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被繁枝切碎,稀疏的洒在地上,形成一团团斑驳的影子。

  暖阳。

  今儿应该是个不错的日子。

  滋滋滋滋滋……

  长长的,粗粗的引线不断发出爆鸣的声音,一簇簇火星在阳光下也显得不是那般刺眼,白色的烟雾,伴随着火星滋生的地方渐渐升腾。

  棉绳易燃,有些地方已经窜起半尺来高的火苗。

  一溜儿的火星,就像是一条火蛇,弯弯曲曲的冲着城门口蠕动。

  引线的技术终究算不得太好,燃的有些慢了,百米的引线到燃到城门口,约摸也需要个几分钟的时间,不过宋言也并不在意,只是安静的看着,看着,然后嘴角就勾起了笑。

  大王子阿巴鲁从漠北远道而来,匈奴苦寒,自是要给大王子送一点温暖。

  想必自己即将要送出的礼物,一定会让阿巴鲁很满意的。宋言也不骄傲,毕竟热情好客,可是中原百姓最基本的礼仪道德。

  洛天璇,花怜月只是安静的陪在身旁。

  唇角微扬。

  ……

  吧嗒,吧嗒,吧嗒。

  马蹄声杂乱无章。

  就和之前手下兄弟带回来的消息一样,偌大的德化县城空荡荡的,瞧不见一个汉人。前的永昌城也是这般模样,只是相比较永昌城,这座城市死寂的更为彻底,便是路边的乞丐,房间里腿脚不便来不及离开的老头都是一概没有。难以言喻的寂静,让这座城市仿佛鬼城。

  更为诡异的是,明明一个人都没有,阿巴鲁却是有种被人窥视着的滋味,那种感觉让阿巴鲁头皮发麻。他下意识冲着四周望去,阳光下是一栋栋挨在一起的房屋,是遍布杂乱脚印的泥巴路,是着急忙慌逃走的时候不小心掉在地上的衣裳,被褥……

  乱糟糟的,只是从路面上遗落下来的这些东西,便能想象得到这些汉人在逃走的时候是何等的惊慌失措。

  这样的念头让阿巴鲁稍感安心。

  那些孱弱的汉人,果然还是害怕的。

  可那种被人窥视的滋味却是一直萦绕在心头,阿巴鲁感觉喉咙有些干涩,喉头忍不住蠕动了一下,他下意识抬起手摸了摸后颈,凉飕飕的,又仿佛有一只毛茸茸的虫子落在脖子上面,蠕动个不停,毛毛的。

  鼻子抽了抽,似是还能嗅到一股特别的味道。

  有点猩,有点臭。

  胯下,早已被驯服的战马也不知怎地,胡乱挪动着蹄子,发出清脆的声音。

  它似是有些不安。

  咕咚。

  阿巴鲁猛地吞下一口口水,虽然他是有些瞧不上程诩这般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可这一刻程诩说过的话,却是莫名的在脑海中浮现。

  他的瞳孔缩了缩。

  那宋言,莫非真的将麾下兵卒藏在县城之内,准备偷袭,然后和自己打一场巷战吧?

  呵……愚蠢。

  还是那句话,阿巴鲁对麾下的兵卒有着绝对的自信。

  每一个匈奴人都是能征善战的勇士,绝非孱弱的汉人可比,就像是羊群和狼……

  不过,纵然是信任麾下的勇士,却也没必要因为被伏击,而承担不必要的损失,抿了抿唇,阿巴鲁冲着旁边几个亲兵使了个眼色。那几个亲兵,立马冲到一扇紧闭的房门面前,用力一脚踹出,房门瞬间四分五裂,亲兵冲入房内,一番仔细的搜索,却是毫无所获。

  一连踹开了数十房屋的门,屋内都是空空如也。

  没有任何埋伏。

  就算是那些狭窄阴暗的巷道之中,也是安静如鸡。

  阿巴鲁眉头已经拧成一团,嘴唇都在忍不住抽抽着,他为之前居然会产生诸如:程诩的话,许是有点道理这样的念头而深深的耻辱。

  该死的。

  什么冠军侯。

  什么不一样的宁国人。

  什么绝对不会逃走。

  什么可能会留下陷阱。

  什么巷战。

  狗屁,全他娘的狗屁,那个该死的宋言还有整个德化县城所有的老百姓全他娘的跑了。留下自己领着六万两千大军,小心翼翼在这一栋空荡荡的城市中缓慢前行。一想到自己谨慎的模样,或许在旁人眼里,就像是小丑一样滑稽可笑,阿巴鲁就有种被愚弄的愤怒。

  该死的,都怪程诩。

  阿巴鲁在心中愤愤不平的咒骂着。

  一个亲兵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心情明显不太愉快的阿巴鲁,轻声问道:“大王子殿下,我们现在要如何做?还要继续搜吗?”

