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的浮白渐而晕染,直至一缕阳光突破云层,落在残留些许冰霜的地面缝隙中,洒落一地的金黄,微微晃眼。

  又是新的一天。

  对仕兰中学的学生来说,这就意味着,他们这短短十天养成的一个习惯,将得到满足。

  在试卷铺天盖地,永远做不完的高三,麻木的精神上得到满足,可要远比饥肠辘辘之时,将热气腾腾的早餐吃到肚子里的那种身体上的满足珍贵得多!

  仕兰中学,校园论坛。

  一则置顶加精标红帖,由原本是每天最早,现在已是每天第三抵达教室的“本台一线记者”发布,准时出现在最上方。

  【胸有成竹!无奖竞猜,路神完成理综考试要多久?】

  帖子内容依旧一贯的简单直接,只有一张照片,熟悉的角度,熟悉的人。

  《物理学基础》

  虽然即将到来的理综考试中有物理,但高中物理和大学物理,这是两个概念的东西。

  路明非显然是没有半点要复习的意思,当然称得上胸有成竹!

  至于猜测考试时间的原因很简单——昨天下午路明非十分钟完成数学考试的光荣事迹已经流传开了。

  这事但凡换个主人公来都只会被认为是哗众取宠,但问题就在于,是路明非!

  这个过往的衰仔,现在的路神。这十天以来的所有事迹,似乎就是为了证明一件事——在他的身上,没有“不可能”。

  在听见这事时,大多数同学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他又不是第一次干离谱的事了”。

  当然,要说十分钟写完试卷这么离谱的,路明非还没干过。

  可谁让当时那么多人目睹了监考老师站在路明非身边旁观整个过程,而且事后还都听见监考老师的那句话呢?

  【我们还是人,要讲道理的】

  再离谱的事,对“神”来说,能做到才是合理的,对吧?

  唯一问题,是不知道多少分。

  哪怕平日和老师们关系再好,好到可以“称兄道弟”的学生去问,也没能问到答案。老师们似乎私下里联合串通了起来,一旦问及此事便闭口不谈。

  倒是有人找到“本台一线记者”,想要从他那直接获得路明非的答题卡内容(数学考试结束后他又故技重施拍到了)。

  但“本台一线记者”也是咬死不放,坚决要等到考试结束,成绩出来之后再公布。

  各方人马就这样不约而同地保密,似乎打定主意要给吃瓜群众们来个大的。

  吃瓜群众们都不傻,自然知道路明非绝对考得不差,否则也不至于这样……可究竟好到什么地步?

  现在他们就像闻到大锅里闷煮收汁的红烧排骨香味浓郁,都知道是好菜,可具体究竟好到怎样地步,也只能等厨子收汁完毕到时间揭开锅盖。

  心痒难耐,又无可奈何!

  “理综总不可能干出个十分钟来吧?”有人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数学十分钟那也就是比抄答案稍微慢点的速度了。理综别的不说,就生物一科也不可能十分钟就解决啊!”

  有人反驳。

  “别忘了路神做语文试卷花的时间,虽然已经很快,但还是在正常人范畴的。我基于这种现象作出合理推测——路神已经强到只用看见题目就知道答案了,所以剩下对他的就只有书写!

  而数学大部分只用数字符号,可无论语文生物,都要写大量字的,这是不可避免的时间损耗。”

  “赞同楼上,那么现在大家的唯一问题应该就是路神到底需要花多少时间了吧?我先猜,不到一个半小时!”

  “半小时!”

  “一小时……”

  这时有个新评论冒出来:“兄弟们,先别急着讨论这个了, Facebook上的那个最近爆火的美女大家看到没有?”

  “楼上不要歪楼!等会,懒得挂vpn了,先贴美女照片!”

  ……

  “天之骄子,天之骄子啊!”

  芬格尔将最后一块猪肘子塞进嘴里,随后扯来餐后湿巾擦手,眼睛闪亮地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

  “你的语气不太像是在说‘天之骄子’,而是‘未来金主’。”

  对座传来一个声音。

  “芬格尔,你是在看那个人的最新资料?”

  芬格尔面色一僵,他貌似有些过于得意忘形地将话说出声了……不过没有关系,他有底牌!

  他努力作出身为“师兄”的威严:“咳咳……身为低年级的师妹,是怎么和高年级的师兄说话的?竟然还妄加恶意揣测!”

