游峨眉,指点烟岚,巴蜀的麻烦就算不上什么了。”

  石青璇眉眼一弯,轻盈笑道:

  “在哄骗人方面,古之帝王与大都督相去甚远,嗯,那是拍马也赶不上。”

  她虽是这样说,但唇角的笑意总是压不住,且逐渐有了往常没有的一丝甜味。

  也许是酒铺老板在酒中偷偷兑了饴糖。

  二人边走边聊,偶尔饮酒。

  村前竹海,都仿佛多了浪漫艺术的气息。

  以至于,跟在身后的独尊堡五人都不敢上去打搅。

  行至村口,一葫芦酒喝尽。

  郑纵摸了摸胳膊上的伤处,这老管家见他们寻人问路,终于忍不住快步走了上去。

  “大都督。”

  郑纵恭敬地打了一声招呼,另外四名汉子也跟着招呼一声。

  周奕对解晖没什么好印象,倒也没有随意迁怒下边这些人。

  “几位一直跟在身后,可是解堡主对我有什么指教?”

  “不敢。”

  那郑纵赶忙解释:“我家堡主一直等候大都督驾临,独尊堡上下对大都督也没有半点恶意。”

  “那也不一定。”

  周奕不绕弯子:“起先我是打算拜访独尊堡的,但贵堡现下已齐聚八方高客,其中多有我江淮敌手,难道要我去贵堡与这些人同席共饮?”

  “可见,解堡主对我不够了解,不晓得我是怎么对待敌手的。”

  他一眼扫过五人,连郑老管家在内,都不敢对视。

  这番带有威胁性的话让五人感到陌生,因在巴蜀敢对独尊堡放狠话的,往常一个没遇到。

  可在月余时间,已有两人没将独尊堡放在眼中。

  一个是棺宫主人,另一个便是眼前这位。

  方才他们在茶棚中见识过那可怕剑术,这时对方言词不善,他们也不敢动怒,只觉惴惴心寒。

  郑纵是解晖身边老人,对独尊堡的事一清二楚。

  故而,他的担忧比身旁四人只多不少。

  尤其是看到眼前那张年轻至极的面孔,心中对堡主的决定,已大为动摇。

  于是低头道:

  “大都督误会了,独尊堡对这些拜客只是持地主之谊,并未与其有什么盟约协定。”

  周奕制止了他:

  “这些话等巴蜀三家盟会时再说。”

  郑纵哪敢再辩,转了个话头:“老朽知道袁道长居所,可为大都督引路。”

  “你带路吧.”

  袁天罡说是在岷西村,但他住处偏僻,已是走到村后小径,直至山下。

  远见一栋铺着茅草,四下围了一圈石墙的屋舍。

  石墙右边,有一条土路五尺来宽,一直通往后山,正有几名樵夫背负柴薪下山,打他们身旁路过时,不由多看了几眼。

  再朝左侧看,一条蜿蜒小河清澈透亮如玉带般盘过,河边高松虬结,摆出迎客姿态。

  松枝上挂着鸟笼,一雀来回跃跳。

  下有石桌一方,四块大石作凳。

  正有两名孩童坐着玩石子,他们的头发在头顶两侧各扎成一结,成两个小揪揪,看上去不过总角之年,一派天真。

  周奕见到他们,不由想到夏姝晏秋,心中颇为想念。

  郑老管家熟门熟路,至松下询问童子:

  “娃儿,袁道长可在家?”

  高一点的孩子答:“不在。”

  矮一点的孩子接话:“袁大师采药去了。”

  他朝后山一指:“就在这座山里,那草药长在云彩深的地方,你来了好些次,若等不及,可以上山寻找。”

  郑纵早知如此,并未失望。

  “大都督,今天是见不到袁道长的。”

  周奕算是搞明白了,原来他们不是在此逗留,而是没见着人。

  “解堡主让你送的信,你送到没?”

