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朝臣都是处在大明政治中心的核心人物,心里稍稍算计了一番,便越觉得这件事情……

  也有点离谱了。

  黄河容易泛滥,重视水利,这关注点本没有问题。

  前头的洪武朝就是收入拮据的情况下,每年也都会有定量的钱粮放在这上面。

  只是还往上追加,还一次性加这么多,就靡费了。

  当然,另一方面。

  朱允熥一次性提了两件大事,把这些盈余都给消耗得差不多了,他们原本都在打着的如意算盘,想着今年多少可以多得些预算,好做事轻松些,也落空了,出于这个原因,在场许多人自然也是有些不太愿的。

  朱允熥也知道,自己提的第二点虽然不是什么荒唐任性的打算,但于公于私,这些人肯定还是要有些微词的。

  他不以为意地打了个呵欠,道:“关于此事,众位爱卿觉得如何?”

  半年下来,众所周知。

  这位开乾皇帝询问意见,那都不算真问,只算通知。

  就算心里各自有些见解、亦或是些许私心上的倾向,一时也没多少人敢大声公然反对驳斥。

  过了好一会儿。

  吏部尚书詹徽,这才站出来,不过他在朱元璋手底下都能把都察院左都御史的位置捞到手,肯定不是袁泰那种不会转弯的死脑筋。

  当场先给自己叠了一层甲,肯定了朱允熥的做法:

  “启禀陛下……”

  “水利,自古以来,是历朝历代都必须重视之事。所以微臣以为,陛下此举上合天道,下合民心。”

  “天佑大明,陛下为大明第二代雄主,果然是圣明之君,心怀天下百姓,把百姓的性命放在心上,把百姓的温饱放在心上,对得住百姓的一声「君父」!

  “陛下素来见解独到,天资聪颖,微臣等虚活数十年,亦是不得不对陛下甘拜下风, 若是微臣对此的些微拙见想错了,那也全是因为微臣比不得陛下聪慧,也望陛下莫要与微臣这样的蠢人计较。”

  嗯……詹徽这老油子长袖善舞、能说会道惯了,又是连着放了一大串彩虹屁,给自己叠了一万张甲。

  话音落下。

  在场不少人朝詹徽投去了复杂的目光。

  一方面,他们当然乐意有人出来说上一说,毕竟无论从他们固有认知的合理性角度来说,还是私下里的小九九来说,他们都希望有人能出面,詹徽站出来了,他们这群人当然都是喜闻乐见的。

  只是另一方面,众人又对詹徽这货的油嘴滑舌,有些一言难尽。

  而朱允熥这边,就算知道他这一长串的彩虹屁后面,肯定还接着一句「不过」、「但是」,一下子也给他看乐了。

  毕竟詹徽话说得的确漂亮,他这样一说,只怕任谁都生不起太大气来。

  朱允熥便也不置可否,只用手指摩挲着旁边茶杯的杯盖,面上露出些饶有兴趣的神情来。

  詹徽稍稍顿了顿。

  这才抿了抿唇继续说下去:“陛下,微臣以为……原本的三百万石水利工程预算并不算少,诚然,百姓的事永远是最大的事,既去岁多了盈余,再追加些预算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再追加三百万,出手就有些太大了,不若这个追加的数额,稍微调整调整?”

  “譬如……”

  “京师直隶一带建造圩田之事,或可以缓上一缓。”

  “毕竟黄河并不直接流经京师直隶,若说影响到京师直隶下的州、府,除非碰上极大的暴雨连绵,这却算不得太过常见;再者圩田的维护成本也高。”

  “为一不太常见的事情如此大费周章……是否也不太划算?有失了陛下「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本意?”

