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天已转凉,整个临江县阴雨绵绵,菜市口刑场上更显肃杀。

  唯有那熟悉的红布横幅,还有那五颜六色,用绳子串联起来的小旗子,让这灰蒙蒙的刑场多了几分鲜活。

  只是这鲜活的条幅上写的却是各种丧葬优惠活动。

  那扯在刑场前头,五颜六色的小小风马旗上也都写着仵工铺的‘防伪水印’。

  作为每年一度,秋斩刑场最忠实的观众,徐青今年依旧没有缺席。

  他站在法场最佳观斩位,心里默默计算着今年秋斩的死囚数量。

  这几年徐青经过统计,发现每年的秋斩人数都在增长。尤其是这两年,苍义团、红衣教明里暗里搅风搅雨,而那些喜欢浑水摸鱼的歹人便借此机会趁火打劫。在这种情况下,大雍朝的犯罪率不高才怪!

  此时,秋斩法场上。

  苍义团谋逆乱党哪怕被割了舌头,也依然有人含糊不清地嘶吼——

  “狗皇帝荒淫无道,忠佞不分,今日我等虽死,但到明日,还有千千万万人站起来!”

  “狗官!吾宁死也誓要扫尽浊污,唤醒万民!”

  徐青瞧着当中叫得最欢的死囚,发现这人说话时嘴巴不动,偏肚腹起伏鼓动。

  莫不是专门为了哪日上刑场放狠话,特意学的腹语?

  徐青啧了一声,没想到这苍义团里也有人才。

  正当监斩官命令站班皂吏去堵这些贼人嘴巴的空当,有隐藏在民众间的乱党忽然附和高呼——

  “朝廷无道,劳民伤财却不恤民情!唯有苍义团挺身而出,此乃大义!”

  前者话音刚落,又有人高呼道:“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我等岂能坐视不管?大家听我一句,我等不如就此随苍义团一同反了这大雍朝,改换新天!”

  徐青循声望去,只见那发声的几人在带头喊出几句口号后,便迅速没入人群,再不露脸。

  赵中河命五六名衙差,连同武廷尉手下兵丁,前往人群搜寻捉拿闹事之人。

  法场上,监斩官怒喝道:“妖言惑众!汝等勾结外贼、引南厝蛮夷入侵国土,也敢称代天行事?刀斧手,午时三刻已到,斩!”

  徐青抬头看了眼阴雨蒙蒙的天气,虽说这天气很难看出具体时辰,但现在绝对没有午时三刻。

  也就是有仵工铺托底,要是换作别的时候,怕是今日收尸的人都要出事。

  徐青看着法场上凝聚不散的怨煞,对这位监斩官多少有些不满。

  依大雍刑律,凡秋后处决重囚,必须侯至午时三刻阳气鼎盛之时行刑。

  此举为依照天时阴阳之理,午时日居正空,地上阴影最短,阳炽而阴消。

  罪大恶极者在此时伏诛,便可使其阴魄立散,无由为祟。

  除此以外,若因天候变故,至午时三刻天光依旧晦暗或阴雨连绵,当立即停止行刑,另择晴日循例重定。

  此制循古朝历代旧章,合四时肃杀之道,与秋分后、立春前行刑类同,余时皆违天和。

  徐青想不通眼前的监斩官为何要违逆条例,偏选今日行刑。

  监斩台上,陪同卢知州监斩的陈光睿忍不住再次规劝:

  “卢知州,依照本朝秋决条例,凡监刑官未候午时三刻辄行斩决者,杖八十。阴雨不辍行刑,致生妖异者,监斩官削职问罪.”

  “陈县令,汝是监斩官否?”

  见陈光睿闷声不答,卢知州冷哼一声,当即将行刑令牌丢出,喝道:“继续行刑!”

  又是一排排反贼乱党头颅落地,法场上的阴晦气息也随之愈发浓厚。

  徐青发觉不对,他快步来到刚抬下法场的一排尸体前,二话不说,直接扯开一名囚徒的赭衣囚服,只见那囚徒胸腹背部都画有诡异符文,且现在那些符文正不断逸散着迥异于阴煞邪气的妖异气息。

  赵中河发觉异状,上前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对?”

  徐青接连扯开三人赭衣,最后他扭头看向黑面浓须,好似一尊煞神的赵中河。

  “赵捕头应该知道苍义团勾结南厝蛮夷之事,这南厝巫觋之风盛行,最擅巫道邪法。”

  徐青指着那些身上满是诡异符文的尸体,说道:“赵捕头可用手触摸这些尸体。”

  赵中河下意识伸手探去,随即他便发现了不对之处。

  “这些刚行刑的尸体为何会如此冰凉?”

