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朱迪姐你是不打算耗下去了?”

  面对何耀宗的质疑,汤朱迪也只得无奈叹口气。

  “巧取豪夺,本就是地产公司竞争的本质。

  这次九龙城寨那边的公益项目是希慎兴业发起的,你知道原因是什么吗?”

  “不知道!”

  “原因很简单,并不是因为这些地产大亨想要独占鳌头。

  而是……何耀宗,你的恒耀置业,给港岛房市开了个很不好的头!”

  何耀宗会意,当即自嘲式的笑了一声。

  “朱迪姐的意思是,我花大价钱给那些市民修建安置房,让这些地产大亨很不爽喽?”

  “可以这么说,现在九龙,香港岛一带的地产开发,已经趋于饱和了。

  要想在港岛延续地产市场的红利,新界那边就成了热点开发项目,事实上,地政那边也是这么做打算的。”

  汤朱迪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红万,丢给了何耀宗。

  继而说道:“我们在港九开了这个头,你叫新界那些原住民怎么看?

  如果再按这种规模做多几次,以后修建公屋,都会按照乐富屋邨的规模进行!

  而且丁权收购也会成为一道难题,新界的原住民会事先与开发商进行商榷,模板都会以你恒耀置业的安置案为标准。

  你这样做,相当于是在打破了港岛房市,这些大亨们几十年来建立的游戏规则!”

  何耀宗拆给汤朱迪丢给他的那包烟,取出一支点燃。

  吸上一口之后,他不禁皱眉。

  “我在社团发家的时候,有人就时时刻刻跟我讲什么规矩。

  现在好不容易发次慈悲,投身房市,又他老母的有人要讲规矩!

  这世界上各行各业的规矩真是不少,点解不能由我来制定一番规矩?!”

  汤朱迪跟着蹙眉:“别傻了靓仔,那些大亨用钱都能砸死你!

  他们家族都是经过几十上百年的积累,单凭你我是斗不过他们的。”

  “我不相信他们能用钱砸死我!”

  “那你又何苦把大把的钱,砸在那些和你素不相识的人身上呢?”

  “我不懂!”

  何耀宗摇头:“我自小也是在公屋长大的,大家都是好端端的人,凭什么从一出生,就要挤在那鸟笼一般的屋子里!

  我花我自己的钱,去做我钟意的事,凭什么还要去看这些阔佬的脸色?”

  汤朱迪不免叹息。

  “阿耀,退一步海阔天空。

  希慎兴业的人已经过来找过我了,他们让我给你带句话,如果你明天晌午有时间,就去铜锣湾的利景酒店找他们聊一聊。

  明天晌午十二点,希慎兴业的首席投资官会在利景酒店那边准备一个茶话会。

  到时候我也要出席,如果谈不妥,到时候九龙城寨那边的开发项目,可能真的就要沦为利民工程了!”

  “说来说去他们还是在逼迫我们就范喽?

  我就想不通,一个靠着替鬼佬兜售鸦片,吸食着华人骨血起家的买办,有什么资格谈什么利民工程?

  他们既然这么钟意做利民工程,那就让他们做个够了!”

  眼见怎么讲都讲不通,汤朱迪也不免急了。

  “大佬,算我求你,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为华盛地产考虑一下。

  这块项目牵涉到的资金太多,事关华盛地产上千名员工的饭碗,我不能坐视这块地被他们搞废的!”

  “好,那就不为难朱迪姐!”

  何耀宗自知眼下是无法说服汤朱迪的。

  她有她的苦衷,自己有自己的财路。

  乐富屋邨那处小型安置工程修建下来,少说也能为自己带来三亿上下的返利。

  如果可以,他乐得把港岛所有的公屋项目全部承包下来!

  从中环返回深水埗,何耀宗第一时间就把小惠给叫了过来。

  “两件事情,一会你先去礼顿道66号,以恒耀置业的名义,去捐六十六万的善款。

  然后让他们找记者来乐富屋邨那边的安置工程进行一番采访报道,我要让整个港岛都知道,恒耀置业,是怎么修建安置房的!”

  小惠点了点头,旋即问道:“耀哥,那第二件事情呢?”

  何耀宗把一份地产购置合同丢在了桌上。

  “去保良局那边办完事情之后,马上拿着这份合同,去陈天衣律师事务所,让他们的人好好审查一下这份合同有没有什么纰漏。

  另外,恒耀置业的法务部该着实准备一下了。

  你去和陈天衣预约个时间,让他帮你把把关,尽早把恒耀置业的法务班子给搭建起来!”

  小惠不敢怠慢,只是慎重地朝何耀宗点了点头,随后抓起那份合同文件,利索出门做事。

  待到小惠离去之后,何耀宗坐在办公室饮咗一杯茶,又拿起电话,打给了元朗的双番东。

  电话响了几声,便被人接起。

  “东叔,近来在尖沙咀可好啊?”

  “是阿耀啊!承蒙关照,尖沙咀这地方,比元朗不知道好了多少!

  龙头啊,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啊?”

