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水洞的公寓里弥漫着海带汤特有的鲜香气息。

  客厅灯也亮着。

  电视里放着夜间综艺,制造着热闹的背景音。

  厨房灶台上。

  浅褐色的汤锅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细密的气泡。

  腰间系着围裙的李圣经正用长柄汤勺小心地撇去浮沫。

  她微微蹙着眉。

  似乎对汤的色泽或浓度还不够满意。

  茶几上。

  一个印着户外品牌logo的纸袋静静立着。

  里面是一套柔软轻薄的美利奴羊毛保暖内衣,标签都还没拆——

  这是她为姜在勋准备的生日礼物。

  玄关传来钥匙转动门锁的“咔哒”声。

  李圣经握着汤勺的手顿了顿,但没立刻回头。

  脚步声响起。

  带着一点外面的凉意。

  然后是纸盒轻轻搁在玄关柜上的声音。

  李圣经这才关小了火,转过身,目光先是扫过姜在勋的脸,然后极其自然地落在他刚放下的那个简约深灰色纸盒上。

  盒子看起来很有质感。

  没有任何品牌标识却透着一股低调的昂贵感。

  与这间烟火气十足的公寓格格不入。

  “过来。”

  李圣经用汤勺舀起汤汁,隔着厨房岛台递到他面前:

  “尝尝。”

  姜在勋凑过去,就着她的手吸溜了一小口滚烫的汤汁,鲜香瞬间盈满口腔。

  “好喝!”

  李圣经“嗯”了一声,目光却极其自然地掠过他身后玄关柜上的陌生灰色盒子——

  和她那个随意放在沙发扶手上、印着户外品牌 Logo的蓝白相间纸袋形成了鲜明对比。

  “那是什么?”

  姜在勋顺着她的视线回头,道:

  “生日礼物。”

  “谁送的?”

  “林允儿。”

  话出口的瞬间。

  屋内只剩下电视里综艺艺人夸张的笑声和海带汤锅底细微的咕嘟声。

  空气似乎凝滞了零点几秒。

  李圣经目光落在灰色盒子上好一会儿,才重新转回身轻轻搅动着锅里的汤。

  动作看起来依旧稳定。

  但内心那股翻腾的不爽像汤锅底下骤然调大的火苗一样。

  无声地烧灼了一下。

  片刻后。

  关掉炉火。

  李圣经面无表情地走到玄关柜前:

  “送的什么?”

  然而不等姜在勋回答。

  李圣经已经自顾自地解开丝带,扯开包装纸。

  盒盖掀开。

  一副专业级别的护目镜和一双手登山手套正静静地躺在黑色缓冲材料里。

  崭新的标签在玄关灯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护目镜?)

  (手套?)

  (演登山家就得真去爬珠峰?)

  (呵。)

  这个念头带着尖锐的嘲讽在李圣经心底升起。

  她送保暖内衣,是知道姜在勋要去的是高寒地带,是关心他的身体,是切实的温暖。

  林允儿送这些?

  表面看是契合角色,是专业装备。

  可登山手套和防风镜?

  在零下几十度、氧气稀薄、连呼吸都困难的地方,这种装备的实用性能比得上贴身的、持续散发热量的羊毛层吗?

  在李圣经看来。

  这更像是林允儿精心设计的一种“表演”——

  表演她的“体贴入微”和“专业支持”。

  一种精准投放给姜在勋看的、高级的情绪价值。

  一种……不动声色的圈地。

  姜在勋似乎完全没察觉到身边骤然降低的气压,甚至还在解释:

  “说是防风雪和紫外线效果很好,手套保暖性也不错……”

  他顿了顿,似乎想强调礼物的价值:“看起来很专业。”

  “专业?”

  “呵。”

  李圣经发出一声很轻很轻的、从鼻腔里哼出的气音,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林允儿是怕你在珠峰大本营得雪盲,冻掉手指?”

