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土平原,深渊裂隙附近。

  “邪神在上!我要回深渊!”

  “是哪个蠢货带的路?!”

  “跑!快跑!不要再待在这个见鬼的物质界了!”

  一连串充满了惊恐的恶魔语,混杂着垂死的嘶吼与痛苦的哀嚎,在此处激烈地回荡、此起彼伏。

  随着最后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叫,所有的喧嚣最终都渐渐停歇,消散于漫天风雪的呼啸声中,唯剩下两道低沉而粗重的龙类呼吸。

  “伽罗斯,有这种好地方,你应该早点带我来。”

  金龙阿尔贝托愉悦地剧烈抖动着身体,高速的震颤让他庞大的身躯几乎模糊成一片金色的残影,将附着在鳞甲上的恶魔污血与细碎肉末尽数甩飞出去,恢复了原本的耀眼光泽。

  “惩奸除恶,诛杀邪魔。”

  他环顾着周围狼藉的战场,语气满足地说道:“这实在太有意思了,我玩得非常尽兴!”

  对于天性崇尚秩序与善良的金龙而言,杀戮这些来自下层界的恶魔不仅毫无心理负担,反而能带来一种践行正义、净化世界的强烈成就感与爽快感。

  至于源源不断产出恶魔的裂隙,寻常的金龙或许会第一时间思考如何将其彻底关闭封印,但阿尔贝托的脑回路显然与同类不太一样。

  他觉得留着它或许更好。

  这样才能持续不断地诱惑更多恶魔前来,供他进行这场伟大的除恶事业。

  当然,无论最终是设法根除还是暂时保留,真正的决定权也并不在他这里。

  “恶魔的侵袭几乎源源不绝,你既然对此这么感兴趣,以后可以多来这里,为我分忧解难。”

  说话间,伽罗斯同样将自己抖动成一片模糊的残影,将身上属于恶魔的污秽残渣甩掉。

  伴随着怒气的宣泄,他眼底因癫火而生的血丝淡去了不少,精神状态重新回到了可控的范围内。

  几乎在同一时间,听到红铁龙这番话的金龙,目光骤然一亮。

  他立刻追问道:“替你分忧当然没有问题!我十分乐意!只不过……”

  他话锋一转,说道:“报酬呢?你知道的,我可是高贵的金龙,总不能白白替你干活吧。”

  伽罗斯闻言,淡淡地瞥了身旁的金龙一眼。

  “阿尔贝托,你要搞清楚一点,我没有向你收取‘入场费’就已经很大度了。”

  “本质上,是你自己渴望来这里杀戮恶魔取乐,而不是我真的非需要你的帮助不可。”

  金龙阿尔贝托自动过滤了伽罗斯话语中的关键部分。

  他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假装没听见,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考虑到我们之间坚固的同盟情谊,我阿尔贝托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免费替你分忧吧。”

  对于金龙的挽尊行径,伽罗斯没有过多计较,也懒得去戳穿。

  他抬起一只巨大的龙爪,对着满地的恶魔残骸,微微张开爪指,随后猛地一攥。

  嗡——!

  一股无形的涟漪以伽罗斯的身躯为中心瞬间扩张开来,笼罩了周围一大片区域。

  紧接着,范围内所有的恶魔尸体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瘪、萎缩下去,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华,与此同时,丝丝缕缕浓郁的血色能量丝线被强行凝聚抽离出来,如同受到吸引般汇向伽罗斯的身躯,最终被他尽数吸收。

  先前战斗所导致的一些损耗,几乎在瞬间就被补充圆满。

  经过多次的尝试与运用,伽罗斯已经很清楚这个技能的特性。

  在抽取刚刚死去的生物体内残余的生命能量时,技能效果最好,消耗最小,效率最高。

  如果目标是直接抽取活物的生命精华,则会面临诸多限制,比如对方的抵抗、意志力强弱等等,不过,这也与他目前在这条途径上的修行等级还不算太高有关。

  “生命抽取……这是,永亡途径的技能?”

