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武监。

  骑兵科内,李如松正领着同学打扫校舍。

  李如松病伤刚刚愈合,他是上次整顿京营的时候受的伤。

  一想到这里,李如松就又羞又气。

  他到京营后,认认真真练兵,等到最后京营哗变的时候,他所在的这支神枢营骑兵小队,最后反而也成了“叛乱部队”。

  李如松被士兵裹挟出营,然后撞上了戚继光的大同骑兵。

  李如松被战场生擒,自己还坠马受伤。

  因为这件事,李如松被骑兵一班嘲笑了几个月。

  而李如松的小弟夏忠孝,却在上次的京营事件中出了名。

  清查京营因为夏忠孝而起,就连朝堂上的大佬都记住了他的名字。

  “班正,宿舍都收拾好了!”

  夏忠孝领着人打扫新生校舍,完工后向李如松复命。

  李如松也整理完了校场,他放下手里的扫帚说道:

  “苏教务长会亲自出席开学典礼,大家都精神点,千万别给我们二班丢份儿!”

  听到苏教务长,就连最无法无天的学生都严肃表情。

  整个武监再桀骜的学生,听到这位教务长的大名都要颤抖一下。

  夏忠孝凑到李如松身边问道:

  “班正,听说这次新生里还有秀才?”

  李如松点头说道:

  “听说是地方上举荐过来的,通过了兵部的考核。”

  夏忠孝不屑的说道:

  “这秀才应该没骑过马吧?兵部那帮老爷们也是胡闹,怎么什么人都往武监里塞?”

  李如松没有接话。

  有人的地方就有小团体,根据出身不同,武监内也分成好几个小团体。

  比如骑兵科内,就有勋贵派和世兵派的分别。

  但是下一届就更乱了。

  这次入学武监的,不仅仅有勋贵和世代军户子弟,还有地方学政推荐的武生。

  听说以后武监预科和国子监预科的学生,也可以选择报考武监。

  李如松正色说道:

  “忠孝,这话可不要乱说,地方推荐武生入学,此乃苏教务长所奏的国策,岂是我等可以质疑的?”

  “另外你都忘记了校纪条例?”

  说到校纪条例,夏忠孝的手就要抽筋,原因无他,夏忠孝因为违反校规,多次被教官罚抄校纪条例,这么多遍抄下来,夏忠孝也是将校规烂熟于胸了。

  武监对于纪律要求极高,武监内的霸凌更是严格禁止的。

  苏泽深知军纪是军队战斗力的关键,而军中霸凌是很破坏军中风气的事情。

  治军的关键就是军官了,所以才制定了严格的条例。

  等日后这些武监生成为军官,也就会维持自己手下的军纪。

  “记的记的,班正莫要再说了。”

  夏忠孝接着问道:

  “班正,新人来了,我们是不是就要走了?”

  李如松说道:

  “是啊,等过了这个月,吾等就要去新军挂职了。”

  “还挂职啊?”

  “这次要挂职多久啊?”

  众人听到挂职两个字,纷纷聚集到李如松身边。

  李如松说道:

  “这次可不一样。”

  众人竖起耳朵,李如松说道:

  “我听到的消息,京师新军成立,才有了我们这次挂职的机会。”

  众人还是兴致缺缺,上次挂职京营,自己成了朝堂上大佬的棋子,操练了半天最后京营被裁撤了。

  李如松说道:

  “这次不一样,听说这次是特殊情况,如果表现优异,可以留在京营新军。”

  夏忠孝问道:

  “留在京营新军有什么好?我们不是结业后要回去继承家中军职吗?”

  周围都是自己的亲信,李如松说道:

  “我爹来信说,希望我能留在京营新军。”

  “这是为何?”

  李如松说道:

  “你们没看出来吗?朝廷是花了大力气筹建新军的,我爹说了,按照这个趋势下去,京营新军日后才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你们没看京营的三军吗?克虏军、镇北军、安南军,这是对应北疆、辽东和西南,日后这些地方发生战事,负责出击的就是京营新军,原本的卫所日后就只负责防御了。”

  “而且京营新军刚成立,空缺的军职很多,只要立功何愁没有升迁机会?”

  “你们都忘记苏教务长上次说的吗?军功授职,日后没有军功,连授职的机会都没有!”

