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午后的阳光如同融化的金箔,泼洒进清潭洞顶级公寓的落地窗时,姜在勋才挣扎着从深沉如海的睡梦中浮起。

  厚重的遮光帘也未能完全阻隔这过分热情的正午,光柱中尘埃缓慢浮沉,像极了他此刻涣散游离的意识。

  身侧的床单早已凉透,只余一缕若有似无的蜜桃香气缠绕在枕畔,证明昨夜并非一场过于激烈的幻梦。

  咔嚓——

  房门刚开一条缝,一团毛茸茸的影子便炮弹似的撞进他怀里。

  “喵呜——”

  三花猫甩着尾巴在他臂弯里踩奶踩得肆无忌惮。

  姜在勋睡眼惺忪地托着猫屁股往卫生间走,任由小家伙的胡须蹭过自己下巴。电动牙刷的嗡鸣中,镜子里映出一人一猫同款呆滞的表情。

  啪嗒。

  牙膏泡沫滴到猫脑袋上,换来一记嫌弃的喵拳。

  “Boss,中午好。”

  踏出浴室时,突然响起的女声惊得姜在勋差点把猫扔出去。

  “你怎么进来的?”

  姜在勋看着正襟危坐在餐桌前的韩娜,下意识拢了拢睡袍领口。

  “允儿小姐给的密码。”

  韩娜推了推眼镜,偏开目光:

  “说您昨晚很辛苦,特意让我准备了些滋补食材。”

  她的用词一如既往的精准且不带感情色彩。

  但“辛苦”二字,此刻听来却别有深意。

  姜在勋抱着猫踱到餐桌前——

  松茸炖鸡汤的蒸汽氤氲中,人参、枸杞、黑蒜和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药材在砂锅里浮沉,旁边还摆着一碟生蚝刺身和……等等,那是鹿鞭吗?!

  尽管自尊心叫嚣着“老子龙精虎猛”,但他还是默默坐下吸溜起鸡汤。

  毕竟……

  昨晚被林允儿压榨到一滴不剩是事实,这也导致他现在看韩娜怀里ipad的欲望都比看女人强烈。

  呲溜——

  三花猫凑近闻了闻,立刻飞机耳倒退三步,震惊脸写着“两脚兽居然吃这种东西”。

  姜在勋:“……”

  你个被阉了的小东西懂个屁……

  “热搜数据。”

  韩娜适时递上平板,屏幕上#汉江绝美烟花秀#正挂在实时热搜第三位。

  点进去是各路网友拍摄的短视频和照片。

  夜空被璀璨的火树银花填满,“Yoona”的字样和皇冠图案在无数镜头下绽放。

  评论区炸开数万条尖叫:

  【@VJ007】

  “我们允儿值得全世界最好最贵的烟花!!”

  【@孤岗明月】

  “昨晚值班差点被金光闪瞎,还以为外星人攻打青瓦台了。”

  【@暴走阿木木】

  “汉江烟花管控那么严还能批下来,我上次放两根仙女棒都被罚了5万韩元!(嫉妒到变形)”

  【@鎏年丝水】

  “建议查查昨晚汉江边所有豪宅的观景台……谁家阳台摆满999朵玫瑰我不好说。”

  【@Yellowrain】

  “汉江怪兽都要被吵醒了!强烈谴责这种深夜放烟花的扰民行为!怪兽nim明天还要早起来毁灭首尔呢!”

  ……

  姜在勋随手给几条夸烟花的评论点了赞,舀着碗里的补汤问道:

  “今天我什么安排?”

  韩娜迅速切换平板界面:

  “三点,《七月与安生》改编团队第一次线上剧本研讨会。五点,康复理疗师预约上门。今晚十一点您在《出租车司机》组的杀青戏。”

  叮——

  手机屏幕亮起。

  姜在勋摸出手机一看。

  锁屏上躺着裴秀智酸溜溜的kakao消息:

  【裴秀智】:[分享链接:#汉江绝美烟花秀#]

  【裴秀智】:啧啧,汉江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裴秀智】:姜社长好大的手笔,好浪漫的心思啊~

  【裴秀智】:看来昨晚过得很愉快?

  字里行间那点柠檬味儿,隔着屏幕都能闻到。

  姜在勋抿唇偷笑,回复:

  「烟花再好看也是转瞬即逝。」

  「哪比得上某些人常开不败。」

  小猫看他放下手机,立即蹭到他掌心下撒娇卖萌。姜在勋揉揉猫头,将桌上滋补的食材一扫而空后,抱着小家伙重回卧室小憩。

  睡意正浓时——

  “Boss,该准备了。”

  韩娜的声音不急不缓地从门外传来。

  下午2点45分。

  已换好整洁衬衫的见在勋坐在书房中,屏幕上陆续跳出编剧团队的脸。

  “各位下午好。”

  姜在勋对着摄像头微微颔首,开门见山:

  “关于《七月与安生》的改编,我的初步构想是——整体风格走舒缓唯美的叙事节奏,原著中一些比较尖锐的冲突需要适当削弱。”

  话音刚落,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编剧立刻提出异议:

  “社长,恕我直言,这样会削弱矛盾会失去故事张力。按《故事结构学》的创作理论,冲突是故事的骨架,没有矛盾就.”