  金龙阿尔贝托认了出来,诧异询问道。

  伽罗斯轻轻点了点头,坦然承认:“嗯,前段时间刚刚开始兼修。”

  金龙张了张嘴,本能地想要提醒伽罗斯。

  永亡途径是出了名的危险与诡谲,晋升方式需要使用者不断游走于生死边缘,通过重伤乃至濒死体验来提升等级,而越是如此,就越容易在某个关键时刻玩脱,一不小心就假死变真死,彻底死亡。

  然而,劝诫的话语还未说出口,阿尔贝托就想起了伽罗斯过往的表现。

  在当初与疯王的惨烈决战中,他亲眼目睹伽罗斯的脖颈被硬生生拧断,生命气息一度微弱到几乎消散,陷入了确凿无疑的濒死状态。

  可转眼之间,这条红铁龙就又重焕生机,又一番激战后,反杀疯王。

  虽然具体的原因,阿尔贝托并不清楚。

  但他至少明白一点。

  伽罗斯恐怕拥有着某种极其强大,近乎等同于第二条生命的终极保命手段。

  对于这样一个赖皮的家伙,让他赢就是了。

  兼修永亡途径这种危险的行为,放在伽罗斯身上不值一提了。

  “走了。”

  伽罗斯不再耽搁,巨大的龙翼猛然挥动,冲天而起。

  高速飞行时迎面而来的猛烈气流,将他身上残留的最后一点污垢与残渣逐渐冲刷干净。

  金龙阿尔贝托见状,也立刻紧随其后,振动双翼跟了上去。

  两条巨龙的身影,并排朝着龙之谷的方向疾速飞掠而去。

  视野下方的景象在飞速地倒退,凛冽的寒风与雪花迎面扑来,却被龙鳞轻易弹开。

  “伽罗斯,我决定了。”

  阿尔贝托说道:“等我这次沉睡苏醒之后,要在你的熔铁部落多待上一段时间。”

  他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阐述自己的想法。

  “我越来越意识到,建立我理想中的黄金秩序,需要一个足够稳固并且始终在蒸蒸日上的强大领地作为基石和样板。”

  “在这方面……我必须承认,我目前做得不如你。”

  “所以,我希望可以多跟你学习一些关于经营、管理和发展领地的经验,在此期间,我愿意为熔铁部落免费效力,作为学习的代价。”

  伽罗斯微微侧过头,用审视的目光看了金龙一眼。

  能够坦然承认自己的不足?

  这头金龙的心性确实成长了不少,至少比以前务实了许多。

  “你想要留在熔铁部落学习,我表示欢迎。”

  伽罗斯的声音穿透风雪的阻隔,清晰地传到金龙耳中:“但是,阿尔贝托,我听黛博拉提起过,你的父母……他们难道不会亲自前来,将你抓回龙域吗?”

  阿尔贝托的飞行节奏紊乱了一下,呼吸也为之一窒。

  过了好几秒钟,他才重新镇定下来:“没,没事的!我父母他们……身为龙域的重要成员,不会轻易离开伏波龙域。”

  “想要抓我回去?”

  “呵呵,他们最多也就是派遣一些眷属信使,或者让我的一些哥哥姐姐之类的血亲前来传话、劝返。”

  说着说着,金龙似乎又重新找回了底气,骄傲地扬起脑袋。

  “只要不是我父母亲自前来,我阿尔贝托就无所畏惧!”

  他虽然性格有些叛逆,但本身卓越的龙族天赋和这些年的成长也摆在这里,如今实力已然堪比成年金龙。

  除非他的父母亲自出手。

  否则,其他的血亲即便在实力上能够压制他,也难以将他强行带回龙域。

  “况且,这不是还有你吗,伽罗斯?”

  阿尔贝托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我们可是共同进退、福祸相依的坚定盟友啊!”

  “谁敢跑到你这堂堂交界地之王,熔铁之王的领地上,强行抓捕他的重要盟友?那岂不是不把你放在眼里?”