  “诸位甘心回去卫所领兵吗?”

  众人都愣了一下。

  好几个内陆地区卫所出身的武监生,都露出不情愿的表情。

  在卫所做千户百户又如何?

  他们的祖辈父辈一直都守着卫所,有的卫所根本没有仗打,千户百户就是个村长罢了。

  还有几个陕西卫所子弟,当年河套不宁的时候,他们的卫所还要戍边,父辈们守在边境上,整日和寒风作伴。

  这些还不是最苦的,最苦的是看不到希望。

  爹是百户儿子就是百户,想要成为千户难如登天,因为人家千户也有儿子。

  这也是戚继光能成为大明军人偶像的原因,从世袭军户子弟到因功封爵,这在大明旧军制下,已经不是传奇而是神话了。

  李如松又将自己知道的消息如实说道:

  “我还听说,明年毕业的时候,朝廷会按照课业成绩、练兵成绩进行排名。”

  “排名靠前的,可以自己选择想去的军队。”

  众人眼睛放光,选择自己想去的军队?

  那禁卫营是不是也可以去?

  如果能成为皇帝身边的戍卫,那对于这些普通卫所弟子来说,那绝对是能光宗耀祖的事情。

  传达完了自己知道的消息后,李如松看着干净的教室。

  满打满算,他们在武监的日子不多了。

  武监设置的学制是两年,接下来这段时间他们要在京师新军营地和武监内两头跑,一边完成武监内的学业,一边协助训练新军。

  李如松曾经对父亲的决定很不解,为什么要将自己送来武监。

  但是现在他对武监产生了感情,真正以自己是武监生身份为荣,而不是辽阳总兵儿子之类的身份。

  天南海北的同学聚集在武监,此时他们只有“武监生”这么一个身份,这个身份超越了地域、家庭出身,将他们牢牢捆绑在一起。

  ——

  成国公府内。

  成国公朱时泰说道:“二弟,这位是黔国公的亲弟沐昌佑,算起来和我们是同辈。”

  朱时泰的弟弟,武监骑兵科一班班正朱时坤,连忙向这个身穿白色孝服的年轻人行礼。

  “世兄折煞我了,等我入了武监,世兄可是我的师兄了,可要多照拂为弟。”

  沐昌佑语气谦卑,朱时坤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武勋世家的次子,从小就学会了韬光养晦。

  家族爵位是兄长的,大明勋爵的嫡长子继承制度是写进《大明会典》的,即使父亲再疼爱自己,也无法改变这个继承顺序。

  沐家不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沐朝弼是熬死了自己的哥哥沐朝辅,又熬死了两个侄子沐融和沐巩,这才承袭了黔国公的爵位。

  这还是因为沐家远在云南,两京的勋臣谁家敢这么玩?

  朝廷中那些文官,可都等着给勋臣除爵呢。

  沐昌佑是沐朝弼的儿子,摊上这么一个爹,估计小时候日子比自己更难受吧。

  成国公朱时泰说道:

  “昌佑这次入京,本来是奉其兄长黔国公之命,向朝廷告罪的,没想到刚到京师,朝廷就给南京去了圣旨。”