  “黄政民前辈带你去,是让你感受环境,不是让你去玩命。”

  “我看她是偶像剧拍多了,分不清剧本和现实。”

  (保暖内衣才是真正有用的东西。)

  (蠢货。)

  李圣经在心里冷冷地补了一句。

  她没再看那个碍眼的盒子。

  也没看姜在勋有些错愕的表情。

  转身拿起茶几上那个印着户外品牌logo的纸袋,动作有些粗暴地塞进姜在勋怀里:

  “拿着。”

  纸袋里柔软的羊毛面料触感清晰。

  “美利奴羊毛的,薄,贴身,吸汗,不占地方。”

  李圣经语速很快,像话烫嘴一样:

  “到了那边,温差大,别傻乎乎地只穿一件冲锋衣耍帅。里面穿这个,别冻感冒了回来传染我。”

  说完。

  李圣经不再看姜在勋,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汤在锅里,自己盛。”

  房门在她身后“咔哒”一声关上。

  姜在勋抱着怀里突然被塞进来的纸袋愣愣地站在原地。

  看着李圣经紧闭的房门。

  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她那句带着冰碴子的嘲讽。

  空气里海带汤的鲜香和刚才那点微妙的火药味混合在一起,让他有点懵。

  姜在勋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纸袋,又看了看玄关柜上那个被拆开一半、露出专业护目镜的深灰色盒子,脑子里像被塞了一团乱麻。

  半响。

  他才慢吞吞地把怀里的纸袋放到沙发放在玄关柜上。

  转身走进厨房。

  揭开锅盖。

  浓郁的鲜香伴随着热气扑面而来。

  牛肉片沉在锅底,翠绿的海带丝浮在浅褐色的汤面上。

  端着热腾腾的汤碗坐到餐桌。

  姜在勋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喝着。

  电视被他关了。

  客厅里只剩下喝汤时轻微的吸溜声。

  时间在沉默中流淌。

  大约过了十分钟。

  李圣经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

  她没看姜在勋,只是径直走到冰箱前拉开冷藏层。

  冰箱冷气涌出的瞬间。

  她俯身从里面端出一个很小的圆形蛋糕。

  是最朴素的奶油裱花款,上面插着一个造型简单的数字“2”和“5”的蜡烛。

  冰箱灯的光线映出她线条紧实的下颌线。

  她端着这个直径可能只有六英寸的小蛋糕走到客厅的餐桌前,放在姜在勋的汤碗旁边。

  姜在勋的目光还黏在蛋糕上。

  (有……蛋糕?)

  “咔哒”

  橙黄色的火苗跳跃起来。

  “我去关灯。”

  她说完就转身。

  动作快得姜在勋那句“我……”刚开了个头。

  “啪。”

  客厅的顶灯灭了。

  只剩下厨房操作台上一盏昏暗的夜灯和……小蛋糕上那个小小的、摇曳的、温暖的火焰。

  暖黄的光晕在桌面上晕开一小圈。

  照亮了白瓷碗的边沿。

  照亮了塑料打火机。

  照亮了数字蜡烛上那一截小小的火苗。

  也照亮了姜在勋脸上来不及收起的怔忪。

  黑暗中。

  李圣经没有再靠近桌子。

  她就在墙边阴影里站着。

  双手环抱在胸前,看不清表情。

  “看什么看?快点许愿。”

  姜在勋这才像被唤醒,赶紧闭上眼睛。

  厨房夜灯微弱的光线只能勉强勾勒出他挺直的鼻梁和紧闭的眼睑,眼睫在跳动的烛光中投下细碎的、微颤的影子。客厅里很安静,只有蜡烛燃烧时极轻微的哔剥声和他自己喉间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大约五秒。

  他睁开眼。

  “呼——”

  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那簇小小的火焰在黑暗中熄灭。

  一缕极淡的青烟飘散在昏暗的空气里。

  李圣经立刻转身准备回房。

  “圣经。”

  姜在勋在她身后叫住她。

  李圣经脚步顿住,没回头。

  姜在勋从椅子上站起来,绕过挡在两人之间的餐桌,几步走到她身后。

  动作带着点迟疑。

  伸出手臂。

  试探性地、轻轻地环住了她的腰。

  动作很轻,甚至带着一种随时可以松开的准备。

  “谢谢。”

  他的声音低低地落在她耳边,带着刚喝完热汤的暖意和一点笨拙的真诚:

  “汤很好喝……礼物……也很好。”

