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土地纪事下卷 第二十一章 艰难的抉择

小说:红土地纪事下卷 作者:云溪汪 更新时间:2025-05-08 01:52:21 源网站:圣墟小说网
  我就如走肉行尸般的迷糊了两天,终于开学了,校园里又热闹起来。

  我不得不要“醒”了,可是,我还是昏昏沉沉的……

  好在那个李子来了,她是被父母送过来的。现在与之前正好相反,李子在父母身边大吵大闹,她要回上海。别看这么一个两岁不到的孩子,她也知道上海好,不肯呆在乡下。最终,她的父母拗不过她了,就试着把她送到我这儿来。谁知,小李子一看见我就扑过来,紧紧抱住我的脖子,“小汪阿姨,我要与小汪阿姨在一起。”她看不到爷叔,就求其次,小汪阿姨也代表上海呀!

  我紧紧抱住她,从心里滚动出来了一股心酸的波涛:她把我当成了爷叔,我也把她当成了“爷叔”,我们心里有同一个人呢!她哭着哭着就笑了,我笑着笑着就哭了……

  于是,她的父母两个人管不住的一个孩子,放在我这儿,由我一个姑娘家管起来了。谁都笑我这是在“实习”,可我心里明白,她成了我的“遣怀之笔”。

  还好小李子是我们女老师们的“大众公主”,大家都喜欢她,她可以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串门。我上课就把她暂时托给一个不上课的老师看管一下。她又可爱又乖巧,经过她没几天的“公关”,就在我们这儿的“上海”站住了脚。而我呢,因为有她的陪伴,心绪也慢慢平静下来了。

  这个1979年的春季,学校开了第一个英语班,由刘诗群老师当班主任,他上精读课,拉手风琴的费老师上这个专业班的泛读课。而我担任了两个文科班的英语基础课。

  学校大礼堂的电视大学广播英语课程在继续,只是少了一大半人,那次考试,把人们的热情像用“篦子”一样给篦掉了,只有考试及格的,还是很自豪地继续坐在里面。诺大的礼堂开始空空荡荡了。

  当然,我还得做文艺一班的班主任工作,和上两个文艺班的四节排练课,(课时减少了一半)。费老师还要继续上钢琴课。

  英语基础课很简单,从26个字母开始,不过,我另外加了48个国际音标。对于我来说,这样的英语基础课怎么样也比排练课轻松许多,而且,我也被推动,更快地进入了对英汉语言学习的兴趣里。

  李子很配合我,我读她也读,我写她也写,我唱歌她就唱,我跳舞她跟着跳……每次她的爸爸,也就是蔡的二哥来接她回去几天,她就不高兴,她喜欢粘着我了。不过,我很希望有她在身边,不然,我的心实在是太空洞了。

  信来了,一下子收到了两封重要的信。我迫不及待地拆开了蔡的信。把爸妈的信先放一放。

  他说:他已经在上海无线电九厂报到,分配在装配车间。每天上下班很有规律。他问了问这边的情况怎么样?要我多放开心,他一切安好。而且买好了二十张邮票,二十个信封,准时每周一封信,用完了邮票,我就可以放假回来团聚了。看到他安稳立足在故乡上海,我心里还是高兴比伤感多,把信收起来,放在抽屉里,然后拆爸妈的信。

  爸妈总是记挂着我的生活,先问问细枝末节,然后急不可待地笔头一转,就提起来他们现在最最担心的事。妈妈再三叮嘱我,小蔡回了上海,你怎么办?要问清楚他的打算。不要以为从前你们很好,那是过去,现在不一样了,回了上海的人很多都丢弃了过去的朋友。更不用说你们还没有结婚,结了婚的都有很多离婚的。还有传说,为了回上海,搞假离婚,可又弄假成真,变成了真的分手了。

  父母的担心是实实在在的问题,我马上给他们回信,不过,我是坚定不移地说:小蔡不会变心的。

  然后,我才给蔡回信。只是报告了平安和说了说李子与我在一起的事。我们两个的平安只维持了第一周。接着,在高安,同时也波及到了上海,爆发了一颗“***”,如此激烈,翻天覆地,惊涛骇浪!