  如今天气虽凉,可寻常尸体放上两日,也不该如此冰手,更何况是刚从法场抬下来的尸体。

  就是寒冬腊月里,新尸只要不超过一炷香,摸起来也还热乎。

  但眼前的尸体分明连半盏茶时间都没过去,怎么就变成霜打的样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赵中河皱眉道:“此事确实怪异”

  思索片刻,实在想不明白的赵中河索性摇头道:“徐掌柜不用多想,他们活着的时候尚不是我的敌手,难道死后还能翻天不成?”

  徐青看向粗枝大叶的赵中河,直言不讳道:“我朝刑律明确有言,若在阴雨不辍时行刑,致尸体生妖异者,主官和陪斩官员均要削职问罪。”

  “赵捕头也不想陈县尊因为一些尸体生异,就被革职查办吧?”

  “.”

  赵中河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身后不远有衙差惊呼道:“动了动了!”

  “瞎叫什么!”

  “头儿,这尸体方才坐了起来.”

  徐青默默收起袖中掐动赶尸决的手,静静观望。

  “刚死的鸡还要扑腾几下,一个死人坐一下又能怎地?少见多怪!”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赵中河心里却不敢大意,陈光睿是这几年难得的一位好官,若是因为此事导致县尊被革职,他于心难安。

  赵中河转头看向徐青,皱眉道:“津门府缉妖校尉轻易不来临江,某又不会驱邪.”

  徐青笑道:“捕头莫非忘了我是和死人打交道的阴行先生?”

  “徐兄弟会驱邪?”

  “不会!”

  徐青摇头否认,不过随后他又补充道:“我虽然不会驱邪,但却听闻过一些镇尸、压尸的土法。”

  “只是这法门需得是像赵捕头这样血气旺盛,天生威猛有胆魄的人才能施为!”

  赵中河闻言咧嘴一乐:“是何法门,你且说来听听!”

  徐青示意赵中河附耳过来。

  当听完徐青的话,赵中河却断然摇头道:“某家可不是跳大神的料,这事儿决计不成!”

  徐青一把扯住想脱身的赵中河,再次提醒道:“赵捕头难道真忍心去赌陈县尊的前程?”

  “就算不管县尊前程,这些尸体若真产生妖异变化,害到临江百姓也是不好的。我想赵捕头也不想看到这些事情发生吧?”

  “.”

  赵中河呲牙咧嘴,心中十分抗拒,但最终却还是答应下来。

  法场上,大好人头排排落;法场底下,布告栏遮挡的地方,有两人正在后面推推搡搡,似是在争执什么。

  “赵捕头需得快些,记得旁人问起时,便说你是八旗元帅帐下先锋,受元帅之命,特来祓除灾殃。”

  赵中河反应极快,他眼前一亮道:“这个主意甚好,事后倘若旁人问起,我便装作不知!若是有人敢出言调笑,我便打碎他的牙!”

  嘴里骂骂咧咧,但当走出布告栏的时候,赵中河立刻就收敛心神,装作一副患了迷症梦游的样子。

  监斩台上,卢知州正宣读死囚罪状,打算继续往下行刑时,却忽然瞥见法场边缘,有一个背后插旗,穿着戏服,手持赶马鞭的将军,正念念有词的走向停尸的地方。

  这黑面浓须的将军还有些眼熟,可不就是临江县衙的捕头赵中河!

  此时赵中河一手拿着红色杯盏,一手握着赶马鞭。

  他走到那些尸体跟前,一边用鞭子蘸取由血湖法界凝结的生机露水,一边口中念诵着咒语抛洒。

  “天灵灵地灵灵,八旗元帅显神威。”

  “.”

  徐青远远听着赵中河编的咒语,越发觉得对方像个跳大神的江湖骗子。

  卢知州隐约察觉不对,但行刑之事甚为紧要,便也没去管赵中河的小动作。

  衙门衙差面面相觑,有衙差上前询问,却被赵中河狠狠一眼瞪了回去。

  等抛洒完盏中水,赵中河如徐青所言,一阵咆哮怒喝后,便声称是本县城隍庙城隍、八旗元帅显圣,命帐下先锋官附身于他,到法场为百姓祈福消灾来了。

  陈光睿听闻此言,一阵纳罕,这赵捕头平日里浓眉大眼,不像个会撒谎扮丑的主,难不成

  卢知州则皱眉呵斥道:“好歹是一县捕头,却在法场发疯丢丑。陈县令,你身为临江县主官,御下不严可也有失职之嫌!”

