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云听出了祁宴舟的话外之音。

  “我知道,身处这糟糕的世道,逃是没有用的。”

  他一直以为当纨绔是平衡家族权势,保家人平安的最好方法。

  因为皇帝不允许任何家族出太多能人,尤其是重臣。

  可叶初棠的出现,让他知道藏拙有多可笑。

  退让,只会让人觉得你软弱可欺。

  而声名显赫,却能让你凌驾于权力之上。

  祁宴舟见秦慕云想明白了,笑着道:“以你的才能,很快就会闯出一番天地。”

  说完,他问道:“安王府兵器的事,不会连累你师父吧?”

  皇帝一定会怀疑钦天监对付赵明旭是被收买了。

  秦慕云肯定地说道:“师父又没说错,皇上就算起疑心,也不能如何。”

  “如此就好。”

  “子谦,我给你算一卦吧。”

  祁宴舟见秦慕云去怀里掏铜钱,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你的身体还没恢复,别费心了。”

  “就算你现在阻止了我,我一会还是会算一卦的,松手。”

  祁宴舟知道秦慕云说到做到,只好松开他。

  三枚铜钱,掷了六次。

  “ 水天需,也叫需卦。守正待机,是中上卦。”

  祁宴舟并不懂卦象,但“中上卦”足以证明明日的计划会顺利。

  “什么意思?”

  秦慕云说道:“这个卦是异卦相叠,下卦是乾,刚健之意;上卦是坎,险陷之意。以刚逢险,宜稳健之妥,不可冒失行动,观时待变,所往一定成功。”

  【注:取自《易经》64卦全解】

  说完,他还从事业、经商和决策等六个方面,作了详细的解释。

  祁宴舟听完,只说了两个字。

  “好卦!”

  秦慕云也觉得是好卦,“如此,我就放心了。”

  两人一起吃了个饭,还喝了点酒。

  从广聚轩离开时,刚好看到御林军押着赵明旭从门口经过。

  面如死灰的赵明旭看着祁宴舟,双眸迸发出强烈的恨意。

  “祁宴舟,你不得好死!我诅咒你断子绝孙!”

  祁宴舟抓起腰间挂着的玉坠,砸在了赵明旭的嘴上。

  四颗大门牙被砸掉,满嘴的血。

  “再胡言乱语,我就将你的舌头割掉。”

  话音还未落,一道森冷的寒芒就反射进了赵明旭的双眸。

  他被刺得立刻闭眼,怕死的他,想骂又不敢骂。

  祁宴舟问御林军,“赵县伯犯什么事了?”

  “回王爷,赵明旭意欲谋反,现在是戴罪之身,现被送回府,抄家幽禁,等候皇上发落。”

  说完,就押着赵明旭走了。

  祁宴舟还以为皇帝会立刻发落赵明旭,没想到他忍了下来。

  他猜测,皇帝是怕影响明日的婚礼,才暂缓发落。

  秦慕云啧啧两声。

  “赵明旭从高高在上的安王,变成阶下囚,不过月余的时间,真是令人唏嘘。”

  “从阿棠到京城的那天起,朝堂和天下的局势,就彻底变了。”

  祁宴舟说完这话,朝辰王府而去。

  秦慕云被他的话震撼到。

  他回想着最近发生的事,突然想起了师父说的一句话。

  “慕云,国运虽不可算,但能‘以小见大’,窥探天机。你要记住,天机变化无穷,从你知道的那一刻,它就只是预示,不是结局。”

  他一直不太明白前一句是什么意思,现在终于懂了。

  秦慕云看向皇宫的方向,低声说道:“师父,徒儿要学《推背图》了。”

  《推背图》是天道之书,能比较精准地预测将来。

  非极慧之人不可学。

  不然很容易伤及慧根,变成傻子。

  秦慕云知道自己不是极慧之人,但他想要为天下百姓做一些事!

  ***

  叶初棠吃过晚膳没多久,就听说了赵明旭被抄家被幽禁的消息。

  她坐在石桌旁,看着充满喜气的宁初院,终于有了即将嫁为人妇的真实感。

  “金姨,你随我出一趟门。”

  金枝看着已经黑下来的天色,不赞同地说道:“小姐,您明日就出嫁了,今夜出门不太吉利。”

  叶初棠笑着道:“我得让我娘知道,她拼尽全力养活的孩子,如今觅得良缘,要嫁人了。”

  成婚之后就得去流放,没时间去祭拜。

  而她想亲自去和原主说一声,母子三人的仇,报了!