  怀里的人瞬间僵硬。

  她能感觉到姜在勋胸腔里平稳的心跳透过薄薄的衣衫传过来。

  短暂的一两秒静默后,李圣经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那只原本应该给个肘击或直接推开的拳头,最后只是握紧,然后——

  “咚。”

  一声闷响。

  力道不轻不重地捶在了他环在她腰侧的手臂上。

  更像是某种别扭的警告。

  或者……

  某种无言的默许。

  姜在勋抱着她的手臂瞬间收紧了力道。

  原本带着试探的轻柔拥抱骤然变得扎实而有力,将她结结实实地圈进了怀里。

  属于她的、那种令人安心的薰衣草香气混合着一点她发丝间清爽的味道,丝丝缕缕地涌入他的鼻腔。

  是他闻惯了的味道。

  也是他的公寓里永远不变的底色。

  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安全感,将他从剧本里那个冰冷绝望的雪山世界中,重重地拉了回来。姜在勋的脸颊蹭过她微凉的发梢,埋得深了些。

  ……

  清晨。

  玄关处摊开着姜在勋的行李箱。

  几件迭好的衣物放在旁边。

  李圣经斜倚在鞋柜旁,手里捏着他的护照和行程单,飞快地扫了一眼签证信息。

  按照惯例。

  此刻她应该走过去把包里的东西重新检查一遍——

  袜子带够没有?

  常用药放哪里了?

  充电器带了没?

  确保这个总是丢三落四的家伙不会在异国他乡抓瞎。

  但今天。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凑过去检查箱子里的内容物。

  甚至避免让自己的目光落在那敞开的行李箱上——

  谁知道那个碍眼的深灰色盒子会不会就躺在某个角落?

  光是想到他可能真要把林允儿送的那套“专业装备”千里迢迢塞进行李箱带去冰天雪地的尼泊尔,李圣经就觉得胸口那点没散尽的憋闷有重新凝聚的趋势。

  (眼不见为净。)

  姜在勋站在旁边看着她认真检查着最核心的必要文件。

  那张清秀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只有晨光在睫毛上跳跃。

  他忽然咧嘴。

  露出一个有点傻气的笑容。

  “?”

  李圣经被他笑得莫名其妙。

  刚想瞪他一眼。

  姜在勋却毫无预兆地向前一步。

  张开手臂。

  一把将她整个人揽进了怀里。

  不是昨晚黑暗中带着试探的轻柔环抱。

  而是结结实实的。

  带着不容拒绝力道的。

  李圣经被他这一下带得猝不及防。

  鼻尖猛地撞在他外套的衣料上,硬邦邦的拉链头硌了一下。

  “喂!”

  她抗议的声音被闷在织物里。

  但姜在勋没理。

  也没说话。

  只是更用力地将脸在她发顶蹭了蹭。

  深深呼吸着那属于“家”的、熟悉的薰衣草味道。

  李圣经抵着他胸口的手顿了顿。

  身体那股僵直的劲儿在短暂的抵抗后,悄然松懈下去了一些。

  她能清晰感受到他胸腔里传来的、沉稳有力的心跳。

  一下。

  又一下。

  在这个匆忙离别的早晨。

  像一颗被捂在掌心的暖石。

  短暂的十几秒被无限拉长。

  楼道里若有似无的脚步声似乎都远了。

  就在这黏稠的安静即将漫出点什么别的情绪时——

  “嘀!嘀嘀!!!”

  楼下。

  急促尖锐的汽车喇叭声毫无预兆地撕开了这短暂的安宁。

  一下。

  又一下。

  是金大元牌的不耐烦催命符。

  比闹钟还准。

  姜在勋像是突然被电流击中。

  几乎是触电般地松开。

  李圣经也迅速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抬手飞快地抹了下被他发梢蹭乱的额角碎发。她的眼神带着一丝刚被惊扰的慌乱,很快又被熟悉的淡漠覆盖。

  “……金经纪催了。”

  姜在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被打断的不爽。他弯腰,迅速地将摊在地上的衣物塞进箱子,拉上拉链,动作带着点赌气般的急躁。

  扣好箱盖。

  他背好随身包,一手拖起行李箱。

  “我走了。”

  “嗯。”

  李圣经应了一声,别开脸没看他。

  门拉开。

  带着秋日清冽的楼道气息涌进来。

  姜在勋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脚步声在狭窄的楼梯间快速向下延伸。

  然后。

  楼下的引擎声响起。

  逐渐远去。

  ……

  姜在勋钻进车里时气息还有点不稳。

  金大元从后视镜瞥了他一眼:

  “又磨蹭?脸这么红?”

