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裂纹宛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在古朴的青铜上无声蔓延,最终停在了一个狰狞鬼脸的眼角。

  万籁俱寂,仿佛某种古老的平衡被彻底打破,只剩下无形的余波在空气中扩散。

  几乎是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的璇玑阁后山,绝情藤谷内的荧光也黯淡了一瞬。

  此地一向被视为禁区,但近来却成了外门弟子眼中的洞天福地。

  夜幕降临,那些攀附在崖壁上的绝情藤蔓便会散发出如梦似幻的荧光孢子,汇成一条璀璨的星河,在谷中静静流淌。

  守夜的弟子们激动地发现,这些藤蔓的攀爬轨迹竟与阁中秘典《渡劫图谱》上的灵气流转图有七八分相似。

  这被解读为天降祥瑞,是璇玑阁气运昌盛的征兆,消息已备好,只待明日呈报阁主。

  张阿妹就是在这种狂热的气氛中,提着药篮子,一瘸一拐地走进藤谷的。

  她对所谓的“祥瑞”毫无兴趣,只是来采几味只有在绝情藤旁才能长成的阴寒草药。

  然而,当她蹲下身子时,目光却被那些疯长的藤蔓吸引了。

  她不像旁人那样仰头赞叹星雾的壮丽,反而将脸凑近了湿滑的岩壁,盯着那些藤蔓的嫩芽尖端,一看就是半日。

  她发现了一个规律。

  藤蔓的生长轨迹确实流畅优美,充满了某种玄奥的韵律,但每到子时三刻,无论藤尖朝向何方,都会发生一次极其突兀的、几乎难以察异的拐折,就像一位书法大家挥毫泼墨时,笔尖不慎被墨滴绊了一下,留下一个微小却又破坏了整体神韵的败笔。

  其他人看到的是天成图谱,她看到的却是一个重复出现的错误。

  她不动声色,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她赶路时剩下的干粮碎屑。

  这些麦种饼子早已发了霉,长出了灰绿色的霉斑,是她故意留存下来的。

  她捻起一撮,小心翼翼地沿着藤蔓根部撒了下去,让那些霉菌精准地落入藤根与泥土的缝隙中。

  做完这一切,她拍拍手起身,仿佛只是随手丢了些垃圾。

  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像风吹过草叶:“好东西一整齐,就该有人给它添点乱。”

  第二天清晨,再去查看时,藤蔓根部接触到霉斑的地方已经出现了明显的褐化和萎缩,曾经如星河般璀璨的荧光孢子也稀疏了许多,那股“祥瑞”之气凭空弱了三分。

  处理完藤谷的“小麻烦”,张阿妹马不停蹄地赶往山下的七村联盟。

  她刚到议事厅外,就听说了一件大事。

  因为前段时间的山中大雾,困住了不少人,七个村子的长老们竟联合发布了一份《迷路节纪要》,打算将“困山三日”定为对年轻人的传统考验,每年举办一次。

  她凑过去看那份用朱砂圈点的文书,上面赫然列着“必经险径七处”,俨然要将偶然的灾祸变成刻意的规矩。

  她眼神一沉,拦下正要前去送信的少年。

  那少年是村长的儿子,去年他爹就在大雾里走失过。

  张阿妹递给他一只平日里用来引鸟的空陶哨,问道:“你爹去年走丢那晚,在山里听见什么了?”

  少年愣了一下,握着陶哨,努力回忆:“风刮过树林,呜呜的,像谁在哭。”

  “哪片林子哭得最响?”

  “黑风口那一片,声音尖得吓人。”

  张阿妹点点头,把陶哨塞回他手里:“那就把‘哭声最响的林子’也标进路线里。记住,不准改动一个字,就这么写。”

  次日,当一份重绘的考验地图送到长老们面前时,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

  地图上除了原有的七处险径,又用墨笔添上了十一处歪歪扭扭的标记,旁边注着“未知音源点”、“风哭之地”、“怪鸟夜啼处”等含糊不清的描述。

  规划者想要反驳,却发现无从开口。

  毕竟,谁也没法规定风应该在哪里哭,又在哪里不该哭。

  那些被刻意营造的危险,就这样被一堆真实的、不可预测的恐惧给搅乱了。

  与此同时,楚瑶正独自一人游荡到下游的一个渔村旧渡口。

  渡口旁曾有一座“问答庙”,供奉着不知名的神祇,旅人会将烦恼写在纸条上贴在庙墙,期待得到启示。

  如今庙已塌毁,只剩半截残垣,但习惯却流传了下来。

  废墟之上,竟有新贴的纸条,墨迹未干,上面写着一个尖锐的问题:“如何分辨真不愿与假顺从?”

