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土地纪事下卷 第四章 演出之后

小说:红土地纪事下卷 作者:云溪汪 更新时间:2025-05-08 01:52:21 源网站:圣墟小说网
  那天晚上,我们二班参演的三十九个人,到教室放道具卸妆后,就已经要十点了。大家顾不上互相说说那兴奋的心情,匆匆回各自的寝室了。

  我先躲在一间空教室里换好服装,回到教室。就只看到喻班一个人在整理。

  我对他说,“明天再说吧,今天够累的了。”

  “反正我回去也睡不着,你去休息吧,任务完成了,后面就轻松了!”

  喻班的话很温馨,我点点头,本还想说几句感谢的话,可因为我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浑身瘫软,只觉得嗓子很痛,发出的声音沙沙哑哑,说不了什么,就不再客气,赶快回去了。

  回到寝室,我便明白喻班说睡不着什么意思了。

  我的寝室里,挤了一房间的人,十九个……不!是全体二十个女同学。

  原来小芹从南昌特地赶来看我们演出了。她吊着受伤的胳膊,也挤坐在人堆里……我们女同学,没有一个能安睡的,都还在激动地说着笑着,平时还未等自修课下课铃响,就会哈欠连天的那点睡意都不见了。

  维琪说:“我听到许多议论,说我们这一台乱哄哄的戏,不正规,但是还蛮好看的。”

  “那当然,”戚祯说:“我们每个人都发光发热了,谁遇着这一股滚烫的青春活力汇成的激流,谁都会融化成‘同流合污’!”

  小杨马上接话:“哈,真是‘合污’?哪怕是顺手顺脚,那也让人笑了个开心。”

  “哈……”一寝室的人都大笑起来,原来,我们自己也会忍不住要笑,那种出了洋相,却无所谓的爽朗心情,可能只有那个时候才有。

  “好笑的地方多了,”维琪又忍不住说:“小黄,你演的李铁梅,双手举着红灯,放在额头上,驼着背,滴溜溜转了一圈,一条大辫子拖在背后,……我看了都笑得停不下来……”

  小黄害羞地也跟着笑:“是小汪要我转一圈的。”

  我累得不行,已经自管自地刷好牙洗好脸,准备上床,想躺着与她们说话。可听到这句话时,我也用沙哑的声音插一句:“小黄唱得很好,就是太紧张了,红灯要右手举高一点,放在耳边的……”

  林苗忙不迭地发话了:“最结棍的是龙班长,他抢了杨小华的位置,站在老杨和小华的腿上,做了桅杆了……”

  “怪不得,”戚祯接上去说:“他比小华高,我在船尾扯着红绸的一头,总觉得有点紧。大船摇呀摇呀,还差点把红绸拉脱手了,我使劲地捏着绸带,手疼得发抖,我还是咬牙拽着,真怕出岔子,看看……”她摊开双手,果然手心红红的,不知是红绸的红染的,还是被勒红的,“我可是做了一回真正的纤夫呢。”

  小芹或许有点觉得对不起我,讨好地说:“小汪代我跳白毛女,还是不错的。”

  “也有问题,”维琪说:“别班的人说:这个白毛女有点胖……我仔细一看,啊呀,服装小了一号,小袄还马虎,但是,裤管短了一截,最好笑的是还露出了里面的棉毛裤管……”

  我正在爬床,听了这话,差点又踩空了踏脚,……回了一下神,便又哑着嗓子“呵呵呵”地笑起来了,“我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太紧张了。”

  就在床边的阿兰连忙向我伸出手扶了一把,关切地说:“当心,你赶快爬上去歇着吧,最累的就是你了。”

  文秀、维琪都说:“不管怎样?任务完成了,你可以轻松轻松了。”

  “嗯,”我终于爬上床,人轻轻地靠在枕头上……这时,才真实地感到,我这艘已经超强力发挥的“小破船”,在大海里挣扎得太久,一经停靠,全身心都放松下来的同时,浑身哪儿哪儿都像脱臼似地疼……我知道这是能量已快耗尽,要粉身碎骨了……

  “其实,大家都很辛苦呢。”我还是想说些什么……

  戚祯又开始总结了:“我们七七级二班,只是个普师班,拿得出这么一台戏,已经是狗撵鸭子呱呱叫啦!”

