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晚上下了暴雨,昨日白天才渐歇。

  回府的路上,天色也是晕沉沉的。

  一身青衣的许怀夕坐在马车里。

  透过纱帘,目光落在官道两侧那随风摇曳的田野上。

  齐先生府上的丫鬟统一是青白色的服饰。

  这两日住在那边,沈挽恙也给她讨了两套衣物过来。

  至于那日的衣服是穿不了。

  沈挽恙都安排人处理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沈挽恙坐在她对面,修长手指随意夹着一卷书册,神色平静无波。

  这两日在城南庄子调养,他的气色确实好了些许。

  至少不再咳血,可苍白脸色仍透着掩不住的病弱。

  许怀夕又给他披了件外衫。

  马车猛地一晃,外头传来马匹焦躁的嘶鸣声。

  “怎么回事?”

  沈挽恙剑眉微皱,声音低沉。

  阿福的声音从车外传进来:

  “公子,有人骑马横穿官道,差点撞上咱们!”

  自从那日,老车奴就没有再出现过。

  许怀夕也好奇,但是不知道去哪里找人。

  许怀夕下意识掀开帘子,瞬间对上一双锐利得近乎凶狠的眼睛。

  那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身着靛蓝锦袍。

  腰间悬着一把镶玉短刀,在余晖下泛着冷光。

  他勒马停在路中央,目光像鹰隼般在马车上一扫

  接着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玩味:“沈家的车?”

  许怀夕浑身一僵,手指下意识攥紧窗框,指甲都泛白了。

  他是那个和沈夫人私会的男人!

  沈挽恙不动声色地按住她的手背。

  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划,似在安抚,又似在传递力量。

  他微微倾身,将许怀夕护在身后,声音冷淡:“阁下挡道了。”

  男人眯起眼,目光在沈挽恙苍白脸上停留片刻,忽然笑了:“原来是沈二公子,失礼。”

  他策马让开,却又补了一句:

  “听说公子近日身子不大爽利?胡某认识几位名医,需不需要......”

  “不必。”沈挽恙直接打断,声音冷得像寒冬的冰,“阿福,走。”

  马车重新驶动,许怀夕仍紧绷着身子,直到那恼人的马蹄声彻底消失,才松了口气。

  “是他?”沈挽恙问。

  许怀夕点头,喉咙因紧张干涩得厉害。

  她快速比划着:【他和沈夫人......】

  沈挽恙眸色瞬间一沉,却没再多说,只是握紧她的手,手心里全是冷汗。

  沈府大门前

  刚下马车,一个小小的身影带着腾腾的敌意,像炮弹般冲了过来。

  “二哥!小哑巴!”

  沈三砚冲到两人面前,小脸涨红,眼睛里满是毫不掩饰的不善。

  “你们去哪了?这府里可容不下你们这么闲逛!”

  许怀夕看着沈砚充满敌意的样子,下意识皱眉,正想开口,看清他面容的瞬间,如遭雷击。

  那眉眼,那带着嘲讽勾起的嘴角......

  竟与方才官道上遇到的男人有五分相似!

  她猛地看向沈挽恙,却见他神色如常。

  只是不动声色地将许怀夕拉到身后,伸手把沈砚推开些:“三弟,你的大字写完了?”

  “我写不写与你们何干?”

  沈三砚撇嘴,满脸不屑,“倒是母亲,被你们气得昨天摔了茶盏!”

  许怀夕指尖发冷,一种可怕的猜测在心底蔓延。

  沈砚三今年四岁。

  那个男人与沈夫人相识至少五年。

  而沈老爷,这些年竟从未起疑?

  正恍惚间,沈三砚突然恶狠狠地拽了拽她的袖子。

  “小哑巴,你怎么一直盯着我看?莫不是又在盘算什么坏主意!”

  许怀夕强压下心头惊涛骇浪,勉强扯出个笑,摇摇头。

  “哑巴你在笑什么,果然是不会说话的傻子……”

  沈挽恙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掩唇的瞬间,许怀夕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寒光。

  “三弟。”他轻声道,声音却不容置疑,“该去温书了。”

  待沈三砚不情不愿,还回头瞪了他们几眼才离开,沈挽恙才转向许怀夕:“我们先回去。”

  她点头,嗓子干涩得说不出话。

  ——这沈府的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夜了又下了一场雨。

  许怀夕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中衣。

  梦中画面仍在眼前晃动。

  沈挽恙倒在一片血泊里,唇色乌青,任凭她怎么呼喊都再无回应。

  她猛地坐起身,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空荡荡的床榻。

  公子!

  顾不得披外衫,许怀夕赤着脚冲出房门。

  雨水顷刻间打湿了她的寝衣,冰冷的触感却压不住心头焦灼。

  穿过回廊时,她险些滑倒,掌心在青石板上擦出一道血痕,却浑然不觉疼。

  书房窗纸上透出微弱的烛光。

  “公子?”她叩门,声音发抖。

  无人应答。

  许怀夕直接推开门。

  沈挽恙伏在案几上,半边脸颊贴着棋盘,唇边一道刺目的血痕。

  “公子!!”

  她扑过去,指尖触到他颈侧时,几乎哭出声来。

  还有脉搏!

  慌乱中打翻了烛台,火苗窜上帘帐。

  许怀夕又赶紧拿枕头砸那些燃烧起来的地方。

  又是倒茶水。

  好不容易才把火熄灭。

  屋子里都是烧焦的味。

  她咳嗽了一声,赶紧把公子抱起来。

  送到床榻上。

  又焦急地给他诊脉。

  “药丸…”

  慌忙得找齐老给的药丸。

  又想到之前配的药,她赶紧翻箱倒柜地找起来。

  来不及熬药。

  许怀夕直接嚼碎了,泡在热水里给沈挽恙服下。

  …

  晨光穿透窗纱,落在床榻边。

  许怀夕睁开酸涩的眼睛,发现自己竟伏在床沿睡着了。

  她的手腕上缠着细白的纱布,隐隐透出一点血色。

  而掌心还紧紧握着沈挽恙的手指。

  指尖微动,她猛地抬头。

  沈挽恙正静静看着她,眸色清亮如雨后初晴的天。

  “公子!”

  她嗓音沙哑,带着未散的惊惶,“您感觉如何?”

  他苍白的唇角微微扬起:“做了个好梦。”

  许怀夕鼻尖一酸。

  昨夜那般凶险,他竟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那些毒......”

  “无碍。”沈挽恙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眼下青黑。

  “倒是你,守了一夜?”

  许怀夕抿唇点头,这才发现公子的外衫不知何时披在了她肩上,带着淡淡的药香。

  窗外传来鸟鸣,雨后的庭院弥漫着泥土的清新。

  沈挽恙撑起身子,望向透亮的天空:“今日天气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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