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的烛火被风吹得摇曳不定,将柳如烟清减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

  她将一卷整理了整整一夜的竹简呈到林风面前,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疲惫与惊惧:“将军,查清楚了。近三年来,在古墟战场附近失踪的修士,记录在案的共十七人。其中有九人,都曾是第一批跟随您进入遗迹勘探的先锋营成员。”

  林风接过冰凉的竹简,缓缓展开。

  墨迹未干,字迹却娟秀中透着刚劲,每一个名字背后,似乎都藏着一个鲜活的生命。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直到指尖在一处停下,再也无法挪动。

  那是一个熟悉的名字——李牧。

  他曾经的副将,一个总爱咧着嘴傻笑,却能为他挡下致命一击的汉子。

  当年一同进入古墟,最终却尸骨无存,军功簿上,只留下了冰冷的“战死”二字。

  柳如烟见他神色有异,轻声补充道:“将军,还有一事……这十七人的生辰八字,我都推演过了。他们……他们都与您有‘三合’之象。”

  三合,命理之说,主暗合、相助、相生。

  但在这种诡异的背景下,这个词却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气。

  林风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缓缓合上竹简,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帐内瞬间陷入死寂,连烛火的跳动声都清晰可闻。

  他抬起头,眼中再无一丝温度,声音冷得像帐外的寒风:“他们不是在寻找遗迹的继承者……”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他们是在制造一个替身。”

  话音未落,帐外传来亲兵的通报,楚瑶公主派人送来了急件与丹药。

  密信的火漆完好无损,林风拆开,信上只有寥寥数语,却触目惊心:“近来宫中供奉的阵亡将士魂灯频频熄灭,非正常战损所致,望将军慎之。”

  随信而来的,是一个紫檀木盒,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一排特制的安魂丹,丹香清冽,有凝神静心之效。

  这是皇室专供给前线将领疗伤的顶级丹药。

  林-风拿起一枚,却没有服下,而是将其放在了腰间那枚残破的铜铃旁。

  这枚残铃是他从古墟中带出的唯一物品,平日里毫无异状,但对某种特定的能量波动极为敏感。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枚静置的安魂丹,竟像是活物一般,开始极其轻微地高频震颤起来。

  数息之后,原本温润的丹药表面,浮现出几缕比发丝还细的幽蓝色纹路,仿佛血管般在丹体内部缓缓流动。

  林风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明白了,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从失踪的修士,到熄灭的魂灯,再到这特制的丹药。

  “他们在用丹药收集我们的气息。”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在陈述一个早已注定的事实,“每一次疗伤,每一次调息,我们吐纳的灵力,散逸的神魂,甚至是我们功法的痕迹,都在不知不觉中被这丹药汲取、复制、送走。”

  这不再是简单的替身,而是一场波及全军、自上而下的巨大阴谋。

  敌人像一个潜伏在暗处的寄生者,悄无声息地窃取着他们的一切。

  “报——”急促的传令声打破了帐内的凝重,“将军,敌军来袭!正向我军后勤粮道急进!”

  柳如烟面色一变:“又是粮道?他们明知我们早有防备,为何还……”

  “声东击西。”林风霍然起身,眼中厉色一闪,“他们的目标不是粮食。”他转向帐外待命的苏婉儿,语速极快地命令道:“婉儿,你率领影卫营迎击,记住,此战,严禁任何人使用火系灵技。”

  苏婉儿微微一怔,但多年的默契让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抱拳领命:“是!”

  战场之上,寒风呼啸。

  苏婉儿没有急于正面冲锋,她敏锐地察觉到敌军的阵型看似凶猛,实则松散,更像是在执行某种任务而非死战。

  她心领神会,当即分兵,命先锋部队以淬炼了极寒之气的冰棱箭,从两侧山道抛射,箭雨并非为了杀伤,而是在敌军后方形成了一道道难以逾越的冰墙,彻底封死了他们的退路。

  做完这一切,苏婉儿的身影如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中。

  她避开所有斥候,如一柄无声的匕首,悄然潜行至敌军阵型的核心——那辆被重重保护的指挥马车。

  她预想过车内会有敌方将领,甚至会是一场凶险的伏击。

  然而,当她以雷霆之势撕开帘布时,看到的景象却让她呼吸一滞。

  车内空无一人,正中央,只悬挂着一尊古朴的青铜小鼎。

  鼎不过三足双耳,巴掌大小,周身刻满了晦涩的符文。

  鼎内,一簇幽蓝色的火焰正在无声燃烧,那火焰没有温度,却散发着一种能吞噬光线的诡异感。

  更让她心神巨震的是,在那跳动的蓝色火焰核心,竟隐隐约约映照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那身形,那姿态,赫然是林风!

