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在继续。

  走私。

  一个极度敏感,极度危险的词。

  银幕上,程勇这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在吕受益的乞求下,半推半就地踏上了去印度的路。

  镜头切换得很快。

  没有拖泥带水的心理挣扎,也没有冗长的准备过程。

  就是几个快速的交叉剪辑。

  这边,是程勇在破旧的旅馆里,对着镜子练习着蹩脚的英语。

  那边,是养老院里,他父亲日渐衰弱的背影。

  也是自己日渐衰落的身体,那张体检单。

  还有那离婚通知书带来的尊严丧失。

  在这些东西的推动下。

  紧接着,飞机起飞。

  异域风情的音乐响起,画面明亮起来。

  印度。

  混乱,嘈杂,色彩斑斓。

  程勇就像一个土包子进了大观园.他是有走私渠道,可走私的都是印度神油,可从来没干过这么大的一票。

  那可是仿制药呀,仿制药。

  怀揣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态。

  和那个印度老板的交锋,拍得像一场喜剧。

  语言不通,手舞足蹈,连蒙带骗。

  最后,程勇抱着几箱子药,像抱着几箱子黄金,给走私的船员加钱。

  放映厅里,开始有细碎的笑声。

  幽默喜剧的感觉。

  除了吕受益的出场,让人有点情绪微微的回缩。

  其他的都非常的.商业。

  魏明一直紧绷的身体,稍微松弛了一点。

  他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李轩。

  李轩还是那副样子。

  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电影。

  药,带回来了。

  怎么卖?

  卖给谁?

  “我告诉你,我是为了发财而来的,你可不要蒙骗我,我警告你,你骗我就没有下一次了。”

  “有的有的.”吕受益脸上谄媚的笑容自信的很。

  电影的节奏,在这一刻,陡然加快。

  程勇找到了吕受益,通过他,联系上了病友群的群主,刘思慧。

  一个在夜店跳钢管舞,只为了给女儿挣医药费的单亲妈妈。

  周讯出场了。

  没有过多的铺垫,她就在那烟雾缭绕,灯红酒绿的后台,卸着妆。

  脸上是疲惫,但整个人,透着一股子韧劲。

  她是病友群的群主。

  能够联系上

  下一个镜头。

  药,有效。

  病友群里炸开了锅。

  无数条求购信息,像潮水一样涌来。

  钱。

  哗啦啦的钱。

  程勇的那个破旧小店,第一次被挤得水泄不通。

  一沓又一沓的现金,被塞进一个大皮箱里。

  之前那个连房租都交不起的落魄中年,眼睛里开始放光。

  一段节奏感极强的蒙太奇。

  配乐是欢快的,带着点印度风情的舞曲。

  镜头里。

  程勇数钱数到手抽筋。

  他给老父亲交了费,还换了最好的病房。

  甚至自己的慢粒白血病也得到了缓解。

  他换了新车。

  他带着自己的“团队”,在最好的夜总会里,把一沓沓钞票撒向空中。

  纸醉金迷。

  意气风发。

  银幕下。

  陆传的身体微微前倾,他死死地盯着画面。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直跳。

  不对劲。

  这太不对劲了。

  一部讲述绝症病人挣扎求生的电影,为什么会让他看得……这么爽?

  这根本不是一个现实主义题材该有的节奏!

  这是纯粹的商业片手法!

  一个底层小人物,意外获得奇遇,然后一路逆袭,赚钱,打脸,走上人生巅峰!

  这是最经典,最能调动观众情绪的爽片模式!

  李轩……他竟然把这个模式,嫁接到了一个如此沉重,如此残酷的现实题材上。

  其实坦白来说。

  陆传就对这种电影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共情。

  说实话,就算自己得了病又怎么样,这个世界上什么样的先进药物自己找不到,但凡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就不是问题。

  如果这部电影真的像传统文艺片一样渲染,他就根本看不进去。

  这就是一部垃圾。

  但到了现在。

  这个结构……

  他就看得下去。

  而且非常的爽快。

  刺激着自己的多巴胺那样的爽快。

  就像那些好莱坞商业片一样。

  一模一样的结构

  又或者说和江文的电影。

  有着异曲同工的结构。

  那就是有趣。

  有趣,怎么都不会有错。

  “这电影很有趣,欲扬先抑,先抑后扬,但从结构上也可以先扬后抑,我猜到你想做什么了,很有趣的手法。”江文就看着电影冷静分析说道:“接下来,就是急转直下的内容了吧。”

  “江哥,你看的作品还是多呀。”此时的李轩就看着江文,果然是老炮,一眼就看出剧情结构

  但能看出剧情结构不要紧。

  就看接下来。

  能否让他觉得有趣?