  “你说得对。”

  姜在勋十指交叉抵在下巴,打断对方引经据典:

  “但我们国家在财阀有意转移矛盾下,男女对立有多严重,大家都清楚吧?”

  视频窗口里众人纷纷点头。

  “那各位觉得”

  姜在勋眼神锐利,“如果这部电影聚焦原版的两女争夫——是否会两头都不讨好?”

  答案不言而喻。

  这个改编项目从立项之初就注定不会吸引太多男性观众。

  而在当下女性意识觉醒、性别对立如此尖锐的环境里,女性观众又怎么会愿意看闺蜜为一个狗男人撕破脸?

  编剧们面面相觑。

  原本准备好的“原著精神”“戏剧冲突”等说辞全都咽了回去。

  他们站在编剧角度思考剧情结构,而姜在勋始终站在商业纬度审视市场——

  说不上谁对谁错,但拍电影的本质终究是要挣钱的。所以在某些程度上为商业逻辑做出妥协,也是这个行业心照不宣的生存法则。

  “诸位不要低估女性市场的消费力。”

  姜在勋调整了下耳麦,继续说道:

  “K-pop演唱会最前排的VIP票是谁抢光的?爱豆签售会上砸重金买几百张专辑的是谁?”

  在这个社会里。

  往往是女性更愿意为自己珍视的情感买单。

  男性背负着房贷、车贷的家庭责任,反而很少会为了情感消费一掷千金。

  “所以我唯一的要求就是——”

  “要让每个看完电影的女性,都红着眼眶给闺蜜发kakao:【周末去汗蒸房吧,我请客】。”

  声浪渐起。

  耳机里传来编剧们的讨论声。

  有人提议加强双女主幼年相遇的戏份,有人主张删减男主角家明的台词……

  姜在勋靠在真皮椅背上,指尖摩挲着三花猫的耳朵,思绪却早已飘向午夜。

  ……

  按摩师的精油香气还未完全散去,姜在勋抱着三花猫坐进保姆车时,夕阳正将首尔的高楼镀成金黄。

  小猫在他膝头团成一团,随着车辆行驶微微晃动,像一团温暖的毛球。

  窗外景色飞速流逝——

  现代百货的巨型广告屏上,林允儿代言的化妆品广告惊艳亮相;高架桥下的电子站牌,裴秀智新剧《任意依恋》的宣传海报一闪而过。

  当城市的天际线渐渐被高速公路取代,天色完全暗下来时,保姆车驶入了《出租车司机》的拍摄基地。

  姜在勋将三花猫塞给韩娜,小家伙不满地“喵呜“一声,爪子勾住他袖口不肯松手。

  “乖,爸爸要去死了。”

  他笑着轻挠猫咪下巴,转身踏入化妆间。

  韩娜:“……”

  十五分钟后再出来时,80年代的学生装扮已然完成。

  “Action!”

  打板声落,紧张的气氛瞬间拉满。

  军方得知证据被拍下,开始了疯狂的搜捕。金万燮(宋康昊饰)、彼得和具在植(姜在勋饰)的藏身点暴露,原定于次日清晨的撤离,变成了此刻的亡命奔逃。

  “Cut!补妆,雨水效果加强!在勋,等一下你从巷口冲出来的机位再确认一次!”

  张勋导演的声音透过对讲机传来。

  工作人员立刻上前,用特制的“雨雾”喷洒器将姜在勋的头发和衣服淋得更湿,营造出瓢泼大雨的效果。

  他闭着眼任由化妆师在他脸上加深疲惫与惊恐的痕迹,同时在心里默默酝酿接下来的情绪层次。

  “第58场,7镜2次,Action!”

  那辆挂着首尔车牌的出租车在光州夜晚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刺眼,很快便被军方的吉普车盯上。

  一场惊心动魄的飞车追逐在湿滑的街道上演。

  姜在勋蜷缩在出租车后座,监视器里他的瞳孔随着军车逼近逐渐放大。当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撕裂夜空,他猛地推开车门滚进巷道——

  “Cut!车辆移位,准备拍摄巷口逼停戏份!”

  特技组迅速调整车辆位置,营造出被逼入死角的视觉效果。

  “Action!”

  第三次开机时,他奔跑的姿势已带上踉跄。

  特写镜头里,汗水混着雨水浸透衣服紧贴脊背,每一声脚步都踏出亡命之徒的节拍。

  “Cut!很好!准备下一镜,抓捕!”

  工作人员迅速调整轨道车位置。

  动作指导上前与他最后确认了被制服的动作。

  姜在勋趁机做了两组俯卧撑,让心率保持逃命状态。

  “Action!”

