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泽从申时行那边得到消息,也没想到会有张敬修这个意外之喜。

  张敬修竟然出任水师学堂的教学长了?

  果然新成立的水师就是机会多啊。

  新设部门就是这样,人才缺口大,空设的岗位多,一旦人才进入其中就能迅速升迁,而不需要像饱和部门一样,等待前面的人离开才有机会。

  张敬修的履历,就是最优异的水师人才。

  登莱海务教习所毕业,学历又是海军中独一档的举人,经历了水师初创,完整经历了第一次巡航琉球、澎湖、南洋的航程,算是将水师的学历和资历又刷满了。

  在水师学堂需要人才的时候,又被提督李超调入水师学堂,担任主管教学的教学长。

  这样一份履历,日后想要不发达都难。

  当然,任何机遇和风险都是并存的。

  这年头远航就是很危险的时候,大明水师的初航也绝非一帆风顺,沿途遇到的海盗就有十几股,而整个水师这一次巡航,因为伤病牺牲的水兵有上百人。

  这其中也不乏履历精彩,本应该成为水师未来之星的年轻人。

  但是他们可能就这样死在了海上的一场伤病中。

  只能说,张敬修的升迁,是对他冒险行为的嘉奖,也就是拿命换来的。

  苏泽也同意申时行的看法,应该将水师学堂也纳入到武学蒙生的招生计划中,招募水性良好的良家子弟,进入水师学堂学习。

  不过既然要办学堂,那苏泽干脆就弄个大的。

  他重新起草了奏疏,然后揣着奏疏来到走出了报官。

  ——

  礼部。

  “苏翰林要求见大宗伯?”

  礼部官员看向苏泽。

  高拱就任内阁首辅后,内阁只剩下四名阁臣。

  高拱、张居正、赵贞吉,还有专门负责水务的雷礼。

  增补阁臣已经提上了议题。

  礼部尚书殷士儋,也是热门的入阁人选。

  殷士儋是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选庶吉士,授翰林院检讨。

  学历上满足阁臣的要求。

  殷士儋也是今上的潜邸旧人,曾长期担任裕王府讲官,皇帝登基后,殷士儋也担任皇帝的经筵官,经常入宫给皇帝讲学。

  和皇帝的私人关系也够。

  他身为礼部尚书,这也算是内阁的预配职位之一。

  殷士儋作为热门的阁老候补,这些日子有不少官员,打着公务的名义来找他。

  所以前些日子,殷士儋不胜其烦,禁止所有官员拜访。

  但是苏泽又和其他官员不一样,礼部官员也不敢硬拦着,只能先接待苏泽进入礼部,然后去通知殷士儋。

  “他怎么能进?”

  几个被拦在礼部外的官员义愤填膺的说道。

  这个官员身边的人连忙拦着说道:

  “你不要命了!那可是苏翰林!”

  “苏翰林?是那位大人?”

  “是啊,那位苏翰林想要见大宗伯,还不是想见就见?你我还是乖乖在门外等着吧。”

  果不其然,苏泽刚刚走进礼部,就有官员上前,说是礼部尚书殷士儋在偏厅见他。

  苏泽来到了礼部会客的偏厅,只看到殷士儋正在主座上等着自己。

  殷士儋看向苏泽,心情有些复杂。

  当年他在翰林院担任掌院学士的时候,苏泽刚当选庶吉士。

  那时候殷士儋也没看出苏泽有什么特殊的,可随着苏泽在翰林院写出《请罢早朝疏》后,就这样一路飞升。

  如今他已经官居五品了。

  当然,五品在殷士儋这个礼部尚书眼睛里也不算什么,但是苏泽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已经到了连九卿重臣都要重视的地步。

  前几天苏泽又上疏,请求皇帝恩准宫人出宫养老,内相李芳就此辞去了司礼监掌印。

  苏泽的奏疏,连内相去留都能影响,足以可见他的能量!

