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荣界 第十五章 喜嗑助兴婚礼场

小说:枯荣界 作者:东北老荒 更新时间:2025-04-29 09:57:19 源网站:圣墟小说网
  一大清早,秦家前门房子聚集了很多亲友,忽然听见张嘎咕晃着大脑壳兴奋地嚷嚷:“来了,来了,娶亲的来了!”众人往东望去,接亲婆卜灵芝领着黄士魁正从大队院子向前门房子走来,秦占友赶着大胶皮轱辘车跟在后面,那马铃铛晃晃作响。

  艾育梅穿好偏襟黄花红夹袄,梳洗打扮完毕迟迟不肯下地,外屋的唢呐声就响了起来。秦黑牛一个劲儿地看姑父张铁嘴儿和大表哥张呜哇的腮帮子,被响器发出优美声调迷住了。东屋,黄士魁过来给新娘子穿了鞋,艾育梅咬着嘴唇不吭声,忽地想起那亡故多年的母亲来,眼泪就溢出了眼角。艾淑君用手给她擦擦泪,劝慰道:“姑娘大了要嫁人,这是当不了的。除了尼姑、家孤姥,有几个一辈子不嫁的。好在嫁得不算远,还都在一个屯子,闷了随时都能回来的。”妖叨婆催促:“哎呦呦,差不多了,麻溜儿下地吧,别误了时辰呐。”艾育梅嘱咐妹妹要照顾好自己,小育花抱住姐姐直点头。

  公冶莲夹着两个红布包裹向门外走,刚出屋,鬼子漏公鸭嗓逗笑:“新娘子没出来,你倒头一个出来了,是不是着急改嫁呀?”公冶莲眼睛一抹搭,没理他,闻大呱嗒帮她说话了:“哎妈呀,你咋谁都逗呢,她可是你小嫂,小心书启削你!锦冠哪,你说你老爷们儿是不是邪心不小哇?你可得好好管管哪!”姚锦冠一推鬼子漏:“损鬼,去去去,别没事儿跑这儿逗壳子。”

  黄士魁把艾育梅搀出来,扶上了马车。就听姚老美高声喊:“黑牛,黑牛——你还不快上车,想不想要押车钱了?哎,这小子哪儿去了?”张嘎咕也跟着喊:“念京——押车——”听到喊声,秦黑牛从喇叭匠身后钻出来,应道:“我来了,我来了。”跑到马车前,翻身一跃,坐在外辕耳板上,回头冲姐姐扮个鬼脸儿,“嘿嘿”直笑。

  天气晴好,微风凉爽。老憨家门上贴红,捞忙儿的道喜的看热闹的给老宅院增添了人气。一群人正在议论老宅门两旁贴着的一幅对联,穆逢时夸奖道:“郑校长的毛笔字写的越来越浪了,挺有甩头哇!”公冶山说:“这对联词儿编的也好,新老结合。”四亮跑回院子报告说:“接亲的马车正沿着屯子大道转大圈儿,一会儿就到了。”于是姚老美大呼小叫地让迎亲的各个角色都做好准备。

  见此情景,杜春心忽然生出许多往念来。

  时至今日,她仍不知自己的真实身世,只晓得是杜家的养女,是被人遗弃的。据养父母说,杜家是旗人,父姓是祖上从罕扎氏改换来的,母姓是祖上从赫舍里氏简化来的。养父是个神汉,养母会纺织手艺。

  那年四月十九,天还没亮,杜赫氏闻听门外好像有娃的哭声,推醒熟睡中的杜神汉,开门寻看,门外没看见有什么人,低头却发现地上有一个襁褓,乐颠颠地抱回了屋。打开一看是个女婴,还有一对龙凤银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信物。两口子成家三年没生育,偏偏来了个送上门的宝贝,都非常稀罕。在起名问题上两口子各持己见,杜神汉主张叫春兰,媳妇主张叫可心,最后取个春兰的春字,又取可心的心字,意思是春天可心上来的。两口子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把孩子将就活了,便让她随了杜姓。虽然家境贫寒,也没有舍得把那副银镯子卖掉,那毕竟是孩子亲人留下的唯一凭物。

  春心六岁那年春天,杜赫氏生下了一个女孩儿,因这孩子继承了母亲的马脸子,就唤作老长,起大号春桂。家里有了两个孩子,生活就更傫了。到了冬天,小春心穿不上棉衣棉鞋,杜家两口子就常常唉声叹气。

