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席间的气氛已然高涨,贵族们觥筹交错,笑语晏晏,丝竹绕梁,婢女穿梭席间,斟满美酒,烛火在琉璃盏中摇曳,投下一片浮光跃影。

  然而,真正的高潮尚未到来——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那**“改良版长生丹”**的正式亮相。

  在一片低声议论与期待中,席间的长史缓缓起身,朗声宣布:

  “各位大人们,今夜寿宴,除了大王九十寿诞,亦是改良版长生丹的首次品鉴之夜。”

  他的话音一落,整个厅堂瞬间一静,随即响起了更热烈的窃窃私语。

  众人纷纷放下酒盏,目光齐齐投向主位。

  只见一名身穿暗纹绛紫色长袍的黑市炼丹师,双手托着一只雕龙镶玉的朱红丹盒,缓缓步入殿中,身后侍女端着银托盘,步履轻盈,托盘上放着十数枚玉瓶,瓶口封以金丝蜡封。

  长史微微一笑,眼神隐隐扫过席间,意味深长地说道:

  “既是寿宴,怎可缺了寿药?今夜,各位贵客,将见证一场’真正的蜕变’。”

  随着长史一声令下,几名衣衫朴素、神情麻木的试药奴被侍卫带入宴厅。

  他们低垂着头,沉默无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显然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安排。

  一名炼丹散修上前,取出丹药,亲手塞入他们口中,并用温水送服。

  一时间,整个宴厅安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这些药人服丹后的反应。

  片刻后,药奴们的脸色逐渐发生了变化——

  他们原本苍白的肤色开始浮现一层淡淡的红晕,原本佝偻的身子似乎挺直了几分,气息也比刚才平稳了许多。

  更夸张的是,其中一名年长的药奴,竟然缓缓抬起了头,眼中透出一丝清明之色,他原本浑浊的双眸,此刻竟隐隐透着光亮。

  “这……”

  贵族们窃窃私语,目光纷纷落在宗门丹师们身上,等待他们的评判。

  岳清徽端坐上首,目光平静地落在那些药人身上,神色不动声色。

  一旁的正统宗门炼丹师们已按捺不住,开始低声议论。

  “从表象来看,此丹药确实有益。”

  “血气调和,气息均稳,不像是寻常丹药中常见的激发性药物。”

  “至少,短时间内不见不良反应。”

  他们对视一眼,彼此点头,终于有人开口,语气略带迟疑地评价道:

  “此丹,确实有助调养身子。”

  这句话一出,黑市这边的炼丹师们眼前一亮,顿时振奋起来。

  黑市丹师们得到鼓励,立刻把握时机,其中一位年长的散修“砰”地拍了一下桌案,激动地说道:

  “既然宗门丹师都说此丹有益,那我倒要问问,这等好丹,为何一直被列为禁药?”

  另一位散修附和道:

  “对!既然它确实能改善体质,为何正统炼丹师们始终反对?是因为此丹不出自宗门,还是因为它来自黑市?”

  几名黑市来的炼丹师目光灼灼地望着正道宗门,带着些许挑衅与兴奋。

  其中一人索性转向贵族席:“各位贵客,今日诸位可亲眼见证了!长生丹本无害,何不趁此机会,将它正名,造福天下?”

  贵族们原本还在犹豫,听到这话,顿时心痒难耐,纷纷跃跃欲试。

  在这一片喧闹中,岳清徽始终未曾开口。

  他端起茶盏,缓缓抿了一口,脸色平静如水,既未认同,也未反驳。

  这让散修们有些急了,他们需要一个明确的态度。

  柳时晏见状,嘴角微微一勾,笑意不变,声音悠然道:“岳掌门怎么看?”

  他话音一落,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岳清徽身上。

  岳清徽终于放下茶盏,微微一笑,语气不疾不徐:

  “老夫不过是个炼丹之人,岂敢妄议?”

  柳时晏笑意加深,随即摇了摇头,轻声道:

  “掌门未免太谦虚了。”

  两人一来一往,皆不愿表露真实立场。

  岳清徽在等丹方,柳时晏则不愿透露半分,二人一番交锋,终究还是绕回原点。

  贵族们听得云里雾里,终于忍不住问道:

  “既然各位丹师说此药无虞,那不知是哪位炼制而成?”

