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天下，有三个伤心的人。
解二近来总是莫名其妙的流鼻血，经常是无意识的感觉到鼻子一湿。他还以为是自己流鼻涕了，结果伸手一摸，鲜红的血迹就沾满了手掌，有时候还有点黏糊糊的。
今天，他还在走路的时候突然两眼一黑，直接一头栽倒在了郡公府的后花园里。
鉴于此等情况，青柠下令让凌晨跟着自己，陪解二来汴京城最有名的怀春堂给他检查一下系统，看看是不是哪里出了BUG。
这里有位姓甄的老郎中，传闻说的贼牛逼！据说当初有一名妇人吃不下去东西，饿得骨瘦如柴连路都走不了，老郎中听说后拄着拐杖提着药箱就兴冲冲的去了，扎针加捏住嘴巴塞药，转眼就给治好了。
还有一次，街上有户人家死了儿子，抬棺出殡，结果听到棺材里传来响动，吓的抬棺的轿夫俩腿一软，当街翻了棺材盖子。刚好被路过的甄老郎中看到了，老头子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通又掐又捏。
正当愤怒的死者家属准备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沙包大的拳头时，你猜怎么着？死了三天的儿子居然活了！
从此，老郎中名声大噪，一直是老家州府官绅的堂前客、座上宾。
谁家还没个病人呢？地位再高、银子再多，在病魔面前都是众生平等的。而甄老郎中就是一张行走的复活甲，这给谁不稀罕？
牛皮银针布青囊，谁人不敬谁不晓？
后来可能是想将业务做大做强，也可能是想救治更多的人，还可能是想给后代攒点家底，所以他就来汴京了。
本来解二是不想来的，他认为是小问题，但青柠不要他以为，她要我以为。
作为一同从望云镇走向汴京城的伙伴，青柠跟凌晨一样，是把二哥当家人看待的。大家都是出身微末，一路相携走到今天，感情不可谓不深厚。
贫贱之交难能可贵，因为那时候大家能够走到一起，完全是靠缘分和感情。不像现在，接近你的人未必就是目的单纯的。
府外的事青柠不参与，但府内是镇国夫人的一言堂，真要算起来，连凌晨都是她的私人物品。
由于提前就预约了，再加上用的是临颖郡公的名号，三人很快就见到了甄老郎中。
呃……
与凌晨想象中的仙风道骨模样不同，老郎中须发皆白不假，但面相十分凶恶，比解二看着还不像好人。白眉紧皱，眉间竖纹，正方形的脸上横肉遍布，三角眼，脸上还有一些老年斑，走路都要儿子徒弟们扶着，说两句话就气喘吁吁。
听说他今年已经八十有六了。
安静的大堂里弥漫着一股中草药的味道，黄木桌前，解二坐在椅子上，将手伸出去搭在布包上。甄老郎中将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号脉，正在申请读取身体rOOt权限。
青柠坐在远处的椅子上，静静的等待。凌晨站在解二身边，背负着双手好奇观察。
“啧……”
老中医眉头一皱，啧了一声。看的凌晨一愣，解二更是面色紧张。
“官人命门火衰、怯寒畏冷，舌红苔少，要多注意休息。”
甄老郎中说完一句话后，嘶着喉咙微微喘气，听的解二一脸懵逼，又不敢问，怕把老头累死，只好扭头看向凌晨。
“公爷，他啥意思？”
凌晨面色如常的说道：“他说你阳气泄露，肾虚。”
解二闻言脸色一变，勃然大怒，也不管老头多少岁，登时就吼了起来：“你放屁！老东西！满口胡言乱语……”
甄老郎中显然对病人会有这样的反应早有心理准备，不疾不徐的说道：“这病，老朽能治。”
解二刚要扬起的拳头又放了下来，刚才还准备要大打出手的气势瞬间偃旗息鼓，用没被把脉的左手一把抓住甄老郎中干枯的手背，急切的说道：“神医！请你一定要治我！！”
……
甄老郎中面不改色的将手从解二的钳制中默默抽出，转而从一旁拿来毛笔，一边在纸上写起了药方，一边叮嘱道：
“官人回去之后，起居当有常，不妄作劳累，禁欲固阳，辅以鹿茸枸杞之物，月余可愈。”
此刻的解二如同见到耶稣的基督徒，看向甄老郎中的眼神中充满了敬畏，连插话都不敢了，只顾着不停点头。