  她八岁那年冬天,梁汗牛在汤池碰上给人看病的杜神汉,杜神汉夸养女嘴甜懂事儿,却为日子过得紧巴犯愁。梁汗牛想抱养春心给青锁当童养媳,杜神汉认为春心遇到了贵人。梁汗牛问给多少养护钱,杜神汉说:“十个官贴吊。”梁汗牛出手多给了一吊。

  小春心正在自家附近打出溜滑,不小心出溜到了井沿边上,突然被一双大手拽住,裹在了大皮袄里。赶马车的黄老秋凑过来,对东家说:“这小丫头长得真挺俊啊!”女孩子单薄的身子老老实实地依偎大人温暖的怀抱,扬着白嫩且冻得微红的脸蛋儿,用水汪汪的两眼看着梁汗牛。杜神汉说:“这就是我闺女春心。”梁汗牛把小春心抱起来说:“你穿得太少了,在外边耍会冻坏的。你若是上我们家,我会让你吃饱穿暖,愿意不?”小春心两眼眨了又眨:“怕我爹不让呢!”杜神汉忙说:“让,爹让……”

  梁家作坊是三合院的大院套,大门柱、青石便道、瓦盖正房、草盖东西厢、还有马棚。跨进梁家大院那一刻,小春心就认定这就是自己家了。她东瞅西瞧,觉得这里比自家好多了。虽然梁家的人挺陌生,但她觉得大家对她的到来都很友好。

  当青锁出现在门口时,她本能地猫到梁汗牛身后。黄老秋咧咧缺了门牙的嘴,逗道:“瞧哇,这丫头这么大点儿,还知道害羞哪!”小春心躲了一会儿,忍不住探出头来,瞄了几眼,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喂,你几岁了?”青锁不好意思地低了头。黄老秋说:“青锁,面子咋那么矮,人家问你话呢。”青锁甩下一句“我十六了”,就跑了出去。嫂子们跟出来,大嫂问青锁:“看这丫头咋样?”青锁说:“挺好,就是小了点儿。”二嫂说:“媳妇小抗老。”三嫂说:“小怕啥,七八年不一晃就过去,别急。”

  梁汗牛把小春心当成亲闺女一样对待,关怀得无微不至,不让她受一点点委屈。梁家人谁也不敢错眼珠儿,对她更是多了一份关照。时间一长,春心和青锁就有了兄妹一样的感情。那一声声甜甜的“青锁哥”,把青锁叫得满心欢喜。

  一晃儿八年过去,春心出落得水灵灵的,青锁看在眼里喜在心上。梁汗牛便择了黄道吉日,用一顶大红花轿去太平岭迎娶。

  娶亲的大红花轿停在了杜神汉家门前。杜赫氏把布包里的一对龙凤银镯拿到春心面前,一边给她戴上一边说话:“这对镯子原来在包你的包裹里,咱家虽然穷,我却没敢卖,始终压在柜底,这是你亲人留给你的。”杜神汉说:“若是真有哪一天,有亲人来认你,这就是物证!”春心给养父养母跪了,磕了头,眼泪像断线的珠子落下来,说道:“把我扔了的就不是我亲人,来了我也不认,我就认你们。”杜赫氏赶紧把春心扶起来,替她抹去了泪痕。

  起轿时,春心忍不住撩起大红盖头拨开花轿窗帘,恋恋不舍地看一眼这个让她活下来的地方……

  “哎?咋了?发哪门子呆呀?”听见老憨嚷嚷,春心这才回过神儿,用手轻轻抹了两把湿润的眼角。她暗问自己,给魁子成家就等于把他的心拴住了,可这样做是不是愧对了梁家?

  四亮又从大门街跑进院子,指着院外嚷道:“马车到了,把大嫂子接来啦!”人们纷纷向大门街望去,接亲的马车已经停在了老宅院门前。

  一时间,张铁嘴儿和张呜哇爷俩的唢呐声又高扬起来,吹得浪不溜丢的。姚老美主持婚礼,无比喜兴地喊道:“新娘子下车——”艾育梅被公冶莲搀下车,在院门口迈过火盆,进了院子。黄家一群小嘎子把五谷杂粮抛向新娘子,让黄士魁给遮住了。

  院子里有一个大方桌子,放着一个装了五谷杂粮的斗和一杆大秤,意味着五谷丰登和不离不弃。姚老美指挥一对新人晃斗提称。院子里摆了椅子,老憨和春心坐了,在姚老美的吆喝声里,一对新人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他拉过艾育梅,高声道:“改嘴,大声叫爹,大声叫妈。”艾育梅怯怯地叫了,老憨和杜春心满脸涌起笑纹,一一应下。