  顿时,宴席上的气氛微妙起来。

  在座的正统炼丹师互相看了一眼,黑市散修也讪讪地停住了讨论。

  此丹确实来自黑市,但究竟是哪位丹师炼制的,席上竟无人能给出一个确切答案。

  这让贵族们有些不安。

  “若连丹师们都不知此丹来历,那如何确保它真正安全?”

  有人开口,语气隐隐透着不满:

  “说到底,你们不过是凭直觉判断丹药无害。可丹药不是靠‘看’的,药奴不过服了一时,如何断定此丹没有隐患?”

  此言一出,不论是正道宗门还是非正统散修都安静了下来。

  黑市的丹师们嘴快,立刻推道:“我们是炼丹师,不是医者,丹毒之事,自有医师判断。”

  宗门丹师们反唇相讥:“可你们刚刚不还说此丹无害?”

  贵族们脸色冷了下来,环顾四周,似乎在找人出来承担这个责任。

  最终,有人笑着开口:“要不,哪位炼丹大师试上一试?”

  众人目光齐刷刷落在丹师席上。

  一时间,席间沉默。

  众人目光交错,或是期待,或是试探,或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可没人愿意做第一个试药的。

  就在僵持之际,一道清冽低沉的嗓音不疾不徐地响起,透着几分懒散随意,宛如一抹微风,轻飘飘地掀起了一场风暴。

  “既然无人愿试,不如——”

  白衍初端起酒盏,淡然抿了一口,眼尾微微上挑,似笑非笑地将祸水东引,话音悠长:

  “让’毒医丹师’来试?”

  此言一出,顷刻间全场寂静,所有人的目光刷地一下转向了萧钰。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萧钰手指微微一顿,沉默着回头,目光冷冷地扫向对面那抹闲适的身影。

  白衍初悠然靠坐,锦衣玉袍,手腕上的玉镯在灯火下泛着淡淡的温润光泽,整个人看上去贵气十足,懒洋洋的痞气里又透着几分王侯贵胄的二世祖劲儿。

  他含笑看着她,眼中戏谑之意藏得不深,尾音微微上扬,透着一股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萧钰即刻明白过来:白衍初这是要报自己当初打劫贡品的仇呢!

  不怕豺狼一般的敌人,就怕坑爹的猪队友。

  在心里狠狠磨了磨牙,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然而,席间的贵族、丹师们却纷纷来了兴趣。

  “毒医丹师既然精通医理,何不亲自试试这丹药?”

  “是啊,阁下既然如此精通药理,想必一尝便知其中成分,何不解析一番?”

  白衍初目光中带着挑衅,眉眼上扬,似笑非笑地与她对视。

  她今天背了剑……

  ——得!暴露了。

  白衍初并非单纯的挑衅,而是逼她证明自己是“冒牌货”,好让她自动出局,不要干扰他调查情报。

  这狂妄自负的家伙!

  她暗暗吸了口气,正准备想办法脱身,却见席间另一道稳重深沉的嗓音缓缓响起。

  岳清徽将茶盏轻轻搁在桌上,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萧钰身上,微微颔首,语气不带任何感情地附和:

  “此言甚善,若阁下所言非虚,应可解析此丹药成分,以正视听。”

  萧钰心头一沉。

  ——这老狐狸,他俩串通好的吧?!

  白衍初是半真半假地刁难,可岳清徽这一番话,却是彻底将她架到了台面上。

  这话一出,不论她接不接,这个“毒医丹师”的名号都已经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她若不解析,便等于承认自己并无真才实学,是个空有名声的骗子;可她若真的解析,又无疑是在向所有人暴露,她的药理知识并非黑市丹师的手段,而是另有来源。

  萧钰心头一紧,余光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柳时晏。

  果然,后者正端着酒盏,笑意未减,似是对这突如其来的好戏颇有兴趣。

  “岳掌门既然都发话了……”柳时晏自然顺水推舟,温和一笑:“既然如此,那便请毒医丹师大人,解析此丹。”

  萧钰:“……”

  她忍住再次想翻白眼的冲动,缓缓坐直身子,伸手取过面前的一只玉瓶,轻轻弹开蜡封,指尖拈起一颗白玉色的丹丸,在烛光下微微转动。

  她抬眸看向白衍初,目光幽幽,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既然诸位都如此信赖在下……”

  她顿了顿,慢悠悠地补上一句:“那便如诸位所愿。”

  白衍初微微一愣,随即眯了眯眼——

  她,居然答应了?!