“哈哈哈哈~”
凌晨立在一旁无情的嘲笑着，等到解二起身后，非常丝滑的坐在了他刚才的位置上。
“老先生，给我也查查吧~”
手里捏着药方的解二闻言一愣，看向凌晨的眼神立刻发生了变化：“公爷，你不会也……”
“去你大爷的！老子怎么可能肾虚？每天早上醒来硬的跟钢筋一样好吧！我只是见老先生妙手如神，所以请他为我做个例行体检，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哦……
甄老郎中也是被面前这些年轻人朝气蓬勃的言谈举止感染到了，心情不错，伸手就搭在了凌晨的胳膊上，微笑着感受从指尖传来的脉象。
号着号着，他突然眉头一皱，好奇的看向凌晨的手掌，自顾自的抓起来凑近观察。
还不等凌晨开口询问，他又伸出双手，捧住凌晨的脸，又是掰开口看口腔，又是撑开眼皮看瞳孔，还把他的脸拨到一边揪耳朵，揪的凌晨耳筋生疼。
自打凌晨来到大郑……不，就算在前世，也没人能这么把凌晨当玩具肆意摆弄好吧！早就一拳挥上去给他补出两个紫色眼镜框了~
但现在，凌晨有点慌。
可甄老郎中接下来的行为，直接让他浑身一凉！
只见他丢下自己，低下头从桌子下面翻出一本破破烂烂的黄纸书，小心翼翼的揭开，低下脑袋一页一页的翻，眼睛都快钻进书里去了。
？
凌晨吞了吞口水，也不敢开口打扰老郎中了，只是在心里默默祈祷：老登，你可一定得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啊！
“公爷落过水？”
我草……
这老头真有点东西啊！
“正是，晚辈数月前在沧州府办事，偶遇一小童不慎落水。晚辈自恃水性还不错，就下水去救他，哪曾想被水草缠住脚，力竭气昏，还是被旁人救上来，才捡回一条性命。”
甄老郎中翻页的手终于停下来了，露出一丝舒缓的笑容。
他的这个表情落在凌晨眼中，让凌晨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神医皱眉，生死难料；神医一笑，岁月静好。
“公爷水侵肺腑，积有淤塞，气纹紊乱。切忌大动肝火，不可呛气，老朽再开一副方子，将养半年左右，细心调理，便可疏通无虞。”
凌晨收起轻慢之心，脸色郑重的起身拱手道：“多谢老先生~”
甄老郎中摆摆手，伸手作请状，又准备迎接下一位病人了。
凌晨不禁有些感慨，这才是真正救死扶伤的医者仁心啊！寻常人怎么也得跟自己多聊两句攀攀关系，结交结交。但在这位甄老郎中眼里，自己跟解二，与外面其他病人一样，都只是身体出了问题的患者，并没有其他区别。
只有这样的人，才配把我当泥人捏。
告别了老郎中，下到一楼抓了药后，三人便一起回到了家中。凌晨刚刚吩咐解二去给怀春堂送去五百两诊金，就看到自家婢女脸色慌张的走上前来，嘴角瘪着，脸上还有泪痕。
青柠微微皱眉，出声问道：“怎么了？”
婢女带着哭腔“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吓了凌晨和青柠一大跳！草！不会是腰果出什么事了吧？！
“出什么事了？你倒是快说啊！！”
凌晨勃然大怒，心急如焚，将甄老郎中刚刚才说的话都抛入脑后，声音中充斥着狠厉。
“公爷……您……您的疙瘩宝不见了……”
……
青柠闻言浑身一软，捏紧凌晨胳膊的手也缓缓松了下来，凌晨也是双肩一塌，看向眼前的婢女，不禁露出一丝埋怨之色。
你大爷的！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的宝贝女儿怎么了呢，下次能不能别……
等等……
你刚刚说什么？！我的疙瘩宝……不见了？！
天呐！！
顿觉天塌了的凌晨急忙绕过婢女，撒腿向着后苑跑去，青柠叹了一口气，看着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的婢女问道：“怎么回事？”