  “……热的!”

  车子汇入金浦机场高速的钢铁洪流。

  熟悉的公寓楼在车窗倒退的景致里迅速缩小、模糊,如同他此刻心头那片被揉皱又悄悄抚平了一角的情绪。

  ……

  车子在金浦机场国际出发层停下。

  推开车门。

  九月中旬微凉的空气混着机场特有的喧嚣扑面而来,瞬间冲散了车里残留的那点属于圣水洞公寓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

  国际出发大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姜在勋目光扫过指示牌,很快就在一个相对僻静的休息区角落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老师。”

  姜在勋快步走过去鞠躬问好。

  黄政民闻声,抬手把帽檐往上推了推,目光随意地扫过姜在勋拖着的箱子:

  “剧本第 37页,朴武宅在 C2营地那个晚上。”

  “……”

  姜在勋一愣。

  几乎立刻进入回答老师提问的应激状态。

  大脑快速闪过那页内容:

  朴武宅在日记里写下了对家人深深的愧疚和不安……

  “……他梦到了去世的奶奶?然后……”

  姜在勋有点卡壳。

  关键细节没记牢。

  黄政民嘴角往下撇了一下。

  没说话。

  但那无声的压力比直接训斥还沉。

  旁边的助理强忍着不敢笑。

  姜在勋只觉得自己的后颈开始冒出虚汗。

  最近脑子里塞满了朴武宅的生平轨迹、《好日子》杀青的琐碎、还有……圣水洞和清潭洞无形的丝线缠绕。

  台词本的优先级竟然被挤到记忆内存的后台角落。

  他只觉得脸上有点烧,手忙脚乱地拉开背包翻找。

  “行了,不用翻了。”

  黄政民突然出声打断,语气带着点“早就猜到”的了然。

  他太清楚姜在勋了。

  这孩子面对复杂角色,会一头扎进背景里拔不出来,像极了年轻时在片场同样跟自己较劲的自己。

  他没追问那句关键的台词细节。

  就像这趟去尼泊尔本就是感受。

  而不是赶考。

  “坐吧。”

  “是。”

  “行程大概这样。”

  黄政民把手机屏幕转向姜在勋,上面是详细计划表:

  “加德满都待三天,主要是倒时差、适应海拔,顺便跟当地的登山协会和向导碰个头,听他们讲讲当年的事。”

  “然后包车上山,到大本营待个……嗯,四天左右?看情况。主要就是让你吸吸那儿的空气,感受感受那风刮在脸上像刀子、喘气跟拉风箱一样的感觉。别指望能舒服,就是去遭罪的。”

  姜在勋点点头,道:

  “听说……高原反应会头疼,睡不着,喘不上气。”

  “是这样的。难受就吸氧,不行就下来。又不是真让你爬上去。不过……提前背点专业术语没坏处。省得到时候向导跟你讲什么‘冰裂缝’、‘雪崩区’、‘昆布冰川’,你一脸懵,丢人丢到国外。”

  “这个我有准备!”

  姜在勋正色道:“我查了资料,还看了纪录片……”

  “来,考考你。”

  黄政民打断他,身体微微前倾:“知道在海拔八千米以上,人为什么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吗?特别是……方便的时候?”

  “呃……”

  姜在勋被这突如其来的、极其具体又略带粗俗的问题问得一愣。大脑飞速搜索着这几天恶补的知识:

  “因为……低温?失温危险?”

  “笨!”

  黄政民一巴掌不轻不重地拍在他后脑勺上,脸上却带着戏谑的笑:

  “因为风大!你刚解开裤子,一阵风过来,能把那玩意儿直接冻成冰棍儿!明白了吗?这才是‘死亡地带’最真实的危险之一!纪录片里可不会教你这些!”

