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丰七年,四月二十五。

  淮水,江岸。

  轻风吹渡,江波起伏。

  不时有文人书生、巧工商贾、贩夫走卒,或是走来走去,或是翘首注目。

  粗略一观,少长咸集,人山人海,足有千人以上。

  其中,更是不乏厢军开道,五步一人,肃然非常。

  而就在泊船的正中位置,立着约莫三五十人,皆是朱红紫披身。

  官位低者,为一州知州、同知。

  官位高者,为一司主官、主事。

  凡此三五十人,或可影响一州,或可影响一路,无一不是日理万机,震动一方的人物。

  就此中阵容来说,甚至都可大言不惭的来上一句“淮南官员尽聚于此”。

  规模之大,阵容之重,令人咂舌!

  一切的一切,都仅仅是为了一件事——大相公江昭,就要还乡!

  对于平民百姓来说,主要是为了一窥大相公的真容。

  作为淮东人,江大相公的存在,自有其独特的意义。

  百年国祚,淮东人中不乏有披紫挂绯,甚至是入阁拜相者。

  但,始终无有一人,可与江昭媲美半分。

  无它,江昭在淮东人的心中,地位实在是太高了!

  或许是沿江的缘故,淮南东路的海运一向都相当发达。

  海运发达,自然也就意味着淮南东路是重工商业、开海禁两大政策的核心受益者。

  这五六年,淮南东路可谓是行商兴盛,工商繁荣。

  行商兴盛,意味着有不少人可借此“逆天改命”。

  工商繁荣,也即意味着商品经济兴盛,以及资本主义的萌芽。

  诚然,资本家很可恶!

  但不可否认的是,相较于封建主义来说,资本主义就是一种非常先进的制度。

  由此,也就使得“人工费”也就慢慢拔高了起来,就算是简单卖苦力的平民百姓,也可借此成为直接受益者。

  可以说,自熙丰二年以来,但凡是淮南东路的人,上上下下,无一例外,都是变法革新的受益者。

  平民百姓是愚昧的,但也是淳朴的。

  大相公让其受了益,自然也会心中知恩。

  也因此,就算是江昭从未还乡,其影响力却也在一日一日的壮大,名声更是一日胜一日。

  此外,江昭还是典型的正面人物。

  其一生为官,堂堂正正,大公无私,无论是官声,亦或是名望、政绩,都是一等一的存在。

  自从有了江昭,凡谈及淮东人文,淮东人便可昂首挺立,以其为蓝本,说得头头是道,自有一股自信气度。

  毫不客气的说,这就是淮南东路的活招牌!

  变法新政,知道吧?

  这是淮东人主持的!

  开疆拓土,知道吧?

  这是淮东人的功绩!

  大一统,知道吧?

  这是淮东人的政绩!

  报纸、棉花、海商、竹纸、长米、半免费教育都是淮东人的主意!

  淮东人,就是有大功于国。

  我是淮东人,我就是骄傲自豪,不行吗?

  而导致这一切的江昭,说是称得上一句“淮东领袖”,也是半分不假。

  难得大相公还乡,平民百姓自是心头好奇,希望一窥真容。

  而对于淮东官员来说,主要就是为了不失礼节。

  大相公荣归桑梓,你来恭迎,大相公可能记不住你。

  但你不来

  嘿嘿!

  当然,这仅仅是一方面的缘故。

  另一方面,也真的是为了巴结一二。

  以大相公的影响力,但凡真的得其重视,自此可就扶摇直上,平步青云。

  “咦?”

  “王大人呢?”

  新任江都县令陈辅,大致扫了一眼,略微皱眉。

  作为安抚使,王拱辰竟然没来?

  “王大人新官上任,忙于庶政,却是未曾过来。”安抚副使羊轩走近,低声解释道。

  其实,他也不太理解王拱辰的脑回路。

  但,这不影响什么。

  反正,就算是吃亏,也是王拱辰吃亏。

  作为安抚副使,他办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即可。

  “这——”

  陈辅皱着眉头,有些不太爽。

  且知,淮南东路的治所,其实就在扬州城的中心。

  从安抚司到江岸,也就三五里左右而已。

  这也不算远吧?

  好友子川,那可是宰执天下的大相公啊!

  区区安抚使,这点面子都不给?

  “好了。”

  知子莫若父。

  转运使陈使望了一眼,三步两步,走近过去,低声道:“莫要生事。”

  “是。”

  陈辅一叹,连忙点头。

  他也不是傻子,肯定不会胡乱生事的。

  不过,这任安抚使有点差劲啊!

  啧~!

