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白榆本心来说,他根本不想谈判,因为他想要的东西,从谈判桌上根本得不到。

  因为白榆除了出气之外,最大一个目标其实就是“窃取文柄”。

  举个例子说,你们复古派以后要是评选什么新一代五子组合,他白榆要有一票否决权,诸如此类。

  这种好处才是实实在在的“文柄”,所以白榆并不是毫无战略目的的乱搞事。

  但是明眼人都能看的出,这种硬货显然不可能在谈判桌上得到。

  只能把复古派打到走投无路,被迫签订城下之盟时,才有可能获取。

  这就是白榆对复古派突然投靠徐阶极为不爽的原因之一,他感觉自己的胜利果实被徐阶窃取了。

  不过在小阁老严世蕃面前,白榆又不想把备用的文字狱方案拿出来。

  他还是担心,如果小阁老真看中了这方案,而且亲自动手,以小阁老的实力真搞死了徐阶怎么办?

  徐阶虽然简在帝心,轻易不会垮,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阁老的破坏力同样不容小看。

  或者说,白榆怕的也许不是徐阶会怎么样,而是在自己还弱小、不得不寄人篱下的时候,历史进程彻底失控变样。

  毕竟徐阶在当前的作用是独一无二,没有人可以替代徐阶的功能。

  自己目前最大的依仗就是清楚历史进程,可以根据历史进程做出最合适的选择。

  如果没了这个依仗,自己岂不成了摸黑走路的人?

  等将来实力强大了,就能不在乎历史进程了,但现在自己显然没发展到那个地步。

  又如果把“文字狱”方案比喻成核武器的话,那么发射按钮最好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

  而且从几百年后的经验来看,核武器的主要作用是“讹诈威慑”,而不是使用。

  总而言之,现在的情势又从稳操胜券多了不少变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了。

  既然上头的大佬要谈判,那就先谈去吧。

  如果对方不给面子谈崩了,那就不能怪自己继续开打了。

  却说小阁老严世蕃与白榆谈完,当即就派了罗龙文向徐府的徐璠传话,提出让白榆和复古派谈判。

  希望能在元旦日之前解决纠纷,免得大家过年都不痛快。

  徐璠欣然同意,在他看来,这就是严党准备妥协了。

  也就是说,父亲所采取的“高调威吓”策略生效了,果然让严党挂了免战牌。

  毕竟严党是一个纯粹利益导向的团体,而在这件事上,严党和白榆的利益并不一致。

  顶着徐阶的压力打赢复古派,受益人也就是白榆了,从此白榆肯定声威大大涨,在文坛取得一定话事权。

  但是对严党而言,这种胜局没有什么大用。

  比起阻击徐阶这种级别的付出,怎么算也是得不偿失。

  阁老父亲大概就是看清了这些脉络,所以这次才一反常态的高调。

  根据“元旦之前解决纷争”的原则,这次谈判举行的很快。

  下午双方大佬迅速沟通完,然后各自通知各方马仔,次日也就是腊月二十六,谈判代表就上桌了。

  谈判地点就在教坊司衙署的正堂里面,至于教坊司主官郑奉銮已经被暂时清理出去了。

  白榆这边只有白榆自己过来,坚决维持住一个打一群的人设。

  而复古派这边只来了两位最重量级人物,复古派后七子中的徐中行、张佳胤。

  至于其他什么七子之下第一人、铁杆盟友最、外围主力之类的,在这种关键时刻统统上不了桌。

  严世蕃没兴趣来这种小场合,但徐璠却赶了过来,列席旁观。

  主要是徐璠想亲眼看看,白榆这位能被父亲写进仇人小本本的少年,究竟是何等样人。

  谈判还没正式开始,双方刚落座,白榆就看着对面,大声嘀咕着说:“才来两个人,有点少啊,不够打的。”

  徐中行大怒,正要开口,却被张佳胤按住了。

  “老实谈判,别挑衅!”张佳胤对白榆说。

  他可太了解白榆了,一看这德行,就知道白榆心里根本就没想着谈成!

  可以说,在场所有人里,他是最希望谈成的,他不想和白榆为敌。

  而徐中行可能就是心理压力最大的人,从他到京主持复古派工作以来,局面变得一团糟。

  而且还不得不放弃独立自由,投身于权贵门下,这让他不知产生了多少精神内耗。

  白榆深深的叹了口气,又开口朗诵了一首诗。

  “歧路不在天,十年行不到。霜寒葭菼白,沙晚鸹鸧叫。”

  他还怕别人听不明白,掏出一张纸,上面写着这几句,朝着对面的徐中行和张佳胤比划了几下。

  大家都是文化人,更别说还是徐中行和张佳胤这样能名列七子的人物了,对文字的敏感性都是第一流的。

  当即两人就感觉,这几句看似是写景,其实就是明晃晃的嘲讽复古派!

  他们重振复古派,到现在正好快十年了。

  所以“歧路不在天,十年行不到”可不就是讥讽复古派在他们手里十年不到就走上歧路了么?

