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江不嫌地面脏,径直用袖口扫净落叶盘腿而坐,与账房先生对视。

  账房先生默然许久,似在心中权衡再三,方续道:

  “公子怕是不知贪官如何祸国。西北官吏三年便刮十万雪花银,荒野之地本已贫瘠,如今竟至人相啖食。”

  林江没说话,只是继续听账房先生念话。

  似乎感觉自己说的话有了成效,账房先生的语气都要照比之前更激昂了几分:

  “举义旗需兵马钱粮!若无饱饭暖衣,怎敌贪官朝廷?风鳌山不过向各寨征收些资财,至于手下这些山头干了什么,我是一概不知。”

  林江忽嗤笑出声。

  这套“手下所为概不负责“的托辞,倒与前世某些企业声明如出一辙。

  “公子何故发笑?”

  “没什么,想起了高兴的事情。”

  林江摆摆手,道:

  “你是说,你们是侠之大者?”

  “不敢称侠义,但求诛杀蠹吏。”

  “这些贪官污吏都怎么个压榨法啊?”林江又是笑着问。

  “那可都坏透了!想方设法顺着百姓家里把钱捞出来,当着街上强抢民女,提高租赁,让农民上交七八成的麦子!”

  “那可真是坏透了!”林江扼腕叹息。

  “是啊!”账房先生眼色诚恳:“正是!观公子亦怀侠心,你我当同行,岂不美哉?”

  “你们不也在搜刮民脂民膏吗?”

  “啊?”

  “养了山匪,派他们到处打劫,不给钱就杀,”林江一拍手,“你们也够坏的。”

  账房先生脸色一僵,忽地咬紧牙关:“你在耍我!”

  “对,就是在耍你。”林江脸上笑容也逐渐消失不见:

  “风鳌山纵匪收钱,踏云霞饲蛛敛财,倒与我论起侠义?纵有贪官逼迫落草,尔等转头又养山匪鱼肉乡里,与蠹虫何异?”

  账房先生深深喘了好几口气,强压下心中怒火。

  “你到底怎么才能放我离开?你要金银?还是法宝?”

  “你把风鳌山的具体情况告诉我,详细的说,我说不定还能放你走。”

  “风鳌山,风鳌山……”账房先生忽然冷笑了起来:“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是朝廷的鹰犬啊!”

  “我和朝廷可没什么关系。”

  “既非鹰犬,何苦死咬不放?难道你还真是一心侠意,想要扫尽这天下不平不成?你有这本事?呸!”

  账房先生不再摆好脸色,转而看向了一边的太南子:

  “你这老道,是踏云霞的道士吧?看来这人帮你们把那蜘蛛杀了,你们就盲信于他?真当愚蠢!这人分明是在拿你们当探前路的刀!”

  太南子没回他的话。

  “风鳌山上满是好汉,我虽不才,也算其中之一,留了魂牌在山上,若是我死了,魂牌就会顺着中间开裂,山上众人都会知道这消息,到时候这位俊俏的公子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你们这踏云霞就等着被我兄弟们屠戮殆尽吧!”

  这句话终于是让太南子的眼眉动了一下。

  账房先生敏锐的察觉到了太南子眼神的变化,脸上露出了一抹冷笑。

  果然,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这公子大概是不怕风鳌山的威胁,他单独一人,既不好追查足迹,也不好找到根源,威胁他效果不大。

  但旁边这个道士就不一样。

  踏云霞又跑不了。

  只要能唬得住他们,让这群人把自己放走,等回山之后,仍是能告诉兄弟们。

  到时候大家一并过来,平掉这门派,重新立一个傀儡扶持!

  却见太南子缓步近前,蹲身平视。

  账房先生皱眉后仰。

  太南子语气很平淡:

  “前数二十年哉,踏云霞一直被妖物所困,帮着山贼做了许多荒唐事,今日一朝摆脱枷锁,重得新生,若再畏你恐吓,这二十年苦楚岂非笑话?”