  阿巴鲁用力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转身向后看了一眼,但见不管是步卒还是骑兵,脸上都是极度的疲惫,许是因为在德化县没有任何收获,一双双眼睛里都是黯淡无光,透着失望。

  这样下去不行,必须要想办法重新调动他们的士气。

  这样想着,阿巴鲁用力摇了摇头:“不,德化县已经是一座空城,无需在德化县浪费时间。”说着,阿巴鲁忽然提高了声调,声音如同洪钟,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所有人听令……”

  “那些卑鄙的汉人已经闻风而逃,他们带走了本属于我们的粮食,银子,还有女人……”声音已经变成了愤怒的咆哮:“追上去,杀光他们,抢走本属于我们的宝藏。”

  “杀!”

  “杀!”

  “杀!”

  阿巴鲁的怒吼,显然发挥了一点作用。

  士气似乎重新被调动,只是喊杀的声音比起之前,到底是衰弱了不少。

  就在这时,阿巴鲁的视线不经意间看到巷道中一些古怪的地方,眉宇间稍稍闪过一丝狐疑。

  一眼看去,好像是随意堆放在路边的杂物。

  或是四四方方,或是堆成柱状。

  有些上面搭着篷布,有些上面盖着瓦片,有的用土坯围住了四周……

  原本都已经打算离开德化了,可不知怎地,那东西莫名的吸引阿巴鲁的眼球,让他有点放心不下:“你们几个,去看看里面都是些什么东西。”

  随意下了道命令,数十个亲兵便四散开来,各自寻了一处检查起来,没多长时间亲兵便重新汇聚在阿巴鲁面前。

  “回禀大王子,篷布下面是干柴……应是宁国人平日里做饭用的柴火。”

  “我那边是茅草……”

  “我那边也是柴火,不过都比较粗,也并未劈开。”

  “我那边是一些干的松针,树叶……”

  “我那边是芦苇,不过这些芦苇好像浸泡过油脂,臭烘烘的。”

  阿巴鲁的眉头就越皱越紧,难不成当真只是做饭用的东西?这东西不应该是随意的丢在柴房吗?而且,还浸泡了油脂?油脂,即便是在中原也是极为奢侈的东西吧?什么时候中原百姓已经奢靡到能用油脂浸泡柴火,好生火做饭了?阿巴鲁便感觉有些头疼,他本就不是那种特别聪明的类型,不擅长思考,心中不免有些怀念程诩,若是那程诩在这儿,许是立马就能明白这些东西究竟是做什么用处了。

  不过很快,阿巴鲁便用力摇了摇头。嘴角更是勾出冰冷狰狞的弧线,他堂堂匈奴大王子,莫非离了一个汉人军师,还不会打仗了不成?

  这一次,是这些汉人运气。

  可德化直通平阳城,阿巴鲁心中已经忍不住有些期待,当匈奴大军包围平阳的时候,这些中原的汉人,又能跑到什么地方去?宋言,目前整个宁国名声最为显赫的将军。待到包围平阳,定要赶在父亲之前将这宋言活捉,唯有如此方能证明他比父亲更为优秀。

  一想到皇帝的宝座,阿巴鲁便感觉胸腔中一片灼热,他的身子猛地一颤,再也控制不住,唰的一声一把将腰间弯刀抽出,锐利的刀锋直冲天空,阳光照射在刀身上,散出锃亮的光,宛若疯狂野兽般的嚎叫自阿巴鲁的喉咙中喷出:

  “所有……”

  “全军出击!”

  “踏平平阳,活捉宋言!”

  轰隆隆隆!

  就在阿巴鲁的这一声怒吼刚刚传出的瞬间,忽闻霹雳震天。

  就连脚下地面都在微微颤抖。

  震耳欲聋的轰鸣让所有人全都变了脸色,就像是本能在驱使,下意识抬起脑袋朝着天空看去,但见苍穹万里无云,赤红的太阳悬挂在头顶,完全没有半点下雨的意思?

  就在阿巴鲁心头疑惑的时候,忽然之间看到就在脚下长街的尽头,数百步之外另一处城门的位置,忽然间翻腾起来一股浓烈的黑烟,直接将整个城门都给笼罩,黑烟仿佛天空中坠落的乌云。

  一股赤红的火焰骤然间在城门处爆开,窜起十数丈的高度,赤红的光泽甚至让阿巴鲁感觉眼睛都是一阵生疼。

  半空中翻滚着,蠕动着,居然隐隐形成了一个巨大蘑菇一样的形状。

  下一秒便看到那蘑菇飞速膨胀,炸开,那一瞬阿巴鲁甚至感觉眼前的空间都呈现出了难以名状的扭曲,整个世界似是被分成了上下两层。

  说起来,似是已经过去了很久,可实际上不过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所有的一切就已经完成。

  紧接着……

  轰隆隆隆!

  震耳欲聋的轰鸣再一次于耳畔炸响。

  阿巴鲁身子都是猛地一颤,胯下战马发出了惊恐到近乎绝望的悲鸣。然后就在阿巴鲁面前,那一条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分成两半的裂痕,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冲着四面八方疯狂扩散,裹挟着烈火,裹挟着飓风,裹挟着所有的一切……

  城门在顷刻之间破碎。

  夯实的泥土四散横飞,天空中都是混苍苍一片。

  距离城门较近的地方,一栋栋土坯或是木质的房屋,就像是纸糊的一样,瞬间被绞成碎片。

  脚下的震颤愈发清晰。

  直至一股热浪扑面而来,阿巴鲁甚至能嗅到热浪中什么东西被烧焦的味道。几乎所有的战马,全都躁动不安,它们似是已经察觉到了某种危险,嘶鸣声一声高过一声。这一幕让阿巴鲁亦是心头巨颤,看着烟尘弥漫中早已坍塌的城墙,城门,还有被彻底震成碎片的房屋,双手都是一阵麻木:

  这……这是什么力量?