  双番东在电话那头奉承般的笑着,就怕一个语气不好,恶了和联胜这个如日中天的话事人。

  “东叔,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

  就是想向你打听一下,前段时间希慎兴业,好像在宝乐坊那边收了批丁权,准备在那边盖楼是不是?”

  “是啊,不过那批丁权收的不是很顺利,宝乐坊毕竟也算不上乡下地方了嘛。

  龙头,忽然问这事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在那边搵点生意来做,不知道你老人家有没有兴趣。”

  “哎呦,我真是多谢龙头你关照了。

  不过那边是号码帮毅字堆的地盘,我不怕龙头你笑话,要是够资格去那边争笔生意,我之前也不用在元朗那边守着那几处猪圈了。”

  何耀宗朝着话筒讲道:“不是让你去那边和号码帮抢建材生意做,我是让你过去帮我做那些街坊的思想工作,我准备去新界那边做丁权委托开发!”

  新界这边的丁权交易,其实并不是合法的。

  地产商要取得原住民的丁权开发权,一般有三种获得方式。

  一种是直接斥巨资给到丁权所有者,让他们以放弃申请丁屋或委托开发的名义,将丁权并拢到地产商手里,做名义上的集体开发。

  不过这种收购方式耗资巨大,而且得有村民代表牵头运作,将一片区域的丁权集体收购,经营成一个成熟的商圈,地产商才有利可图。

  第二种方式是直接购买已修建成的丁屋,这种方式在应付法律条文上更加简单便捷。

  但最大的难点是地产商价钱谈不拢,有人会坐地起价。

  一般地产商为了应付这种局面,就会花钱去启用社团的打手去做事,迫使居民将手中的丁屋以地产公司开出的价格售出。

  这种方式,也可以被称作为暴力征收。

  而第三种,则是土地置换,这种方式非地产大亨就玩不转了。

  一般使用这种方式征收丁权的,都必须有大量的土地储备,根据市政部门未来对港岛的开发计划做收购调整。

  一般要提前几年,在市政部门还没透露出风声计划的时候,就紧锣密鼓以土地置换的方式,把一片区域大规模的丁权收购到手,再徐徐图之。

  非鬼佬的白手套,不能获得这种内部消息,也没资格做这种大局规划!

  值得一提的是,希慎兴业在元朗宝乐坊收购丁权,用的就是第二种直接收购方式。

  这也是宝乐坊一带的丁权还没有被彻底收拢的原因。

  何耀宗交代双番东去那边谈丁权合作开发事宜,用的方式则正是最不受地产商欢迎的那种。

  合作开发,共同盈利!

  相当于是由恒耀置业出钱,整合宝乐坊原住民的丁屋,改造成一片商业区。

  后续拟定分成合同,商业区创造的价值,双方再按照分成获利。

  这是在丁权所有者里边,最受欢迎的方式,也是地产商最不钟意的方式。

  没有哪个地产商愿意看到一群乡巴佬,在自己的碗里夺食!

  在何耀宗交代完之后,双番东不禁傻了眼。

  如果按照何耀宗的方式去宝乐坊那边谈丁权委托开发事宜,那搞定那些原住民肯定是没问题的。

  最关键的是……他哪来的那么多启动资金?

  又怎么扛得住希慎兴业的压力?

  要知道利家当年是不少港岛社团背后的金主,就算把宝乐坊的丁权搞到手,后续开发工作还能顺利进行下去吗?

  不过双番东也没有多问什么,他知道这些东西不是自己该考虑的。

  自己要做的,就是规规矩矩按龙头的交代去做事,至于后续有什么难题,也轮不到他去为何耀宗出谋划策。

  ……

  时至下午,何耀宗正在始终酒店小憩,房间外边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打开房门,发现站在门口的是细伟。

  “耀哥,小惠让我转告你一声,保良局那边有人过来了。”

  “谁啊?”

  “好像是保良局的干事,叫什么冯家乐啊!”

  “那还愣着干什么,请人上来啊!”

  “哦!”

  不多时,小惠带着一个身穿浅褐色西装,戴金丝眼镜,文质彬彬的中年人出现在在了门口。

  “耀哥,这位是保良局的干事冯家乐先生。

  下午我去保良局道明来意之后,冯先生看过我给到的那些材料,他亲自去乐富屋邨那边走了一遭,然后打电话给我,说什么都要来见你一面。”

  没有何耀宗的邀请,小惠并不踏足室内一步,而是立在门框旁边,如是对何耀宗说道。

  何耀宗朝其使了个眼色,小惠当即会意,笑吟吟的转身,离开了这边。

  “冯先生,幸会!”

  “哪里哪里!能与何先生见上一面,我才是不胜荣幸!”

  冯家乐难掩脸上的激动之色,当即向何耀宗伸出了右手。

  两人紧紧地握了番手,得到何耀宗的邀请后,冯家乐进入室内。

  他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一时间大为感慨。

  “千年以前,少陵野老有诗云——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想不到何先生为安置九龙城寨的流民,花了这么多钱,自己的住处居然如此简陋。

  哪怕是比起当年杜子美推己及人的胸襟,也是不遑多让啊!”

