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人员在烈日下缓缓前行,木轮碾过滚烫的官道,扬起呛人的尘土。

  被流放的不仅是沈家人,还有其他的一些被官员家眷。

  这些人之前是被关在大牢,这次被判流放一起送到北疆的。

  毕竟送流放人员到北疆的代价也不小。

  总会积攒一些人一起送过去。

  沈挽恙戴着沉重的木枷,汗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浸湿了单薄的囚衣。

  他的手腕被粗糙的麻绳磨出了血痕,却始终挺直脊背,目光沉静地望着前方。

  沈夫人早已没了往日的雍容华贵,蓬头垢面地跟在囚车旁,嘴里不住地念叨。

  “他会来的……他一定会来救我的……”

  沈万墨走在队伍最前,虽同样戴着枷锁,却仗着官差头领的偏袒,时不时回头冷笑。

  “二弟,这日头可还受得住?要不要大哥替你求个情,让你歇歇?”

  沈挽恙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傍晚,一行人停留在一站。

  囚犯们被关进潮湿阴暗的马棚,沈挽恙刚坐下,沈万墨就一脚踹翻了他面前的水碗。

  “病秧子,喝什么水?”

  他狞笑着踩住沈挽恙的衣角,“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了,省着点吧。”

  许怀夕远远看见,攥紧了手中的干粮袋。

  那日被官差从水里捞起来后,许怀夕表示了自己的意愿,官差也是睁一只闭一只的。

  所以许怀夕也就跟着他们上路了。

  她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将水囊递给沈挽恙:“公子,喝水。”

  沈万墨眯起眼,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哑巴,你现在没了靠山,不如跟了本少爷?”

  他的手指油腻腻的,带着汗臭和酒气。

  许怀夕猛地抽回手,冷冷道:“放开。”

  “哟,会说话了?”

  沈万墨夸张地大笑,伸手就要摸她的脸,“让本少爷听听,你还能叫多……”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他脸上。

  沈万墨被打得偏过头,嘴角渗出血丝。

  他不可置信地瞪着许怀夕:“贱人!你敢打我?!”

  沈万墨也记得这哑巴在府里也打过他,只是当时没找到时间收拾她,让她逃过了一劫。

  许怀夕甩了甩发麻的手,眼神冷得像冰:“再碰我一下,我就剁了你这只手。”

  如今她已经是良籍。

  而沈家是被流放的罪人。

  她怕什么?!

  只是可惜了光风霁月的公子,被沈家带害。

  沈万墨暴怒,扬手就要还击,却被一旁的官差喝止:“闹什么闹!再闹今晚别吃饭了!”

  他悻悻地收回手,恶狠狠地盯着许怀夕:“你给我等着!”

  一直走到深夜,他们才看到一座破庙。

  流放队伍暂歇在一座废弃的庙宇里。

  许怀夕趁着夜色,悄悄摸到沈挽恙身边,将偷藏的馒头塞进他手里。

  “吃吧,”她低声道,“我还有。”

  一路上,官差会去补充物资,她也就跟着一起去,路上遇到合适的干粮她也就买了。

  只是最近天热很多东西都放不住。

  沈挽恙接过馒头,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划,是个无声的“谢”字。

  月光透过残破的屋顶,洒在他清瘦的轮廓上。

  许怀夕忍不住伸手,轻轻擦去他额角的汗:“公子,再忍忍……快到北疆了。”

  沈挽恙抬眼看她,忽然低声道:“你不该跟来的。”

  “我自愿的。”

  她抿唇,“公子在哪,我就在哪。”

  他眸光微动,正要说什么,庙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沈万墨带着两个官差,提着灯笼走了进来。

  “哟,深夜私会?”

  他阴阳怪气地笑道,“二弟,你这丫鬟倒是忠心啊。”

  许怀夕立刻挡在沈挽恙面前:“你想干什么?”

  沈万墨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她:“本少爷突然想起来,你这贱婢刚才打了我一巴掌……”

  他舔了舔嘴角,“这笔账,是不是该算算了?”

  他说着,伸手就要去拽许怀夕的衣领——

  “咔嚓!”

  一声脆响,沈万墨突然惨叫起来。

  沈挽恙死死拧着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大哥,我记得我说过,你不能动她的”,他一字一顿,“再碰她,我不介意就废了你这只手。”

  沈万墨疼得脸色煞白,跪在地上哀嚎:“放、放手!官爷!官爷救命啊!”

  官差们面面相觑,竟一时不敢上。

  听说沈二公子就是个病秧子,没想到竟然这样厉害。

  他眼神看起来很平淡,但就是在无形中让人忌惮。

  沈挽恙松开手,拉开距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大哥,我劝你安分点。”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沈万墨浑身一颤。

  “否则……”沈挽恙俯身,在他耳边低语,“我不介意让你永远闭嘴。”

  在一旁的许怀夕都惊呆了,这……公子也太帅了吧!

  三日后

  北疆边境

  风沙渐起,远处的雪山若隐若现。

  沈万墨自从那晚吃了亏,再不敢明目张胆地挑衅。

  他只敢躲在官差身后,用阴毒的眼神盯着许怀夕和沈挽恙。

  沈夫人依旧神神叨叨,时不时望向南方,期盼着那个永远不会来救她的男人。

  许怀夕扶着沈挽恙,一步步走向未知的流放之地。

  那日“威武”的公子仿佛只是昙花一现。

  许怀夕其实很清楚沈挽恙的身子确实是带病,但他体内有股力量,就很容易爆发。

  但也容易伤身。

  所有轻易不能让沈挽恙爆发。

  就像她以前看的武侠小说,一些人一爆发之后,后期整个人就不行了。

  他们到北疆时已经是夏末了,风沙卷着来,稍不注意就吃了一嘴土。

  生活在江南的沈家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天气。

  不过一路上的艰难也折了他们那些享福的习惯。

  若是不习惯,早就在路上死了。

  官差带着他们去当地的县衙安置。

  沈老爷提前一周就到了。

  县衙直接把他们划在一片,在北疆临县的大荒村。

  这一批来的人倒也不用充做军户,主要是过来这边开垦土地的。

  沈夫人蜷缩在破旧的房屋里,手指干裂。

  她望着窗外茫茫荒原,眼底最后一丝希冀也熄灭了。

  沈夫人心心念念的胡老板终究没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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