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秋叶飘落。

  府里的老爷,一场醉酒醒了之后,开始蹦上蹦下的开始张罗招上门女婿的事儿。

  天寒地冻之前,阿赫就得过门。

  如此要忙的还有很多。

  他抽个空还得每日去跪祠堂反省。

  真的好忙。

  纪长安窝在她那张繁复的,雕工精细的拔步床上。

  伸手揉了揉黑玉赫的耳垂。

  黑玉赫低下头,抱着蜷缩在他怀里的小姑娘,手指指腹轻轻擦着她通红的眼尾,

  “宝宝,你这样我会误会你又在勾引我。”

  他的宝贝,体温比他高一点。

  于是在她的指尖搓着他的耳垂时,一股燥热之意,就会从他的耳垂扩散至他的全身。

  那是一种通身舒畅的,比他获得精纯神力,还要让黑玉赫觉得舒服的感觉。

  只恨不得让宝宝的这一只小手,摸过他的全身。

  纪长安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

  她将脸埋进黑玉赫的脖颈,声音委屈,

  “其实我知道她受了很多的苦。”

  哪一个正常人,会落得元仙儿这样模样?

  她不仅失去了她的舌根,她浑身上下,就连一块完好的皮肤都没有。

  那一定是一个经历了万难险阻的过程,才一步步跨越了千山万水,走到她面前来的母亲。

  “可是我生气的,是她什么都不说。”

  纪长安说着委屈,又很生气,

  “她以为这是为了我好,可是她根本就不知道,我不需要这样的好。”

  黑玉赫低头看她,鼻尖轻轻的蹭着她的额,心里疼的要烂掉了。

  “是她着相了,她不好,宝宝不要她,夫君立即把她弄走,好不好?”

  纪长安捏紧了黑玉赫的耳垂,她微微抬了头,眼泪又掉豆子一般的落下,

  “阿赫,我这样是不是特别不好?”

  “你本来是只想与我欢愉的。”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样貌与身子,让黑玉赫着迷。

  她也知道黑玉赫是一条需求多么旺盛的蛇。

  他喜欢她,喜欢与她在床榻上纠缠厮混。

  喜欢在无人的夜,瞒着纪淮,对她做尽羞耻的事。

  他沉湎在与她的放纵中。

  若非所以,纪长安其实也不想让黑玉赫看到她这样沮丧又颓废的一面。

  “傻。”黑玉赫的手臂紧了紧,擦着纪长安眼角的那只手,又摸了摸她的头,

  “夫妻,夫妻,生为同室亲,死为同穴尘。”

  “我比你虚长千万岁,你无法陪我走过过去的千万年,那是天道的错,狗东西不让我早早遇见你。”

  “那做夫君的,自然要每日陪着你,在尘世里度过千般苦难,走过万水千山,多帆过尽,体会人间冷暖。”

  “你做什么,我做什么,我们今后都在一起,同频呼吸,共享苦乐。”

  “这样的缠缠绕绕,往后对你来说,陪我一起,也是一样的。”

  她是他的,但他也同样是她的。

  他陪着她,她今后也会陪着他。

  哪怕九州再次大乱,他要再战一次九州万族。

  她都得陪着他。

  相较于那样的惊天动地,山崩地裂,血流成河的场面。

  他陪着她在人间一隅喜怒哀乐,那已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付出了。

  “那夫君,这是不是就是,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

  纪长安的手,放过他的耳垂,又贴着他的脖颈,在他怀中坐直了些。

  黑玉赫低头,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弯唇笑道:“自然不是。”

  “青山总会烂,千万年弹指一瞬间,我们要发誓不离不弃,就要拿天道发誓。”

  “直至天道身死道陨,你我都不分开。”

  纪长安不由“噗嗤”一笑,“天道会生气的吧。”

  天空响起一道炸雷。

  黑玉赫一扬袖,敞开的窗子“啪”一声关上。

  他将怀里的宝宝压往床榻,吻上宝宝的唇,

  “不管他,气不死他。”

  *

  下人房中,花斑望着天空中一片黑雷雷的云飘过。

  他低头对身后紧闭的房门说,

  “小哑巴,你今日吃过了吗?什么事都等吃完了再说。”

  过了一会儿,就在花斑以为小哑巴会把自己关在房中,直到饿死时。

  身后的房门开了。

  元仙儿就站在门内,脊背挺的比任何时候都要直。

  她带着一张布满了疤痕的脸,眼中因为哭过,红的像是一只兔子。

  她朝着花斑打了个手势。

  表示自己想要一些纸笔。

  “哦,好,好行。”

  花斑立即回头要去找纸笔,走了两步,他又走回来,往小哑巴的手里塞了个鸡蛋,

  “你吃点儿吧,无论怎么难过,吃好了,什么事儿都会过去的。”

  只要吃好,再大的事儿都不再是事儿了。

  元仙儿低头,看着手里的鸡蛋。

  她眼睛的红肿,现在比鸡蛋小不了多少。

  很快,花斑就弄来了纸笔。

  他站在门口,看小哑巴拿着纸笔坐在桌子边,提笔写字。

  秋风吹来几片树叶,扫过门槛儿,打着旋儿落在地上。

  花斑不由得看的有些直眼。

  小哑巴写字的样子好漂亮。

  他这种没文化,活了万年都还不会写字的蛇,就崇拜这种有文化的人。

  啧啧。

  屋子里的元仙儿,写了会儿,就开始哭。

  花斑不由得皱了下眉。

  他刚想进门说些什么。

  又见小哑巴用袖子擦干了眼泪,笔尖染了墨继续写。

  写写停停,停停写写。

  一封信,小哑巴写了一天一夜。

  第二日,这封信被她郑重的托付给花斑,让他交给囡囡。

  她要走了。

  在这里,她什么都为囡囡做不了。

  囡囡的衣食住行,有那位“黑玉公子”一手把持着。

  她纵然手艺再好,也无法照顾到囡囡的吃食,更别提为囡囡做件鞋袜衣裳。

  反而,她离开了这里,囡囡会更开心。

  没有她,囡囡就不会再哭。

  她不是一个很好的母亲,她从没有好好儿照顾过囡囡一天。

  她生下了囡囡,却只是给囡囡带来了十几年孤苦无依,受人冷漠践踏的日子。

  留在这里做什么呢?

  也并没有看到她的存在,让囡囡获得更多。

  元仙儿擦擦眼泪,转身回去收拾东西。

  山瑶哭着跑过来,抱住元仙儿,

  “婆婆,你不要走,大小姐都没有赶你走,大小姐只是暂时很难过,我们不走好不好?”

  元仙儿给山瑶打着手势:你留在这里,替我看着大小姐。

  一定一定,要好好儿的照顾大小姐。

  不该出现的人,其实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出现。

  是她忍不住想看囡囡。

  是她着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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