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怎么都这么看着我?”

  回去路上,秦风坐在副驾驶。

  瞥了一眼后视镜,后排这帮人全都大眼瞪小眼,用一副稀奇古怪的表情看着他。

  邱国海率先开口:“秦风,其实有些事,是必然,有些事是偶然。但如果你把偶然,当做必然,那必然也就不再是必然了......”

  秦风眼皮跳了跳:“你在这跟我整绕口令呢?又是必然,又是偶然的,到底想说啥?”

  邱国海想要重新整理措辞,但始终没法把有些事情给点破了。

  人,都是要面子的,尤其是年轻人。

  别看秦风年纪轻轻就已经经历这么多事,立了这么多功劳。

  但人家说到底,还是个年轻人,年轻人抗压能力和四五十岁见惯了生死离别,生老病死的多少还是会有点差别。

  邱国海是既想要以过来人的身份开导他,又顾及到他自尊心,想要给他留点面子。

  说了半天,就成了绕口令。

  邱国海闭麦,换葛志勇发言:“秦风,我们都很担心你。”

  秦风:“担心什么?”

  郭海涛:“担心你陷进去,走不出来。”

  秦风:“为什么你们会有这样的困惑?”

  秦风的这句话,把所有人都问愣住了。

  大家互相看看,最终目光集中在葛志勇身上。

  先前,是他找到大伙儿,说大事不好了,事态很严重,大家得想想办法。

  葛志勇似乎是被噎了一下,尴尬是说:“我们是担心因为这件事,你心里头会有什么负面情绪,所以想着大伙儿都是兄弟,都是过命的战友......”

  秦风摇头:“我没有什么负面情绪,你们也不用为我担心。”

  他从边上摸出一包烟,给自己点了一根,摇下车窗后将半只胳膊耷拉在窗边:“军人的归宿,就是战死沙场,怕死就别来当兵。”

  “从新兵连的时候,这话就已经在我脑袋里绕很多遍了。”

  “我有心理准备,也知道军旅生涯里,一定会有人走,一定会有人牺牲。”

  “除非我这辈子碌碌无为,只要我们大伙儿朝着一个目标走的,就一定会有脱离队伍,一定会有倒下的。”

  郭海涛安慰道:“你能这么想最好,就怕你把自己给困住。”

  秦风哑然一笑,随后摇摇头:“不会的,还有那么多事等着我去做,还有那么多山没翻过去,我怎么可能会把自己困住。”

  他吐出一口烟,身体有些慵懒的往座位里陷了一些:“就是感觉,有点儿累。”

  胥北:“给自己放个假吧。”

  邱国海赞同:“是啊!对抗的事儿已经因为不可抗力延后了,具体时间还没定下,还得等通知。趁着这段时间,给自己放个假,好好歇一歇。”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你才二十多岁,每天要处理的问题,要想的事儿比我这个四十多岁都多。”

  “休息几天,给自己放个假,我知道有个农家乐环境很不错,能钓鱼,能摘草莓,还能玩儿碰碰车,我以前带闺女去过。”

  大伙儿对于邱国海的提议表示赞同,但秦风却摇摇头说。

  “不用了,没这个必要,工作使我快乐,我能自我调节。”

  “另外,团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士气低迷重整起来也需要时间和精力。”

  “在这时候,正委撂挑子休息,你觉得合适吗?我自己都觉得不合适。”

  郭海涛:“我那有几本搞笑故事,回头拿给你,你调节调节。”

  葛志勇:“我那有刚下的欧美枪战大片,绝对过瘾带劲。”

  胥北:“我在当地认识一个拳击教练,咱们可以去拳馆打打拳,发泄发泄。”

  面对大家释放的善意,秦风微笑着点头,悻然接受。

  他最后嘬了一口烟,把烟蒂弹出车窗。

  目光扫了一眼后排坐着,始终没有说话的袁峰。

  在这一刻,二人的目光短暂交接,却都选择了沉默。

  ......

  往后的几天,似乎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战士们该训练训练,该吃饭吃饭。

  但在经历过这次事件后,加强团战士们状态低迷,这是无可避免的。

  低迷状态,会扩散, 蔓延,像是瘟疫一样的不断传播,严重影响战斗力。

  部队是国家的部队,是人民的部队,绝对不能因为个人感情而受到任何影响。

  为了尽快帮助大家走出阴霾,秦风作为加强团的正委,多次召开工作会议。

  要求各单位教导员,指导员必须一对一的,对连队里出现心理问题的战士进行疗愈和心理疏导。

  同时,也邀请解放军医院的一些心理科室专家学者,来到这里帮助一起疏导激励。

  在各方配合努力之下,低迷情绪果然有所好转,战士们也能够将这股悲伤化为动力,去更加积极地投入到训练中。

  眼看加强团,正在逐步逐步回到原先,邱国海的内心也很高兴,因为他知道在经历过灾难过后,这支队伍变得更有凝聚力,更有韧性。

  尤其是突击队的那些战士们,仿佛一夜之间全部长大了。

  以往的坏习惯,臭毛病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铁骨铮铮,敢打敢拼的好儿郎。

  这天上午,上头来人了。

  不是军里,而是司令部直接派人过来。

  首长们带来了大伙儿应有的荣誉表彰,以及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鉴于,秦风同志在前不久,抗洪救灾工作中指挥得当,表现英勇,顽强无畏!”

  “经过,司令部各级领导认真研究讨论后决定,授予秦风同志一等功勋章......军衔提升为大校,职务暂时不变,享受副师级待遇!”

  啪啪啪啪!

  现场响起经久不衰的掌声!

  所有人都在见证这一刻,激动的见证这位全炎国最年轻的大校诞生!

  沐浴在无数人的掌声里,秦风的耳朵突然有些嗡鸣。

  台下大片大片的人影,让他精神恍惚,仿佛重新回到了前不久刚去过的烈士林园。

  他看到的是一座座静静立着的碑,以及烈士家属们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他甚至在台下,看到了赵洋,牛铁军,潘勇三人也在用力的鼓掌。

  这一刻,秦风感觉有什么东西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似是有什么温热液体要从里头流淌下来。

  可最后,却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死死捏住,拼尽全力的将这道口子给闭合上。

  在站上领奖台的这一刻,秦风终于体会到了一种情绪,叫难受。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病了,因为这股情绪来的太迟。

  迟的他,甚至觉得有些做作,有些矫情。

  “秦风?”

  “秦风?”

  “说话啊?”

  见秦风把副司令晾在那,站在他后头的邱国海都急了。

  赶忙小声提醒他敬礼,谢谢首长。

  愣了好几秒,秦风这才回过神来。

  他扯动嘴角,回以一个如以往那般,自信,爽朗,坚定的微笑。

  “谢谢首长,刚才太激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继续努力,我期待着你,肩扛将星的那一天!”

  葛洪斌微笑着拍拍他,给予最大的鼓励,但眼神里却藏着一抹深深地担忧。

  如他所料,秦风确实出问题了,而且问题很严重。

  他将自己彻彻底底,严丝合缝的封闭起来。

  加之,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帮助别人解决心理压力,疏导内心问题,这也会导致他变成一个负面情绪的垃圾桶。

  可负面东西堆积太多,找不到宣泄的地方,总有爆开的那一天。

  而这份沉甸甸的荣誉,和两杠四星的肩章,也将会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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