“奴婢……奴婢向往常一样将公爷的疙瘩宝提到后苑花园里，放出来散心，结果……结果一个没注意，它就钻到草丛里，从墙角的猫洞里跳出去了。奴婢唤上其他哥姐出门去寻，沿着金明池外找遍了，也没找到……”
青柠脸上露出无奈之色，对她说道：“押你一个月的月俸，起来吧。”
婢女闻言连忙双手伏地，磕头不止：“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青柠也赶忙去寻凌晨了，她肯定不会为了一只蛤蟆去责怪婢女，但扶她起来安慰她的话，又会让下人生出轻慢之心，少了敬畏，长此以往也就不好好做事了。
听见主母离开后，婢女这才止住了磕头，小心翼翼的抬起头，仍旧有些担忧，但更多的是愧疚。
公爷和夫人是全汴京城最亲和的主家，没有之一。平日里对她们这些死契还发月俸，只要把事情做好，几乎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也没有人身自由的限制，想出门就出门，待遇和工作环境算得上是顶好的了。
比起那些动辄就因为一件小事变成一具凉尸，被草席卷着拖出来丢上车的同行；和那些长期招奴婢，不招长期奴婢的权贵人家已经好过太多。
那只疙瘩宝是公爷的心头肉，是他最喜爱、感情最深厚的宠物，现在却因为自己的工作疏忽导致……
一念及此，婢女的内心更加自责起来，如果夫人将自己打一顿，自己心里还好受些，偏偏是无关痛痒的罚俸。
对不起主家的厚爱和信任啊……
青柠走到后苑，再次见到凌晨时，只见他抱着疙瘩宝的空笼子，呆坐在花园亭子里的石桌前，双目无神，伤心难过至极。
“相公，你还好吗？”
青柠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来到凌晨身边站定，凌晨跟刚才那婢女一样嘴角一瘪，一手抱着蛙去笼空的笼子，一手搂住青柠的腰肢，将脸贴在她的小腹上，崩溃大哭——
“哇——柠儿！我的蛙儿子离家出走了哼嗯~哼哼……也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在我这里吃得饱喝的好，在外面风吹雨淋的。万一要是毒蛇野猫，不得欺负死它啊？一不小心就变成别人口中的蛋白质了呜呜呜……”
青柠无奈的用右手搂住凌晨的脑袋，左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想劝又不知道该怎么劝。
对于凌晨的这项爱好，她并不理解，但保持尊重。毕竟在她看来，那只疙瘩宝身上的肉还挺多的。
以前在望云镇吃不饱饭的时候，什么麻雀啊、青蛙啊、河鱼啊、野兔啊，能抓到一只就算是加餐了。
她经常跟姐妹们一起挖野菜，抓小动物，对这些已经免疫了，以前她看到这些小动物也会流眼泪，只不过是从嘴角里流出来。
“没事的相公，它长的那么壮，光是样子都能吓死那些野外的蛇虫，真要遇到了，谁吃谁还不一定呢~你以前不是常常对我说，得之坦然，失之亦淡然嘛~
它本就是审琦从金明池抓回来的，现在不过是回到了属于它的地方，说不定它现在很开心呢？你说对吧？还能跟家人团聚也说不定，相公应该为它感到高兴，听话，不难过了昂~”
“这……可是……哇——”
理是这么个理，但凌晨真有些舍不得啊，那么安静、那么高冷，还能高效抓蚊子的免费劳动力，就这么跑了，谁能甘心啊！
为了养它，还花了我不少银子呢！
唉！回肯定是回不来了，也不知道它会不会给我寄明信片……
难过！！
这是第二个伤心的人。
第三个，不在汴梁，也不在大郑，而是在金陵。
周皇后。
作为金陵周家的嫡长女，大唐江山的国母，她的人生是十分顺遂的。从小到大，几乎就没有吃过生活的苦，李嘉即位后更是一嫁封神，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连亲爹见了她都要磕头。
但老天爷是公平的，给了她风光无限的人生的同时，也给了她一位风流不羁、冷漠无情的丈夫。