  这个事,起先我对谁也闭口不谈,但是,越来越多的人在议论纷纷,说有人逃回了上海,而且这个消息的传播,比滚雪球还快,一下子就传遍了四面八方。于是,高安县整个教育系统大地震。

  有好心人来告诉我,你的蔡太厉害了,怎么会有那样惊人的本事,一个筋斗翻到上海去了。高安县的教育局局长希涛亮大发雷霆,已经派人赶赴上海去追了。

  也有好事的人,不断传来负面的新闻:昨日今天,都有已经上调的上海知青在县教育局闹事了,要求也可以调回去。这就更让那个姓希的局长火冒三丈,他一怒之下,把大城中学的校长给撸了,也把他办公室的那个新来的复员军人给撤职下放了……

  这些传闻让我五内郁结,一人得了好,却要连累那么多人的牺牲,难怪古人说得更彻底,“一将功成万骨枯”呀!怎么办?我现在的浑身解数加起来只有一两,不,还是个负一两,也就是一只孤舟,自己也不知道会飘向哪里……

  果然,人们开始议论我了,我在他们的嘴里,好像已经是个被抛弃的人了。我只好耐住性子听着,没有话可以辩解。

  更剧烈的说法又来了,几批去上海追查的人无果回来,让希局狂怒,再接二连三地派人出去,发誓说一定要不惜代价将蔡追回。有一个词不知道他说了没有,民间已经用上了:“捉拿归案”!

  我的心也剧烈震荡,我用了十二分的力在默默地祈祷:蔡能逃过这一劫。因为他这么被抓回来,今后怎么活?是不是他会像WG中的反革命一样,永远没有抬头之日?永远被关在什么笼子里,永远被人唾骂成“逃犯”?……

  想都不敢想下去,我赶快写了一封信给他,要他当心,千万别给抓住硬揪回来。

  但是,这封信发出后,几个星期没有回信过来,我的一颗心完全悬在嗓子眼上了。这时候,李子却又被接了回去,我连问一下他哥哥的机会也没有。我彻底被“***”的“辐射”给击垮了!人软软的,蔫巴巴的,提不起精神来。

  俗话说“屋漏偏逢连夜雨”,还真变成了现实版。这个春天接连大雨滂沱,我的住房,那个外面一间小一点的房间漏雨了。先是“滴答”小雨,后来居然是屋外雨还没有屋内雨大了,我得撑着伞才能进出,只好自嘲是住在“水帘洞”里了。我所有的水桶与脸盆都在接水,还得时不时地倒水,不然屋里要发洪水,泛滥成灾了。

  我只好到处去找那个杨主任。杨一再推说没空。他对我这个当下“通缉犯”的“连坐”,根本不屑一顾。

  “杨主任,如果你再不采取措施,我的房间要塌了!”我只好提高了哀求的声音,分明里面有了一点怒气。

  “急什么,就是捡漏,也得等到天晴了三天以后。”那个胖脸上都是不耐烦!

  “你得先来看看呀?这屋子怎么说漏就漏得这么厉害。”

  “好吧,下午我来看一下。这屋子漏过,我知道,那是燕子喜欢在两个屋檐缝隙里筑巢……补了过一年还是漏。”

  “原来你知道,那你给我换一间。”

  “有那么容易吗?”他乜斜着水泡眼嘲弄似的看看我。“回去等着吧,我下午来。”

  他来是来了,看到屋子里确实是那么“哗哗”大雨,外间地板全是水流,只得皱眉丢出了一句:“我知道了!”马上转身就走。

  我心事不定,厌烦无比地在“水帘洞”来忍耐了几日,终于天晴了。

  谁知,就是那天,太阳刚露出脸来,我却接到县教育局的通知,要我去一下。

  我走出校门时顺便看了一下信箱,还是没有信。我的心忽悠悠地一沉,更加忐忑不安地去见那位怒不可遏的希局。

  原来希局是个小个子,给人感觉就是一身什么部位都是小小的,细细的人。但是,他却“威震四方”,我一进来,就已经感到了他的冲天怒火。

  他抬眼看看我,眼神里的愤怒可以冒出烟来……也没有客套,直截了当:“叫你来,就是要了解情况,蔡新华是怎么逃出去的?”