  郑纵微微一愣,朝胸口一摸:“还在老朽身上。”

  他又拱手道:

  “大都督改日再来吧,袁道长行踪无定,也许正在山中练功,不知什么时候才下山。大都督对我们有救命之恩,恳请让我们在外边集镇略备酒水,当作一点谢意。”

  周奕毫不在意:“不必麻烦,我杀那些人并非因为救你们。”

  “这种过路之缘,一碗茶水便够了。”

  话罢,不给郑纵说话机会,迈步走到两名孩童身边:

  “娃娃,袁道友可说过什么时候下山?”

  本在抓石子的孩童听过这话咦了一声,转头朝周奕身上仔细打量。

  接着,彼此对视一眼,像是确定了什么。

  让独尊堡几人挂不住的是,这两个对他们不怎理会的孩童,忽然从石凳上站起。

  把自己的衣袍整理一番,跟着执弟子礼一揖到底,拜道:“天师。”

  “你们是袁道友的徒弟?”

  周奕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

  两个孩童一齐摇头:“不是的,我们曾经染了治不好的怪病,是袁大师将我们救活,平日袁大师有交代,我们就在门口给他看门。”

  “他老人家登山前叮嘱,说天师会来此地,叫我们一定留心。”

  两个孩童你一言,我一语。

  又说起他们是从周奕的话与长相认出他的。

  以“道友”相称的年轻朋友,加上俊逸非凡,很容易辨认。

  “原来如此,那袁道友要我在此等候,还是上山寻找?”

  “天师稍等。”

  高个孩童站上石凳,取下松枝上的鸟笼,掀开盖子,把里面灰溜溜的山雀放了出来。

  见识过漠北通灵鹞鹰,再见此雀冲入山中已不足为奇。

  独尊堡的老管家见状,心中落差更大。

  这等道门高人素来闲云野鹤,不拘形迹,见不着人也没甚难堪。

  却不想,竟是他家独尊堡面子不够。

  人家早有安排,留了通灵鸟雀引路。

  袁天罡精通易算,相面看人奇准,更通晓天文历法,可辨认星斗,洞观异象。

  一旦抛出龟甲,佐合道门之学,往往能预见常人难见之兆。

  独尊堡的几人知道他的神奇之处,不由深喘一口气。

  袁天罡对这位大都督的态度判然不同,这又说明了什么?

  郑纵想到,自家堡主似乎从武林圣地中得了一些预兆。

  可见,佛道两家的预兆不太一样。

  云雀通灵,来去却要一定时间。

  但叫人吃惊的是,那雀儿才飞走没一会儿,便见一位青袍道长下山。

  两个孩童赶忙迎上。

  众人定睛望去,这道长看上去五十岁左右,但头顶长发呈现银白色,用枣木簪子松松绾成道髻,几缕碎发垂在额前。

  他一眼瞧见周奕,不由露出笑容。

  那眼角笑纹里沉淀着半世风霜,双目却似山间清泉,澄澈透亮。

  这样一双眼睛,仿佛能看清世间清浊。

  “袁道友。”

  周奕笑着打了一声招呼,袁老道也拱手笑道:“天师。”

  周奕见他不像个死板人,于是打趣道:

  “松隐子道友常说起袁道友的奇妙,今日我算见到了,哪怕是道友养的云雀也如此神奇,来去如电。”

  “哈、哈。”

  袁天罡笑了两声:“非是云雀快,而是老道算得准。”

  “今日我正在山中打坐,忽觉整个峨眉山的清气在节节攀升,浊气却遁入地底,贫道心觉奇怪,就卜上一卦。”

  “卜得‘飞龙在天,利见大人’,心知是高人驾临,就提前下山了。”

  “老道的《周易》治得如何,可还入得了天师法眼?”

  周奕摆了摆手:“不敢班门弄斧。”

  袁老道手抚长须,正色问道:“大隋国力强盛,多有良将能臣,郡县广积仓粮,可眨眼间九州动乱,四海翻腾,天师怎么看?”

  周奕没提杨广,只平静道:“茫茫天地,不知所止。日月循环,周而复始。”

  袁天罡连连点头,这话说到他心中去了。

  这时扭头看向独尊堡几位,面带善意:“可是解堡主差几位来的?”

