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临窗,清茶飘香。

  顾廷烨推门而入。

  “仲怀,坐。”

  江昭执壶斟茶,淡淡一笑。

  顾廷烨点头,两人相向而坐。

  “白......”

  话出一半,顾廷烨眼中闪过一丝迟疑,起身长揖:“子川兄见谅,我其实不叫白烨,白烨是为化名,我实为宁远侯顾偃开之子,名唤顾廷烨,表字仲怀。”

  本来,顾廷烨是想报名“白烨”二字,可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憋了回去,说了真名。

  他与江昭,两人相识不久,凭空求人帮忙,倚仗的无非就是面子果实。

  然而,他并非名扬天下的人物,又哪里来的面子?

  顾廷烨非常清楚,若非是“宁远侯”这几个字,断然不能让大名鼎鼎淮左江郎高看一眼,自然也就无从提起遗嘱的事情。

  江昭沏茶的手悬在半空,眉梢微动:“早就察觉仲怀气度不凡,不是普通人,却不曾想竟是小侯爷?”

  “使不得,使不得。”顾廷烨连忙罢手,恳切道:“我上头有大哥,实为家中次子,却是担不起‘小侯爷’之称。”

  江昭笑了,点头道:“既不是长子,侯府次子我倒也勉强高攀得上。”

  言语间,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调侃。

  宁远侯顾偃开位高权重,注定了富庶州郡的大族嫡长子难以与宁远侯府的嫡长子平等相处。

  不过,名扬天下的淮左江郎,却是丝毫不差。

  甚至,只要他表现出些许结交的意思,宁远侯府的嫡长子都得主动向他亲近。

  毕竟,他可是新科状元郎,将来是朝着宰执路子发展的人物。

  更何况,状元郎是状元郎,淮左江郎是淮左江郎!

  二品大员落难期间收的唯一弟子!

  名扬天下的佳话!

  文人仕林第一档次的声望!

  新科状元郎!

  任意两条叠在一起都是王炸,江昭足足占据了四条。

  相性之下,淮左江氏出身反而不那么引人注目。

  顾廷烨松了口气,回道:“子川兄说笑了。”

  也不知为何,自从江昭称呼了一句“小侯爷”,他又是一通解释,两人间交流的气氛竟是轻松了不少。

  江昭淡淡一笑,倒了两杯茶,一杯茶移了过去。

  顾廷烨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眼中却闪过一丝迟疑。

  他自幼性子执拗,这是他第一次开口求人,还真不知该怎么说起遗嘱的事情。。

  好在,江昭先开了口。

  “我与仲怀一见如故,上次便许诺过,若你有难事,可尽管来找我。仲怀既是化名,想来也是有缘由,不知可否说一说?若我力所能及,定然相助。”

  顾廷烨正愁该怎么求助,闻言连忙抓住机会说道:“我为父亲次子,母亲出身扬州白氏,这次外公病逝,我特意赶来奔丧,是以用了白姓为化名。”

  “至于为何化名?”顾廷烨装模作样的犹豫了一下,“这还真涉及到一件难事,说不得要麻烦子川兄。”

  “但说无妨。”江昭端着茶,神色从容,大手一挥:“扬州这一亩三分地,我江昭说话也算是有一点分量。”

  顾廷烨松了口气,竹筒倒豆子般说道:“早年,我外公因宗族内斗,遭到排挤,就连名字都从族谱划了出去,他老人家心中悲痛,愤而出走他乡,经营商贸,一步一步发展壮大,富甲一方。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天意弄人,外公一生无子,唯有我母亲这一个独女。临老,一堆不要脸的堂兄弟又冒了出来,要吃绝户。”

  “略有耳闻。”江昭微微点头,示意继续说。

  顾廷烨心头一喜,既然江昭听过一些传言,那这事就好办得多。

  他连忙接着说道:“外公心有芥蒂,却是不想一生苦苦经营的事业便宜了几个不要脸的堂兄弟,重病之际留下遗嘱,希望见一眼我这个外孙,并让我继承家业。

  我收到遗嘱后,独自一人赶赴扬州,不曾想抵达之时外公已经去世,而白家人也早就知道了遗嘱一事。

  不过,哪怕明知遗嘱已经定了遗产,白家人也不打算松手,甚至打算刺杀于我,要置我于死地。

  我的贴身小厮与我有七分相像,换了衣服替死,我才逃得一命。”

  顾廷烨说的相对粗略,但还是交代清楚了大致信息。

  “哦?”江昭脸色一沉:“白家的那些人,未免也太过放肆、目无王法了吧?”