  陈光睿不做回应,他手底下的兵,哪容得别人诋毁。

  这边,赵中河换上缁衣捕服,当他再次回到苍义团那些乱党的尸体跟前,伸手触摸时,那些尸体果然不再冰冷。

  再看尸体上绘制的诡异符文,已然如同被雨水浇淋的墨画,变成了一团一团的浆糊状。

  徐青站在远处,默默看着围观人群。

  这些尸体被苍义团做了手脚,确切的说,应该是被南厝的巫觋用邪法下了咒术。

  若没赵中河出面,等这些尸体被他直接度化,那么苍义团一定会将目光放到他这个丧葬先生身上。

  如今有赵中河出面破除这些巫术,徐青便能安然的将法场上的尸体收入囊中。

  是夜,城南城隍庙内。

  供奉八旗元帅的神像忽然四分五裂,身穿云纹锦袍的姬灵舟收剑入鞘,面色阴寒道:

  “一个死人,还真以为自个能护佑住大雍气数。”

  韩仁山见状面无表情道:“八旗元帅在阴河古道,无法插手阳间事务,此事多半与他无关。”

  姬灵舟眯眼道:“你是说那人又出手了?”

  “或许。”韩仁山深吸一口气,说道:“如今阴河古道各方势力混作一团,姬兄觉得那人会不会甘于寂寞,继续逗留在外?”

  “他若真去了阴河倒还好了!我倒要看看,这藏头露尾的鼠辈究竟是何方神圣。”

  与此同时,仵工铺。

  徐青超度完三百多具尸体,除了人字奖励外,还获得了一份地字中品的巫兵豢养法。

  而白日里,那些浑身画满奇异符文的苍义团乱党,便是即将被豢养成形的不死巫兵。

  不死巫兵也叫无头军,早年八旗元帅征战南厝时,就曾遇到过一支足有近万人的无头军。

  那时八旗元帅亲自前往宗武府,请顾家四象道兵出阵,这才击败了那些不死巫兵。

  徐青看完巫兵炼制法门,心中对南厝的巫术邪恶程度又有了新的了解。

  从黄平乡百婴塔;到阴蚀法王对八旗元帅所下的阴阳共生契;再到将本部兵马、部属砍去头颅,借助咒术炼制不死巫兵。

  南厝巫觋真就是无所不用其极。

  相比之下,徐青的幽猖兵豢养法门都变得温和正派起来。

  除了用不上的巫兵豢养法,徐青还得了一百余枚阴元丹。

  这些阴元丹均是从那些被下咒的巫兵身上所得。

  只不过巫兵尚未炼成,就让他给破了法。

  徐青手握一枚阴元丹,试着汲取里面的纯粹阴气来加速不化骨的修行。

  如今他的道行已然达到瓶颈,若想继续增加道行,唯有拓展容积,突破不化骨至飞僵才可。

  眼下既然无法增加道行,徐青便只得将吸取的所有阴元都用来养炼身上的骨头。

  在左手手骨借助龙族精血炼就成不化骨后,徐青就不再单独去凝炼某一块骨头,而是将其余骨头一同养炼。

  修炼需“缘法”累积,若机缘未至,即使耗费漫长时间也难以突破。

  徐青有龙血作引时,尚能快速凝炼出一块不化骨,但龙血耗尽后,他再想快速凝炼时,却发现凝炼一块骨头,和凝炼全身骨头的进度都有如龟速。

  “修炼的机缘难求,修炼的师父难遇。没有机缘便只能靠时间累积。”

  都说由奢入俭难,但徐青对此却并无多少落差感。

  僵尸不拘岁月,只要他耐心修行,迟早能够将不化骨炼制传说中的归真圆满之境。

  正所谓积丝成寸,积寸成尺;寸尺水已,遂成丈匹。

  至于那些诸如龙血的机缘造化

  需知膏雨不如山下泉,一时的爆发未必就能比得过长年累月的积攒。

  “不化骨有三,一者凝骨注灵,乃小成阶段;一者死极化生,是大成关键;最后便是传说中的太阴炼形,周天归真之境

  最后一境,唯有炼得周身二百零六块骨皆为不化骨,并使其全部达至死极化生的大成境界,才算功成。”

  总结起来就是身具五行,归真之境,炼就不化

  如今徐青已经有了五行基础,剩下的就是水磨功夫。

  只有骨合五行周流,方能奠定魁魃根基。

  这也是僵尸超脱三界六道、不老不死不灭的唯一途径。

  而今,徐青经过一夜修行,全身骨头又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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