  姜在勋:“……”

  那些严谨的生理学知识、悲壮的英雄事迹。

  在黄政民这“接地气”到近乎粗俗的“科普”面前,瞬间显得有点……苍白无力。

  机场广播适时响起。

  温柔的女声提醒着飞往加德满都的乘客开始登机。

  “走吧。”

  “嗯。”

  助理立刻拖起两人的行李箱。

  姜在勋背上沉重的登山包跟在黄政民身后混在商务舱的队伍里,鱼贯走进机舱。

  巨大的波音777滑行、加速、爬升。

  最终冲进云层之上。

  平稳飞行。

  舷窗外是无边无际的灰蓝色云海。

  引擎低沉的嗡鸣成了催眠的背景音。

  ……

  飞机经停香江机场一个多小时。

  重新升空。

  机舱屏幕上显示着剩余飞行时间和前方地图。

  最终。

  客机在轻微的颠簸中降落在加德满都特里布万国际机场。

  航站楼显得老旧。

  色彩浓烈的壁画和穿着传统纱丽的妇女构成强烈的异域冲击。

  走出机舱通道。

  气温明显回暖。

  接机的人早已等候多时。

  是黄政民熟识的当地登山协会安排的向导和翻译。

  一个皮肤黝黑、笑容朴实的中年男人和一个戴着眼镜、看着有些文气的年轻人。

  “欢迎,黄先生!”

  向导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热情招呼。

  前往市区的路上。

  车窗开着。

  加德满都的风卷着尘土的味道吹进来。

  空气里混杂着柴油尾气、街头小吃的油炸气息,还有远处焚烧某种植物的烟气。

  路边色彩艳丽的建筑、衣衫褴褛的儿童、形态各异的神庙、在街道中间懒洋洋踱步的牛……

  构成一幅混乱又充满生命力的图景。

  姜在勋看着窗外陌生的景象。

  鼻翼抽动了一下——

  似乎适应得还行?

  接下来的三天。

  他们住在泰米尔区一间专为登山者提供便利的客栈。

  日程安排得很满。

  时差和近1500米的海拔双重作用下,姜在勋在第一个晚上几乎没怎么睡。

  翻来覆去,头有些隐隐的胀痛,呼吸也感觉比平时费力些。

  白天。

  黄政民带着他去拜会当地的登山协会前辈。

  坐在光线昏暗、充满酥油茶和烟叶味道的小茶馆里,听那些曾亲身经历过 2004年灾难或无数次挑战珠峰的登山者,用平静而沉重的语气讲述风雪的暴虐、缺氧的绝望、以及人在极限压力下的抉择。

  扎西则带着他们穿梭在加德满都狭窄、嘈杂、充满生活气息的街巷。

  辨认本地户外用品店里的专业装备。

  教他们最简单的尼泊尔语问候。

  适应这里稀薄但尚可承受的空气。

  倒时差的第三晚,头痛终于缓和。

  姜在勋在狭窄但干净的客栈小露台给李圣经和林允儿分别发去信息——

  内容大同小异。

  加德满都的街道。

  色彩斑斓的寺庙。

  和向导扎西的合影。

  报告时差基本调整完毕,明天正式启程进山。

  信号断断续续。

  林允儿的回复很快。

  文字里是标志性的温柔与关切:

  【空气稀薄,好好感受,但也别太勉强自己。】

  后面还配了一个抱着星星的小熊表情。

  李圣经的回复一如既往地实用且带着点“嫌弃”:

  【头疼还乱跑?多喝水,别傻乎乎地买路边的水喝。】

  姜在勋看着两条风格迥异的消息,手指在冰凉的屏幕边缘摩挲了一下,最终只是各自回复了一个简单的【好】。

  次日。

  从加德满都到珠峰南坡大本营所在的卢卡拉,需要搭乘那种能坐十几个人的小型螺旋桨飞机。

  飞机在狭窄的山谷间颠簸穿行。

  舷窗外是触手可及、覆盖着皑皑白雪的陡峭山壁。

  机舱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连黄政民都下意识地抓紧了扶手。

  抵达卢卡拉。

  海拔2840米。

  空气明显清冷稀薄起来。

  稍一活动,心跳就开始加速。

  从这里开始。

  徒步是唯一的交通方式。

  背着行囊。

  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上跋涉。

  空气越来越稀薄。

  风也越来越硬。

  起初是沿着河谷。

  能看到奔腾的冰川融水。

  后来是陡峭的之字形山路。

  脚下是松动的碎石。

  每一步都开始变得沉重。

  海拔3500米。

  姜在勋感受到了高原的恶意。

  第一天进山时那种新奇感被取代。

  太阳穴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箍住。

  一跳一跳地胀痛。

  呼吸变得费力。

  姜在勋开始真切体会到黄政民口中“拉风箱一样喘气”的感觉。

  背着最基本徒步包的重量仿佛在成倍增加。

  每一次迈步都需要更深的呼吸来驱动。

  血氧饱和度仪显示的数值不断走低。

  心跳却咚咚地加速。

  如同重锤敲击着胸腔。

  “慢点。”

  黄政民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去。

  他停下脚步示意休息一下。

  “感觉怎么样?”

  “头疼……喘不上气……”

  姜在勋扶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

  他只感觉肺都要炸开了。

  眼前的景色都开始有些发花。

  黄政从背包侧袋掏出一小罐便携氧气递给他。

  姜在勋接过来,学着旁边一个欧美登山客的样子。

  将面罩扣在口鼻上用力吸了几口。

  冰冷的、带着塑料味的氧气涌入肺部。

  那令人窒息的憋闷感稍稍缓解。

  但太阳穴的钝痛依旧顽固。

  ……

  在珠峰大本营的四天。

  是姜在勋人生中最漫长的四天。

  也是他精神上受到冲击最强烈的四天。

  白天。

  向导带着他们在营地附近活动。

  熟悉环境。

  近距离观察那些即将出发或刚刚下撤的登山者。

  他们的脸上刻着风霜。

  眼神里混杂着疲惫、亢奋、以及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帐篷外。

  有人在高反中痛苦呻吟。

  有人在为出发前的最后准备而忙碌。

  无线电里传来模糊的通话声。

  夹杂着不同国家的语言。

  夜晚。

  温度骤降到零下二十几度。

  即使裹在厚厚的羽绒睡袋里。

  寒气依旧能穿透进来。

  冻得人牙齿打颤。

  难以入睡。

  帐篷外是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风永无止境地刮过冰原。

  发出令人心悸的呜咽。

  在这种极端的寂静和寒冷中。

  人的感官似乎被无限放大。

  时间的流逝也变得异常缓慢。

  姜在勋躺在睡袋里。

  睁大眼睛看着帐篷顶。

  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朴武宅生前的影像、日记里的只言片语、以及向导讲述的那些关于山难和救援的片段。

  (恐惧……)

  (责任……)

  (对家人的愧疚……)

  (对山峰纯粹的向往……)

  (还有……那种在极限环境下,人与人之间最原始也最珍贵的羁绊……)

  这些复杂而沉重的情绪。

  以前只是纸面上的文字。

  此刻。

  在这片冰冷、寂静、连呼吸都奢侈的土地上。

  它们仿佛有了重量。

  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

  数日后。

  身心俱疲但某种程度“淬炼”过的两人终于踏上归程。

  车子在颠簸的碎石路上行驶良久。

  重新回到加德满都稍显“繁华”的泰米尔区。

  找到一家能顺畅上网的咖啡馆坐下点单时,久违的手机信号如潮水般涌进,各种社交软件的推送提示瞬间霸屏。

  姜在勋揉了揉依旧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解锁屏幕。

  手指无意识地滑动着,略过一堆无关紧要的新闻和应用通知。

  很快。

  他的目光被几条韩国某主流媒体的头条推送短暂地黏住了。

  一条标题异常醒目地挂在推送列表顶端:

  【少女时代 Jessica郑秀妍确认退团!】

  (郑秀妍?)

  (秀晶的姐姐?)

  姜在勋疲惫的大脑甚至花了两秒才将这名字与脑海中的人对上号。

  指尖停顿在冰冷的触摸屏上。

  新闻标题下方的预览文字飞快地滚动着:

  “因个人事业规划与团队活动产生严重冲突……”

  “公司发表声明……”

  “少女时代组合将以八人体制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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