  维琪说:“我听观众在议论,七五届的特点是灵活聪明,七六届华丽贵气,我们七七届像一群泥腿子……”

  我听了虽稍有几分不快,但并不觉得是别人贬低了自己这一群,还真感觉这个总结的人有点水平,于是就又沙沙地说:“很形象,我们是一群‘老农’呢。”

  “老农我们也做不到,”戚祯说,“只是一群刚从农村出来的、一身乡土气息还来不及洗掉的人。”

  “是呀,……可是这种人有一种本真,很纯粹的……”我想说……还想说什么……可眼皮不听话了,脑子也迷糊了,我也实在没有力气继续,就喃喃着,好像后面都是在梦境里……依稀感到我依然在舞台上排练,努力地说着:“左脚,右脚……”

  不知道同学们又说了什么,她们什么时候走的……我的浅浅的意识里,别人的任何评说都已经无关重要了,我要睡了……我完成了一件事,反正生米也做成了熟饭……

  第二天,学校放假,我们大家都睡得不知道日头已上三杆,窗外的小雀儿尽管还是发出几百辆车的喧闹,根本不起作用,两栋宿舍里都安安静静,还没有人走动。

  我眼睛是睁开了,躺在那静谧的气氛里,真的是一种享受,那只有在大山里才有的一种纯净,舒坦呀……怎么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呢?真的不想动弹……

  过了很久,我将头伸出蚊帐看一下同学们,谁知下铺的小黄也在用眼睛望着我,对面的文秀还向我晃了一下手,……原来,大家都醒了,可都不愿意把久违的安宁打破。

  我笑了,想说“九点多了,可能早饭都没有了吧?”却发现,我嗓子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了,完全哑了。

  我的失声同学们很快发现了,纷纷起床来问我,是不是要去找柯医生,还是直接去高安医院。

  我一个劲地又摇头又摆手……还连忙坐起来穿好衣服爬下床。

  维琪伸手探探我的额头说:“没有发烧,纯粹是累的。”

  我赶紧点头,看来没有声音后的我,只有肢体语言了,不是摇头就是点头,一肚子的话说不出来。把心给憋得太难受了。

  文秀从她的药盒子里取出一板含片,递给我:“嗓子哑了,含几片就会好的。”

  维琪说:“今天我们一起去吃‘炒粉’怎么样?趁着现在心情好,赶快放松自己。”

  好,好,好,四面八方都在响应,就是我在拨含片……

  “你呢?就吃含片?”小黄笑我。

  我赶快四处点头,没有了声音还真不方便呢!

  那时,只要三角五分一碗的炒粉,已经是奢侈品了,里面放了很多肉丝,维琪她们几个的碗里还都要求拌了辣椒酱,吃得“滋溜溜”地响。老板娘给我一个人做了碗汤粉,有肉也够美味了。这就是我们那时最高级的享受。吃了这一次后,我的“馋虫”生出来了,以后只要口袋里有钱了,忍不住就又来“打牙祭”。

  回寝室后,我去隔壁房间找小芹,想慰问一下她的胳膊。她正在洗脸,而林苗苦着脸在帮她绞毛巾,见我进来就说:“你看,‘娘个冬菜’,我还得做‘白毛女’的保姆。”

  “什么‘东菜’、‘西菜’的?”小芹朝她白了一眼。

  我笑了一下,用手指指小芹的胳膊。

  “好多了,你怎么啦?嗓子哑了吗?”小芹有点吃惊,可她很聪明,马上又说:“昨晚上你的话太多了,今天不让你说了。”