  “正是。”

  郑纵取出信来:“此信是宁散人所书,还请袁大师一观。”

  袁天罡接信,当面拆开。

  他看完后,随手递给周奕。

  那郑老管家呆了一呆,这两人像是头次见面,怎么感觉关系甚好。

  周奕拿来一看,他算是首次与宁散人有了接触。

  宁散人这信没什么特殊的,只说了三件事。

  第一是许久没见,叙说旧情,话语非常真挚。

  再者,便是希望苍生无难,巴蜀能避免战火。

  虽然与宁散人没站在一条线上,但周奕相信他说的这些不是惺惺作态,这位道门第一人武功高绝,却一辈子没有杀过人。

  第三,则是劝袁天罡去独尊堡一次。

  周奕仔细斟酌一番,宁散人倒不是叫袁天罡站队,也没在信中表露支持谁,只是让袁天罡与解晖见一面。

  解晖能否说服袁天罡,宁散人就没法管了。

  不过,这封信的用处还是很大。

  袁天罡多半会卖一个面子。

  “听说巴蜀三大势力要重新议会,此事关乎巴蜀命运,贫道会在议会当天拜访独尊堡。劳烦几位转告。”

  老道风轻云淡,郑纵心中叹息,暗道果然如此。

  周奕笑了笑,老袁真是妙,会挑时间。

  赶在巴蜀议会当天,那时风起云涌,哪有时间私聊。

  这么一来,没与解晖交集,却又照着宁散人的信把面子给了。

  袁大师就是袁大师。

  “是。”

  郑纵没有办法,只得抱拳相应。

  袁天罡又道:“方才听两个小童说几位等候多日,贫道过意不去,便卜一卦送予堡主,几位帮忙带回去吧。”

  话罢以周易卜算,丢龟甲得了乾卦。

  郑老管家看不懂,见他卜完。赶忙问道:“袁大师,作何解?”

  袁天罡道:“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此爻“无咎”之果绝非天成,完全在于选择。若是不够谨慎,选择错误,将酿恶果。

  老道拈须叮嘱:“解堡主凡事三思。”

  他不仅送卦,也在逐客。

  郑纵岂能不懂,他出声告辞,带着四名大汉离开。

  走过百步,不禁驻足回看。

  大都督与袁天罡,已经笑谈到一处。

  此刻,这位老管家有些崩溃,与从成都出发时的心情一天一地。

  于是朝身边几位得力兄弟问道:

  “堡内的凉国西秦两家不论,李阀和江淮之间,若叫你们选,会选谁?”

  四人沉默了一下,自觉私下议论不好。

  但郑管家乃是堡主亲信,他都这样问了,也就没什么好避讳的。

  “郑老,此前你若问起,还需犹豫,此时自然是选江淮大都督。”

  “为何?”

  受伤最轻的那名大汉露出忌惮之色:“黑风寨的三大当家没挡住一剑,我们也挡不住。郑老该劝堡主,哪怕谁也不支持,也不该站在江淮军的对立面。”

  “是啊!”

  其余三人齐声附和。

  郑纵拍了拍脑袋,袁天罡的态度更让他揪心。

  此中还有道统之争,袁天罡已舍了宁散人,选择了未来的道门第一人。

  这位的脾性,可与宁散人截然不同。

  “老夫只能向堡主详陈眉山郡之事,却没法改变堡主的意志。”

  有一人提议:“郑老可将此事告知少堡主与少夫人,他二位能劝堡主。”

  “没错。”

  郑纵看了四人一眼,心说你们全不懂内情。

  不过,想到少堡主也有些异议,这确实是个法子。

  “走,速回成都。”

  几人沿原路返回,不再回头

  周奕与袁天罡相谈甚欢,首先便说起松隐子,这位朋友可谓是二人之间的纽带。

  一说起松道长,彼此间的生疏感便快速消失。

  周奕问起方才那卦象,他隐隐感觉是袁天罡故意留话给郑管家。

  可听他的意思,卦是随手卜的。

  “贫道若是提前去独尊堡,解晖一定会与我说命数,因为宁道友此前就提到过。”

  袁老道看着他:“天师相信人之命数吗?”

