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府笼罩着惶惶不安的阴云。

  仆役们素来迟钝于朝堂风云,既辨不清主子在官场沉浮几何,亦算不准这朱门高墙还能撑得几时。

  于他们而言,每日洒扫浆洗换得月钱叮当,便足以安身立命。

  然昨夜门客横尸庭院后,连最愚钝的杂役都嗅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

  当值者皆目光游移,交头接耳,往日麻利手脚早失了大半劲道。

  柳尚书午时忽召惯用的郎中入府。

  被叫来的郎中初当是寻常问诊,却是没想到柳尚书直接给他领到了一具棺材前。

  让他给一个死人诊断诊断。

  郎中想要拒绝,但奈何柳尚书直接掏出来了一大块的金饼,又是耀眼又是很重,这位郎中便是无奈的看在了金饼的份上,开始做了这一份诊断。

  片刻之后,郎中收回了手中的诊器。

  “她确实已经死了,再无任何活来的可能。”

  “当真?”柳尚书皱起了眉头:“我这门客法门特殊,之前已经死过好几次了。”

  “我之前也帮您看过好几次,这一次她和以前不一样,她灵肉中间的联系已经断了。”郎中开始收拾自己手边的物件,收拾到一半,他动作也稍微顿了顿:

  “尚书,给您一句忠告,您若是再看到和您门房生的一样的人,也千万不要靠近,她这种法门,灵肉一断就再也不是她了。”

  “那是什么?”

  “说不准是个披着她皮相的鬼祟,总之必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郎中拱手告辞离去。

  柳尚书坐在椅上,眉头紧锁。

  旁侧下人靠了过来:

  “尚书,这具尸首如何处置?”

  “抬出去烧了。”柳尚书道:“在城外找一个地方埋了。”

  眼见尸首被抬走,柳尚书心头仍沉甸甸的。

  他仍未想好对策。

  继续和那个叫林江的硬碰硬?

  断然行不通。

  这般强人,真想应对,得去寻个正儿八经的点星。

  若在当年鼎盛时,尚能拉下脸求援,如今却是不能了。

  起了身,缓步走到了院子当中,仰头看着天空。

  今日天色阳光灿烂,却难以让柳尚书的心情也跟着舒畅。

  他还缺一个契机。

  要是有什么事情能再往后推他一把,就能下定决心了。

  便是唤来管家沉声吩咐:

  “去查那林公子。查仔细些,当真在京中无依无傍?”

  “容小的几日工夫。”

  “去吧。”

  直到管家离开之后,柳尚书才重新坐回椅子上。

  这一刻,他也似乎老了许多。

  他只觉得周遭的光阴变得极快,却又是极慢的,佣人们在房屋当中几乎走成了影子,唯独他在这椅子上片刻不动。

  吃饭时他是那么一副木讷的表情,喝酒时他也是那么一副木讷的表情,去地下财库看着自己那几箱能映的人脸色发明的财宝时,他表情仍是没有任何变化,夜晚间叫上自己几个小妾,躺在自己左右两旁时,他也依然那样一副表情。

  直至管家叩门而入,他那全无半点变化的表情才终于浮现出来了一丝不一样的东西。

  “几天了?”

  “两天了。”

  “已经过了两天了?感觉好像只是一个眨眼间。”柳尚书感慨了一句:“所以说查到什么吗?”

  “查到了。”管家压低声音:“那位常往梁大家府上走动,梁大家待之亲厚非常,恐有私谊。”

  心头磐石骤然崩裂,裹着这些年宦海沉浮的泥沙,轰隆隆碾过五脏六腑。

  他叹息了一声。

  将军府的路,终究是走不得了。

  还是得去登门道歉,然后另想些方法缓解朝中危机。

  “帮我准备些礼物,我要去跟人登门致歉。”

  管家方要应声,忽闻廊外骤起马蹄声。

  等着管家出门一看时,再回来已经惊得没了脸色:

  “老爷!不好了!朝廷来人了!”

  ……

  柳凝正躺在医药坊的席铺上养伤。

  但事实上,她的伤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

  林江当时那一巴掌抽的虽然狠,但是也确实不算伤筋动骨。

  柳家富庶,请得起能人异士,今日这位医师只需将断齿含入口中,再饮下特制符水,便能令其再生。

  这等奇术寻常百姓自是用不起,至多止血敷药听天由命。

  虽说伤是养好了,但是柳凝并不打算从这床间离开。

  她定要躺到父亲严惩朱大那厮。

  如此一来,她才占着理!

  这样她便能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去谴责那个抽自己巴掌的人!