  苏婉儿当机立断,手中短刃寒光一闪,精准地斩断了悬挂小鼎的锁链。

  她一把将尚在燃烧的小鼎抄入特制的隔灵囊中,身形再动,已然消失在混乱的敌阵之中。

  帅帐内,青铜小鼎被置于案上,那幽蓝的火焰依旧顽强地燃烧着。

  林风凝视着火焰中属于自己的倒影,沉默不语。

  “将军,这究竟是何邪术?”苏婉儿心有余悸。

  林风没有回答,只是拔出匕首,在指尖轻轻一划,一滴殷红的鲜血坠落,精准地滴入那幽蓝的火焰之中。

  “滋——”

  仿佛滚油入水,火焰骤然暴涨,剧烈地扭曲、挣扎,那模糊的轮廓瞬间变得清晰,又在下一刻分崩离析。

  与此同时,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竟从火焰中猛地传出,尖锐刺耳,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绝望,随后火焰便“噗”地一声彻底熄灭,只留下一缕青烟。

  帐内众人无不色变。

  林风收回手指,伤口已然愈合。

  他看着那熄灭的小鼎,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沉的悲哀与愤怒:“这不是幻象……是有人在用活人当成容器,以秘法强行灌注我的气息,模拟我的承道过程。”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尊鼎,是一个筛选器,也是一个焚尸炉。每失败一次,就会有一个被称作‘影蜕’的容器被活活烧死。”

  柳如烟强忍着心中的寒意,上前仔细查看那小鼎,在鼎底发现了一行极其微小的铭文。

  她精通古文阵法,只看了一眼,便断定道:“将军,这是北岭旧祭坛的印记,这鼎的炼制地,就在那里!”

  “三百精锐,随我出发。”林风的命令不带丝毫拖沓。

  夜袭无声。

  三百精锐如黑夜中的猎鹰,悄无声息地抵达了北岭。

  然而,想象中的炼制工坊和重兵把守的景象并未出现。

  所谓的旧祭坛,早已彻底空置,只剩下一片被遗弃的废墟和刺骨的寒风。

  祭坛中央,九根巨大的石柱矗立着,上面用粗大的锁链悬挂着九具焦黑的人形尸体。

  他们都被烧得不成人形,碳化的躯体蜷缩着,却诡异地保持着同一个姿态——全部面朝远方那座若隐若现的黑塔方向,双手在胸前合十,仿佛在进行一场最虔诚的朝圣。

  林风一步步走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与怨气混合的恶臭。

  他停在最中间那具尸体前,目光落在其焦黑的左手上。

  在已经碳化的小指上,一枚银色的戒指在月光下反射出微弱的光。

  那戒指的样式,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那是当年,他亲手为副将李牧戴上的信物。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不是愤怒,也不是悲伤,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荒谬与冰冷。

  他伸出手,似乎想触碰那枚戒指,却又停在了半空。

  他终于明白了敌人那疯狂的执念。

  “你们烧的不是替身……”他对着那九具尸骸,也像是在对着虚空低语,“你们是真心……想活成我。”

  回营的路上,朔风卷着雪粒,打在每个人的盔甲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队伍沉默得可怕,祭坛上那九具尸骸带来的冲击,远比一场惨烈的厮杀更让人心寒。

  就在这时,一直挂在林风腰间的残铃,那枚曾对安魂丹产生剧烈反应的铜铃,突然间,所有的震动都停止了。

  它变得死寂,就像一块普通的凡铁。

  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林风的心脏,他猛地勒住缰绳,豁然回首。

  身后,是三百精锐骑士留下的绵延马蹄印,清晰地印在皑皑白雪之上。

  然而,在他自己的坐骑之后,那片雪地……却平整如新,竟无半行脚印!

  仿佛他和他胯下的战马,都只是一个透明的幻影,从未踏足过这片大地。

  他的呼吸一滞,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的立足之处。

  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马蹄下,被他功法气息自然灼烧的地面没有积雪,露出了黑色的冻土。

  然而,在清冷的月光下,他和战马在地面上,却投不出一丝一毫的影子。

  他就像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幽魂。

  林风怔怔地看着这一幕,一个比敌人所有阴谋加起来都更恐怖的念头,如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那些“影蜕”的死亡,那些模拟的承道过程,并非完全失败。

  它们以生命为代价,以他的气息为引,撬动了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法则。

  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丝无法言说的颤栗:

  “他们没学错……是‘路’本身,开始排斥我了。”

  风雪更大了,迷蒙了他的视线。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曾如寒星般锐利的眼眸中,此刻翻涌着前所未有的风暴。

  恐惧、迷茫、愤怒,种种情绪交织,最终却都沉淀为一种极致的冷静,一种被逼入绝境后破釜沉舟的决然。

  被自己的道所抛弃,成为天地的孤魂,这比死亡更可怕。

  既然退无可退,那便……无需再退。

  他猛地一拉缰绳,战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

  林风不再回头看那片没有脚印的雪地,目光如刀,直刺向帅帐的方向。

  旧有的规则已被打破,固守的防线已毫无意义。

  当世界开始排斥你时,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这世界也一并拉入战局。

  他的背脊挺得笔直,在漫天风雪中,如一杆永不弯折的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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