  我理了一下不安的情绪,回答:“其实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也想能调回去。”

  他突然把手一拍桌子,发作起来,那种气势要把我给活生生地吞了,“你怎么敢说不知道,你们无视王法,该负什么责任?”

  我真是被他大大地吓了一跳,差点眼泪被“崩”出来了……但是,我的心里最近纠结了太多的苦恼,反而被他一击,击出来了一个喷口……

  “我要负什么责任?我与蔡新华没有结婚,他回了上海。本来我们的关系就是一个谜,被你们这么‘十二道金牌 ’的去追捕,是在逼得他马上与我断绝关系,不是吗?此时此刻,说不定他已经在上海另外找了一个……”

  这个脱口而出的话,把我自己也吓了一大跳,随即心给戳了一个窟窿,眼泪直流……但是我不是在哭,因为我还在反击:“如果你们领导早一点体恤老百姓,把我们调在一起,我们就不会去冒这个风险了。”

  我的话把暴躁的“王法”给说得没有了话,他嚅动着嘴唇,沉默很久,最终说:“你应该配合协助领导,把他叫回来。”

  “我怎么叫?我以过去的女朋友身份去叫,还是以过去的同学情份去叫?叫回来是要惩罚他的,他会回来吗?”

  那个小个子又成为了小个子了,气势顿萎,说不出一句话来。不过,看到他的两幅不同的嘴脸,我一下子猜到了,蔡已经脱险了。只是这个小个子那不大的心胸里,对我埋下了一个大大的怨恨了。好在那个时候,我在地区直属的高安师范,他管不到。

  三天后,那个杨主任倒是请了工人来修好了屋顶。他们在那个两栋房顶的交接处,扒拉下很大一堆的枯枝烂叶,破残的燕窝和碎瓦片。

  我的“水帘洞”暂时安定了,可我的心情更加沉重,上海只有妈妈发来的焦虑的信,而蔡的信一直没有。我每次在信箱里翻,怎么也翻不出那个我千记挂万记挂的信,有时失望得就想把信箱给砸了!

  这时,艺术组的美术老师胡老师,她对我说了非常有现实意义的话:“我看你不必再等了,我们这儿优秀的男老师多的是,我给你说一个。” 她自己的男朋友也是分在高安县城的,她深有体会,“两个人只有在一起,才有情感,生活也安定。”

  果然,她真的热心肠,帮我张罗做起了媒来。她介绍的人,就在我眼前,一个艺术组的,而且是个标准的书生,才华横溢,上海人中的才子一枚。

  我的脑电路完全被短路了,整晚躺在床上,睡梦不来,而胡思乱想却挤满了一脑子……

  蔡十多天音讯全无,是为了躲“十二道金牌”,还是为了躲我?无处可问!但是,我的心里还固执地留着对他的情义……一想到是不是要去割断那缕缕情丝?……就让我痛不欲生。可那边的情丝好像在升腾?在变化?是不是已经就是“萝卜丝”了?……一触到“萝卜丝”三个字,便让我心惊肉跳、思绪纷乱……

  我知道就在眼前的书生是个“鸿儒”,而远在上海的蔡就是个“白丁”,但是,不知为什么,从小会背“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我,偏偏就是想与“白丁”共结连理呢?

  姻缘本来就没有道理的。如果我能那么理智,爱一定不存在了。人世间的善,是从傻呼呼里冒出来的,爱是在糊里糊涂里生出来的,所有的精明能干,或者一清二楚的理性,只会产生自私自利……

  我实在忍耐不住了,等周日休息,就借着去看看李子,跑去了蔡的二哥的农修厂,想从他的嘴里,探点儿虚实,不管是好是坏,总不要再让我蒙在鼓里吧?