  红铁龙闻言,巨大的头颅微微点了点,似乎认可了这个说法。

  “必要的时候,我会出手。”

  他先是给出了承诺,随即又仿佛不经意般随口问道:“说起来,你的父母具体是什么生命等级?似乎从未听你详细提起过。”

  金龙阿尔贝托用爪子挠了挠自己颈侧的鳞片,眼神飘忽,语气也变得含糊其辞。

  “呃……不算太高,真的,就是两个比较……嗯……观念有些迂腐的老金龙而已。”

  伽罗斯疾速飞行的动作微不可查地减缓了一丝。

  老金龙?

  按照龙族的年龄划分,老年金龙,那至少也是传奇等级的存在了!

  该死的阿尔贝托,想把我拖下水?

  他之前通过阿尔贝托的大致年龄进行过判断,认为其父母是处于壮年龙阶段的概率最高,也因此做好了相应的心理准备。

  但现在看来,他遇到了不太常见的小概率事件。

  壮年期确实是龙类繁衍能力最强的阶段,但并非唯一,一些年龄更长的龙,同样有机会诞下子嗣,甚至太古龙老来得子也不是完全没有先例。

  对于恶龙而言或许比较随意。

  但对于金属龙,尤其是年长的金属龙而言,他们对后代的重视程度和保护欲,往往会随着自身年龄和实力的增长而变得愈发强烈。

  “阿尔贝托,离开我的交界地,现在,立刻。”

  他准备将金龙赶走。

  “刚刚说的话,你难道已经忘记了?”

  金龙提醒道。

  “没忘,只是说了不等于我要那么去做,别忘了我可是恶龙,我们恶龙出了名的不讲道理,你是想要自己离开交界地,还是我把你丢出去?”

  伽罗斯呵呵一笑,目光逐渐变得危险起来。

  “别!别急啊!伽罗斯,你听我解释!”

  金龙阿尔贝托赶忙说道:“我的父母,他们在龙域内部都有非常重要的职责和任务在身,绝对不会仅仅为了特意抓我回去,就轻易离开龙域、远赴交界地,我以伟大龙神巴哈姆特的名义向你保证!”

  闻言,伽罗斯的嘴角向上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笑意。

  他表面上依旧板着脸,语气严厉:“仅此而已?我收留你,可是在承受着未来可能面对两位传奇金龙问责的巨大风险。”

  “你觉得,光是这样一个空口无凭的保证,就足够了吗?”

  阿尔贝托叹息了一声,随后开始好说歹说,对伽罗斯立下了许多附加的、更具实际意义的誓言。

  这些誓言内容包括但不限于:

  未来万一熔铁部落或伽罗斯遭遇了传奇级别的威胁,他作为伽罗斯最坚定的同盟,只要收到求援消息,必定会第一时间向自己的长辈求援,争取为伽罗斯拉来强大的外援等等。

  伽罗斯这才勉为其难,答应继续收留这头麻烦的金龙。

  这段小插曲过后,阿尔贝托放下了心里的包袱,再度将注意力放回了最初的话题上,向他请教关于领地发展的事情。

  伽罗斯望着远方被风雪笼罩的苍茫大地,颇有感触地感慨道:

  “巨龙们是喜欢内斗的,怪物们是野蛮凶残的,凶兽与魔物的语言是不通的,食物和资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总之,经营一块领地,尤其是想要让它发展壮大,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举例说明,比如铁龙索罗格和红龙萨曼莎他们,只需要负责具体的管理事务,统筹眷属,发展领地,推动炼金工业,处理堆积如山的日常琐事等等。

  而他作为龙群之主,考虑的就更多了,每天都需要想办法提升强化自己。

  “但你就是能做到,让熔铁部落蒸蒸日上,让整个伊格纳斯龙群井井有条。”

  阿尔贝托厚着脸皮,追问道:“这中间,有没有秘诀可以稍微透露一下?比如,最关键的是什么?”