  朱时坤立刻明白了。

  沐昌佑原本是被兄长派来,替父亲沐朝弼告罪的,但是朝廷这么快就处理了沐朝弼。

  沐昌佑发现不用自己走动,就完成了任务,也松了一口气。

  他们兄弟这个抽象爹,着实是个祸害,但是身为人子,又无法反抗。

  自己的兄长还好,他承袭了黔国公的爵位,还可以不理会亲爹的无理要求。

  但是沐昌佑就不行了,他动辄被沐朝弼打骂,沐朝弼将爵位被夺的怨气都发泄在儿子身上。

  原本祖母还能庇佑一下他,但是祖母重病后,沐昌佑就没了依靠。

  然后就是祖母去世,自己那个抽象爹来了这么一处扶灵入南京。

  黔国公沐昌祚吓得半死,他知道父亲的性格,派谁也追不回来,干脆将弟弟派往京师向朝廷请罪,希望能从轻发落父亲。

  沐昌佑一路急行,等到了京师的时候听到消息,朝廷已经处理了父亲。

  这个处理结果沐昌佑是十分高兴的。

  能让自己那个抽象爹在南京守孝三年,家中能有三年安宁。

  三年时间,也足够兄长梳理黔国公府的势力,驱逐父亲的影响力了。

  于是沐昌佑又改变目的,在京师串门,和其他勋臣子弟拉近感情。

  他听说了武监的事情后,立刻求到了定国公府上。

  这等小事,徐文壁大手一挥,就安排沐昌佑作为新生入学了。

  沐昌佑又打听到成国公的弟弟已经在武监读了一年的书,于是又带着礼物来成国公府上拜见,拉进和朱时坤的关系。

  寒暄了一阵子后,朱家兄弟送走了沐昌佑。

  回到屋内,成国公朱时泰笑道:

  “这倒是个聪明人。”

  朱时坤点头,认同兄长的说法。

  如今京师勋臣都知道,将子弟送到武监去是最好的出路。

  但是今年和去年不同了,定国公亲自坐镇,兵部负责考核,达不到武监入学要求的勋臣子弟一律不得入学。

  就算是过了定国公和兵部这关,后面还有苏泽这个教务长在。

  京师的勋贵们都后悔不迭,去年入学容易的时候,为什么不把子弟送入武监去?

  两兄弟回到屋内,成国公朱时泰挥挥手,管事的立刻退下去。

  整个房间就剩下兄弟二人之后,朱时泰说道:

  “二弟,我想让你毕业后去禁卫营。”

  “禁卫营?为何要去禁卫营?”

  朱时坤十分不解。

  当年父亲安排自己入武监,不就是为了能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吗?

  去禁卫营给陛下守宫门?

  这不是勋贵子弟都能干的事情吗?

  自己好不容易从武监毕业,还要去干这个活儿?

  面对弟弟的不解,朱时泰说道:

  “你不会以为,禁卫营就是给陛下戍卫吧?”

  朱时坤点头。

  朱时泰说道:

  “禁卫营是陛下的近卫,是近臣。你这些年也读了书,可知道宋代的枢密院吗?”

  朱时坤愣了一下。

  朱时泰又突然问道:

  “内阁是什么?原本只是协助陛下处理机要的近臣,到了今日才成为宰执。”

  “那内阁能宰执群臣,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他们能近侍陛下吗?”

  “原本吾等勋贵以红盔将军身份驻扎皇宫,也是为陛下参赞军机。”

  朱时泰叹息道:

  “可惜自土木堡之变后,武勋的武脉断绝,加上内阁势大,才逐渐沦为戍卫之臣。”

  朱时泰看向弟弟道:

  “但是尔等不同!”

  “你们在武监读书,完全可以为陛下参赞军务!”

  这下子朱时坤都傻了。

  这就是兄长要让自己去禁卫军的原因吗?

  仔细一想,兄长说的也有道理。

  土木堡之变后,勋臣子弟沦为皇帝的值戍之臣,还不是因为勋臣自己堕落,没办法给皇帝提供有效的军事意见。

  但是经过武监这些时间的学习,朱时坤感觉自己提升飞快,就算是达不到前线将领临阵指挥的能力,做个纸上谈兵的军师参赞问题不大。

  朱时坤不是傻子,他也明白,如果真的这么做,那就是和内阁和兵部争权。

  勋贵不愿意安享富贵,要染指军政,那文官也绝对不会再和以往那么客气。

  而这个禁卫营,必然也会成为文臣攻击的对象。

  成国公朱时泰倒是也很淡然说道:

  “武监不能留宿在外,你回去好好想想。”

  “武监内有同道,也可以和他们商议,为兄会帮你们安排到禁卫营。”

  朱时坤怀着心事返回武监,在校舍门前遇到了出来散步的李如松。

  “朱班正?”

  见到李如松,朱时坤思考了一下,走过去说道:

  “李班正,我有一件事要和你商议。”

  “?”

  两人来到校场,等李如松听完了朱时坤的话后,他的心情也是久久不能平静。

  禁卫营?枢密院?参赞军务?

  这就是勋臣所谋的吗?

  “李班正,你怎么看?”

  李如松吸一口气说道:

  “参赞军务这些事情距离我太远了,我是要去边军的。”

  “但是朱班正你可以试一试。”

  “教务长不是说了吗?如今乃是大争之世,大家都想着进,咱们武将还能再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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