  但站在殷士儋的立场上,他和苏泽的关系微妙。

  苏泽协助高拱推动实学,殷士儋是心学宗师,学派上有冲突。

  苏泽的几次改革,侵夺了不少原本属于礼部的权力,这也让他这个礼部尚书不好办。

  见到苏泽后,殷士儋说道:“看茶。”

  “拜见大宗伯。”

  苏泽行礼之后,规规矩矩等待殷士儋赐座,这让重视礼法的殷士儋十分满意。

  在京师无论多少诋毁苏泽的传言,但是他礼数周全这件事都是被人称道的。

  比他级别高的官员前辈他都是一丝不苟的全礼,对于比他官位低的官员也从不拿大。

  “请坐吧,苏翰林这时候来礼部,是为何事?”

  面对老上级,苏泽也不卖关子,他掏出一份奏疏递给殷士儋,诚恳的说道:

  “下官是为了礼部的事务而来,也是为了老大人入阁的事情而来。”

  “入阁?”

  这两个字刺痛了殷士儋。

  在这个位置上,谁不想要更进一步?

  殷士儋原本就有入阁之心,高拱接任首辅之后,殷士儋更是想要入阁。

  如今阁臣中,高拱强推实学,张居正虽然对实学不感冒,但是也对心学不感冒。

  赵贞吉是心学宗师,但是他对心学的态度并不像是自己这么坚定,而是将心学当做一种学术工具,对心学事务也不上心。

  而殷士儋自己,则是当年和徐阶一起主持灵济宫大会的心学宗师。

  就是为了心学,殷士儋也要拼着入阁!

  听到苏泽说到入阁二字,殷士儋拿起奏疏看了起来。

  《蒙学教育议》

  殷士儋一字一字的看完之后,他对着下属说道:

  “上好茶!把老夫珍藏的好茶拿上来!”

  紧接着,殷士儋用热切的眼神看向苏泽问道:

  “子霖,你有几分把握?”

  苏泽说道:

  “原本只有三分把握,如今有大宗伯支持,可有五分把握。”

  苏泽原本的奏疏,就是他和申时行商议的,在各地选派武学蒙生,由学政官员推荐良家子弟入学武监预科或者水师预科。

  但是意外得到了张敬修的支持后,苏泽的野心也大了起来。

  这份《蒙学教育议》,不仅仅是要成立武监预科和水师预科,苏泽干脆提出了在地方上成立小学。

  如此一来,苏泽对于大明的教育体系就塑造完毕。

  每个县设置小学,招募十岁的孩童读书开蒙识字,这个阶段主要是启蒙教育和德育为主,教授基本的算学知识。

  等到十四岁的时候,小学的孩童通过地方学政官员的考核,可以有四个去处。

  一个是去武监预科,读完两年考核合格升入武监。

  一个是水师预科,同样是读完两年升入水师学堂。

  另外可以留在本县继续读书,参加科举考试。

  最后就是升入国子监预科。

  和原时空对比,武监预科和水师预科都是专门的陆军和海军中学。

  国子监预科则是综合性的中学。

  国子监预科最后可以选择的范围更大,包括苏泽创办的各类专门的学院,如果愿意也可以参加武监和水师学堂的考试,避免军队体系过于封闭。

  小学——预科(中学)——大学的三级体系就算是初步完成了。

  看完苏泽计划的殷士儋,又怎么能不激动。

  大明原本也有学校。

  县学、府学、国子监,以及各种私人书院。

  但是这些学校,和近代意义上的学校是不同的。

  县学府学都是有一定功名的读书人学习的地方。

  国子监在国初的时候也承担过培养人才的功能,但是也随着科举壮大而逐渐荒废。

  苏泽这一套体系,算是回归了教育的初衷,回到了教育人才上。

  小学需要教师,这些教师要怎么来?

  苏泽的奏疏中,各地小学的教师,分为两个途径。

  一个是原本地方上的蒙师,通过学政主持的教师资格考试,就可以去小学任教。

  另一个则是国子监预科的毕业生,如果也能通过教师资格考试,同样可以去小学任教。

  小学就是一个开蒙识字的机构,本身不需要太高的文凭。

  而小学时归属于礼部管理,这些教师同样被礼部管理。

  苏泽提出比照六等吏员,同样设置六等教师的待遇,比照当地县吏发放俸禄,按照资历和能力考核提拔。

  这是多么大的宏伟蓝图!