  他哥嫂对我真的不如以前那么热情了,但是,小李子依然一如既往,扑到我怀里,要我带她去“上海”。

  他们的家有了崭新的感觉,起码有“十六只脚”摆放在屋子里。我不由得说了一句,“我们的家具是不是也做一下。”

  他嫂子快人快语,马上就说:“新华回了上海了,你们要什么?再加上,已经托运回上海两副铺板了。”话语中,她是很不开心的,可能为了那两副铺板还有过争执。

  “我还在这儿呢。”我心里的不安不断地在增加……

  “那你也没有了,我们出了一百块钱,这些都是我们的了。”

  被她这么无理地冲撞了一下,我的火气总算升腾起来了,熬也熬不住,尽管在说之前,我是纠结的……但也不再怕得罪她了,反正前途迷茫,我得为自己讨回一点什么……

  “你要知道,我也出了一百元,而且,那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至爱亲朋给我的!”

  他哥哥本来低头沉默着,这时候突然开口,止住了他的妻子,说:“这儿还有一些木料多,做大橱不行,可以做一只五斗橱……背面的挡板没有……哦,车间里有一块从废掉的打禾机上拆下来的板,就是要拼接一下……不知你愿意要吗?”

  “好!”我有点悲凉,可还是不假思索马上就答应了,因为,我已经知道,从他们的话里、表现里,好像凶多吉少了,或许,我的一番心意和付出就是换来了这么一个拼成的“四只脚”了,如果犹豫一下,就连“四只脚”也没有了。

  我很快回去,心里都是乱麻,理也理不清。不过,我还是不相信,我要听到蔡的最后一句话。于是,回到房间第一件事,我写了一封信给他:别来无恙?为何没有信来?是不是工作繁忙?如果你有什么新的打算,怎么样也要让我知道,我不会阻拦你的。

  看看信纸上没有几句话,不轻不重,其实已经是我在用心上滴下来的血泪,沾着写的,只是没有用上黛玉那句“你好恨心呀!”的绝望的呼喊……因为我还是在期待着什么……

  好在这封信发出后,没有几天,他的回信到了。

  我拿着这封信奔回房间,浑身抖,手抖得撕不开信,就用剪刀去剪,把信纸的一角都剪下来了。

  在信里,他说:你不要瞎猜想,我不会变心的。只是前一段时间高安有人来追,这段时间厂里在举行“百日攻坚大战,争当新长征突击手”的劳动竞赛。我为了在厂里站住脚,必须全身心投入,耽误了写信。不过,我会注意的,以后还是坚持每周一信。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高安不会再来追了,上海市政府出了一个文件,昭告各地来追问的人,这是写文件的人出了差错,附加条件有问题,所有的责任由上海市政府来担当。真正的好政府呀!听说由这个文件得福回来的上海知青,有一万多个呢。然后,就是他关切的问候。

  我已经看得泪流满面了,动荡不安的一个多月,我瘦了一圈了,他这么一句话,赛过了一颗“保心丸”,现在,我又“活”过来了。

  我别的不会,眼拙嘴笨,但还是知道自己的情感不会给错人的。磨盘依然还在,情丝缠绕,我的信心现在是一百倍的增加,飞走的“磨盘”牵住的应该还是钢丝!

  其实,那个时候,上海,也就是蔡的情况并不比我好过,或许是更严酷的考验。我是后来才一点一点知道的。如果当时,让我的一颗心飞到蔡的身边去看看,可能会让我不只是瘦了一圈,而是会瘦得只剩下一个骨架子了。

  如今,用笔来纵横,穿越时空一下,先来写写他当时的处境。

  他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回到了上海。而且,就是第二天,马上去厂里报到,接着又赶快去报户口。拿着户口本,他真是百感交集呀!十年前,差不多也是在春天,只有十五岁的他,被敲锣打鼓地迁出了户口,送去了江西。现在竟然一瞬间突然就回来了,多么的如梦似幻呀……不由自主,手就紧紧地捏着户口簿,都被他捏皱了……为什么以前不知道这个户口意味着什么,轻易放弃了?一旦迁走了再想回来,这条路是要有多难就有多难呀!以后,再也不能松手了……