  未时。

  江面上,渐渐飘起一抹朱红。

  “来了!”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淮水两岸,霎时为之一寂。

  却见江波如炼,一二十艘大船,有序航行,颇为肃然。

  而就在船头上,赫然都立着两面大旗。

  其中一面,乃是中枢颁布的“国旗”,非受中枢允准,亦或是可代表中枢者,不可立下此旗。

  简而言之,凡立下此旗者。

  要么,是代表的国之“公器”的大军。

  要么,就是可代表中枢的个人,也即内阁大学士!

  余下一面旗子,上书一字:江!

  两面大旗,自有威严浩然之气度。

  嗯.有此两面旗,肯定是没有水匪敢乱来的。

  “昭儿,终于来了啊!”

  一人抚须,欣慰点头。

  却是新任礼部右侍郎江忠,他还并未入京。

  “拜见大相公!”

  一声大呼,惹得不少人注目过去。

  却是一名读书人,三十来岁的样子。

  经其一声起头,有人反应过来,高声大呼道:

  “拜见大相公!”

  两声大呼,不少人为之触动。

  于是乎.

  “拜见大相公!”

  “拜见大相公!”

  淮水两岸,唯余呼唤。

  经久不衰!

  淮左,安抚司。

  “嗒——”

  “嗒——”

  一起一落,一步一动。

  上上下下,唯余淡淡的踱步声。

  却见安抚使王拱辰,背负着手,自有一股苦恼之意。

  “嗒——”

  “政绩!”

  “何来的政绩呢?”

  王拱辰沉吟着,揉了揉眉心,颇为犯愁。

  他很急。

  非常急。

  无它,政绩关乎着他的仕途。

  古往今来,但凡为官入仕者,无一例外,肯定都是以入阁拜相、位极人臣为核心目标。

  王拱辰也不例外。

  甚至于,相较于常人来说,他心头对于入阁的期许与渴求,其实还要强烈不止一筹。

  毕竟,王拱辰可是从二品的封疆大吏。

  封疆大吏,主政一方,上头的人已然是寥寥无几。

  对于这样的人来说,内阁大学士的位子,从来就不是虚构的存在。

  不说摸得着,却也差不了太大。

  如此,却又怎能让人不心生渴求?

  一旦入阁,位极人臣,名留青史,就在其中!

  当然,也正是因此,王拱辰心头异常苦恼。

  主要在于,他好像有点升不上去。

  无它,缺乏政绩。

  王拱辰一向都不擅长治政。

  上一次的政绩大考,他没升上去,主要的原因之一,就是政绩不好。

  而今,要是政绩也还不行,那入阁是事情,就算是彻底打了水漂了。

  甚至于,就连入正二品,恐怕都是千难万难。

  “政绩.”

  王拱辰皱着眉头,喃喃念叨着。

  就在这时。

  “大人。”

  一声轻呼,安抚司属官吴庸拾着文书,三步两步,走近过去。

  “大相公还乡了?”王拱辰一副心有了然的模样,沉声道。

  “是。”

  “大人洞见非常,一语中的。”吴庸点着头,习惯性的恭维了一句。

  “都有谁去了?”王拱辰又问道。

  大相公主动自贬,幕后肯定是有官家的推动。

  为免惹得官家生怒,平白染上祸事,王拱辰却是选择敬而远之,未有半分攀附之心。

  为此,就连相迎一事,他都并未参与,而是让副使予以全权负责。

  不过,让副使全权负责,却并不意味着仅有副使参与。

  其他的一些官员,都有谁参与其中,王拱辰却是有心关注一二。

  通过此事,也可大致了解淮南东路的官员关系状况。

  “安抚副使、转运使、转运副使、学道学政、兵马都副总管、梅花书院院长、提举常平司主事、提点刑狱司主事、监察御史、十州知州、同知、通判、团练使”

  一道道名字,一一报出。

  单就是吴庸认识的官员,就足足报了有三五十息。

  其余的一些不认识的官员,起码也得是七八品的县令、县丞、县尉。

  王拱辰脸上一黑,心头甚是意外。

  这是都去了啊!

  一般来说,安抚司、转运司、提举常平司、提点刑狱司,就是治政一路的主要班子。

  而自从大相公推行新政以来,监察御史的规模一下子就大了不止一筹。

  以往,一路也就一名从八品的监察御史,以此负责监管一路。

  如今,却是县、郡、路皆有单独的监察御史。

  一路之地,单是御史可能就有几十人,规模一下子就大了起来。

  规模大起来,地位自然也就不可同日而语。

  由此,监察御史也就成了实质意义上的第五大班子。

  以此为基准,粗略一观,除了他以外,其余几大班子的主官、副官,竟是无一人缺席。

  不是,这对劲吗?

  此外,学道学政、书院院长都是典型的“学术性”代表人员。

  十州知州、同知、通判都是“中坚”治政力量。

  这怎么都去呢?

  这些人,难道就不怕被牵连啊?