  春心拉过育梅的手,从手腕上掳下单挎银镯,戴在艾育梅右手腕子上,小声说:“这是我亲娘扔我时留给我的龙凤银镯,看来我是找不到我亲娘了,留给你吧!这镯子原是一对,另一只魁子他亲爹去世之前戴了两个月,说是能排毒,不想也随他入土了。剩下这一只虽不值几个钱,总归是个物件,给你留念想。”艾育梅抚摸银镯的纹饰说:“挺好看的,我喜欢。”一抬头,正房一幅对联映入眼帘,只见那流畅的行书写的是:

  百世良缘由夙缔

  一生佳偶自天成

  横批是:天长地久。

  艾育梅觉得这副对联很熟悉,没啥新奇之处,以前多次看到办喜事的人家用过。良缘?自己的婚姻算得上良缘么?佳偶?自己的另一半算得上佳偶么?正在寻思,就被亲友们把她送入了西屋的洞房。姚老美吆喝新人上炕坐福,一对新人马上照办,时间稍长,艾育梅用手碰了一下黄士魁,低声说:“让你坐福你倒不下来了,你想坐到晚上啊?”下了地,艾育梅看见屋里门框上也有一幅对联:

  携手齐走革命路

  齐心共唱幸福歌

  横批是:美好婚姻

  这副对联倒是挺赶时髦,就是口号味太浓。艾育梅思想正在溜号,听见卜灵芝提醒代东的:“老姚,押车钱还没给呢!秦黑牛还在车上坐着呢!”姚老美一拍脑门儿:“他娘的,忙昏了头了,咋把押车的孩子晒干儿了!”赶忙来到院门口,给秦黑牛两块钱,秦黑牛红头涨脸地下了车。

  张嘎咕晃着大脑壳,走进老宅院子,姚老美逗问:“嘎咕,你来干啥?”张嘎咕的大脑袋把脖子拧了拧,翘起嘴唇,鼓动鼻翼,呜啦呜啦道:“我,看新媳妇。”姚老美拿他逗趣:“嘎咕也知道新媳妇呀,赶紧让你爹给你找一个!”张嘎咕拽住张铁嘴儿的喇叭杆子:“爹,我也要媳妇。”张铁嘴儿哄劝:“去去去,别闹。”张呜哇也哄骗道:“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给你说媳妇。”张嘎咕摸着脑袋自语:“我都老大不小了,给呜哇说媳妇不给我说媳妇,偏向……”拧着脑袋悻悻而去,姚老美憋不住乐:“这嘎咕还没傻透气,还知道要媳妇呢!”卜灵芝说:“他要媳妇也是说的傻话。”

  姚老美又高声逗趣儿:“新人入了房,支宾靠了墙。天一黑,灯一吹,黑咕隆咚往块一堆,你是亲呀,你是笑呀,真是大姑娘竖白条——随便。”听得人心里发痒,脸上生笑。卜灵芝说:“瞧老姚说的,咋不分个老少,你这辈子是注定没个正型了。”闻大裤裆说:“他酒没喝,话就走板儿,喝醉了酒,还不把当年结婚时那点儿事儿全诌当出来!”曲二秧说:“待会儿把他灌醉,看他说些什么?”

  听到院子里的喧闹,黄士魁心里十分快活,艾育梅也红了脸面。她说不清自己的心为什么有些紧张,是害怕做人妇?还是觉得难为情?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幸福么?

  这时就听院子里响起一声:“给东家道喜了!”一听那声音,人们就知道,那是二杆子曲有源到了。只见他胡子拉茬的,戴一顶黑色三块瓦向上折成三耳的旧毡帽,穿一身打着补丁的旧衣裳,一手拄个榆木拐棍,一手拿着个呱嗒板子,张口唱出一套《喜歌》来:

  一进大门抬头观,空中来了三位仙,增福仙,增寿仙,刘海儿本是那海外的仙。神仙不落凡间地,差派来人送吉言,吉言送到老宅院,富贵荣华万万年。

  众人一阵报好。老憨笑皱了鼻子,笑得连小眼珠都躲起来了:“好!二杆子说得挺顺溜,听着心里舒服。”姚老美要求再来一个,曲有源微微一笑,走到老憨面前:“那好,来一首《十字歌》,怎么样?”众人齐声响应,曲有源打了几下竹板,张口唱道:

  一家喜事大家欢,两朵红花戴胸前,三羊开泰呈祥瑞,四时吉庆赞康年,五福临门常富贵,六和通顺美名传,七星高照家和睦,八仙担酒贺良缘,九世同居古来有,十社皇门中状元。正贺喜事抬头观,喜神提笔写对联。上联写:碌碌红尘歌二美;下联写:浩浩银河渡双星。横批上写四个字:“门生贵子”在上边。