  他这脸色,半真半假。

  假在他是演的,他也知道顾廷烨不会死。

  真在白家那些人的确太放肆。

  毕竟,宁远侯顾偃开可不是一般的侯爵,论起实权,他几乎是武将勋贵二把手,仅位列英国公之下。

  宣徽北院使兼枢密院副使、无可置疑的御前红人,天子极为信任。

  这样人物的嫡子,白家人竟也敢刺杀。

  一时间,不知是该说白家的人胆子大呢,还是无知无畏呢?

  “所以,仲怀就特意找到了我?”江昭问道。

  “正是。”顾廷烨忙不迭地点头,语气诚恳:“以子川兄的胸襟气魄,定然是不惧白家,我也是实在走投无路,这才厚脸相求。”

  江昭了然于心,笑道:“仲怀倒是会选人。”

  这话一出,顾廷烨便知晓事情成了十之七八,他连忙拍着胸脯郑重承诺道:“子川兄放心,我此来扬州为的就是送外公入葬,待我继承家业,盐务之事,以前是什么样,以后也是什么样。”

  这话说的是保护费的事情。

  古往今来,最挣钱的生意就是垄断生意。

  盐务、开矿、边贸、海运、漕运,可谓是大周最挣钱的五大垄断生意。

  其中,又以盐务为其最,这也是偷税漏税最严重的一大行业。

  白老太爷富甲一方,归根到底就是他手上的几处盐庄,以及衍生的盐行、契房、契田、庄子、铺子。

  其中,又以盐庄最为赚钱。

  单是一处盐庄,就可年年岁入九千两。

  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也是一笔惊人的财富。

  其中,作为地头蛇的江、张、陈三大家族,更是年年可分得三四千两银子。

  当然,这些银子看着多,实际上也是白老太爷能安稳做生意的底气之一。

  于商贾而言,扬州三大家族还是很讲规矩的,就收点保护费,也不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一旦收了保护费,淮南一带畅通无阻,也不会有人找麻烦,海寇盗贼更是看都不看一眼。

  扬州富庶繁华,除了地理优势,也不乏三大家族讲规矩的功劳。

  毕竟,商贾从来不怕你收保护费,就怕你收了保护费没效果,甚至还贪得无厌。

  顾廷烨许下承诺,江昭却没有立刻答应,反而是一副慎重的样子。

  “可否让我看一下遗嘱,若此事为真,这事就包在我的身上。”

  顾廷烨没有丝毫犹豫,从怀中掏出一份腊封的信件,递了过去,也不怕江昭毁掉证据。

  他相信淮左江郎的格局。

  当然,要是真的遭到了黑吃黑,他顾廷烨也并非嗜钱如命的人,无非也就是立志成器,再找机会报复。

  江昭接过书信,逐字逐句的浏览了一遍,随后微微点头。

  书信重新递回到顾廷烨手上,江昭招了招手,高声唤道:“禾生,去把陈辅和张辞请来。”

  “是,公子。”

  陈、张?

  顾廷烨心头隐隐有了些猜测。

  这两天,他也打听了不少有关于扬州的事情。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一件事——扬州是谁的地盘?

  答案是江、张、陈,三大家族!

  江昭似是看出了顾廷烨的心思,端着清茶走到他边上,抬了抬下巴,示意道:“仲怀,往里边坐,那边留给他们。”

  果然!

  顾廷烨连忙往里边挪了一下位置。

  不一会儿,陈辅、张辞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子川,你怎么跑出来了?”陈辅爽朗一笑,一边落座,一边自己倒茶。

  张辞不苟言笑,颇为稳重。

  江昭一笑,伸手道:“这位是宁远侯嫡子顾廷烨。”

  宁远侯嫡子?

  陈辅、张辞两人相视一眼,眼中皆是闪过一丝讶色。

  两人齐齐起身,礼貌的行礼道:“顾公子。”

  就单论底蕴而言,陈氏、张氏相比起江氏族固然差了一些,但也并没有落后太多,两家的老一辈顶梁柱几乎都是四品荣休。

  可陈辅、张辞两人终究不比江昭。

  没有二品高官的老师,也没有震动天下的声望,更不是一代文魁,两人举止间立刻就拘谨了一些,不再那么随意。

  越是往上,权势的差距越是惊人。

  半个品级,就是天差地别。

  一如韩章,其官居正二品,表面上与三品的侍郎、九卿就一两级,实则韩章几乎可以轻松催生三品的官员,无非是值不值得的问题而已。

  特别是政斗起来,二品大员的一句话往往就有机会扳倒一位封疆大吏。

  一州一地的五品主官,更是韩章这样的大人物一句话的事情,纯粹的批量制造,复制粘贴。

  江昭可以与宁远侯嫡子悠闲谈话,不代表陈辅与张辞也可以。

  宁远侯统御禁军,手握重权,圣上荣宠之盛,实力没得说。

  他俩是真得高攀顾廷烨!