  金枝感动于叶初棠的孝心,眼里有泪光浮动。

  “小姐,在家祭拜就好。”

  说完,她就准备出府去买香烛纸钱。

  叶初棠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还是去墓地吧。”

  出府时,她还叫上了叶靖川。

  叶靖川压根就不敢面对唐婉宁,一点也不想去。

  结果被叶初棠喂了一颗毒药,瞬间老实。

  出城的路上,金枝买了祭拜的香烛纸钱,以及唐婉宁爱吃的瓜果点心。

  叶初棠问叶靖川,“你是怎么扔掉哥哥的?”

  自从在华庭书院见过宋家主之后,她时常想起两人的对话。

  总觉得宋明玉一而再地提原主哥哥,别有目的。

  尤其是宋景宁冲进正厅之时,他没说完的那句话。

  “自古就有早夭者不详……”

  要是她没猜错的话,宋家主是想借着古人对早夭者的处理,来套她的话。

  她现在又开始怀疑,宋景宁是亲哥了!

  叶靖川不知道叶初棠在想什么,被她冷厉的表情吓得咽了下口水。

  “你突然问这么做什么?”

  叶初棠的眼神陡然变得充满杀意。

  “我哥死于非命,我想知道细节,给他做场法事,立个衣冠冢。”

  叶靖川立刻想起了那个被孔茹活生生掐死,还被他扔掉的嫡长子。

  巴掌大的孩子,满身青紫,皱皱巴巴的,又丑又可怖。

  当孩子的样子浮现在脑海里时,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叶初棠恨不得将叶靖川一巴掌拍飞。

  “说话!”

  叶靖川吓得身体一抖,连忙说道:“陈管家最清楚。”

  他将早夭的孩子视为不详,压根就没有多关注,直接交给陈管家处理。

  陈管家办完事,想要和他汇报。

  他拒绝了,一个字都懒得听。

  叶初棠送给叶靖川两个字,“畜生!”

  叶靖川被骂,不敢反驳,缩在马车的一角,降低存在感。

  马车晃晃悠悠,来到了墓地。

  月亮悬于天际,在地上洒下一层银霜,显得分外清冷。

  夜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伴随着虫鸣鸟叫。

  马车上的灯笼发出昏黄的光,照亮了方寸之地,也吸引了飞蛾扑火。

  叶初棠跳下车,扶着金枝下来,和她来到唐婉宁的墓碑前。

  “娘,女儿来看您了。”

  金枝只在唐婉宁下葬那日来过,如今已隔十五年,新坟变旧坟,连墓碑都透着沧桑。

  她立刻跪在墓碑前,心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只剩下泣不成声。

  叶靖川本来就没脸见唐婉宁,再听到呜呜咽咽的哭声,汗毛都竖了起来。

  叶初棠朝磨磨蹭蹭的叶靖川勾手指。

  “过来,跪下忏悔。”

  “初儿,我是你父亲,你怎么能……”

  叶初棠打断叶靖川的说教。

  “别逼我动手,我对畜生可没什么孝心。”

  叶靖川被骂得一脸难堪,不情不愿地跪在坟墓前。

  他低垂着头,不敢看墓碑。

  好似墓碑上长了一双眼睛,在审视他的无耻和卑劣。

  叶初棠蹲下身,拿出香烛点燃。

  她一边烧着黄色的纸钱,一边诉说着报仇的过程。

  说完,她看向叶靖川,“娘,这个男人也不会好结果。”

  叶靖川立刻抬头,愤怒地吼道:“你想干什么?”

  “你很快就会知道。”

  叶初棠从空间拿出原主绣的那方双面绣手帕,放在香烛上点燃。

  她在心里说道:“叶初棠,你可以安息了。”

  金枝虽然觉得叶初棠的行为有些怪异,却没有多问。

  她报喜不报忧地和唐婉宁说了好一会的话。

  “小姐,明日小小姐大婚,我们该走了,等小小姐不需要奴婢,奴婢就来陪您。”

  叶初棠摸了摸墓碑,突然说道:“娘,哥哥还活着吗?”