  这喜嗑刚说完,众人又一阵叫好。姚老美嫌内容太旧,要求来个现代的,不等曲有源回应,从人群后钻出一个人来,众人一见,是曲三哨。别看他相貌不济,但他嘴上功夫了得。受他爹影响,他打小就学会了一些道喜嗑和哨嗑。因肚子里的哨嗑多,一般人和他打擂都不是对手,久而久之,也就没几个敢和他斗嘴。曲三哨说:“要听新式的我来说,苕条做土篮子——就是编呗!请大家听一首《新十字歌》”姚老美说:“今个儿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啊!”曲三哨晃晃葫芦样的脑袋,转转黑豆样的眼珠,张口唱念:

  一块彩云罩当空,二人同乐福无穷,三面红旗指方向,四方欢庆乐融融,五州高歌人民公社好,六亿中华儿女齐响应,妻贤夫善播撒革命火种,八岁龄童上学把书攻,久后为社会主义多做贡献,十万里江山代代红。

  人们欢声笑语,赞叹不绝。

  “够味儿!挺艺术嘛!”

  “这叫推陈出新呐!”

  “这爷俩真有意思,说得比唱的都好听。曲三哨比他爹说得好,能合乎当前形势。”

  “曲二杆子应该退休了,让三哨接班啊!”

  “这叫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前人呐!”

  老憨乐得嘴都合不拢了,提醒说:“说得这么溜道,多喜兴,别光顾了听,快给赏钱哪!”春心一高兴,掏出一元钱,让姚老美给赏,姚老美给东家装脸面,每次都翻倍报赏,他高声吆喝:“东家赏钱两块。”

  喊声刚落,赏钱就递过来,曲有源却不接,说了东家不少好话:“今儿个不要钱,就是为给东家祝祝兴。老憨家的人心善,咱村人谁不知道?谁家求她,连个拨拢回都不打。有多少家得到她的好处,怕是说也说不清呢!你是老婆生孩子,你是小孩子有个小毛病,多亏老憨家的!就说我家吧,老憨家的给我大儿媳接生,克穷下生不会叫,草眯。老憨家的提溜两只小脚丫,往后背上拍打半天,后背都给拍不是色了,这小子就乖乖叫出了声。你们说,我得人家多大的恩情。我们爷俩说几句喜嗑,能要钱嘛!”三喜子夸奖道:“说的对呀,这叫知恩图报哇!”

  婚宴开席,曲有源跨过外屋门槛站定,又高声说道:“我再给新郎新娘道个喜。”清清嗓子,又道出一套词儿来:

  高挑龙帘挂金钩,十字街前抛彩球,

  彩球抛到状元府,千金小姐配王侯。

  “爷,我奶没气儿了!”一声喊叫,中断了喜嗑。曲有源的孙子曲克穷一把扯住爷爷,“快回去看看吧?”曲有源慌了,一转身被门槛子一绊造一个趔趄,问:“死没死?”曲克穷说:“又缓过一口气儿来。”曲有源埋怨道:“没死你诈啥惊?”返身又要回来,被曲三哨拽走了,曲有源一边耸搭一边说:“我那喜嗑还没唱完呢……”

  放了两悠席,桌桌那点儿菜肴都被横扫得碟空碗净,老憨挨个桌看看,叹口气转身晃荡到院子里,满面愁容地对三喜子说:“菜添不上来了,吃的甜嘴巴舌的。”三喜子劝慰:“也就是这个意思吧,虽然脸面有点儿挂不住,可大家都是来凑个热闹图个喜兴的,都不会说啥的,不用放心上。”

  闹哄了一天的人们散去了,天雀蒙眼的时候,黄香柳按照红官绿娘子的说法,把红被捂到西屋炕头,绿被紧挨着红被,而且将红被搭就在绿被上。杜春心把黄士清、黄士旺从西屋轰出来,轻轻带上了房门。

  艾育梅把油灯从西屋万炕上横着的板子上拿下来,送到南炕头隔壁的墙窝里,豆大的火苗幽幽地散发着昏黄的光线。她脱了鞋,上炕坐在被子上,身影凝固在灯影里,从逆光的角度看去,犹如用剪子精巧地剪出来的一幅杰作。头上的青发垂到前额几缕,两根大辫子搭在前胸,挺秀的鼻子、微凹的嘴唇、圆圆的下颜、高挺的脖颈、向前微凸的乳峰……那曲线勾勒的形态渡着光亮恰到好处。

  黄士魁看得醉眼朦胧,心里却有了一份温馨和亲切,灯影里的轮廓改变了角度,暗影对着他。他使劲儿揉揉眼睛,咂咂嘴唇,将身子移到了她身边,去拉她柔软的手时触碰了银镯子。

  “哪来的镯子?”