  我又笑了一下,然后做手势问她,你那天怎么会偷偷跳鞍马的?她很快理解了我的问题,告诉我说:“我不愿意邹老师扶我,第一次跳,他伸手过来,我吓一跳才没有跳好。第二次我太心急了,怕他来扶我,才跳偏了呢。”

  原来她有这么一个小心思,只是谁也想不到,会搞得如此糟糕。林苗却接着“将军”她了,“你就是高兴得太早了,以为只有你才跳得过去!结果,‘白毛女’也没有跳成。”

  我对着林苗眨眼睛,暗示她不要这么说。小芹却是听惯了她的没有修剪的唠叨话,并不生气,只是告诉我,这个学期还剩二十多天,她都请假了。今天家里有人来接她回南昌。

  我对她特地来看节目,心里有感谢的,所以用手势表示了一下我的谢意。然后,我回自己的寝室,又爬上床躺着,还想静静地休息。没有声音的我,确实也怕见人呢。

  这一觉醒来,下午三点了。我看到她们几个正靠在床上看书,好像我是忘了自己嗓子哑了的事,张嘴就说:“不知道教室里的服装道具还了吗?”

  小黄一个翻身起来惊喜地看我,“你可以说话了呀?”

  我也呆了一下,是呀,虽然声音还是哑哑的,轻轻的,但是,可以说话了!

  文秀也高兴地坐起来:“上帝只是让你做了半天的哑巴。”

  我喃喃地说:“你的含片很灵。”

  维琪走到我的床头说:“高安米粉是凉性的,吃了也有败火的功效。你好得真快呀!”

  “嗯,总算可以说出声来了!做个哑巴原来很痛苦。”尽管我依然觉得身体懒懒的,还是准备下床,“我要去教室看看。”

  维琪叹口气说:“不会省心的人是安定不下来的。”

  教室里没有几个人,很安静。

  我看到所有的服装道具整理得很好,放在教室的后面,我也就放心了。

  那个在舞台上顺手顺脚走路的张东城,正在埋头看书。

  我走过去特地与他打招呼:“这么用功呀!”

  他其实早知道我进了教室,只是不太想与我说话。却不曾想,我说话了,那哑哑的声音里,还是有几分真诚的。

  于是,他开口急急地说:“哦,你嗓子累哑了?不好意思,我演砸了。”

  “这与你无关,我是话说多了呢。”

  “我本来就不会,出洋相还让人笑话了,我不应该上场的。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有点恨恨地说道。

  我是觉得,为了我的“工作狂”,有好几个同学;他只是其中之一,牺牲了自己的面子了。我一时语塞,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可能觉得有点冲撞了我,缓了缓说:“各人有各人的爱好,也各人有各人的风景。”

  “嗯,是的。”我突然想到了自己以前看过的一篇短文,很是感动了我的。

  于是,我也顾不上我的嗓子需要少说话了,就娓娓道来:我们都是想进步的人,而困难就是横亘在面前的一条河,大多数人都站在河岸上,不愿意跳河游过去,只有少数人,也或许只有你一个人,跳下去了,不断在水里挣扎,翻腾,几度呛水,差点淹死……但是,最后你浑身泥水,狼狈不堪地爬上了对岸,可就是只有你,终于看到了不一样的更美丽的风景。而那些依然站着不作为的人,他们在你痛苦地拼搏时,不断地嘲笑着你,说你有多么的丑陋,多么的不堪,多么的狂妄……他们是衣冠楚楚,舒心自在,可他们依旧站在原来的岸边,什么也没有经历过,什么也没有看到……

  “你说的都对,”他打断了我的话,“可那是你把我推下河去的,而那个彼岸并不是我想要到达的地方。”

  他的话真是让我为之一震……我突然悟觉,我感动的东西,并不会让所有人感动,我想得到的成果,也不是所有人都想得到的。

  在哑口无语的尴尬下,我又急中生智了,说:“你说你丢脸了,是的,但是,最丢脸的是我。”这下,他也惊愕了,一时收了几分怒气,认真听我说起来。

  “首先,是我把你们一个一个推下水,挣扎得最可怕的当然是我。笑你走不来路的人,也会笑我不会跳舞,不会编排,却没皮没脸地上台去折腾。我毕竟只是个业余的,我们学校的师生哪个没有看过专业的表演?我们业余的又会有哪一个是像样的?整台节目都是我瞎诌出来的,我不就是最丢脸的?”