  楚瑶在这张纸条前凝视了许久。

  风从江面吹来,带着潮湿的水汽,纸条的边缘微微卷起。

  她忽然有了决断,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最后半块乱神丹。

  这丹药早已失效,只剩下一些紊乱神识的残余药力。

  她将其碾为细粉,混入溪边的泥浆中,搅成一团灰色的糊状物。

  当夜,她悄然潜入废墟,用这混了药粉的泥浆,仔细地涂抹在所有纸条的背面。

  三日后,烈日曝晒,泥浆干裂脱落。

  那些纸条正面的字迹完好无损,可背面被泥浆浸润过的地方,却诡异地浮现出扭曲的反向文字。

  阳光一照,字迹便清晰可见——那正是失传已久的《不愿经》开篇句的倒写。

  几个在废墟玩耍的拾荒孩童好奇地揭下纸条,对着阳光辨认背面的怪字,将它们拼凑成一首怪诞的诗歌,在村里四处传唱:“你说不,我说是,其实都在抄。”

  流言传开,人们对问答庙最后的一丝敬畏也消失了。

  不久后,一场秋汛带来的潮水彻底侵蚀了庙宇的地基,残垣断壁轰然倒塌,被江水卷走,再也无人提起修复之事。

  没有人知道,这场变故的源头,可以追溯到姜璃留下的那枚种子。

  它被绝情藤吞噬后,其内部携带的紊-乱频率并未消散,反而激活了藤类庞大而古老的神经网络,引发了一场区域性的感知畸变。

  一名璇玑阁的低阶符修对此一无所知。

  她夜间在静室中绘制安神符,心神恍惚间,一缕情思竟无意间与弥漫在空气中的藤脉波动产生了勾连。

  她笔下的朱砂开始不受控制地游走,最终在符纸上画出了一道她从未学过的、繁复无比的因果回路。

  那回路的形态,与传说中虞清昼早年的手稿有几分相似,却又处处充满了矛盾与错位,仿佛是对某种至高真理的拙劣模仿与大胆嘲讽。

  女符修惊出一身冷汗,以为自己心魔入侵,连忙将符纸投入火盆。

  符纸遇火,瞬间化为灰烬,然而那些灰烬飘落到地面,却并未散开,反而自发地聚拢成一行纤细的小字:“别怕画歪。”

  楚瑶恰好从她门外路过,敏锐地捕捉到了那股残存的、既熟悉又陌生的神识波动。

  她推门而入时,女符修早已吓得昏厥过去。

  楚瑶看了一眼地上的灰烬小字,立刻明白了这是某种残存的意识,正借由被激活的植物神经,释放出一段经过加密的引导信息。

  她没有声张,只是悄然取走了一片沾染了灰烬的泥土,用陶罐密封起来,趁着夜色,将其埋在了渔村下游的一处河湾深处。

  数日后,张阿妹夜宿在遥远的边境驿站。

  她听邻桌的商旅唾沫横飞地讲着一个传闻:“北境那边,就是当年仙魔大战的旧战场,废墟里长出一种奇花,能在灰里重生,食之可通灵,知晓过去未来。”

  这传闻像长了脚,一夜之间传遍了十里八乡。

  张阿妹第二天赶到那片旧址时,已见到好几拨人正拿着锄头,疯狂地在焦黑的土地里掘土,搜寻着那根本不存在的野花残根。

  张阿妹二话不说,当着所有人的面,从怀里掏出最后一块发霉的干粮,狠狠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扬言:“我吃了三年这玩意儿,灵没通,只通了肠梗。”说罢,她又随手抓起一把冰冷的灶灰,拌上水,胡乱地涂在脸上,扮成厉鬼的模样,在废墟里手舞足蹈,吓退了那些满心幻想的采集者。

  当晚,人群散去,她独自一人在曾经的火塘原位,小心翼翼地栽下了一株从家乡带来的素花园耐旱草。

  这种草生命力顽强,在哪都能活。

  “通灵的不是根,”她对着新栽的嫩芽说,“是敢在废墟里重新做饭的人。”

  就在那株耐旱草的根须触碰到废墟深处的土壤时,一个谁也无法感知的变化发生了。

  深夜,仙界废墟的某个角落,一块被遗忘的残破青铜傩面突然发出一阵轻微的震颤。

  它的表面,缓缓浮现出与那名符修烧毁的灰烬轨迹完全相同的符文。

  但这一次,它没有继续开裂,反而像拥有生命般缓缓蠕动,试图将那些代表着“歪斜”与“错误”的痕迹强行“抚平”,恢复其原本的秩序。

  就在那些符文即将被彻底抹除的瞬间,千里之外的绝情藤谷中,一缕被张阿妹的霉菌“污染”过的、极其淡薄的荧光孢子,被一股高空气流卷起,穿越层云,精准地落在了那块青铜傩面的缝隙之中。

  刹那间,正在被抚平的符文边缘,猛地生出无数细微的锯齿状毛刺。

  那完美的秩序线条,瞬间变得像是被虫蛀过的朽木。

  傩面剧烈地抽搐起来,仿佛在发出无声的哀鸣,挣扎了片刻后,所有的光华和震动都消失了,彻底陷入了死寂。

  而在璇玑阁的密室深处,谢昭华悉心培育的母藤,毫无征兆地绽放出了一朵妖异的血色花苞。

  那花苞缓缓盛开,坚定地朝向北方,那片仙界废墟所在的方向,静默无言。

  埋下陶罐的楚瑶,沿着河岸往下游走去。

  江水滔滔,冲刷着万古的秘密。

  她总觉得,这奔流不息的江水,不仅会带走一些东西,也迟早会带回一些东西。

  就在她出神之际,下游村落的一个渔夫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手里高举着一个被渔网缠住的怪东西,隔着老远就大喊起来,声音里充满了困惑与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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