  饶是何耀宗,听到这番话之后也不禁老脸一红。

  “冯先生说笑了,我也是屋邨里苦出来的。

  眼下只不过是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实在是当不得冯先生这番夸赞!”

  “何先生一定当得的!”

  冯家乐走到这处简陋套房的窗台前,伸手拉开了那扇百叶窗。

  随后不禁动容:“我在保良局从事社会扶助事业,也快二十年了!

  这些年,我也曾与不少乐善好施的人士打过交道。

  其中真正的善士有之,行慈善为名,以图他利的人士有之。

  但少见过像何先生这般胸襟广阔,舍己为人的义士!”

  一而再再而三的吹捧,让何耀宗颇感有些不自在了。

  也许他之前狭隘,认定所谓的慈善机构,本质上也只不过是打着济民做招牌做生意罢了。

  但眼下这个冯干事,对自己钦佩的模样好像不似装出来的。

  还是说他认定自己是条大鱼,在这里装模作样,想唆使自己捐更多的钱到保良局去?

  六十六万,让他们约记者过来采访已经够多了!

  何耀宗不打算加码,索性直言道。

  “冯先生,你夸的我也已经够了。

  我给保良局捐了六十六万,也只是因为前段时间,某些有心人挑唆,往我名下的恒耀置业泼了脏水。

  如果冯先生真的认为我是个有胸襟的人,不妨帮把手,以保良局的名义,约港岛各大媒记出面,报道一下乐富屋邨的安置工程!”

  冯家乐当即点头。

  “何先生,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我已经以保良局的名义,第一时间向东方日报,明报,以及亚视的新闻部发出邀约。

  这件事情,我们保良局一定要为您宣传到位!”

  话到此处,冯家乐顿了顿声,不等何耀宗开口,他又激动地说道。

  “为众人拾柴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中!

  何先生这边送来的资料,我已经审核过了。

  乐富屋邨这处安置工程,总造价预计超过了三个亿!

  而何先生是用九龙城寨的地契作保,从华盛地产换得这笔资金的。”

  何耀宗笑笑:“没想到保良局的审查手段,还真是够迅速的!”

  冯家乐却没有去接何耀宗的话茬,而是继续动容地说道。

  “我们保良局深感何先生的壮举,也想略尽绵薄之力。

  回去我就向董事会那边申请立项,希望能筹到一笔小小的资金,也能帮到何先生一把。

  另外当着一众媒体的面,我会承诺带头捐八十万出来,用作帮助何先生完善乐富屋邨那边的安置工程!”

  ……

  何耀宗一时间无语了。

  他没有想到,冯家乐这家伙是真的舍得掏真金白银出来!

  莫非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不过眼下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让冯家乐进来掺和一手的。

  他没有冯家乐这般胸襟,乐富屋邨的工程,自己花多少出去就要加倍返多少回来,多让别人掺和一蚊钱进去,他都觉得不踏实!

  “冯先生,请您快打消这个念头!

  乐富屋邨的安置工程,本来就是属于商业性质的活动,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忙!”

  冯家乐大为感动,只当何耀宗是怕因此让保良局染上了污名。

  “何先生,你可以把账目做一次公示的。

  在我们保良局看来,你的这次义举和做慈善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你值得获得更多的帮助,何必独自去支撑呢?”

  何耀宗不禁摇了摇头,他决定和冯家乐换个话题。

  “冯先生,既然您这么想帮我一把,我们不妨换个话题聊聊?”

  “何先生请讲!”

  “我在新界那边呢,也有意搞一起丁屋联合开发项目。

  不过中间可能会有些阻力,到时候我希望保良局能够出面,为我发声!”

  “何先生能否和我谈谈个中细节?”

  “到时候再谈吧,总之我就非常感谢冯先生的关照,以后大家多联络!”

  能做到保良局干事,情商岂能不高。

  冯家乐也知道何耀宗不喜和自己再聊乐富屋邨的话题,只当他是怕保良局过来抢夺这份属于恒耀置业的独家荣誉。

  当即把手探向兜里,摸出了一张名片。

  “何先生,以后有事情需要我们保良局出面的,只要是做便民公益事件,我们保良局一定倾力支持!

  另外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何先生能够考虑一下。”

  “冯先生请讲。”

  “晚上我就越好了记者去乐富屋邨那边进行采访,希望何先生能够露面。

  以我片面的思维,做好人好事有必要受到社会的赞扬,希望何先生不要推辞!”

  何耀宗思忖了片刻,最后倒也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好!那就依冯先生所言,晚上八点我会前往乐富屋邨那边的工地一趟。

  不过我时间可能不多,没空在那边接受太久的采访。”

  “何先生放心,有什么不方便说出口的话,我会代你在一众媒体面前,阐述清楚的!”

  冯家乐说罢又伸出右手,与何耀宗紧紧地握了一下。

  随后没再多言,起身告辞,便准备返回保良局,去准备今晚的采访事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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