  他一下就明白了,周围人笑他也好,笑我也罢,不都是五十步笑一百步而已?有什么好与不好,还不都是相对而言的?他想着想着,脸上出现了一丝难得的笑意。

  我觉得他是已经释怀了,因为还没等我再说几句,他就嗫嚅着说:“你是个有才华的人……,不过,我有好几个朋友也很有才华的……比你更行……”

  “那当然,我只是个学生呢。”我终于也可以畅快地笑了,把后面想说的话又接着说下去:“你喜欢文学,就继续努力,更不要怕被丢在河里,只有一路呛水过去,才会看到下一站的风景……”

  这时,体育委员蔡同学进来了,我一见到他,就立即走过去,想与他也聊几句。

  “你没有休息呀?好像还在打球?”

  “是的,”他对我笑着说,虽然他刚从篮球场上回来,有点汗淋淋的,但是这一回眼睛很亮,没有被汗“淹”着……现在是冬天的天气了,不会热成了“蒸笼头”……“学校篮球队已经成立,我是左锋呢。”

  由于我的任务也已完成,我们的那个文体劳“联盟”可以束之高阁了,所以,对于他的篮球话题我并没有放在心上,不再关心还有什么比赛了。可他却告诉我了一个消息:后面两周只有上午语数课,下午的音体美不上了,全部是自修课。然而,他们篮球队得继续全力投入。

  接着,我怕他又要去打球,就抓紧时间赶快对他表示了感谢,谢谢他的红旗舞得很好。

  他立即笑了,而且笑得有点憨厚,也有点腼腆,“还说呢,演出后,所有篮球队员们都嘲我,说我可以去考舞蹈学校了。”

  我也笑了,反正比出洋相好呀。

  我正想着找话说,林苗急匆匆地进来,她把那双芭蕾舞鞋递给我说:“我们都穿过跳舞了,以为鞋子顶上有块木头就可以立起来,谁知道不但脚趾头痛,还差点崴了脚。还给你吧,我不要了。”

  “哟,你还想自己留着呀?”我没有好气地说,“好在你送回来了,不然,我在桌斗里找不着,不定急成什么样了呢!”

  她却没心没肺地对我说:“我没有看过这样的芭蕾舞鞋,在演出前我就想拿去试试呢。不过,现在没有兴趣了。”

  然后她脸一转对着蔡同学: “你怎么可以一个人得那么多奖呢?我们全班演了一个晚上,只得了一个奖。”她还真是一本正经地嚷着,“你还有奖品三本书,而我们一个奖品也没有。”

  蔡同学从桌斗里拿出来三本书,“都是一样的书,你要吗,拿一本去?”

  “林苗,快一点,我们等不及了。”突然外面有人叫。林苗也就对蔡同学说:“我要出去玩了,书也不要了。”说着就一阵风似地走了。

  我笑着摇摇头,这个林苗!