  萧钰端坐席间,指尖拈着那枚温润如玉的丹丸,轻轻一捏,便将其掰成两半。

  剖开的丹药断面呈现出层层叠叠的粉末质地,其间微微泛着金色微光,显然掺杂了某些特殊成分。

  她神色如常,将半颗丹丸置于掌心,微微拂去外层的药粉,似乎是在确认其成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淡的药草香气,若不仔细辨别,甚至无法察觉。

  她轻嗅了一下,指腹在丹粉中揉捻,眸色渐冷,缓缓开口:

  “兴奋剂,加慢性毒素的结合体。”

  此话一出,席间瞬间陷入短暂的死寂。

  “兴奋剂?”有贵族皱眉,显然未曾听闻这个词。

  正统炼丹师们也微微一怔,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是什么东西?是某种新的炼丹术吗?

  “慢性毒素?”黑市炼丹师们则微微眯起眼,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隐隐流露出一丝警惕。

  他们虽然不懂“兴奋剂”为何物,但“毒素”二字,却足够让人心生忌惮。

  众人望向萧钰,显然在等待她解释。

  萧钰不紧不慢地取来清水,将丹粉倒入杯中,轻轻搅拌,药粉迅速溶解,形成一层细腻的沉淀。

  她缓缓开口,语调平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诸位可曾见过服用虎狼鞭、鹿茸者?”

  一名贵族愣了愣,立刻反应过来,兴奋道:“当然见过!那可是大补之物,能壮体养元!”

  “不错。”萧钰轻轻点头,随即淡然补充:“但若过量呢?”

  贵族眉头微皱:“过量?”

  萧钰微微一笑,语气意味深长:

  “初时气血沸腾,四肢生风,似觉自己年轻十载,可待体内药性散去,便会‘虚不受补’,反而元气亏损,五脏负荷过重。”

  贵族们愣了一下,有人似有所悟,低声道:

  “你是说,这丹药……也是同样的道理?”

  “不仅如此;”萧钰眸光微敛,指尖拈起一抹药粉,轻轻洒落于白瓷茶盏中。

  “这丹药中不仅含有刺激气血运转的成分,还混入了一种慢性毒素。”

  她语气平静地继续道:

  “初服之人,气血如虹,精神昂扬,似得长生之妙。”

  “但事实上,是药物强行催动心脉运转,加速血气流通,使身体产生一种‘自身变得强健’的错觉。”

  她抬眸看向那几位服丹的贵族,目光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冷意,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然而,药效一过,气血的透支,便会转化为不可逆的亏损。”

  “此丹药,最先影响的是心脉。”

  她伸出手,缓缓按在胸口,指尖轻点:“心脏加速跳动,短时间内能令服者气血澎湃,似乎精力旺盛,但……过度催动心脉,会使心血管脆化,缩短寿命。”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其次,损伤肾脏。”

  她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按在腰侧:

  “肾主藏精,若被药物长期透支,肾气衰竭,便会导致元气耗尽,骨骼松脆,气血衰败。”

  “最后,是肝脏。”她轻嗤一声,眼底浮起一丝冷意,“这丹药的毒素残留,最终会在肝中堆积,长期服用者,肝脏会逐渐失去解毒功能,最终变黑、溃烂、坏死。”

  此话一出,席间死寂。

  一些已经服下丹药的贵族脸色瞬间煞白,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和腰侧,似乎想确认自己是否已经出问题了。

  原本还在兴奋的黑市炼丹师们也彻底没了声音。

  长生丹,竟然是这种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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