  “延迟毕业四年的师兄?”

  诺诺挑眉,扭头看向身旁的女生,“你听说过么?”

  “哈哈~”酒德亚纪浅浅地笑起来,有种姐姐般的亲切。

  三人正在餐车车厢中,这是一列由芝加哥开往纽约的火车,他们的行程规划是从芝加哥到纽约,避开严重雪灾地区再乘坐飞机直飞中国。

  如此极端的大雪天气,别说寻常飞机无法起飞。就连Amtrak这种通常有除雪措施的,芝加哥最可靠的地面交通方式,其实也有不可避免的延误。

  但昂热校长向来秉持着一个准则——“能够用校董会的钱解决的问题,那就不是问题”。

  所以这趟列车还是正常发车了。且除了必要的工作人员之外,乘客只有他们三人!

  两个字——豪横。

  反正花的又不是自己的钱!

  “而且我还买了你那一百美元一份的‘S级资料’,可后来据我所知情况并不是那么一回事,你貌似售卖的是虚假信息?”

  诺诺叉起一块鳕鱼饼,如同将住某人的软肋。

  “说好的假一赔十呢,堂堂新闻部部长不至于没有信誉吧?”

  “这……这个……师姐,师姐!您就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饶过师弟这一回吧?”

  芬格尔低头哈腰,只可惜配合起他那魁梧的身形实在很难起到让人怜悯的效果。

  “开玩笑的吧,叫师姐有用还要美刀做什么?”

  诺诺露出雪白的牙齿,投来一个漂亮而不善的笑,“给你两个选择,一,利润五五分……”

  “二,二,我选二!!!”

  芬格尔痛苦得好像这一下就要了他的命一样。

  “啧。”

  诺诺轻轻咂嘴,对着电脑伸出手,勾了勾。

  芬格尔毕恭毕敬地将笔记本电脑递过去。

  “这是……”

  诺诺查看起来,“仕兰中学校园论坛?”

  “一点点小小的黑客技术……”芬格尔得意道。

  “嗯,作为新闻部部长,你搞情报的能力还是值得赞扬的。”

  诺诺点头,她极快地扫完了关键内容,眉目微挑。

  “学习类的言灵?”

  “这样恐怖的速度……确实很有可能。”酒德亚纪也好奇地凑在一起观看。

  “这个其实没什么好看的!高中知识都小儿科嘛,我上我也行啊!”

  芬格尔连忙打岔,“我还有你应该会更感兴趣的情报!”

  “哦?”

  诺诺投来怀疑的目光,“我怎么觉得是你已经有了一整套完善的挣钱计划,只不过这计划的核心是路明非,又担心我们想要分一杯羹……”

  “关于恺撒!”芬格尔越听越是满头大汗,再次打断道。

  “恺撒的事?”

  “对对对……”

  “和我有什么关系?”

  诺诺的语气出乎寻常的淡漠。

  车厢内一时寂静,只剩下窗外不断棉絮般飘落的雪花。

  “那……关于你的事?”芬格尔小心翼翼地调整措辞。

  “哦,这个我倒是有兴趣。”

  诺诺的心情就像是真的“小巫女”,根本让人琢磨不透,此刻她又开心地期待起来了,“让我看看?”

  “还记得前天学校用NH90 TTH运输直升机从街道接你走的事么?”

  芬格尔拿回电脑,很快跳转到一个网页。

  “这事火了,最初是在法国的Copains d'avant和MSN Messenger上大量流传,然后是Facebook……”

  他将电脑屏幕挪回。

  那是一张照片,摄影师取了一个极好的角度,拉升的直升机,提着红色行李箱淡定挂在绳梯上的女孩与下方仰视的游行人群组成了绝妙的构图!

  因大风飘扬的暗红色长发遮挡了部分面容,只隐约地透露眉眼,足以让陌生人看不出完整样貌,但熟悉的人却能够一眼辨认。

  “拍得真好看!”

  诺诺眼睛闪闪发亮,“这个摄影师叫什么名字?下次旅行我要包下全程跟拍!”

  “现在的重点不是好不好看的问题!问题在于你火了知道么?虽然相貌因为像素和遮挡因素没有泄露,但那也是火了……

  以现在网络的流通速度,恐怕已经有上亿人都知道有个漂亮妹子乘坐直升机当着几万人的面潇洒离去!你成了不知道多少人的梦中情人了知道么?甚至被称为红发女神!”