  接下来,蔡同学对我说了一句让我记了一辈子的话:“我发现你是个善良的人,对谁都是一样的真诚。”这下,我的眼睛也是亮晶晶的了,很舒心地听着他的下一句:“别人与人交往是有选择的,而你对人都一样的。”

  我还真从来没有发现自己有这么个秉性,他却注意到了。然,这么被他一提,我对自己反思起来:从某种角度来说,我是很平等待人的;当然也可以换一种说法:我这个人会讨好着每一个人,一个老好人,以前是有人这么说我,还略带贬低意味;……就像这次的排练,我迁就这、妥协那,才会有一班人敢去“跳河”或者说去“出洋相”……

  当然,我很欣然地听进去了,说我善良比听人夸一句“你有点才”要更有踏实的感觉,因为,善良是从心里发出来,流在血液里的,虽然是无用的别名,可会让我们这种人平静安宁;而才能却是穿在身上的一件衣服,我可不敢与人比,人家是绫罗绸缎,我是粗糙土布……

  他见我若有所思,没有答他的话,便迟疑了一下……可还是突然问我:“那个林苗是不是对你们说我骗了她?”

  我怔了一下,从这个“善良”的思路又被扯了回来……不过,那个“骗”的事儿早忘了……可我还是有点好奇心,想听听他的解说。

  “看来,人是不能说谎的,天地就那么小,……”他犹犹豫豫地说起了那个使他感到尴尬的事情:“我其实并不想骗她,就是自己说了一个谎,还一半是假的,一半是真的。”

  我听得稀里糊涂,更有了猎奇感了,不由得抬眼看他,不想他那很俊朗的眼睛也看着我,四目相对,居然有点不好意思……我怕他认为我在探究他的秘密,赶快低下头,迟疑了一会儿,才好像是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说了什么谎?”

  接着,他说了那个长长的故事,这是自从我们认识,并组成联盟后,蔡同学对我说话最多的一次。

  他插队在高安县田南公社,是与他的哥哥一起下放的。但是,他们很幸运,插队的生产队就在英岗岭煤矿的旁边,所以他们的知青点有电灯,与上海一样的明亮,不像我插队的山区,直到我出山来高安学习,电灯还只有一支光。

  他哥哥一年后就上调县城农修厂。去年,他也因积极劳动,当地领导准备推选他进英岗岭煤矿。由于经常会听到煤矿出事的传闻,他心里发毛,也就是不太愿意去。那时候正临近春节,他没有回答“可否”就与几个同学回上海去了。在回家的火车上,与同座乘客聊天,他们几个介绍自己是知青后,那几个同车的陌生人居然就有点瞧不起他们,好像嫌他们土,穷,没有出息。于是,他们几个说好了,以后不要再对人说,自己还是个知青。

  想不到在返回高安的火车上,遇见了林苗她们几个女知青。于是,几个要面子的男同学们说谎了,说他们已经调进了英岗岭煤矿。等他回到生产队才知道,他的煤矿上调名额已经给了本村当地的一个青年了。

  几个月后,就有高安师范的名额下来,他不再犹豫,也不想再等待,接了通知立即来学校报到了。其实,如果再耐心等两年,上海知青大量返城,不就可以直接回上海了?那是后话。

  说来也巧,一进学校,他就看到了林苗,原来她也来了高安师范。老天总是会让说了谎的人原形毕露!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个时辰也到得太快了。本来心就很虚的他,刚走进二班教室,一眼看到林苗也走进来了!这真是“冤家路窄”,叫他无处可遁了。于是,第二天,就发生了在修路时,林苗的喋喋不休,到处说他骗了她。

  听了这个故事,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原来他的心事那么复杂,我们头顶上的“知青”名字的背后竟然是“耻辱”?

  蔡同学见我又沉思起来,赶快再解释了一句:“唉,人真的是不可以说谎的,可我也是不会有什么目的要去骗她。”

  当然,我们大家一个学期相处下来,他给我的许多感觉已经让我深信不疑,他是个诚实也很踏实的人。听了他的百般无奈的解说,我对“骗”与“撒谎”有了一个质的认识了。前者有目的的,而后者只是一个个人的不当做法。

  他的一脸无辜,满心的内疚,反倒让我觉得,原来男人也有善良真实的一面。他没有因为林苗夸大地“胡说八道”,而报复林苗,却只是为自己再三辩护。这让我很感动。因为我在库前插队时,六年多的知青生活,并没有与一个男生在一个队里一起劳动生活过,还因为得罪了一个男生,闲话四起。