  “你妈给的。”

  “这是龙凤银镯,有些年头了。”

  “妈说给我留念想。”

  艾育梅把手镯子撸下来细细端详。这是个足银实心开口银镯,扁平的镯面錾刻龙凤呈祥装饰纹,平直的背面有“天宝”银楼戳记。再一细看,发现“天宝”旁边还有个字。

  “你看,这背面咋有个‘孟’字?”

  “不知道啊,没听我妈说过。”

  夜色深沉了,街上小嘎子的欢闹声听不见了。艾育梅似乎睡着了,黄士魁尽情地感觉着身边那一股特有的女人香气和有些急促的呼吸,心情再也无法平静了,伸过手臂搂住了新婚妻子……

  老憨在东屋南炕抽了一会儿烟躺下睡了,春心搂着小根儿也进入了梦乡。可黄士清睡不着觉,满脑子怪念头,侧楞着耳朵听西屋的动静,联想出许多稀奇古怪的情景。因为父亲的鼾声咬牙声干扰,听不太真切,他受好奇心驱使,悄悄下了地,光脚丫子从半开的屋门溜到外屋,将脸凑到西屋门前,侧楞着耳朵听声……

  “小死鬼!你邪心不小哇!”这轻轻的骂声突然从背后传来,黄士清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更不敢大声喘息,回头一看,黑暗中能感受到母亲那冷峻犀利的目光。“你不睡觉像个更官似的跑这听啥?那事儿也是你该听的?你不想活了是不?你爹要知道,不要你命也扒你一层皮!”黄士清不敢搭话,根本不知道说啥是好。“你才十八,再急,也得等,等再过两年,妈也给你寻个好闺女。”黄士清急忙悄悄溜回炕上。春心却没走,听西屋翻云覆雨,心头喜悦得很,心说:“离抱孙子那一天不远了!”她在外屋地的尿罐子上泚了一泡尿,提着裤子回了东屋。

  一对新人躺在被窝里,寂静中能听到彼此的呼吸。两个人一时难以入眠,轻声耳语。

  “你说我好像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好像不知道咋过日子呢,就跟了你了。今后的苦日子还长,咱咋过呢?”

  “别想那么多,我有力气,人也不笨,也能维持这个家的,你教书也有收入,还怕家过不起来吗?”

  “魁子,咱俩命都够苦的,你小时候没了爹,我小时候没了妈,其实你多少比我还强一些,你有母亲护着,我却无依无靠,家里所有的事情都得自己张罗,想一想真是难哪!”

  “咱俩真有相似的地方。咳!那些总算都过去了。不管咋说,我养父大面上对我还行。”

  “那也是你学乖了,根本就不惹他生气。再说了,不怕有后爹,就怕有后妈。”

  沉吟一会儿,艾育梅忽然冒出一句:“人家说你妈原先是要嫁给你二大的,是你后爷死活不让呢!说休妻毁地,到老不济,还说……”黄士魁突然打断她的话,横叨叨地问:“你听谁瞎说的?”艾育梅说:“是你三大,他在我姑父家喝多了说的。咋地?真有啥不可告人的秘密吗?”黄士魁严厉地说:“再关于妈的事儿,咱少插嘴,也别问。”艾育梅嘟囔:“你急吜啥?我不过是照实学话,还值得你发邪火?没想到,结婚第一夜就对我这个态度,早知道你这臭脾气,我说啥也不嫁给你!”

  黄士魁自知理亏,后悔不该用这样的口气对待新婚妻子。虽转身给艾育梅一个后背,语气却柔软下来:“好了好了,不早了,睡吧。”

  艾育梅也转过身子,听着黄士魁发出的轻微鼾声,眼泪无声地流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同齐二克在河边约会的情景又浮现在脑海里。自己已经嫁人了,咋又想起齐二克了呢?这不是同床异梦嘛!既然成了黄士魁的人了,还想齐二克干啥?那不过是一场虚幻而已,哪里值得你去牵挂!也许人家早已结婚了,也许正搂着老婆鼾睡呢!你想人家,人家也许早把那个不应该有的约会忘了呢!既然是做了黄士魁的老婆,就不能有二心,就得对他专一,连想别人都不应该呀!育梅,你要遵守妇道,做个本分的媳妇啊!她默默地反省着自己,告诫着自己,渐渐走进梦乡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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