  电影里,程勇的“事业”达到了顶峰。

  他成了病友圈里真正的“神”。

  他有了钱,有了尊严,有了团队。

  他甚至和刘思慧之间,也产生了一丝暧昧的情愫。

  一切,都朝着一个完美走去。

  就在这时。

  一个叫张长林的人。

  一个“反派”,进入到了视野里。

  就像每部商业电影里主角的对立面。

  这里的剧情。

  就让江文他们感到了一些意外。

  电影里。

  张长林开出了一个价码。

  一个程勇无法拒绝的价码。

  用钱,买下他所有的渠道。

  “你要想清楚,你现在卖这个药,是犯法的。”张长林那张看似忠厚的脸上,带着笑意,“我呢,我卖了十几年了,每年还开讲座,屁事没有,为什么?我有路子,而且我有信心。”

  “把渠道给我,你拿着钱,下半辈子安安稳稳当个富家翁,不好吗?”

  “你那点慢粒白血病,拿着这钱,去美国,去欧洲,什么药治不好?”

  威胁。

  利诱。

  每句话,都精准地敲在程勇最脆弱的地方。

  他怕死。

  他也想发财。

  他更怕坐牢。

  银幕上,李轩饰演的程勇,脸上挣扎着。

  银幕下,江文的眉头,第一次真正地皱了起来。

  不对。

  这不对。

  按照爽片的逻辑,这个时候,主角应该爆发了。

  应该把这个假药贩子踩在脚下,用更牛逼的方式告诉他,谁才是真正的“神”。

  然后,程勇做出了一个让整个放映厅都愕然的决定。

  他点了点头。

  “好。”

  一个字。

  他卖了。

  他把病友的救命渠道,卖给了一个卖假药的骗子。

  他拿着一大箱子钱,和自己的“团队”散伙。

  “以后,别联系了。”

  他对着黄毛,对着刘牧师,对着所有人,说出了这句话。

  然后,他转身就走。

  没有一丝留恋。

  “……”

  陆传的嘴巴微微张开,他彻底看不懂了。

  这算什么?

  主角……认怂了?

  他放弃了“神”的身份,拿着钱,跑了?

  这和他所理解的一切商业片结构,完全背道而驰。

  一个故事的高潮,不应该是对抗和胜利吗?怎么变成了妥协和逃跑?

  江文的眉头也舒展开了,取而是一抹浓厚的,玩味的笑意。

  有意思。

  太有意思了。

  李轩这小子,竟然敢这么玩。

  他用一个完美的商业片开头,把所有观众的情绪都调动到了最高点。

  然后,在最该引爆的时刻,他自己亲手,把引线给掐了。

  一种。

  让子弹飞里也有的手法。

  果然李轩是我的灵魂伴侣。

  电影的节奏,在这一刻,彻底慢了下来。

  画面变得明亮、温暖。

  程勇的生活,似乎在洗白之后回到了正轨上。

  他用那笔钱,开了一家裁缝企业。

  他身上的油腻和桀骜,被昂贵的西装和虚伪的笑容所取代。

  他成了一个成功的企业家。

  甚至,他还去做了一次体检。

  一个乌龙。

  他根本没有慢粒白血病。

  整个影厅,响起一片低低的哗然。

  江文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操,这他妈……”

  太讽刺了。

  主角拼死拼活,冒着杀头的风险去走私,最大的动机之一,竟然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他所做的一切,都像一个巨大的笑话。

  陆传也觉得。

  到这里就已经是一部结构完整的商业电影了。

  不过看时间。

  却还有一半。

  就看“完结”之后的故事是如何。

  银幕上,程勇的生活越来越好。

  他成了别人口中的“程总”,出入高档会所,和各种大客户推杯换盏。

  他的人生,似乎再也不会和“格列宁”产生任何联系。

  这,像是一个结局。

  一个现实到让人有些不舒服的,“好”结局。

  时间,快进。

  两年后。

  “弟妹,你怎么来了?”

  “终于找到你了勇哥….您还能搞到印度药吗?老吕他快不行了….”

  “印度药?不是张长林在卖吗?”

  “他被警察抄了。”

  程勇脑子里“嗡”的一声。

  小巷里,女人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求求您了勇哥…..”

  那声音,像一把锥子,一下下扎在程勇的心上。

  “我过两天,去看看老吕….”

  他只能这么说。

  声音干涩得不像他自己的。

  医院。

  时隔两年的重逢。

  程勇穿着体面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而病床上的吕受益,已经瘦得脱了相,面容枯槁,脸上带着一种将死之人的灰败。

  “嘿,头发剪的蛮精神的嘛。”

  程勇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胆子挺大,还敢自杀了。”

  吕受益虚弱地一笑,还是那句话。

  “吃个橘子吧。”

  程勇沉默了。

  他看着这个曾经把他拖下水,也曾和他一起分享暴富喜悦的朋友。

  “怎么这个样子了?”