  几名如狼似虎的士兵扑了上来。

  具在植被粗暴地按倒在地,泥水溅了他一脸。

  一名面色冷硬的军官走上前,一脚狠狠踹在他的腹部。

  监视器中。

  具在植被两名群演架着双臂拎到小巷入口。

  “交出录像带!”

  饰演军官的演员一脚踹在他腘窝处,咆哮着将道具枪顶住他太阳穴:

  “我数到三!”

  摄像机轨道无声滑近。

  “一!”

  姜在勋开始小幅度颤抖,被捕后强行镇定的面具出现裂缝。

  “二!”

  “大——叔——”

  他突然嘶吼出声,血沫顺着嘴角滑落,却遮不住那双骤然明亮的眼睛:

  “快走啊!把真相带出去!”

  “Cut!补血浆!”

  化妆师飞奔着冲上来,往他后脑勺粘爆裂血包。姜在勋趁机活动了下被反捆到麻木的手腕,却在听到“Action“的瞬间立即回归濒死状态。

  “砰——”

  空包弹的火药味弥漫开来。

  姜在勋如同断线木偶般栽倒,落地时甚至还维持着半边脸贴地的扭曲姿态,确保镜头能捕捉到瞳孔里熄灭的星光。

  倒地的过程被分成三个镜头拍摄——

  导演要求他分别表现中枪瞬间的震颤、生命流逝的抽搐和最后的静止。

  “Cut——!”

  “恭喜具在植杀青!!”

  场记小妹的欢呼划破片场紧绷的气氛,一大束百合花塞进姜在勋沾满血浆的臂弯。韩娜举起单反抓拍他狼狈又鲜活的瞬间——

  镜头里浑身血污的年轻人抱着花束笑得灿烂,与角色濒死的绝望形成荒诞对比。

  ……

  卸妆棉擦到第三遍时,姜在勋从兜里掏出手机。

  屏幕亮起。

  林允儿的kakao带着三个惊悚的感叹号:

  【!!!】

  【你把小公主带走了???】

  姜在勋低笑着捞过蜷在化妆椅上的三花猫,来了张角度清奇的自拍——

  照片里他卸到半边的脸像分裂的油画,左脸是清爽的现代青年,右脸还残留着80年代学生的血痕。

  【姜在勋】:[图片]

  【姜在勋】:暂扣“猫质”,以示惩戒。

  没等到回复。

  凌晨三点的首尔,连林允儿这样的工作狂也该入眠了。

  姜在勋当晚就在片场附近的酒店住下。

  没再折腾回首尔。

  次日。

  晨雾还未散尽,姜在勋已抱着猫重返拍摄地。

  演员姜在勋的戏份虽已结束,但Next Scene社长的职责还要继续。

  他仔细查看了后续的拍摄计划,与张勋导演和制片团队沟通了预算和后期进度,确保所有环节都在正轨上运行。

  直到午后,确认一切无误,他才乘车返回首尔。

  当然。

  那只被他“暂扣”的三花猫,再次被他抱在怀里,一同带回了公司。

  ……

  首尔·Next Scene会议室。

  三花猫霸占了长桌中央的位置,尾巴尖儿扫过摊开的剧本。

  编剧团队熬通宵赶出的初稿散发着油墨香——

  七月视角的独白被姜在勋轻声念出:

  “穿胸衣会闷,扎耳洞会痛,就算不舒服也要忍耐,这样以后才会自在。”

  “遇到你才知道红酒可以讨要,心意可以描画,霹枣木不会护佑任何人,只会毁掉我们的友谊。”

  “太阳可以放心地发光,因为知道有阴影。不想活成相纸上笑不出来的婚纱新娘,想去看明信片里结冰的贝加尔湖。不必看你的背影,因为女孩们永远并肩。”

  通读结束。

  姜在勋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赏。

  改编非常出色。

  将两位女主的爱好都设定为画画,一个偏向写实,一个崇尚写意,巧妙地用艺术理念的差异与融合来隐喻她们的性格与关系。

  而结尾最具颠覆性的改动,是将原版中“家明”的逃婚,改成了“七月”的自我觉醒与逃离。

  不过。

  无论是原版还是改编版,“家明”这个角色本质上仍是一个在两个女人之间摇摆、精神上脚踏两条船的渣男。

  “社长nim”

  年轻编剧突然欲言又止:“家明这个角色.您本色咳,亲自出演吗?”

  会议室骤然寂静。

  连猫都停止了舔爪子,琥珀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姜在勋的钢笔在桌面敲出清脆的响:

  “我?”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脑海中瞬间闪过金智媛甜美的笑脸以及郑秀晶那双清冷的眸子。

  让他在戏里周旋于这两位之间,饰演一个优柔寡断的“渣男”?

  那……

  这戏里戏外的界限,怕是要彻底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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