  “有没有没去的?”王拱辰背着手,沉声道。

  人人都去了,就他不去,这倒是显得他有点不懂事了。

  吴庸一怔,微低着头,回忆起来。

  约莫一二十息左右,灵光一闪,连忙道:

  “海州通判,称病未去。”

  王拱辰一听,揉着眉心,摆了摆手。

  海州通判是庞籍、吕公著一脉的人。

  而今,已是时年五十有九,就要退下去了。

  韩章、江昭师徒二人,抢了庞籍一脉的内阁椅子,这一脉的“余孽”心有不满,实属常情。

  海州通判就要致仕,趁此机会暗中表达不满,也不稀奇。

  “这——”

  王拱辰微眯着眼睛,连连皱眉。

  有名有姓的人物,还真就只有他没去!

  “哼!”

  “去与不去,相差也不大。”

  王拱辰摇着头,调整好心态,沉声道:“人人都攀附上去,无非是认为大相公尚有入京的机会。”

  “然,天下之大,也未必就非得大相公不可。”

  “大相公遭贬,自有官家的算计。”

  “以某言之,大相公二次入京,难矣!”

  这句话,倒也不是无的放矢。

  通常来说,版本更替,自会诞生新的版本之子。

  至于旧的版本之子,无非是苟存于世而已。

  大相公江昭,俨然就是“旧版本之子”。

  新时代的船,注定容不下旧时代的人。

  就算是大相公侥幸起势,恐怕也得等到小皇子赵伸登基。

  关键,小皇子何时登基呢?

  二十年,三十年?

  太久了!

  二三十年以后,攀附上去的人,又有几人还尚且在世?

  由此观之,攀附大相公几乎不会有任何赚头,何必呢?

  吴庸垂手,并未作声。

  当然,他其实也是如此认为的。

  长久的跟在王拱辰左右,已然让其思维较为趋近于王拱辰。

  “方才,观大人面有难色。”

  吴庸沉吟着,主动问道:“不知可否与下官说一说?”

  “也好。”

  王拱辰沉吟着,点了点头,也不藏着掖着。

  作为安抚司属官,吴庸已是五十有五,不单是秘书,其实也是“师爷”。

  “政绩!”

  “王某是在为政绩犯难。”

  王拱辰背着手,沉声道:“今岁,王某已是五十有七。若是政绩不足,怕是一生就此止步啊!”

  “嗯~!”

  吴庸一怔,不免沉吟起来。

  约莫一二十息左右,似是心头有了成算,一脸郑重的分析道:“以下官拙见,政绩是无非与财有关。”

  “解决了财的问题,一切自解。”

  王拱辰点头,予以认可。

  官员考绩,素有优与劣的区分。

  无论是上交赋税,亦或是兴修水利,其本质上,都离不开一个“钱”字。

  有钱,一切就好办。

  其中,政绩考核的核心点,更是一年税收的增长率。

  若是上交的赋税一年胜过一年,便可引人注目,可称上乘水准。

  “可,该如何挣钱呢?”王拱辰略有犯难,继续问道。

  但凡是人,肯定都知道核心还是在钱。

  可问题是在于,钱不是说有就有的。

  特别是江浙一带,繁荣已久,具体的工商业、农业开发,可谓是相当完善。

  要想在这样的基础之上,再做出一定的政绩,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自古税收,无非两种法子。”

  “为掠夺,为布政。”

  吴庸心有稿腹,分析道:“淮南之地,富庶非常,藏富于民,可掠之。”

  “设下良政,经济上行,为布政。”

  简而言之,要么抢钱,要么做大盘子。

  其中,抢钱较为简单。

  无论是罚小摊小贩的经营钱,亦或是查抄贪官,都是典型的敛财法子。

  布下良政,则是较难。

  这种法子,还挺考验真本事的。

  “掠夺?”

  王拱辰摇了摇头。

  这一套行不通。

  淮南东路,水太深了!

  涉及掠夺,肯定不可避免的触及到地方大族的利益。

  非是逼不得已,还是不要这么干为好。

  “布政?”

  王拱辰辰又思量着,问道:“邦献可有妙计?”

  “以下官拙见,或可让百姓种植值钱的东西。”

  “如此,自可征税丰足。”吴庸恭声道。

  种的越贵,税收也就越多。

  这其中,破有点“馊主意”的意思。

  “这——”

  王拱辰沉吟着,并未作声。

  不过,目光却是不免越来越亮。

  ……

  汴京,御书房。

  一君一臣,相对而坐。

  “启禀陛下,都已齐备。”

  新任大相公韩绛,拾着一道文书,传了过去。

  “嗯。”

  赵策英拾起文书,注目着淡淡点头。

  其后,抬起头,目光渐远。

  就要去泰山了啊!

  也不知江卿,可已平安抵达淮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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