  周奕把那童子递来的茶端在手中:“我该说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但对应人之命数,我更愿意提起陈胜吴广,所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人的命数不该由天定,该自己把握。”

  周奕话罢,笑望着沉思中的老道:“道友擅长相面,观我面相如何。”

  袁天罡眉峰一紧,凝目在周奕脸上:“我观你命犯桃花。”

  “哈哈哈,道友直接夸我长得俊就行了。”

  周奕有些恬不知羞地笑了起来。

  一旁认真听讲的石青璇也忍不住笑了,两位道门高人,怎么扯到“桃花”上去了。

  “天师的心境已在相学之外,所谓大衍五十,天衍四十九,遁去的一无论如何也卜不出来。”

  袁天罡不看他的面,转而看向他旁边的少女。

  “这位姑娘易了容,也瞧不出面相。”

  话罢抚须笑叹:“贫道自问有些相面本事,今日连番受挫。”

  跟着,他又与周奕具体聊起如何相面。

  聊着聊着,就说起《周易》。

  袁天罡搬出经典,周奕立刻以典回应,二人越说越深奥,进入状态,不知不觉就延伸到了剑术。

  这袁老道背着一柄长剑,他虽然不痴迷武学,但资质甚高,也练出了一身奇妙剑法。

  他本以《周易》讲武,周奕就引入“遁去的一”。

  在彼此武学心得的擦碰下,就将“不可预测的变数”和“绝境中的一线生机”作为剑法的核心灵魂。

  此刻研究的剑法,本身追求的不再是固定的招式威力。

  而是在看似无懈可击的定势,即对手的攻势、环境的限制、甚至自身局限等等,精准地捕捉并利用那唯一存在的“遁去的一”

  即破绽、生机、致胜点。

  周奕兴致甚高,提出“无形无相,存乎一心”。

  袁天罡延伸“后发先至,契机而动”。

  周奕顺着他的思路,又提出了“变化无穷,唯变所适”。

  袁天罡捡起一片落叶,那只是环境中的一个微小因素,却道出剑法中“绝境逢生,一线天机”的机理。

  一直旁听的石青璇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道门高人论道。

  二人进入状态后,浑然忘了时间流逝。

  直至太阳下山,他们好像还有讨论不完的话题。

  可惜,她只是听个乐趣,对于武道之学并不感兴趣。

  却不知,这是天下用剑之人一辈子也求不来的机缘。若叫那些用剑之人晓得她的际遇与心性,恐怕要嫉妒死,同时也要惋惜痛恨。

  论道之后,周奕站在院中踱步,提出了一个设想.

  “袁道友,按照我们方才说的剑法。一旦有极高的精神境界,那么用剑者心境澄明,近乎“无我”,也许就能更清晰地“感应”天地万物运行中那微妙的“机”与“变”,就如同卜筮者沟通天地。”

  袁天罡露出惊色,看向周奕时带着浓浓欣赏:“这将是剑法中最完美的易,”

  “嗯。”周奕点头,“这是心剑合一,感应天地。”

  二人谈到这里,各有所思。

  也就停了下来。石青璇提议吃饭,周奕欣然同意。

  用过晚饭之后,又秉烛夜谈。

  不过没有再聊武学,周奕把话题引到了邪帝庙与邪帝舍利上。

  袁天罡问道:“你们可知道邪帝舍利从哪来的?”

  周奕道:

  “据说是第一代邪帝谢泊,为寻找一套有关医学的帛书,无意中于一座属于春秋战国时代的古墓内发现的陪葬品。此墓位于古齐国境内,宏大壮丽,陪葬品极其奢华。”

  “邪帝舍利被谢泊发现时,是放在墓主所枕后颈之下,满布血斑,晶莹斑驳,因属晶状的半透明特质,故归类为黄晶。”

  袁天罡点头,却追问道:“那么,在初代邪帝谢泊发现舍利之前,墓主人又从哪得到舍利?”

  周奕陷入沉思。

  他也不敢说舍利只有一颗,那假舍利如何吸引周老叹四人抢夺?

  也许晶石是真,但是.