  “你妈的……”账房先生咒骂未毕,忽觉林江手掌覆上他天灵盖。

  账房先生感受着林江手掌当中传来的温度,一时间慌了神:

  “你要作甚?!”

  林江没和这账房先生说话,而是从袖口当中取出来了件老虎袍子。

  “少爷啊,我真快吃不动了。”老虎袍子正上方那颗已经死去的老虎脑袋现在甚至都变得湿润了起来:“吃下去可能就炸了。”

  “就一个,就一个,你塞一塞。”

  “最后一个,这个炼化之后,您定是要让我休息休息啊。”

  听着林江和老虎袍子打哑迷,那账房先生眼珠子却是微微睁大。

  “化伥做魂!”

  “你这见识倒是广,正是这一门手段。”

  “你若是敢杀我,山上的好兄弟们是不会放过你的!”账房先生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本来你如若是不说这些话,风鳌山我还真未必会去,我于那边并不顺路,大费周折跑去风鳌山着实浪费时间。”

  林江慢慢用力,账房先生的脖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可你既然有这么多的好兄弟,我若不把那地方斩草除根,你那些好兄弟,后来在江湖上碰到我,岂不是麻烦?”

  账房先生终是把话尽数压在口中,只是紧紧盯着林江,那眼神当中满是难言的怨毒。

  林江没管着账房先生,手上用力,猛地向下一压。

  他脖子朝着旁边歪断,彻底死了。

  做完这事之后,林江就把老虎袍子盖在了账房先生身上,老虎袍子长长叹息一声,但还是磨磨唧唧的开始啃起来了尸体。

  可刚吃到一半,老虎袍子却忽然停了口,品了两下嘴。

  “怎么了?吃不动了吗?”林江摸了摸袍子。

  “不是,味道不对劲。”老虎袍子总算是尝出来了:“我知道了!这具身体没有魂魄!”

  “没有魂魄?”

  “是。”老虎袍子非常肯定:“我炼化伥鬼肯定是要尝魂的,血肉之躯当中究竟有没有魂魄一品便知。”

  “可如若是没有魂魄的话,这人又怎么能够跋山涉水从风鳌山到这里来?”

  “不晓得。若是有什么宝贝,能提前把三魂七魄存在那方,说不定就能达到如此功效。”

  林江默然思索。

  果然,这风鳌山寨里面,恐怕有不少“宝贝”。

  ……

  风从山巅吹,一路至西北。

  待到这股打旋的风汇入阴云密布的风暴中时,黄刀子也是掀开了骑马车的帘子将头探出,向外一看。

  远处的山坳顶上乌云密布,风卷成沟窝眼,垢在云顶山癫。

  隐隐约约之间甚至能听到乌云之中传来厚雷惊鸣之声,骇而惊然。

  远处就是风鳌山。

  压下心头念想,黄刀子驱车赶往了山附近的一户镇子,那是周遭著名的匪镇,进了那边之后,自己就能够联系到风鳌山的好汉们。

  又花了一整日的时间,车架疲惫的黄刀子总算是到了地方,他下了车之后,却实在是没时间休息,只能急匆匆的将自己两房小妾安排到户信得过的人家手里。

  而后便急匆匆去了风鳌山的档口。

  将自己的引荐信交给档口那处正在喝酒的好汉,眼见着好汉顺路上了风鳌山,黄刀子便在此地等待。

  坐着坐不住,得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走了两圈之后,心又乱,只能伸手按住太阳穴,长声短叹。

  终是在用脚步印过房间每一个角落之后,刚才上山好汉下来了:

  “你是乱地那边来的吧。”

  “正是。”

  “跟我上山去。”

  好汉虽是这么说,脸色却并不怎么好看。

  黄刀子敏锐的看出来了异常,他压低声音,小声询问:

  “哥们,怎么回事啊?”

  “黎七去乱地收债,结果魂牌位碎了。”好汉冷声道。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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