  届时便可立于道义高地痛斥对方,定要逼其跪地求饶,再命人照脸抽上几掌,生生打落满口牙齿。

  正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柳凝幻想着仇人涕泪俱下的模样,唇边溢出得意轻哼。

  然这得意未持续多久,忽闻门外铁蹄踏地。

  抬眼望去,数名重甲兵士直闯医坊,正配药的医师神色骤变,疾步上前与官兵低语。

  不过三两句,郎中猛然回头,目光复杂地瞥向柳凝。

  柳凝只当是兵部急症,过来寻找擅长治病的医师,浑不在意。

  可谁知这几个兵哥竟是直接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你是柳凝?”

  领头的官兵压低嗓子问。

  柳凝虽困惑,仍点了点头。

  “行。”

  官兵朝后一挥手:

  “上铐。”

  “放肆!

  柳凝大惊失色,眼见镣铐逼近,四肢乱蹬尖声惊叫:

  “你们想干什么?!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柳凝!我爸是柳书文!是尚书!三品大员!你们想要干什么?!”

  “三品大员?曾经是。”兵哥冷着脸摇了摇头:“柳书文贪墨圣银,奉旨查抄。还请柳小姐莫反抗。”

  “我父亲?贪赃枉法?鬼扯!”柳凝怎么可能不反抗?她从小到大就从未被人这样对待过,若是在这坐以待毙,任凭几个兵哥给她抓起来,简直不合她的性子。

  于是柳凝张嘴便吱哇乱叫,想要喊自己的手下过来帮她,只可惜以往百试百灵的手段现在却没了半点作用。

  从头到尾皆是不见半分人影出现。

  她哪里知道,自己的那些手下早就已经被兵部中人缉拿,现在只剩下了她一个孤家寡人。

  眼见这叫不来人,柳凝又是张开自己大口,直接就朝着几个正在干活的小哥便咬下去。

  其中一个小哥被一口咬中,疼得皱起了眉头,便是直接一伸手打到了柳凝的脖子上。

  柳凝刚换的牙一下子便松动的又裂开了,吐了一嘴的血,而她脑子也是嗡的一声,当场昏厥过去,身体软了下来。

  “押走。”

  兵部小哥一挥手,柳凝便被直接扛到了肩上。

  像是一条猪一样,被带了出去。

  ……

  林江带着小山参往宅子方向走。

  京城堂倌并不少见,本不必将灵参藏在袖中,但她早已养成习惯,仍蜷在袖笼里。

  “学画有趣么?”

  “倒是不无聊。”小山参头顶叶片簌簌轻颤,“梁画家作画时墨迹所到处漫天云霞流转,美得惊人。偏我初学乍练,总抓不住关窍。”

  “统共才习得两日,笔墨功夫和拳脚功夫都得经年累月打磨。”今天距离上次算命正过了三天,是林江第二次送小山参去梁画山那边。

  “好吧。”

  小山参始终不解梁画山执意授艺的缘由。

  她对丹青实在兴致缺缺。

  “就当陪老人家解闷,何况他与叶挽妆确有渊源。”

  “倒确实是这个意思……”

  小山参嘟囔了两声。

  如若是她这副态度,让京城当中崇敬着梁大家的其他人,听到了怕不是会立刻捂住心口,当场倒过去。

  多少人求不得的机缘啊!

  很快,林江便带着小山参回到了宅子门口,他马上就发现,正有一队人马停在门口中。

  这对人马为首的那个穿了一身官服,是个中年男人。

  林江瞧着非常眼熟。

  好像是……

  自己之前救下的刑部郎中啊!

  林江望着郎中,心里已大致猜出对方来意,当即笑着迎上前:“郎中近来可好?”

  刑部郎中闻声回头,看清来人后脸上顿时露出喜色:

  “朱公子!”

  “郎中怎么来这里了?”

  “送红契来了。”

  郎中从怀里掏出房契递过。

  “这般殷勤,不怕尊夫人怪罪?”

  林江想起前日见过的柳凝夫人,忍不住打趣。

  没承想郎中闻言长叹:

  “别提了,岳丈家被查抄了。”

  “啊?”

  林江睁大了眼睛。

  他是真的有点惊奇。

  倒不是惊讶柳尚书家被抄,而是这速度未免太快了。

  堂堂三品大员,竟连这几天都撑不过?

  “你没受牵连?”

  “今日兵部原是要去大理寺协查,幸得高卿作保,我才免了牢狱之灾。”郎中苦笑摇头,“只是这仕途…趁着还能主事,赶紧把契书送来要紧。”

  林江在接过契书之后,也是进了屋子,物色了朱砂,将自己指纹按了上去。

  这契书便是转交完成了。

  “您买了这房子,我还得再提醒您两句。”刑部郎中此刻压低了声音:“这房子同寻常房屋相比多少有些特殊,买来之后,我们刑部那位老先生大抵会找您。”

  “谁?”

  “孙忠。刑部侍郎孙忠。”

  林江眉头微微一动。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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