  “当然,这些都都只是微臣一己之拙见,若是说错了,微臣先在这里给陛下请罪!若是陛下觉得微臣说得还算在理,这数额如何调整,终究也还得看陛下如何筹谋。”

  詹徽这老油子说起话来,自然是滴水不漏的,纵然心里也是有些紧张、有些发憷,可面上却十分平静,娓娓道来,言辞委婉,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来。

  而詹徽也知道面前这位少帝的脾性。

  他说了要做的事情,那是一定会去做的,没人能劝得了,想要在这件事情上做文章,也就只有挑一些最局部的地方敲敲边鼓。

  在场诸多朝臣的意见,以上头那位的目光,肯定一眼都能看得出来,自己如此敲敲边鼓,再捧上一捧,或许还能从这件事情上抠搜出一些预算来。

  至于这数目是多少。

  那他可就不敢提了。

  听完詹徽这一番话,在场众人的目光皆是微微一亮,什么都没说,胜似什么都说了:「啧啧,这詹大人自前朝到今朝都能身居高位,我特么还真是一点不眼红……」

  而有詹徽这老油子起头。

  其他人也似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心中微微一定,纷纷先后出列附议:

  “詹大人此言有理!”

  “陛下心怀天下,希望大明好、希望百姓好,这是明君,不过微臣拙见,大明国朝诸事繁多,可以为百姓筹谋的地方,也不止于一处,若能将这预算更均匀一些分配开来,或许收效会更大也未可知?”

  “微臣以为此言有理。”

  “微臣也附议。”

  “……”

  其他人也有样学样,跟在詹徽屁股后面造势的同时,没忘记先吹捧吹捧朱允熥叠个甲什么的。

  朱允熥往后靠了靠。

  沉吟了片刻才淡淡一笑,道:“看来詹爱卿和诸位爱卿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嘛!不过嘛……既然知道自己是拙见,下次就不用再说了。”

  声音是温润的。

  话是冰冷的,一句话:说得很好,下次别说了。

  诚然。

  詹徽和其他人毕竟也是治国之才,说的都十分在理。

  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可这是基于他后世而来的先知先觉的一条政策。

  这些人不知道某些事情一定会发生,可朱允熥却知道,自然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被这群人给动摇了。

  不过,已经杀了一只鸡了,该给的震慑也给到了,哪儿还能天天杀不是?再说詹徽态度的确比较好,他便也不那么强硬了,只需要让这群人知道自己对此事的态度即可。

  听到朱允熥这不咸不淡的拒绝之言,在场脸上的表情都格外丰富。

  原本,他们挨个儿说完,不见朱允熥如何发怒,还以为这事儿多少还有些余地,不管多少,只要这位少帝能开口,抠搜下来些预算,于公于私都是好事。

  谁知道……

  这位真就……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啊!!

  当下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跟吃了屎一样难看,一个个如鲠在喉,脸色发青,这特么还玩蛇皮?

  詹徽也是保持着双手合拢拱手的姿态。

  在原地愣了好几个呼吸的时间,一时都没缓过神儿来,他觉得……自己说挺好的啊?今天这事儿要换了太祖洪武皇帝,他都有自信劝下来。

  到当今这位开乾陛下面前……

  淦!说多了都是泪啊!!

  不过……他已经被这位少帝教做人不知道多少回了。

  心中更是深知,别看这开乾陛下现在一副和和气气的样子,面上甚至还带着些许笑意,谁知道他肚子里淌着什么黑水儿?

  再说下去,只怕就是自讨没趣了。

  沉默了好半晌,詹徽这才缓过神儿来,暗暗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保持冷静,只能铁青着脸应声道:“陛下……教训得是……”

  “对了,没有用的话,不用说太多。”朱允熥面上仍旧挂着淡淡的笑意,给了他一句肯定的回应。

  詹徽一脸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内心却是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朱允熥自顾自地扭了扭脖子。

  重新坐正,面上笑意褪去,换上了一副肃然认真的神色,道:“既然要重点着手于「水利」、「农田保护」之上,也放了这么多预算出去,这不是一笔小钱粮,花起来当然也是要有章法的,要花地值,花到该花的点上,这主持治理黄河、修建圩田之人,就得是能做事的。”