  “没药啊。”

  吕受益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

  但那份委屈,那份虚弱,那份对死亡的恐惧,全都写在了脸上。

  银幕下,放映厅里一片死寂。

  之前所有的爽快和幽默,在这一刻,都变成了压在每个人心口的巨石。

  江文脸上的笑意,早已消失不见。

  他看着银幕上陈昆那张脸。

  那不是演出来的。

  江文很清楚,一个演员,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需要多大的狠劲。

  “二号病床要清创了。”

  一个护士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重逢。

  清创。

  没有血小板,进入急变期的病人,一个小小的伤口,都会无止境地溃烂扩大。

  清除创口的过程,就是活刮。

  程勇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待着。

  然后,那声音传来了。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猛地从隔间里传了出来。

  那声音,像是用钝刀子在活生生刮骨头,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痛苦。

  放映厅里,有女观众忍不住捂住了嘴,发出了压抑的抽泣声。

  江文的身体,猛地绷紧了。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攥住了,疼得他喘不过气。

  这他妈……

  这已经不是表演了。

  这是在传递痛苦。

  最纯粹,最原始,不加任何修饰的痛苦。

  银幕上,李轩扮演的程勇,端起水杯,假装喝水。

  可他握着杯子的手,在微微发抖。

  “别叫了……”

  隔间的惨叫还在继续,一声比一声更绝望,更扭曲。

  程勇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他放下了水杯,双手死死地捂住了耳朵。

  可那声音像是长了脚,拼命地往他脑子里钻。

  “别再叫了……”

  他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

  “求求你,别……”

  陆传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他不是在听一个角色的惨叫。

  他是在听一个活人,在被凌迟。

  他终于明白了。

  他用前半段的商业爽片结构,把观众骗了进来,让他们和程勇一起享受金钱和逆袭带来的快感。

  然后,他用最残忍的方式,把这份快感,连本带利地,变成了感同身受的煎熬。

  你之前笑得多开心。

  现在,就有多心碎。

  惨叫声,戛然而止。

  世界,安静了。

  但所有人的耳朵里,仿佛还回响着那绝望的哀嚎。

  吕受益死了。

  在一个清晨,从医院的窗户,一跃而下。

  没有遗书。

  没有告别。

  只在床头柜上,给程勇留了一堆橘子。

  当程勇接到电话,疯了一样冲到医院时,看到的,只是一张空荡荡的,已经收拾干净的病床。

  李轩,就站在那张空床前。

  他没说话。

  也没做任何大的动作。

  摄影机从他身后,缓缓推向他的侧脸。

  他只是看着那张床,就那么看着。

  仿佛还能看到那个瘦骨嶙峋的朋友,躺在那里,笑着对他说“吃个橘子吧”。

  一个护士走过来,把一个塑料袋递给他。

  “逝者留下的。”

  李轩低头,打开袋子。

  里面,是满满一袋黄澄澄的橘子。

  监视器前,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江文的呼吸,也停滞了。

  他知道,最关键的表演,要来了。

  李轩的手,伸进袋子里,拿出了一颗橘子。

  他的手指在微微发颤。

  很轻微。

  他低着头,开始剥橘子。

  动作很慢,很笨拙,像是第一次做这件事。

  橘子皮被一片片剥下来,露出里面饱满的果肉。

  他把一瓣橘子,放进了嘴里。

  然后,他开始咀嚼。

  一下,两下……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悲伤,没有愤怒,什么都没有。

  就是一片死寂的麻木。

  可就在他咀嚼的动作里,所有人都看到了一种山崩地裂般的崩溃。

  那个曾经油滑市侩,只想赚钱保命的程勇。

  在这一刻,被这口酸甜的橘子,彻底击碎了。

  他咽下那瓣橘子。

  然后,他抬起了头。

  镜头给了他一个特写。

  他的眼睛是红的,却没有一滴眼泪。

  那是一种,比嚎啕大哭更绝望的,被彻底掏空了的眼神。

  他看着前方,仿佛穿透了医院的墙壁,看到了那个朋友消逝的轨迹。

  这里简直就是演技的巅峰。

  两人之间无声寂静的对戏。

  还有带出来的剧情。

  让陆传都感到震惊。

  一次又一次。

  李轩的实力就让他一次又一次的意外。

  “不对呀,张长林怎么会被抓的,他可是纵横假药市场好多年都安然无恙的大佬。”

  此时陆传就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他很有路子。

  主角想要功成身退的一个理由。

  不也是因为这个假药贩子很有料。

  这位张博士。

  他能够摆平一切。

  “你还是脱离群众太久了。”此时的江文就淡淡的说道。

  电影的下一个镜头。

  程勇再次踏上了印度的土地。

  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一个在以前的他看来无比愚蠢的决定。

  他背着一个硕大的背包,将变卖自己家产的一切换成现金,再一次踏上这片土地。

  他逆着狂欢的宗教游行队伍,艰难地往前走。

  当巨大的湿婆神像从他身旁经过时。

  镜头里,程勇的脸,和神像那张既威严又悲悯的脸,重迭在了一起。

  毁灭与新生。

  凡人与神明。

  他已经没有任何理由.

  去走私药物了——曾经是为了赡养父亲,为了尊严,为了自己的生命,这些理由都不存在了,现在有什么理由去推动他前进.当主角的‘目标’和‘欲望’达成的时候。

  那么,推动他的东西。

  就不在是私欲。

  此时。

  江文和陆传,才知道——药神是什么意思。

  前半段的‘药神’。

  和后半段的‘药神’。

  这一刻。

  神,才诞生了。

  真正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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