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你,身上的衣裳都坏了,你是周家的老爷,怎能如此衣冠不整?”

  “这也是我为你缝补的最后一件衣裳。”

  穿过这件衣裳后,就安心地下地狱吧。

  周家的族谱,其实无人在意。

  如意不需要上谁家的族谱,依旧她就是自己的族谱,她想让谁上就让谁上。

  虽说这世间还没有立女户的先例,但她想,在未来一定会有的。

  这是宣义夫人告诉她的,她选择相信陆晚。

  “夫人,夫人……”此刻的周文怀,似乎才意识到她的好,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他就知道,他与沈蕴秀成婚多年,她不会真的对自己一点儿感情都没有的。

  他是她的天,就算是和离了,离了他,沈蕴秀一个女人又该如何在这世道中安身立命?

  她回不去娘家,手中没有资产,主动孑然一身一无所有。

  到头来,不还得仰仗他这个丈夫吗?

  “夫人你放心,等我出去以后,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待你,从前都是为夫错了,为夫不该那样对你。”

  “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如夫人这样好的女子,是我不识好歹伤了你的心。”

  花言巧语,似乎只要是个男人就会。

  他们会下意识说出令女人心软的话。

  可女人不是心软的神,有时候也会是刺向他们的尖刀。

  沈蕴秀在给他披上那件衣裳后,便后退了好几步,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夫人?”

  周文怀不明所以,他有些慌。

  这贱人怎么不说话?

  她不都来看自己了吗?

  还给他缝制了衣裳,就说明她心里还是放不下他这个丈夫的。

  既然来了,那还装什么清高。

  “你死后,我会替你接替周家产业。”

  沈蕴秀终于开口说话了。

  “你说什么?”

  “茶庄的生意你经营不好,宣义夫人已经帮我收购了你的茶庄,此后我与宣义夫人三七分。”

  “经营所得,不会落入你周家之手,不过也请你放心,那茶庄名义上还是周家的茶庄。”

  反正……

  周家没有可以挑大梁的人。

  故而倒也不如让外人来插手一番,至少往后她就有了属于自己的产业产权。

  “贱人!你个贱人!你敢!”

  “那是我周家的东西,你凭什么拿走!”

  “凭什么!”

  周文怀声嘶力竭地吼着,双眼通红地盯着沈蕴秀,恨不能在她身上戳出洞来。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罢了。

  “我有什么不敢的。”

  沈蕴秀神色淡漠:“你至少还有两个儿子可以继承你的产业,不是吗?”

  正因如此,她才和陆晚达成了协议。

  陆晚帮她获得周家所有的产业,前三年,周家的产业营收,陆晚要收七成的利益所得。

  三年期间,她会为沈蕴秀保驾护航,各取所需罢了。

  此外,原先分给周家几个孩子的田产铺子,她也要收回。

  莫怪她这个当母亲的心狠无情,这么多年,但凡她的孩子们有一天是向着她的,她也不会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人心都是相互的,人心也不是一天两天就凉下去的。

  在周文怀入狱的那一天起,他的两个儿子就已经在商量着如何瓜分周家家产的。

  沈蕴秀不会给他们丝毫机会。

  他们已经成家了,有手有脚的成年人,为何不能靠自己去营生?

  靠家族给的产业,坐吃山空一辈子吗?

  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没有经历过社会毒打的人,永远不知道处世之艰辛。

  陆晚将最后一副药给魏明簌配好,她的身子已无大碍,庆王来云县,绝不是偶然。

  他定然是已经有所动作,才会前来提前将魏明簌接走。

  “药材都已经配好,王妃回去按照方子上的煎服即可。”

  此一走,往后是个什么光景就很难说了。

  王府的下人都已经收拾好了东西,一箱一箱地往马车上搬。

  魏明簌眼眶红红的,她是一点儿都不想回沧州,云县她还没有待够就要走了。

  她不是舍不得云县,是舍不得云县的陆晚。

  “往后,王妃多多保重。”

  云县风沙一起,就是漫天的黄沙,天际的云就像是要掉下来似得,一层层地往下压。

  干燥而闷热的天气,卷起一阵阵裹挟着沙砾的风浪击打在她的裙摆上。

  险些叫风沙迷了双眼。

  魏明簌是个极有涵养之人,她知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她与陆晚即便再不舍,也终有分开的这一天。

  “宣义夫人也要多多保重。”

  “你是个极好的人,上天会保佑你的,一定会保佑你的。”

  魏明簌不舍地看着陆晚,她多么希望陆晚能和她一起前往沧州。

  可是不能。

  正如沧州有她念着的人,那么云县也有陆晚念着的人。

  “上天也会保佑王妃的。”

  “沧州所有能种的粮种,我都已经打包装好,诸位粮节使只需得按照我说的法子去种,来年沧州定会迎来大丰收的。”

  粮节使们从云县获得了很多的粮种,两季水稻种子,以及各种高产量的番薯山药土豆等。

  还有一些果树苗,他们想要什么,陆晚就给什么。

  左右是造福苍生的事儿,她没有理由不给,更没必要去藏着掖着,只有老百姓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抵御外敌。

  至于内战……

  那不是她该考虑的事情,她不是国之栋梁肱骨,更不是能肩挑大梁之人。

  她不过是个只会种田,做点儿小生意的普通妇人罢了。

  天下无饿殍,世道才会稳。

  “夫人给的种子,我们一定会遵照夫人的法子去种的。”

  “如果来年真的迎来了大丰收,咱们沧州的百姓们就再也不愁吃不饱饭了!”

  庆王冷笑:“只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王爷,您说什么?”

  风很大,把他的声音都吹散了,魏明簌沉浸在自己与陆晚分离的不舍中,未能听清楚他的话。

  可陆晚却听得清清楚楚。

  她的心陡然一沉,如坠冰窖般浑身发冷。

  黝黑的眸子直逼庆王,这是她第一次直视庆王,不带丝毫畏惧胆怯。

  “没什么,明儿,该走了。”

  庆王抓紧了魏明簌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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