  “听你这语气,我好像需要感到罪孽深重一样。”

  诺诺无所谓地耸肩,“拜托,从小到大我都是身边男生的梦中情人好么,只不过这次数量稍微多一点而已。”

  “是,我当然能够理解你对此并不关心。”

  芬格尔心想转移话题的行动相当成功,“重点是在那个Facebook的照片下面……”

  他点开评论区。

  “置顶评论? Facebook有这个功能吗?”

  “在此之前没有,但有什么功能是有钱不能让公司加急做到的?”

  芬格尔光标画圈圈,“重点是内容,这条评论的内容和评论人的ID!”

  于是诺诺和酒德亚纪看去,那是一个ID为【DIctator】的人发表的评论。

  “诸位欣赏我女孩的眼光值得肯定,她确实如星辰般耀眼,只有同样优秀的人才能配得上她。”

  有路人在下方评论:“你的意思是你足够优秀么?”

  【DIctator】:“当然。”

  “那要是有比你更优秀的人怎么办?”

  【DIctator】:“不会有这种可能,因为我只会是最优秀的那个。”

  【DIctator】就是狄克维多,拉丁语的音译,意思是“独裁官”,它是古罗马共和国时期的非常任高级长官。

  作为卡塞尔学院的学生,他们自然都清楚这是恺撒·加图索在守夜人论坛上的ID。而诺诺是恺撒的正牌女朋友。

  “哇……”

  酒德亚纪忍不住感慨,“好霸道的发言啊,诺诺,你怎么看?你的男友在全世界面前说只有他优秀得配得上你诶。”

  “我坐着看咯……”

  诺诺并无什么反应,依旧很是淡然的语气,但这话说到一半时她忽地顿了顿,仿佛有什么主意灵光一闪。

  “我感觉她要发疯了。”芬格尔认真地对酒德亚纪说。

  “诶,你们说。那个S级未入学新生,路明非,会不会比恺撒还要优秀?”

  诺诺目光闪烁着,“我有点想打他的脸!”

  ……

  “我觉得和小天女都差不多漂亮了!”

  身旁不远处,略有些大声的讨论将路明非从“心流”状态中干扰得脱离出来。

  他好奇地往那打量一眼,捕捉到关键词……小天女?

  他们在讨论苏晓樯么?

  【警告,电击倒计时……】

  眼看时间差不多还有个几分钟就要开始考试,路明非也没了要再次进入学习状态的意思。他直接起身,准备去上个厕所。

  电击警告随之停止。

  当然,这种时候他仍然是要“学习”的,只不过不是进入心流状态的那种专注了,而是分出一定注意力来回忆已经学习掌握的知识之类……

  但意外总是会发生的。路明非起身时不免挪动椅子发出了动静,而这动静吸引了不远处正讨论那伙人的注意力……他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做出一个选择。

  “路神,路神!”

  几个人围拢上来跟着走,把路明非吓了一跳。

  “怎么了?”

  路明非一时间有些发汗……这可不是“一心二用”就能够解决的事了,这得“一心三用”啊,一边走路去厕所,一边想着学习,一边应付眼前这些人!

  一心二用路明非勉强能常态做到,可要说一心三用……那绝对是捉襟见肘的!

  “这个女生!路神,你觉得长得怎么样?和小天女比!”一个人将手机贴到他眼前。

  “我看看。”

  路明非也不好随便打发,便认真扫了眼——直升机、绳梯,以及那个暗红色长发的女生和下方的游行人群……

  “照片面容看不清啊,一般吧。”

  他认真地回答。

  “主要是构图漂亮,但肯定和苏晓樯没法比。”

  【警告,电击倒计时……】

  坏了,警告机会三去其二!

  “我去上个厕所,失陪一下……”

  解答完毕,路明非挤出包围圈,一溜烟地远去了。

  只留下一群男生,面面相觑。他们已经讨论了很久,可争论的点其实一直都是“有没有苏晓樯漂亮”……没想到路明非一句“一般吧”和“肯定不如”,直接达成了绝杀。

  于是,理所应当的。

  一条新的置顶加精标红帖,片刻之后在仕兰中学校园论坛上出现——

  【路神直言红发女神一般,肯定不比小天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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