  红铁龙迟疑了几秒,最终用一种低沉而严肃的嗓音沉声道:“好吧,阿尔贝托。”

  “看在我们之间这份难得的交情上,我就将这个秘密告诉你吧。”

  “你,仔细听好了。”

  金龙阿尔贝托精神猛然一振,挥舞双翼的频率放慢了些许,全神贯注地侧耳倾听,生怕漏掉任何一个字。

  在阿尔贝托无比期待的目光中,红铁龙缓缓地说道:“关键,就在于两个字。”

  “魅力!”

  阿尔贝托:“.”

  他愣住了,巨大的龙头仿佛凝固在空中。

  沉默了好几秒后,他才猛地晃了晃脑袋,不满抗议道:“伽罗斯!我可是非常认真的在请教,不要开这种玩笑了。”

  红铁龙微微摇了摇头,表情依旧严肃。

  “不,阿尔贝托,我是认真的。”

  作为统御一方的龙群之主,伽罗斯当然也曾深入思考过,自己究竟该如何做,才能更好地匹配这个身份,如何才能让眷属归心、让同盟信赖、让敌人畏惧。

  结合自身崛起过程中的种种经历,以及后续的一些深入思考。

  他逐渐总结并形成了一套属于自己的、关于领袖气质的理论。

  他将其称之为【魅力位阶理论】。

  ——处于不同社会位置、拥有不同地位的生物,其本身也会具备不同层次的魅力属性。

  魅力会随着地位的提升而不断成长、彰显;反之,地位的高低,也在很大程度上会受到个体魅力强弱的影响。

  两者是相辅相成、互相成就的关系。

  伽罗斯对身旁一脸困惑的金龙详细说道:“你将魅力这个词理解得太过肤浅。”

  “我所说的魅力,是一个综合性的概念。”

  “它包含了外观威仪、体态气势、气质风度、谈吐智慧、强大实力所带来的压迫感与安全感、以及令人信服的说服力等等诸多方面。”

  “它是一种能让他者在第一时间产生的深刻印象,一种能够强烈的感觉。”

  “就像我,当我展开龙翼,立于天上之时,任何看到我的生物,无论其种族、阵营,第一眼就会本能地将我视作首领级、领袖级的存在。”

  “这就是我的魅力所在。”

  说着,伽罗斯转过头,看了金龙一眼,客观地评价。

  “至于你,阿尔贝托,你的魅力其实也并不差,你这身璀璨的金鳞和强壮的体魄,在龙族中也是出类拔萃的。”

  “但恕我直言,你给人的第一感觉,更像是一位精英级别的巨龙。”

  “与我这样,宛如一方霸主、BOSS般的存在相比,在领袖气场的层面,还是差了不止一筹。”

  金龙阿尔贝托仔细回味着伽罗斯的话语,并没有出言反驳。

  他觉得伽罗斯的分析一针见血,非常有道理。

  他若有所思地沉默了好几秒,问道:“那么……伽罗斯,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才能有效地提升魅力?”

  伽罗斯用审视的目光扫过金龙,说道:“说实话,在金龙一族当中,你的第一眼印象,除了比你的同族显得更加强壮、肌肉更发达一些之外,并没有其他的独特标识。”

  “你内心那些宏伟的誓言、坚定的决心、远大的理想……这些都是内在的、无法直接通过外观让人直观感受到的东西。”

  伽罗斯略作思索,沉吟着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你应该给自己增添一些令人印象深刻的特征。”

  “比如,披上华丽的金帛,在龙角上铭刻符文等等,总之,你可以通过独一无二的标识,来强化你的形象,让你看起来与众不同,从而初步具备领袖级的魅力基础。”

  伽罗斯自己不需要这些。

  他的模样体态,就足以令他独一无二。

  “领地经营之类的知识可以学,但没有相应的魅力?一切都是白搭。”

  伽罗斯很慷慨的点拨着金龙阿尔贝托。

  将自己的一些理论想法分享出去,确实是很有成就感的事情,伽罗斯突然间有些理解了白龙特蕾希。

  金龙阿尔贝托听着伽罗斯的理论,逐渐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至于他究竟从这番话中领悟到了什么,又打算具体如何去实践,伽罗斯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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