  却没有历代邪帝朝里边注入元气,故而像是假的。

  周奕正在思索,石青璇颇有兴趣,设想道:“舍利出自古齐国,这是周天子分封的诸侯,那么,舍利会不会来自周天子?”

  “周天子是黄帝后裔,广成子是黄帝之师,因此更有机会接触到舍利黄晶。”

  袁天罡笑了笑:“我道门前辈,也是如你这般想法。而且,也得到了一些印证。”

  不用周奕去问。

  袁天罡返回屋内,不多时,他取来一颗黄色晶球。

  不是很大,刚好能托在掌心,看上去也没什么特殊之处。

  “谢泊得到了那一颗来自古齐国,这一颗则是来自古蜀国,只不过,它没什么作用,里面也没有元精。”

  周奕一看到这颗黄色晶球,就被吸引住了。

  这玩意八成是真的。

  那么石姑娘骗周老叹他们的假舍利,便是此物。

  “古蜀国.”

  石青璇平静倾听的眼神忽得亮起:“会不会是周天子分封,将这黄晶球当成了一种类似和氏璧的信物,给了诸侯王。而周天子是从黄帝手上继承,黄帝则是通过广成子,那么”

  周奕接上话:“那么舍利来自战神殿。”

  “据说战神殿在地底深处,自成空间,广成子在其中悟通了天地宇宙的奥秘,他重返地面,传授黄帝长生诀,顺便带出地底黄晶石也大有可能。”

  “这也能解释,为何世上有如此神奇之物。”

  袁天罡不断点头,这两个都是聪明人。

  周奕不解问道:“道友这颗舍利是从哪得到的?”

  “就在邪帝庙地底深处。”

  袁天罡回忆:“邪帝庙乃是古蜀国一处遗址,曾有大墓现世,与古齐国的那颗舍利有些相似,后来,多代邪帝在此逗留。”

  听他这么说,周奕一惊。

  突然联想到向雨田。

  老向能破碎虚空却还在逗留,也去过邪帝庙,他想做什么?

  这么一想,像是有了个惊人发现。

  周奕立时追问:“邪帝庙地底还有何物?”

  袁天罡道:“有许多墨家机关。”

  石青璇微微颔首:“我的墨家机关典籍就是在下方得到的。”

  圣极宗一脉本就是出自墨家,这也对应了两人的话。

  “有何不妥?”少女不明白他的情绪波动为何这般大。

  “没有。”

  周奕随口应了一声:“除了古蜀国遗址,道友可曾听过其他地方有类似舍利之物?”

  “这倒是不清楚。”

  袁天罡也无奈摇头:“不过,倒是有一些历代邪帝活跃轨迹。”

  “他们曾多次出现在长安,以及”

  “留马平原。”

  留马平原!!

  周奕浑身一震,有种顿悟之感。

  留马平原,那岂不是惊雁宫所在?战神殿虽在地底,却能够移动。

  就曾经出现在惊雁宫之下。

  也就是说,向雨田大概率是在寻找战神殿!

  对他这样的人来说,能吸引他的,恐怕只有那四十九副雕塑,以及战神殿外的守护魔龙。

  老向果然有追求。

  周奕笑了笑,心中一宽,算是把事情想明白了。

  可随着脑袋灵光一闪,他又坐直了身体。

  长安?

  也就是周天子所在的镐京,三百年的国都。

  古齐国的邪帝舍利,此时就在长安。

  杨公宝库,还有老鲁这个保密之王

  周奕微微眯着眼睛,眼角的线条因思考而收紧,眼神中无意识地流出锐利锋芒。

  见周奕盯着舍利,袁天罡笑了笑。

  “这东西在贫道手中也无用,我也没法像邪极宗那般注入元气进去,便送给天师吧。”

  周奕整理思绪,也没拒绝,顺手接了过来。

  就在接过黄晶球的一瞬间,他心神大震!

  与此同时,

  成都内外,诸多老魔的心脏猛得跳动了一下。

  城北义庄,恐怖的魔煞之气蒸腾而上。

  “出现了!舍利就在巴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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