  他一天都不敢耽搁,马上去上班了。

  在学校,他只好算一个白丁,文学艺术,数学物理,马马虎虎及格至上。在体育方面好一点,篮球打左锋,可惜身高一米七,跑田径,中长距离的竞赛成绩不错,也屡屡破校记录,可惜年纪大了,所以在分配时,那么困难。

  但是现在,他踏进的是工厂了,当他走进装配车间的那一刻,一百多个装配女工们都是睁大了眼睛在看他。

  他本来就长得比较英俊,总有人说他是朱时茂的翻版。加上又在学校里浸了一下文气,并且他还是用体育健儿的步伐走在一大群姑娘的眼光里,使他不知道有多么的光彩炫目。

  装配车间女工多,男工人只是个位数,所以他的出现,引起了车间的轰动。外表不算什么,而当他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用他天生的左右手都灵巧的特点,一下子就学会了装配开关,并且,他可以以一当十,又快又好,让车间主任都对他青睐有加。

  他的数学能力,在学校只好属于“清白一族”,可是在工厂的生产调度上,他只参与了一周,就比正式调度员还要精明能干。他不断地提出建议,使得他们车间在完成生产任务上,质量、时间、数量都明显地前进了一大步!

  另外,他还有一个特点,很会做人,才一二周功夫,车间里的所有人都成了他的好朋友。

  他是不适合在学校里的,在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他步步维艰,可到了工厂,就好像立马如鱼得水,欢腾扑跃。用一句已经说成俗语的话来形容:放错了地方的人才就是垃圾……而他是相反,现在才被放对了地方了。于是,过去的“白丁”,变成了百花丛中一点红了。

  那些工厂里的“百花”可不是吃素的,有起码十几朵“花”与他年龄相当,并且,她们比我年轻,比我时髦,比我活泼,比我大胆,比我直接……

  接着,“十二道金牌”威逼而来。尤其第一道,三个人是直接逼到厂里的。他们在厂办拍桌蹬脚,要他们把人交出来。厂办主任请他们到上一级部门去,这里不会听了他们的话就把人随便给他们的,因为,他要对所有在厂人员负责。

  高安来的那三个人,找到仪表局,可惜连大门都不给他们进,他们又赶去区政府,那里只是让他们登记了一下情况。他们就又折回来,在上无九厂门口候着,准备拦截蔡。

  车间一百多号人,联合起来掩护他上下班,三天以后,这伙人才走了。

  蔡的母亲,焦急万分,她天天等着车间里的小姊妹来报告消息,对儿子实在不放心,不得已对蔡说:“赶快把江西那边的女朋友断了,他们就不会再来了!”

  蔡说:“这些人都是高安县派来的,与她无关。”

  可是,蔡的母亲还是不断听到,江西一拨一拨地来人,她更着急了,她干脆把我的来信都撕碎了,本来蔡托她寄信的,蔡的信也被她扣住,放一只旧脸盆里全烧了。

  她对蔡说:“那个小汪又不漂亮,还比你大两岁,有什么好?”

  “她多才多艺呢。”

  “什么多才多艺!就是一个资产阶级的白相人。”他妈妈从小出身贫寒,没有上过学,是在解放后成立的扫盲班里读了几年书,在她有限的认知里,目前只有一件事:死命护着儿子,“现在,侬是上海宁了,伊就是个乡下宁。我小姊妹告诉我,车间有好几个漂亮小姑娘看中侬了,还有一个家里有现成的房子……”

  “不要讲了,我知道的,找一个女人很容易,但是,要找一颗心,一颗善良的心,很难很难。”