解二近来总是莫名其妙的流鼻血，经常是无意识的感觉到鼻子一湿。他还以为是自己流鼻涕了，结果伸手一摸，鲜红的血迹就沾满了手掌，有时候还有点黏糊糊的。
今天，他还在走路的时候突然两眼一黑，直接一头栽倒在了郡公府的后花园里。
鉴于此等情况，青柠下令让凌晨跟着自己，陪解二来汴京城最有名的怀春堂给他检查一下系统，看看是不是哪里出了BUG。
这里有位姓甄的老郎中，传闻说的贼牛逼！据说当初有一名妇人吃不下去东西，饿得骨瘦如柴连路都走不了，老郎中听说后拄着拐杖提着药箱就兴冲冲的去了，扎针加捏住嘴巴塞药，转眼就给治好了。
还有一次，街上有户人家死了儿子，抬棺出殡，结果听到棺材里传来响动，吓的抬棺的轿夫俩腿一软，当街翻了棺材盖子。刚好被路过的甄老郎中看到了，老头子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通又掐又捏。
正当愤怒的死者家属准备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沙包大的拳头时，你猜怎么着？死了三天的儿子居然活了！
从此，老郎中名声大噪，一直是老家州府官绅的堂前客、座上宾。
谁家还没个病人呢？地位再高、银子再多，在病魔面前都是众生平等的。而甄老郎中就是一张行走的复活甲，这给谁不稀罕？
牛皮银针布青囊，谁人不敬谁不晓？
后来可能是想将业务做大做强，也可能是想救治更多的人，还可能是想给后代攒点家底，所以他就来汴京了。
本来解二是不想来的，他认为是小问题，但青柠不要他以为，她要我以为。
作为一同从望云镇走向汴京城的伙伴，青柠跟凌晨一样，是把二哥当家人看待的。大家都是出身微末，一路相携走到今天，感情不可谓不深厚。
贫贱之交难能可贵，因为那时候大家能够走到一起，完全是靠缘分和感情。不像现在，接近你的人未必就是目的单纯的。
府外的事青柠不参与，但府内是镇国夫人的一言堂，真要算起来，连凌晨都是她的私人物品。
由于提前就预约了，再加上用的是临颖郡公的名号，三人很快就见到了甄老郎中。
呃……
与凌晨想象中的仙风道骨模样不同，老郎中须发皆白不假，但面相十分凶恶，比解二看着还不像好人。白眉紧皱，眉间竖纹，正方形的脸上横肉遍布，三角眼，脸上还有一些老年斑，走路都要儿子徒弟们扶着，说两句话就气喘吁吁。
听说他今年已经八十有六了。
安静的大堂里弥漫着一股中草药的味道，黄木桌前，解二坐在椅子上，将手伸出去搭在布包上。甄老郎中将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号脉，正在申请读取身体rOOt权限。
青柠坐在远处的椅子上，静静的等待。凌晨站在解二身边，背负着双手好奇观察。
“啧……”
老中医眉头一皱，啧了一声。看的凌晨一愣，解二更是面色紧张。
“官人命门火衰、怯寒畏冷，舌红苔少，要多注意休息。”
甄老郎中说完一句话后，嘶着喉咙微微喘气，听的解二一脸懵逼，又不敢问，怕把老头累死，只好扭头看向凌晨。
“公爷，他啥意思？”
凌晨面色如常的说道：“他说你阳气泄露，肾虚。”
解二闻言脸色一变，勃然大怒，也不管老头多少岁，登时就吼了起来：“你放屁！老东西！满口胡言乱语……”
甄老郎中显然对病人会有这样的反应早有心理准备，不疾不徐的说道：“这病，老朽能治。”
解二刚要扬起的拳头又放了下来，刚才还准备要大打出手的气势瞬间偃旗息鼓，用没被把脉的左手一把抓住甄老郎中干枯的手背，急切的说道：“神医！请你一定要治我！！”
……
甄老郎中面不改色的将手从解二的钳制中默默抽出，转而从一旁拿来毛笔，一边在纸上写起了药方，一边叮嘱道：
“官人回去之后，起居当有常，不妄作劳累，禁欲固阳，辅以鹿茸枸杞之物，月余可愈。”
此刻的解二如同见到耶稣的基督徒，看向甄老郎中的眼神中充满了敬畏，连插话都不敢了，只顾着不停点头。
“哈哈哈哈~”
凌晨立在一旁无情的嘲笑着，等到解二起身后，非常丝滑的坐在了他刚才的位置上。
“老先生，给我也查查吧~”