  说起正事。

  他的语气也严肃了许多。

  看到朱允熥这副模样,詹徽心中顿时一阵后怕。

  他一点不怀疑。

  自己刚刚但凡再不是好歹地说上几句,这位少帝一样能让人把自己叉出去……

  至于其他人,见朱允熥话也说到这份儿上了,连詹徽这老油子都偃旗息鼓了,自然也不敢再多说了。

  既然木已成舟。

  而现在,朱允熥正正经经提起的事情,是这次兴修水利、维护农田之事上用人的考虑……

  在场诸多朝臣也只能放弃挣扎,把目光投向这片新高地——放了这么多钱粮的预算,是决心要把事情办好的,若是……能够在这件事情里放上些自己的亲信人手……其一是荐人的功劳,其二则是,当今陛下如此重视这事情,若自己的亲信人手今年把这件事情办好了,前途远大,自己同样能跟着沾些光。

  能站在这里的,基本都比常人多几个心眼子,脑子也转得飞快,立刻就各自计较明白了。

  一个个脸上隐现出跃跃欲试的样子。

  只是,当他们还在心里考量、打腹稿的时候,龙书案后那位小祖宗便直接发了话:

  “正如前头所说,百姓的事情就是头等的事,所以朕这几日也把洪武初年到洪武二十五年以来,我大明大大小小的水患档案都翻了一遍。”

  “其中……”

  “安徽寿州知州凌说,洪武初年主持治理安徽寿州的芍陂,修复灌溉系统,恢复农业生产,做得不错。”

  “辽东都指挥同知叶旺,都指挥佥事马云(叠甲:真叫这名儿哈),在辽东地区修建水利设施,疏浚河道,屯田戍边,既防御蒙古势力,又改善当地农业灌溉,疏浚工程上很得力,农田恢复情况也好。”

  “山东济宁知府方克勤,鼓励百姓兴修水利,开垦荒田,也是一个踏实肯干的。”

  “水力工程、农田维护,长久待在应天府的京官不常接触下面的实在事情,反而比不得这些地方上专门处理过、实实在在做过事的官员来得好使。”

  三言两语之间,朱允熥就直接点名,自顾自地把人选给定了下来,直接把面前这群人的小算盘给堵在了肚子里,一句话也没让人说。

  而朱允熥这一番安排。

  既不涉及到在场所有人的知识盲区,同样不是利用他那先知先觉的优势,而做出来的看似不合理的安排。

  而是他实实在在地亲自翻了许多档案,仔细斟酌思考过了,这才做出的决定,是任谁也挑不出毛病和错处的,这群人心里就是在憋屈……

  那也只能憋着。

  一个多余的字都说不出来。

  而与此同时。

  他们似是也同样意识到了另外一件事情,皆是不由得先后悄悄看向朱允熥,心里打量起来:

  「当初安徽寿州的大涝、辽东地区、济宁地区的水患……的确都不小,可见,陛下绝对不是什么信口胡,而是真真看过了档案的!」

  「对每一次水患都如此了解……一出口就是确切的官员,以及官员对应的确切功绩,嘶……从这一点来看,谁能说陛下是个任性荒唐的主儿?」

  「他是真做了万全的调查与准备啊!」

  「……」

  虽然一个个在跃跃欲试的时候都被朱允熥给噎了一把,心里不爽快是真的,可此时反应过来,刮目相看也是真的——他们如何看不出来,这里面是做了功课的?

  一个个目光之中也不由带着意外和震撼之意。

  更明白。

  这位少帝是认真的!

  站在朱允熥身边沉默着的马三宝面眸子里则有一丝心疼之意,自家主子这些天忙活了多久,他也陪了多久,主子乃是天下至尊之人,是万金之躯……

  朱允熥倒是不在意旁人的目光。

  接着缓缓开口道:

  “工部本就负责水利之事,此次,让工部尚书秦逵统筹此事。”

  “吏部尚书詹徽协同人员调动,看工部那边合适的空缺之位,把这几个人进行合适的调动,主要负责这次的河道疏浚及圩田修建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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