  她妈妈见说不动他,就搬来了一家人,一起围着他,要他立马改变主意。

  他低着头就是不作声,半天才抬起头来说:“你们不要逼我了……”还没有说完,剩下的话就哽咽在喉头了,眼泪一颗一颗地掉下来,把他们都吓住了。

  他妈妈发狠说:“好,你这么犟,今后有侬苦头吃了,第一就是没有钱,去修铁路了,第二,等有了小人,户口要跟娘的,入幼儿园,入校怎么办?第三,我是不会帮捺领小人的,一切由侬自己去担,看侬哪能办?侬还是长痛不如短痛,现在还来得及……”

  “短痛之后,我会一辈子痛的!”蔡硬着头皮道:“我会一个人来承担的。”

  就这么,相隔千里之外的两个人,都选了这么一条最艰难的路了。

  后来,他母亲一生气就不去管他了,于是他收到了我的信,才发现我们之间已经“真空”了好久了。但是,他怕吓着我,什么也不说,所有的压在他身上的千斤重担,他只用了轻轻的六个字“我不会变心的”。别看这是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呀,每一个字都是从烈火里炼出来的!

  想一想,他首先要过“美人关”,这对青春正旺的男生来说,谈何容易。因为我后来还听人说过,其中有个女孩,因为他顽固不化,不肯放弃我而发疯了,整天痴痴呆呆地叫着他的名字。那个女孩叫施惠吧?可我听成了“施肥”,所以记住了。我很无奈,万般对不住。

  其次,是过“捉捕”威逼关,他是天天担着一颗心的,可就是不愿意斩断与那一头的联系。这好比爬山,他差不多要“会当凌绝顶”时,腰里系着的另一个人一脚滑落,吊在下面,他得死死扣住泥壁,不然就一起滚落下深渊里。为了保命,他最容易的方法就是斩断系着的绳子……然而,他就是熬着,拼着一起掉下去,也硬挺过了最危险的时候。

  他的一家人与他的较量,那才是最让他为难的,他知道家人都是为他好,骨肉至亲,句句在理,怎么办?他是咬破嘴唇,咽下碎牙在抗衡呀!

  后来,我有时也会瞎想,如果换作是我,我会不会被父母逼着短痛一阵,就把我们的感情翻篇了?当然我也是不会的,我与他都用钢丝牢牢套住了对方的磨盘,不管谁的地位改变了,都是坚不可摧的。因为我们什么也来不及想,只是“你的心里有我,我的心里有你。”所以,我为他做一切时,没有理智,他为我做一切时,也没有理智,这大概就是我们那代人中最最“糊里糊涂的爱”吧!那才是真爱!

  当然,真爱的考验不会止步,分居的现实还是残酷的。

  *** *** *** *** ***

  耿坚编审评:

  一场恋爱悲喜剧开演了。

  经过前一章的过渡桥段,本章才是正剧。恩爱情恨丶喜怒哀乐悉在其中。

  戏码翻转。在读者眼里不被看好的蔡,经过环境置换个人优势尽显成为众人眼中的“香饽饽”;本来年貌才华匹配相当的以婚姻为目的的一对恋人,婚姻尚未开启就成了不被祝福的婚姻。

  多少知青男女在调动调不动的这道坎上黯然分手、泪洒情天。但是,恰恰最动人的爱情戏码也是由知青男女在这道坎面前演绎的。同社会现实抗争、同内心抉择抗争,把“忠诚”和“始终不渝“大写在自已的生命史上,回望他们的历史,光用“感人肺腑”“令人泪目”来形容是不够的。蔡在本章中充分展示了他生命中的暖色,车间里美女的追求,家庭里母亲的喝斥逼迫他“拗断”,都折不断他的“钢絲”。

  对爱情,要作出客观冷静的分析和判断太难了。有时候, 如痴如醉的爱情却经不起现实生活中的一击;也有时候,看似不怎么浓烈的爱情在遭受打击时反而显出坚韧和稳定;再有时候,不被祝福的婚姻,当事人会那么地不顾一切。谁也说不清是什么在起作用。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人性的善总归是主导人的行为的主流基因。

  本章的爱情故事打着深深的时代烙印,类似这样情节的爱情故事,前知青时代不曾有,后知青时代也没有。读这样的故事,过来人会泪目、叹息,年轻人会不解但可能感动,那就任由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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