  明白了这个背景,再看“沙晚鸹鸧叫”这句,骂的是什么,还用解释吗?

  徐中行本来就一直憋着火,于是当场破防,拍案大喝道:“什么狗屁诗句!文贼安敢放肆!”

  白榆仿佛非常惊诧莫名,瞪大了眼睛,疑惑的说:“不是吧?你没事吧?”

  张佳胤不得不质问说:“谈判还未开始,你先出恶言,是何道理?”

  白榆很无辜的说:“可是这四句,明明都是你们复古派开山鼻祖李梦阳的诗句啊。”

  李梦阳,复古派第一代七子也就是前七子的老大,可以说是复古派的创建者,已经去世快三十年了。

  卧槽?张佳胤大吃一惊,这几句和李梦阳还有关系?

  徐中行被刺激的大喊大叫道:“胡扯!李崆峒公哪里写过这种诗?”

  白榆宛如教书育人的老先生,指着纸上的字,侃侃而谈说:

  “这四句原本并不在同一首诗里面,我把这四句分别摘来,凑在了一起搭配着读了一遍,发现还挺顺畅。

  我这算是在谈判之前,想着用一种方式向复古派致敬,表达一下自己的善意。

  却没想到,竟然遭受了你们的恶意曲解。

  徐前辈你怎么能说,你们复古派开山鼻祖的诗句是狗屁?

  张前辈你怎么能说,你们复古派开山鼻祖的诗句是恶语?”

  ......

  ......

  徐中行和张佳胤双双捂住了胸口,差点整整齐齐的一起吐血。

  宗门创始老祖李梦阳一辈子公开发表过的诗词数目,有记载可查的就多达两千多首!

  其中大部分也是平常作品,还都是好几十年前的东西,谁能吃饱撑着把每一句都牢牢记住?

  更别说刚才那四句还不是一首原版完整诗,是东拼西凑截搭的四句,那就更不可能让人有印象了!

  你白榆这样给人下套,还有脸说是善意?

  在边上旁观的徐府大公子徐璠目瞪口呆,他今天可真是没白来,简直大开眼界了。

  这谈判还没开始,复古派这边两人就像是要当场阵亡的样子。

  难道白榆刚才嘀咕说“两个不够打的”,并不是挑衅,而是陈述一个事实?

  屋内的气氛变得非常凝固,好一会儿没人说话。

  于是白榆又开口道:“怎么如此沉默?那我就先说几句暖暖场子吧。”

  然后白榆指了指徐中行,继续说:“你们复古派这次非常让我失望。

  听说向徐阁老请求庇佑是你的提议?你们难道忘了复古派的初心了么?

  当年李梦阳老前辈之所以创建复古派,就是看不惯那时候盛行的宫廷馆阁文学。

  这种文学流派主要流行于词臣阁臣群体,内容以应制和颂圣为主。

  所以你们复古派作为一个文学社团,居然投靠徐阁老,这不是数典忘祖么?”

  众人:“......”

  你白榆这样讲话,真的是要暖场么?

  这些话简直比外面的冬日寒风还要冷!

  眼看再这样下去,复古派两个代表真要阵亡,徐大公子璠不得不打破旁观规矩,开口道:“今天是来谈事情的,不要再谈文学了。”

  白榆瞥了眼徐璠,“难道你的意思是,我和复古派的纠纷不是文学之争?

  复古派已经不算文坛社团了?文坛里不再有复古派这块招牌了?

  如果是这样,那我就没话说,直接进入正题吧。”

  别人不知道是什么感受,但白榆的每句话都像是一把刀,一刀又一刀的插在近期京城复古派主导者徐中行的心口。

  “白狗贼!我与你势不两立!”徐中行突然爆发了。

  中年男人的崩溃,往往就在一瞬间!

  这次不只是情绪上的爆发,还是肉体上的爆发。

  徐中行突然一个弹射,踩着双方中间的几案跳了过来!同时一巴掌挥向白榆。

  白榆猝不及防,头顶就猛然挨了一下,头顶的文士方巾都被打歪了。

  幸亏白榆年少,反应速度很快,立即起身一个大撤步,闪开了第二下巴掌。

  靠!白榆心里后悔莫及,家丁们都在门外,没有紧紧守在身边,果然出事了!

  以后就算是谈判,身边也不能离开家丁护卫!

  徐中行势如疯虎,又信手抄起凳子朝着白榆打去。

  白榆手边没有可以抄起的家什,在这种近距离搏斗中,有武器和没武器是两种概念。

  于是没武器的白榆只能夺路往门外疾走,而徐中行仍在后面紧追不舍。

  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徐大公子璠望着混乱的文斗变武斗现场,脑子嗡嗡嗡的作响。

  这踏马的是什么鬼?谈判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要是今天达不成目的,阁老父亲的意图还怎么实现?

  (有点卡文,不知道今天还能否再写出一章,我尽力,请大家多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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