  不仅仅是阿巴鲁,身后所有的匈奴士兵一个个都是瞪大了眼睛,身子不自觉的哆嗦着,哪怕这一个月来几乎每个人双手之上都是沾满鲜血,可此时此刻,胸腔中似是依旧被恐惧塞满。

  咻咻咻咻咻……

  就在这时,又是一阵破空之音,将所有陷入震惊中的人惊醒。

  下意识抬头望去,只见远处的天边,火矢如流星贯空。

  这一刻,阿巴鲁胸腔中的惧意,几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极限……他的身子拼命的哆嗦着,面色惨白眼球几乎快要从眼眶中蹦出来,忽然间,好似是福至心灵,一个念头在阿巴鲁的心中骤然浮现:

  “不好。”

  “那宋言,准备烧死我们,快撤。”

  “撤。”

  咆哮,怒吼,声音都变了腔调。

  阿巴鲁的脸,几乎在一瞬间变的扭曲……直至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为何德化县城之内会一个人都没有,他终于明白,为何城中到处都是浸泡了油脂的滚木,树枝,芦苇,茅草……

  宋言,他准备火烧德化。

  连带着烧死德化县城中所有匈奴的士兵。

  疯子……这样疯狂的事情,整个宁国唯有宋言这个疯子,这个京观狂魔能做的出来。

  强烈的惧意,让阿巴鲁浑身发麻,此时此刻他心中满是悔意,早知这宋言如此癫狂,就应该听从程诩的建议,先在城外安营扎寨,好生修养身子,待到吃饱睡足,再安排一支队伍入城仔细检查,如此纵然是有什么陷阱,有什么埋伏也只是损失一部分的兵卒,绝不至于全军覆没。

  可不管阿巴鲁如何后悔,也太晚了。

  就在他的怒吼刚刚落下的瞬间,火矢已然落下,桐油,猪油,猛火油,浸透的柴草遇火骤然,迎风而涨。

  火箭自四面八方坠落,短短的时间便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圆,整个德化县城从外到内,已然被烈火包围,火蛇沿坊肆疾走,市井化为焦土。

  火势蔓延的速度极为恐怖,不过只是短短时间,许是连半刻钟都不到,整个县城都已经烧了起来。

  黑烟蔽月,赤焰吞云。

  城楼鴟吻轰然炸碎,朱漆巨柱倾折骨裂。

  火浪翻滚处,檐瓦爆溅如星雨。

  “跑,快跑啊……”

  阿巴鲁还在嚎叫着。

  可眼下这般情况,到处都是炽热的烈火,又能跑到什么地方?

  四周的温度已经越来越高,阿巴鲁甚至感觉自己的头发都快要被烧焦。

  战马,早已被烈火吓坏了神智,四散奔逃,根本不受匈奴骑兵的控制。

  茅檐竹舍噼啪爆响,梁椽裹焰砸向奔逃的兵卒……砰的一声,连人带马重重的砸在了地上,嘴巴里喷出一股粘稠的血,眼见已经不活。

  偶有狂风吹过,火苗呼的一声扑面而来,须发顿成火把。

  这些匈奴人身上大都穿有棉衣,棉衣的来源,自然是马志峰倒卖的。寒意凛冽之时,棉衣让他们顺利扛过了这个冬日,可是现在,当棉衣被火苗点燃,带来的就只剩下绝望。

  棉絮迅速燃烧起来。

  紧紧的贴在皮肤上,皮肤立刻被烧焦。

  脸上,胸口上,后背上开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水泡,就像是成熟透明的葡萄。

  窜起的火苗已经将整个身子都给笼罩,他们拼命的舞动着自己的胳膊,试图将身上的棉衣扯下来,却只能扯下来一块块半熟的皮肉。

  酒肆陈酿遇火炸坛,蓝焰腾窜三丈,灼穿皮甲士卒,凄嚎中竟见白骨透红。

  啊啊啊啊啊啊……

  战马的悲鸣和绝望痛苦的惨叫混合在一起,声音愈发凄厉,烈火中扭曲的肢体,不断刺激着鼻腔的肉香,烧焦的臭味,更是让整个德化县城,仿佛人间炼狱。

  风吹过。

  呼。

  火苗瞬间倾倒,引燃更多的区域。

  还能躲避火焰灼烧的地方越来越少,阿巴鲁浑身抖个不停,喉咙中是近乎绝望的悲鸣,他瞪大的眼睛,看着熊熊火焰中,无数拼命扭动的身影,听着那痛苦的惨叫,心中只剩下冰冷的绝望。

  那宋言……是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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