手里捏着药方的解二闻言一愣，看向凌晨的眼神立刻发生了变化：“公爷，你不会也……”
“去你大爷的！老子怎么可能肾虚？每天早上醒来硬的跟钢筋一样好吧！我只是见老先生妙手如神，所以请他为我做个例行体检，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哦……
甄老郎中也是被面前这些年轻人朝气蓬勃的言谈举止感染到了，心情不错，伸手就搭在了凌晨的胳膊上，微笑着感受从指尖传来的脉象。
号着号着，他突然眉头一皱，好奇的看向凌晨的手掌，自顾自的抓起来凑近观察。
还不等凌晨开口询问，他又伸出双手，捧住凌晨的脸，又是掰开口看口腔，又是撑开眼皮看瞳孔，还把他的脸拨到一边揪耳朵，揪的凌晨耳筋生疼。
自打凌晨来到大郑……不，就算在前世，也没人能这么把凌晨当玩具肆意摆弄好吧！早就一拳挥上去给他补出两个紫色眼镜框了~
但现在，凌晨有点慌。
可甄老郎中接下来的行为，直接让他浑身一凉！
只见他丢下自己，低下头从桌子下面翻出一本破破烂烂的黄纸书，小心翼翼的揭开，低下脑袋一页一页的翻，眼睛都快钻进书里去了。
？
凌晨吞了吞口水，也不敢开口打扰老郎中了，只是在心里默默祈祷：老登，你可一定得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啊！
“公爷落过水？”
我草……
这老头真有点东西啊！
“正是，晚辈数月前在沧州府办事，偶遇一小童不慎落水。晚辈自恃水性还不错，就下水去救他，哪曾想被水草缠住脚，力竭气昏，还是被旁人救上来，才捡回一条性命。”
甄老郎中翻页的手终于停下来了，露出一丝舒缓的笑容。
他的这个表情落在凌晨眼中，让凌晨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神医皱眉，生死难料；神医一笑，岁月静好。
“公爷水侵肺腑，积有淤塞，气纹紊乱。切忌大动肝火，不可呛气，老朽再开一副方子，将养半年左右，细心调理，便可疏通无虞。”
凌晨收起轻慢之心，脸色郑重的起身拱手道：“多谢老先生~”
甄老郎中摆摆手，伸手作请状，又准备迎接下一位病人了。
凌晨不禁有些感慨，这才是真正救死扶伤的医者仁心啊！寻常人怎么也得跟自己多聊两句攀攀关系，结交结交。但在这位甄老郎中眼里，自己跟解二，与外面其他病人一样，都只是身体出了问题的患者，并没有其他区别。
只有这样的人，才配把我当泥人捏。
告别了老郎中，下到一楼抓了药后，三人便一起回到了家中。凌晨刚刚吩咐解二去给怀春堂送去五百两诊金，就看到自家婢女脸色慌张的走上前来，嘴角瘪着，脸上还有泪痕。
青柠微微皱眉，出声问道：“怎么了？”
婢女带着哭腔“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吓了凌晨和青柠一大跳！草！不会是腰果出什么事了吧？！
“出什么事了？你倒是快说啊！！”
凌晨勃然大怒，心急如焚，将甄老郎中刚刚才说的话都抛入脑后，声音中充斥着狠厉。
“公爷……您……您的疙瘩宝不见了……”
……
青柠闻言浑身一软，捏紧凌晨胳膊的手也缓缓松了下来，凌晨也是双肩一塌，看向眼前的婢女，不禁露出一丝埋怨之色。
你大爷的！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的宝贝女儿怎么了呢，下次能不能别……
等等……
你刚刚说什么？！我的疙瘩宝……不见了？！
天呐！！
顿觉天塌了的凌晨急忙绕过婢女，撒腿向着后苑跑去，青柠叹了一口气，看着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的婢女问道：“怎么回事？”
“奴婢……奴婢向往常一样将公爷的疙瘩宝提到后苑花园里，放出来散心，结果……结果一个没注意，它就钻到草丛里，从墙角的猫洞里跳出去了。奴婢唤上其他哥姐出门去寻，沿着金明池外找遍了，也没找到……”