  顾廷烨连忙回礼:“我幼时即得母亲赐字,两位唤我仲怀即可。”

  江昭又介绍道:“这两位是陈辅和张辞,陈辅字伯甫,张辞字子安,都是这一代成器的长子,未来可期。”

  成器,长子。

  顾廷烨恍然。

  一旦这两个词挂钩,意味着几乎就是下一代的家主,难怪江昭特意喊来两人。

  这件事情,估计都不需要几大家族的家主出面就能解决。

  这就是找对人的好处!

  “特意请你们两位过来,是有关于老太爷遗产的事情。”江昭望向顾廷烨,端起清茶抿了一口:“仲怀,你再说说吧!”

  顾廷烨点头,把遗嘱放在桌子上,再一次说起了遗嘱的事情,也说了保护费的事情。

  他知道几大家族都不缺这么一点钱,但该有的态度还是得摆出来。

  听完顾廷烨的讲述,陈辅、张辞两人相视一眼,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陈辅端起茶杯,率先表态:“没问题,既是有遗嘱,仲怀继承遗产合情合理。”

  张辞也连连点头。

  既然份额不动,那收谁的保护费不是收,顺带还可以多交一个朋友。

  多个朋友多条路!

  顾廷烨心头一喜,行礼躬身道:“如此,就多谢三位兄台了。顾廷烨不胜感激,日后若是三位有什么难事,书信一封到宁远侯府,但凡我能办得到,定倾力相助。”

  武将勋贵常居汴京,世袭罔替,累世富贵,顾偃开更是这一代武将的带头大哥之一,权势没的说。

  但要是论起来“富”,还真是未必比得上一些盘踞多年的郡望家族。

  天子脚下,做事注定是畏首畏尾,手脚根本不敢乱动。

  否则,以宁远侯府府的权势,强权打压之下赚钱还真就没什么难度,也就不存在还不上国库钱的窘境。

  武将勋贵富贵定然是富贵,但“富”也有差距。

  猛地继承了白老太爷几十年的家业,哪怕对于顾廷烨而言,也是妥妥的暴富。

  如此,也不怪他大喜过望。

  陈辅、张辞两人齐齐一笑。

  虽说收谁的保护费都是收,但为什么一定要收你顾廷烨这个陌生人的保护费,而不收白家人的保护费呢?

  为的可不就是交个朋友,留个人情嘛!

  “仲怀,坐。”江昭拉着顾廷烨坐下,又慎重的说道:“继承的事情没有问题。但刺杀之事,要是没有证据,白家人矢口否认,官府怕也不好定白家人的罪,你可有什么罪证?”

  “没错。”

  陈辅、张辞两人都正色起来,一脸的严肃。

  这事,白家人实在太猖狂,连宁远侯嫡子都敢刺杀。

  须知,要是顾廷烨真死在了扬州,事情可就有些难办。

  刺杀高官子嗣,这是文武双方都决不允许的禁忌。

  谁还没个子嗣呢?

  这也就意味着,要是顾偃开出点狠手报仇,文武双方都会选择漠视,以警告地方大族。

  从上到下,五品到九品,怕是大半都得撤职查办。

  这无疑是触犯了几大家族的底线。

  大家族的根基是什么?

  小官小吏!

  那成百上千的小官小吏,掌握着一州七八成的实权官职,根深蒂固。

  那才是根基!

  但凡小官小吏不被动摇,哪怕一个家族二三十年高官断代,也不影响家族发展。

  如今,白家人敢搞刺杀的事情,必须给个深刻的教训,不然谁都敢乱来,岂不乱套?

  “这.......”顾廷烨沉思片刻,面露犹豫,缓缓摇头:“我当时就顾着逃命,实在是没怎么留意罪证。

  “不过,刺杀之时,有一个刺客被我抢了刀,我提刀砍伤了好几个人。”顾廷烨补充道。

  “这就够了!”身形肖瘦的张辞一拍桌案:“但凡没出扬州城,那就找得出来。”

  扬州地界,但凡三大家族真下了决心要找几个行踪可疑的人,不难!

  而且,这次名为推理找人,实则是带着答案找人。

  就算是真的找不到那几个刺客,也一定会出现几个“被砍伤”的人认罪。

  地方上有地方上的运行规则!

  江昭点头:“那就连夜去抓!顺便记得通知官府,让那些人也一起去。”

  陈辅、张辞两人点头,起身去安排。

  “仲怀,一起去吃点东西吧。最迟明早,就会有结果。”江昭温和一笑:“不过,白家人出事,白老太爷下葬的事情,怕是等得你去安排。”

  “正合我意!”

  顾廷烨连连点头。

  外公生前就跟白家人有些仇,他可不想让仇人送外公入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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