  这起事件,曾让我对所有男生都害怕,怕他们比女人强健的躯壳里,全是“利剑”,对喜欢的女人,“口蜜”如饴,对不喜欢的女人,或原来喜欢后来不喜欢的,就会“腹剑”锐利。怪不得曹雪芹要说“男人是泥,女人是水”呢。

  蔡同学对自己的错误的那种纯朴认知,反而让我的心里有了一种实在感,并很自然地扭转了对男人的不信任。从此,我相信了,世间男人一大半也是善良的好人。

  他说了那些话后,如释重负,可能这件事憋在心里也有很多时候了。不过,他见我总是沉思不语,以为我还是很累,嗓子哑不想多说,就准备结束我们的谈话了。“你回去吧,还得好好休息一下。”

  “嗯,”我说:“你告诉我的事,我会对女同学们解释的。”

  “不用,”他赶快说:“你知道就行了。”

  我会心一笑,他对我的信任,和不想说坏别人的想法,从此让我感觉与他在一起聊聊天有一种安全感。

  几天后,我终于有时间也有精力上街了。与我同行的维琪听我说还没有去过锦河对岸,就诧异极了:“你还真熬得住,进县城几个月了,居然没有去逛过一次街?”

  我有点羞涩地笑了一下,用手挽住了她的胳膊,“你陪我去看看吧。”说着,我们一起走向校门……

  在教学大楼的楼洞通道口,我们碰到了与维琪同是新街公社插队,而现在是七六届的男同学费大年,他就是那个手风琴独奏的业余“音乐家”。他人高马大,气势不凡,非常英俊帅气。他与维琪有话要说,我就向前多走了几步,在走廊上等她。

  在这条走廊的左手边是我们的教室,今天是休息天,只有郑同学的二胡声传出来,他依然在苦练。由不得我不佩服他,二胡与他的生命是混在一起的:音乐从两根弦里发出来,仿佛会又进入他的血液里流淌,然后,融合了他的热情与奔放的思绪,再次从他的指尖又回到了弦上……这种与生命交响的旋律他是不会停的……而我却是完成了一个任务,就赶快把那一堆东西放下了。

  这时,右边的走廊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女生,圆圆的脸,带副眼镜,唇红齿白清秀的脸上,笑意盈盈。另一个是男生,结结实实的中等个儿,脸色黝黑,但一双朗目炯炯有神。他们一看到我就走过来打招呼了。

  “同学,”那个女的说,“纳(你们)两班的一台节目蛮灵格!”

  我听她说的是上海话,很高兴,又仔细一辨认,认出来了,他们就是代表三班朗诵的两个同学。我也立即用上海话说:“你们的朗诵也老赞格!”

  女同学是个热情且爽直的人,她接着说:“都在说班里哪个人强,一看就知道,你是文娱委员,你们班演出这一块就强。”

  说我好,心里总是暖洋洋的,忍不住就把高兴涂满了一脸,嘴里还是说:“哪里,我们二班文体劳动各方面都完成得很好呢。”

  “听说你们班的副班长与你争位子,其实,他根本没有你……”

  这句话把我吓住了,我一个本无心争东争西的人,原来别班的同学会这么理解了……我赶快收住那份在轻飘起来的心,说:“我并不想当什么官,只是想完成任务……”

  “是呀,干什么都要凭本事的,完成任务也不容易……”

  起先,那个男同学不开口,总是“呵呵”地笑着,我觉得他那闪动的目光很机警,里面有几分文气,也有几分别的什么东西。他一直在观察,见我有点不喜欢这个话题,就打断了女同学的话,问我:“你们要出去吧?”