青柠脸上露出无奈之色，对她说道：“押你一个月的月俸，起来吧。”
婢女闻言连忙双手伏地，磕头不止：“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青柠也赶忙去寻凌晨了，她肯定不会为了一只蛤蟆去责怪婢女，但扶她起来安慰她的话，又会让下人生出轻慢之心，少了敬畏，长此以往也就不好好做事了。
听见主母离开后，婢女这才止住了磕头，小心翼翼的抬起头，仍旧有些担忧，但更多的是愧疚。
公爷和夫人是全汴京城最亲和的主家，没有之一。平日里对她们这些死契还发月俸，只要把事情做好，几乎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也没有人身自由的限制，想出门就出门，待遇和工作环境算得上是顶好的了。
比起那些动辄就因为一件小事变成一具凉尸，被草席卷着拖出来丢上车的同行；和那些长期招奴婢，不招长期奴婢的权贵人家已经好过太多。
那只疙瘩宝是公爷的心头肉，是他最喜爱、感情最深厚的宠物，现在却因为自己的工作疏忽导致……
一念及此，婢女的内心更加自责起来，如果夫人将自己打一顿，自己心里还好受些，偏偏是无关痛痒的罚俸。
对不起主家的厚爱和信任啊……
青柠走到后苑，再次见到凌晨时，只见他抱着疙瘩宝的空笼子，呆坐在花园亭子里的石桌前，双目无神，伤心难过至极。
“相公，你还好吗？”
青柠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来到凌晨身边站定，凌晨跟刚才那婢女一样嘴角一瘪，一手抱着蛙去笼空的笼子，一手搂住青柠的腰肢，将脸贴在她的小腹上，崩溃大哭——
“哇——柠儿！我的蛙儿子离家出走了哼嗯~哼哼……也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在我这里吃得饱喝的好，在外面风吹雨淋的。万一要是毒蛇野猫，不得欺负死它啊？一不小心就变成别人口中的蛋白质了呜呜呜……”
青柠无奈的用右手搂住凌晨的脑袋，左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想劝又不知道该怎么劝。
对于凌晨的这项爱好，她并不理解，但保持尊重。毕竟在她看来，那只疙瘩宝身上的肉还挺多的。
以前在望云镇吃不饱饭的时候，什么麻雀啊、青蛙啊、河鱼啊、野兔啊，能抓到一只就算是加餐了。
她经常跟姐妹们一起挖野菜，抓小动物，对这些已经免疫了，以前她看到这些小动物也会流眼泪，只不过是从嘴角里流出来。
“没事的相公，它长的那么壮，光是样子都能吓死那些野外的蛇虫，真要遇到了，谁吃谁还不一定呢~你以前不是常常对我说，得之坦然，失之亦淡然嘛~
它本就是审琦从金明池抓回来的，现在不过是回到了属于它的地方，说不定它现在很开心呢？你说对吧？还能跟家人团聚也说不定，相公应该为它感到高兴，听话，不难过了昂~”
“这……可是……哇——”
理是这么个理，但凌晨真有些舍不得啊，那么安静、那么高冷，还能高效抓蚊子的免费劳动力，就这么跑了，谁能甘心啊！
为了养它，还花了我不少银子呢！
唉！回肯定是回不来了，也不知道它会不会给我寄明信片……
难过！！
这是第二个伤心的人。
第三个，不在汴梁，也不在大郑，而是在金陵。
周皇后。
作为金陵周家的嫡长女，大唐江山的国母，她的人生是十分顺遂的。从小到大，几乎就没有吃过生活的苦，李嘉即位后更是一嫁封神，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连亲爹见了她都要磕头。
但老天爷是公平的，给了她风光无限的人生的同时，也给了她一位风流不羁、冷漠无情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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