湍急的水流上,一支支小小的皮划艇被浪头一次次卷起。

  上头坐着王元松等一众武警官兵,还有许多被洪水围,面露惶恐的老百姓。

  “你这个杀人犯,你怎么不去死,你为什么不去死?”

  秦风的视角来到皮划艇上,抱着狗的女人手指着他,用最尖酸刻薄的语气不断咒骂着。

  秦风想要张嘴辩解,但嘴巴像是被胶水粘住了一般,不论他怎么使劲都打不开。

  他转过身,王元松也在怒视着他:“秦风,你为什么一定要堵住哪个管涌口?如果你不下那个命令,他们三个不会死,是你害死的他们!”

  葛志勇愤怒的声音出现在他身侧:“秦风,你个混蛋,老子拿你当兄弟,你害死我的兵!牛铁军是咱们一起从钢刀连时候走出来的弟兄,你拿他的生命当儿戏,你对得起他,对得起我,对得起他的家人吗?”

  魏山河站在颠簸的船头,一脸的失望:“秦风,你急功近利,好高骛远,你下错了命令!水利专家说管涌口不堵,随时都会溃堤,所以你怕了!”

  “在几十万人命,和几个人里,你最终选择牺牲自己的兄弟和战友。”

  “可是,当时为什么不是你去堵管涌口,你为什么要选择去救溺水的潘勇?”

  “你没能把人活着救回来就算了,最后又搭进去两个,你算什么指挥官,你算什么正委,你怎么有脸去接受这份荣耀?”

  “在我看来,你甚至都不配当兵......你不配当我们儿子......”

  最后这句,变成了男人和女人的声音,也是秦风最熟悉的。

  他的视角再度回到卧室窗前,父母失望的脸倒映在窗户玻璃上。

  “小风,别当兵了,回来吧,你不是那块料。”

  “儿子,回来找个班上上,早点儿结婚。和平年代,哪里需要那么多军人,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就在此刻,父母面庞融合在了一起,变成了一只黑色羊头。

  黑色山羊肆无忌惮的嘲笑着他。

  “秦风,你真的很可怜。”

  “我以为你有多清高,可到头来,你还不是和我一样?”

  “我选择牺牲小部分人,去换取更多利益,你与我又有什么区别?”

  “凭什么你就可以入主农场,凭什么你就可以成为英雄,而我只能躲在肮脏的垃圾堆里等着发臭腐烂,这太不公平了!”

  房门砰的一声被一股外力撞开。

  走廊上风雨交加,时而闪电划过。

  秦风回过头,门外站着三道湿漉漉,脸色苍白的身影。

  赵洋,牛铁军,潘勇三人,用憎恶的眼神盯着秦风,嘴里蠕动着似乎有很多话想说。

  秦风想走上去,听听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但脚下像是陷入泥潭一样,步子怎么都迈不开。

  他想过去道个歉,想告诉他们自己对不住他们,如果可以重新来过,他希望能用自己的命去换他们三个活下来。

  可最终,他都无法靠近三人,他像是被困在了房间里,根本出不去,甚至就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

  良久,秦风睁开眼睛,从床上醒来。

  外头艳阳高照,蓝天白云。

  地上也没有丝毫下过雨的痕迹。

  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场梦,可这场梦却又如此的真实。

  秦风坐起身,发现枕头有大半都被打湿了,他拍了拍宿醉后胀痛的脑袋,刷牙洗脸顺带冲了个澡。

  原本准备去食堂吃个早饭,喝一碗豆浆或是稀饭清清肠胃,却发现这会儿已经是早上十一点,午饭都做好了。

  “正委,你醒了?”

  “团长呢,起来了吗?”

  “他一早就起来,好像在三连检查工作呢,需要通知他一声吗?”

  “不用了。”

  秦风在营区里走马观花的溜达一圈。

  一切似乎都是原来的样子,但又总觉得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远处,攀岩楼上,胥北带着陈子龙等人,正在进行徒手攀墙训练。

  这是尖刀侦察兵,和特种部队必须得熟练掌握的军事技能,在城市战斗里用处很大,所以战士们练得都格外卖力。

  秦风驻足看了一会,刚转身便发现远处一辆车行驶过来,还没看清里头的人一枚大白兔奶糖就先一步抛了出来。

  抬手接住,看着驾驶座上的袁峰,秦风奇怪询问:“怎么这会儿跑来我们这?”

  袁峰冲他扬了扬下巴:“上车。”

  “去哪?”

  “先上来。”

  “你先说去哪儿。”

  “带你看病。”

  “我没病。”

  “你有。”

  “我真没有。”

  “上来了,就当你没有。”

  秦风为了证明自己没病,拉开车门上了车。

  袁峰笑了笑,一脚油门带着他离开营房。

  今天天气很好,蓝天白云,温度也合适,不晒人也不热,很适合一家子一起外出郊游。、

  车上,秦风拧开糖果纸,把大白兔连带着外头的糯米纸糖衣一起放进嘴巴里。

  然后就这么闭着眼睛,靠在座椅上小憩起来。

  袁峰专注的开车,也没主动搭话。

  车子开了四十多分钟,来到市里某康复疗养医院。

  从车上下来,秦风看了一眼,就知道他带自己来这做什么。

  “走吧。”

  “嗯。”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医院,进到电梯后按下四楼。

  来到走廊尽头的病房前,袁峰停下脚步。

  “你进去吧,我就不进去了。”

  秦风稍稍在门口站定了一会儿。

  似是在深呼吸,又似是在努力练习微笑。

  他怕被看出来,又怕最在乎的人,会为自己担心。

  最终,秦风还是转动把手,走进门里。

  病房里,坐着一个身形有些消瘦,神情木讷,正在看电视的男人。

  电视机里头正在播放某台的抗日神剧,当放到一些离奇搞怪内容时,男人的表情便会发生变化,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看着赵鹏飞现如今的样子,秦风倒是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和他还真有点儿像。

  “老班长,吃过午饭了吗?”

  赵鹏飞转头看了他一眼,不予回应,然后继续盯着电视机。

  好像上回来的时候,他就不会说话了,只剩下一些机械性的习惯动作还保持着。

  脑科领域专家说,他的情况正在往最坏的方向发展,再继续恶化下去就变彻底变成脑梗和脑瘫。

  但秦风始终抱着一线希望,自己只要一刻不停的往前走,就有通过非正常手段让赵鹏飞重新康复的把握。

  只是这条路,走的他太难太难,太累太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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