  话音刚落,突然刮来一阵大风,仿佛唐婉宁在回应。

  回城的路上。

  叶靖川问叶初棠,“初儿,你最后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叶初棠靠在马车壁上,闭着眼睛不说话。

  “你为什么觉得你哥没死?你是不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你哥真的活着吗?他在哪?过得好不好?”

  “初儿,你说话,你哥也是我儿子!”

  叶初棠突然睁开双眸,冷冷地望向焦急不已的叶靖川。

  马车内的灯光落进她的双眸,仿佛两团燃烧的火焰,让人望之生寒。

  叶靖川觉得脖颈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喘不过气。

  “初……初儿……”

  叶初棠嘲弄地轻笑出声。

  “叶靖川,你觉得以孔茹的狠毒,她会让我哥活着?”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叶靖川眸底的恐惧变成了失望。

  “那你为什么那样问?”

  叶初棠一字一顿,“拜你所赐,我哥尸骨无存,我宁愿相信他活着,也不愿看到他死无葬身之地!”

  字字诛心,让叶靖川的脸陡然变得煞白。

  但他还在狡辩,“早夭者水葬,是自古就有的风俗。”

  金枝反驳道:“难产早夭者多不胜数,水葬的却寥寥无几,一般都会请高僧超度之后火葬。”

  只有恶毒又狠心的人,才会让亲生孩子当孤魂野鬼!

  叶靖川被说得无地自容,缩回角落。

  一路无言,直到抵达尚书府。

  进了门,叶初棠说道:“叶靖川,我们断绝父女关系吧。”

  叶靖川不可置信地看着叶初棠,“你发什么疯?”

  “想要解药,就写断亲书,半个时辰之后,你会毒发身亡。”

  “别作妖,你的命还捏在皇上手里!”

  叶初棠勾唇,笑容诡谲又凉薄。

  “有皇上在,就算我死了爹,也不会耽误嫁人拿解药。”

  这才叫有效威胁!

  “有娘家帮衬,你才能在后宫如鱼得水。”

  “不需要。”

  叶初棠说完,看向金枝,“去找陈管家,让他去宁初院。”

  叶靖川看着叶初棠离开的背影,眸底散发着杀意。

  他转身出了尚书府,去医馆找大夫解毒。

  叶初棠喂给叶靖川的毒药是科技与狠活,并不担心他能解毒。

  回到宁初院,她喝了口空间的灵泉水,等陈管家。

  陈管家在忙明日大婚的琐事,姗姗来迟。

  “大小姐,您找老奴有何急事?”

  叶初棠开门见山,“说说你是怎么将我哥扔到河里的?”

  这话一出,陈管家立刻吓得跪下。

  “大小姐息怒,老奴也是听命行事。”

  “别废话,说!”

  陈管家立刻将接下死婴之后的事,详细地说了。

  水葬是叶老夫人提的,叶靖川下的命令,由陈管家执行。

  陈管家婴孩用小棉被将婴孩包裹成一小团,放进洗衣的木盆里。

  以防木盆太轻,会被水流冲翻,尸体不能飘远,他还特意在盆底放了两块大石头。

  然后将木盆放进了贯穿京城的一条大河里。

  叶初棠问道:“这条河的走向如何?”

  “在京城地界,是由西向东的。”

  “我哥的身上有没有印记?棉被和木盆有没有什么特征?”

  陈管家一听这话,就知道叶初棠想找大少爷的尸骨。

  在他看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他不敢说出来,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

  “没有印记,也没有特征。”

  金枝气愤地说道:“说谎!你压根就没有仔细看!”

  她看向叶初棠,说道:“小姐,公子的后肩上有个元宝模样的印记,包裹他的小棉被上还有个绣得不太好看的‘宁’字。”

  被子是唐婉宁亲手缝制的,为了舒适度,最开始并没有绣字。

  有次她去铺子查账,遇到闹事的,不仅伤了手腕,还动了胎气。

  便忍着痛,在两床小被子上都绣上了“宁”字。

  既是唐婉宁的宁,也是福寿康宁的宁。

  叶初棠听完,忍不住想:会不会是宋景宁的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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