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妃瞪他一眼,“急什么?一定会有的!”

  闻月引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捏着手帕软声道:“妹妹,咱们女儿家最要紧的便是品德和名声,要含蓄内敛、以夫为天。妹妹身为女子,应当安安分分待在闺阁里,等候男子的挑选才是,怎么能主动跑出来挑选男子呢?这与倒反天罡何异?未免太过孟浪了!”

  “天罡?”老太妃却很不悦,“何为天罡?难道天底下只有男子才配拥有挑选权,女儿家就不能有吗?!要我说,这繁衍后嗣的能力掌握在女人手里,就该由女人自己挑选夫婿才是!”

  闻月引反驳,“祖母这话不妥。所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可见咱们女子生来就是为了服侍男子。祖母远在西南,耳目闭塞,因此不知道京城那边给皇族选妃,都是刻意挑选温顺柔弱、贤惠大度的女子。连皇族都这么做了,可见女子诸般品行里,唯有柔顺二字才是上品。”

  她自认为见多识广,这番话肯定能让老太妃自愧不如。

  岂料老太妃猛然呵斥:“混账!”

  闻月引吓了一跳。

  老太妃不忿:“我活了六十年,竟是头一次听见这种话!四十年前土匪下山劫掠城池,男子都在边关和邻国打仗,是我们这些女子团结起来打跑了土匪!那一战死了许多姑娘,有性情温顺的,有粗野娇蛮的,更有古怪孤僻的,可我瞧着她们个个都是好的!你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倒在我面前议论起女子如何,还搞上中下品那一套陈词滥调,我看,最下品的就是你!”

  老太妃出身将门,年轻时也曾沙场征伐。

  龙头拐杖往地上那么一敲,吓得闻月引当即跪倒在地。

  她嗫嚅:“祖母,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

  她只是想好好表现,衬托闻星落的不堪。

  更何况她也没说错啊,皇族选妃明明就是按出身门第和相貌才情选的……

  老东西没去过京城,自己无知粗野,反倒训斥起她来了!

  闻星落呈给老人一盏温茶,扫一眼闻月引,轻声道:“姐姐还是走吧。大过节的,何必留在这里惹老人家生气?”

  闻月引不甘心地瞪她一眼,呜咽着掩面跑了出去。

  闻星落望向闻如风。

  自诩爱护妹妹的人,却像是没看见闻月引的窘态,只一个劲儿和谢靖说话。

  她垂眸轻哂。

  在陈嬷嬷的安排下,又陆续进来几位公子。

  全是蜀郡官宦人家的儿子,个个玉树临风进退有度。

  可是闻星落并没有特殊的感觉。

  老太妃翻到画册的最后一页,“我瞧瞧,还有一个叫沈渝的,家中是皇商,这几年正在考功名。”

  闻星落望向座屏。

  被陈嬷嬷引进来的青年,身穿绯衣腰扣玉带,令她一刹那生出错觉来。

  直到青年给老太妃请安,她才回过神。

  老太妃对着画册细细研究:“听说沈家最近出了事,他今日过来相看亲事,只怕目的不纯。”

  谢观澜吃了口茶。

  谁不知道闻星落现在是太妃的掌上明珠。

  这些男人,都是冲着王府权势来的。

  他道:“不知祖母从哪里搜罗来的人,一个比一个差。”

  老太妃瞪他:“这不是才开始相看吗?好的还在后头呢!”

  座屏外面突然传来沈渝的声音:“听说太妃娘娘很疼爱闻小姐,在下猜测您怕是舍不得她外嫁,因此,在下愿意入赘王府。这便是在下胜过其他人的地方!”

  老太妃意味深长:“这个人倒是有意思。”

  她命人撤掉座屏,请沈渝落座。

  闻星落看了看沈渝。

  沈渝风姿秀丽,是这些公子里最好看的一位,但五官轮廓柔和,不像谢观澜那么充满侵略性,肩背也不及谢观澜宽阔健硕。

  也就乍一眼看过去时,会因为那身绯衣而有些像谢观澜。

  她喜欢看穿绯衣的美貌男子。

  倒也没有旁的心思,纯粹是养眼。

  沈渝似乎有些羞怯,垂着眼睫道:“不知在下的相貌,能否让闻小姐满意?”

  闻星落坦诚:“沈公子风姿秀丽。”

  谢观澜放下茶盏的手微微一顿。

  他掀起眼皮看了眼沈渝,轻嗤。

  就这,也叫风姿秀丽?

  闻星落是没见过好的吗?

  恰在这时,外面锣鼓喧天,龙舟赛开始了。

  谢拾安和他的狐朋狗友也参加了,老太妃和谢靖等人坐到雅间附带的观景台上,这里视野开阔,甚至能看见谢拾安冲他们招手。

  沈渝悄悄笑问:“闻小姐当真觉得在下好看?”

  闻星落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谢观澜。

  扶山刚从外面进来,正冲他低声耳语。

  虽然是端阳节,可他依旧忙于政务。

  少女的视线一寸寸勾勒出谢观澜的宽肩窄腰。

  绯色缎面锦袍剪裁合宜,完美契合他的身形体态,他生得妖颜如玉,合该穿天底下最艳丽的衣裳。

  可是那样艳丽灿烂的颜色,却被他中和成了矜贵疏离的色调。

  难以接近。

  她回答道:“沈公子穿绯衣很好看。”

  沈渝有些意外这个答案。

  闻星落朝他扬起一个甜甜的笑容:“沈公子下次见我的时候,也穿绯衣好不好?”

  谢观澜刚处理完从汉中郡借调粮食的问题。

  略一侧目,就看见少女冲沈渝笑得明媚张扬。

  少女髻边还簪着他送的金蝴蝶。

  精致轻灵的蝶翼在风中摇曳生姿,仿佛下一瞬就会飞走。

  主动飞进王府囚笼的蝴蝶,怎么可以擅自飞走呢?

  谢观澜摩挲着茶盏,沉沉瞥了扶山一眼。

  扶山会意,接过他手里的茶盏:“酒楼小二不晓得您的口味,卑职重新给您沏一盏茶。”

  路过沈渝身边,扶山却像是崴了脚,手里那半盏茶尽数泼到了沈渝的身上。

  绯衣被茶水染成深色,茶叶全都沾在了沈渝的衣襟上,看起来十分狼狈。

  扶山连忙致歉,又道:“我领沈公子去换身衣裳?”

  沈渝面色不虞,却碍于他是谢观澜身边的人而不敢发作,只得跟着扶山出去更衣。

  碍眼的人走了。

  谢观澜的薄唇愉悦弯起。

  他实在不喜家中有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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