  他的声音里也有些许嘶哑,不过不是说多了话,一听就知道是被烟熏的,我点点头,很客气地对他说:“是的。”

  “以后再聊!”他拉着女同学就走。

  “好。”我觉得这个男生,非常有决断力,不拖泥带水,也不敷衍别人,印象很好,便对他很真诚地点点头。同时我也很喜欢那个女生,她那几句甜甜话已经被我“吞”下去了。

  维琪很快结束了与她插队同学的聊天,我们又手挽手地走出校门,向高安那条锦河岸的大观楼走去。

  维琪说他们新街知青准备回上海后要一起聚会,正在筹备。

  她好像有什么要告诉我,可又觉得不好,吞吞吐吐地问:“听到不好听的话……你会……怎么样?”

  我心里虽然有点“咯噔”,但是,我认为已经找不到把我们比作“泥腿子”更厉害的“坏话”了,于是也不太在意,“各人有各人的见解,各人有各人的风格……”我突然发现,我也有了“顺手顺脚”的那种害怕出洋相的心态了。真没有想到,一个节目的表演之后会有那么多的暴风骤雨要落下来,刮走你的自尊,掀掉你的脸皮,还要落在心里,把灵魂也要奚落一番……

  我可是学会了克制情绪了,我不断提醒自己,这是在人才堆积的高安师范,一个古老的学府里,而不是在仰山库前,任你随意动弹蹦跳几下,就会迎来掌声和微风和煦……只有到“大观园”里去蹦跶过的人,才会体会到什么是“风刀霜剑”……但是,我心里浮起了彭老师说的话:“既然你已经迈出创作的第一步了,那么你就得继续努力,逆流而上……”

  我对维琪貌似很平静地说:“是不是他们七六届的同学们有议论?”

  “嗯,不过……”维琪已经觉察到我心里的骚动,她停住了,然后说:“我很为你骄傲的,这么一个全班上的大节目,也亏你做成功了。”

  我知道她的苦心,怕我听了又得哑了嗓子了,干脆转弯抹角,说几句好听的,让我开开心。

  我笑了,心里很感谢她的理解,更是紧紧地挽住她,还是暂时不要去听“意见”,先心情愉快得过且过吧。

  我也不知道高安的“南京路”、“淮海路”在哪里,就盲目地跟着她走,不一会儿就到了大观楼的大门楼洞。

  “哇,这牌楼还有点像小小的天安门呢。”我被高安小县城还建了这么“壮观”的门楼而惊叹。

  “是的,这是高安的标志性建筑。看……”她用手指着前面:“走下这高高的石头阶梯就是浮桥了。”

  在那条清澈微蓝的锦河上,有一个很特别的桥,是用很多船串在一起,船面上铺着木板,横穿河流而成。许多人许多自行车在来来往往……

  我顾不上耳朵里灌进去的那些是是非非了,先要去体验一下这座第一次见识的船桥。就拉着维琪,三脚两步往下蹦。一会儿就踏上了让我兴奋不已的浮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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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坚编审评:

  全班20个女生带着演出之后的余热和兴奋挤在一间寝室里叽叽喳喳,指东说西,聊着笑点,互相出洋相,这堪称是一道青春人生的美丽风景线。一群人在一起海聊,总要有一个揽总的人,戚祯就是那个最善于揽总发言的人,她的一句“一股滚烫的青春活力汇成的激流”,没有人比她说得更好了。她还有一句金句“一群农村出来的,一身乡土气息还来不没洗掉的人“,准确地揭示了普师二班这个群体的特征。一代知识青年在改革开放的春风激励下重新找到自我定位并正在创造新生活。

  高师故事的时间轴展开不久,有必要注意作者在本章中所作的铺垫。其一是蔡同学那句让女主人公记了一辈子的话在本章出现了:“我发现你是一个善良的人,对谁都一样。”从这句话将引伸出女主人公曲折和幸福交织的婚恋故事。其二,作者写到好吃的高安米粉,还有锦河丶大观楼丶浮桥丶高安“南京路“,看似闲筆,其实是在交代本书叙事空间高安师范学校的自然丶地理丶人文丶民俗环境,是为全书作铺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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