  对于礼部来说,这就增加了职权!

  如果各县设置小学,这就是多少个小学?

  这些小学如果都归属礼部管理,礼部就不再是一个虚浮的部门,而是拥有伸入地方触手的超级大部。

  苏泽的计划从人才培养到机构设置,都已经帮助礼部规划好了。

  殷士儋实在是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但是他还是冷静下来,苏泽奏疏中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钱从哪里来?

  不解决这个问题,这份奏疏就是大饼。

  全国这么多县,就是一座小学十名教师,这也是一笔庞大的开销。

  殷士儋向苏泽问出关键的问题:“子霖,户部能同意吗?”

  苏泽这才说道:

  “这些是下官来找大宗伯的原因。”

  “如果这笔钱全部由国库所出,户部大概是不会同意的。”

  果然!

  殷士儋相当于被泼了凉水,逐渐冷静下来。

  苏泽继续说道:

  “但是,大宗伯,这笔银元,也不该都由国库出钱。”

  “教育本就是地方事务,地方学风也关系官员考核。”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一地的教育惠及的是整个地区。”

  殷士儋想起自己的求学之路,深以为然的点头。

  明代士绅回报家乡的一个手段,就是致仕后归家办学。

  一个地方出的官员越多,当地不可避免的也会受到更多的政策优惠。

  古往今来,这都是人之常情。

  苏泽说道:

  “所以这笔钱,应该由朝廷和地方官府分润支出。”

  “下官的想法,由礼部和户部牵头,在国库中专门拨出一笔银元来。”

  “地方上愿意设置小学的,那就可以申请这笔款项。”

  “地方出资十份,国库就补贴五份。”

  “如此一来,又可以倡导地方办学之风,又不用背上太大的负担。”

  “办学的费用,也要由当地学政官员负责,不能由官府挪用。”

  殷士儋听完,抚掌道:

  “妙啊!”

  苏泽的办法确实巧妙。

  朝廷出一半的钱,算是资助地方上办小学。

  这鼓励地方官员办学,但是也让他们尽量用自己本县的资金来办学。

  转而殷士儋又说道:

  “如此一来,开征商税的地区,不是更有优势?”

  苏泽微微点头,这下子殷士儋算是明白了。

  如今自愿开征商税的,只有两省一府,山西省、山东省和顺天府。

  对于这件事,苏泽的态度也是急不得。

  开征商税,必须要一个省达成共识才行。

  如果达不成共识,最后这商税能不能征上来都难说,强行推进还会引起抗税风潮。

  王安石变法的时候,地方官员都反对新法,在推行新法的时候按照使绊子,硬生生将一些良法执行成了恶政。

  所以朝廷的态度一直很明确。

  开征商税的好处都告诉你,各省到底要不要征收商税,当地官员士绅自己掂量。

  而小学这件事,就是给开征商税的好处再加一。

  征收商税,地方上才能有更多的财政盈余,这样就能更早的开设小学。

  苏泽这套小学-预科-学院的道路如果真的能成,那为了自家子弟的未来,士绅们也要考虑商税的事情。

  殷士儋隐约觉得,苏泽的四民道德论并不是那么简单。

  商人以纳税为德,这背后隐含的政治逻辑,似乎不仅仅适用于商人。

  权力来自于纳税的义务?

  这似乎通往一个更大逆不道的结论,殷士儋没有继续想下去,他开始思考可行性。

  苏泽的方案环环相扣,可行性是拉满了。

  而且户部也不需要出太多的银元,让一部分富庶地区的官府试点。

  等看到了成效,很多地方官员为了政绩,自然也会想要办学校。

  礼部也可以通过这种方式,逐步积累管理经验。

  苏泽下一句话,更是戳中了殷士儋。

  苏泽说道:

  “如此教育大计,朝堂上也需要有重臣推动。”

  “所以下官也建议,在内阁中设置教育专务大臣,比照水务专务大臣一职,总司整个大明的学政事务。”

  苏泽说到这里,殷士儋不再犹豫,说道:

  “子霖你将奏疏递上去,礼部将全力促成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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