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窗棂上的薄霜在阳光的映照下渐渐化去,小镇一如往常的热闹。

  崔钰仰面躺在床上,青竹杖横在胸口,宿醉之后的脸雪白,就像个抹了脂粉的姑娘一般。谢沉舟蜷在对面榻上,青衫皱得像块腌菜,手里还攥着只酒杯。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崔道长!崔道长!”王寡妇的嗓门比她的辣炊饼还冲,“你在白玉京娶的媳妇儿找上门来了!”

  崔钰猛地睁眼,左瞳金芒一闪,宿醉的眩晕感瞬间被灼成青烟。他一个鲤鱼打挺跃起,青铜剑“锵”地出鞘三寸——剑身上还沾着昨夜拼酒时溅上的烧刀子。

  “王婶,”他揉着太阳穴苦笑,“我连白玉京的城门朝哪开都不知道,哪来的媳妇?”

  门板“砰”地被踹开。

  寒风卷着雪粒子灌进来,却冻不住门口那道绯红身影。女子约莫二十出头,杏眼柳眉,腰间别着对鸳鸯短刀,刀柄上缠的红绸比朝霞还艳。最扎眼的是她腕间那串铜铃——每只铃铛都刻着“苏”字,随她迈步叮当作响。

  “崔、无、忧!”她一字一顿,嗓音清亮如冰棱坠地,“你当年在苏家祠堂发的誓,都就着猪大脚吃了?”

  崔钰的剑“当啷”掉在地上。他盯着女子眉心那点朱砂痣,记忆突然被撕开一道口子——

  七年前,中原白玉京。

  十六岁的崔钰跟着师父游历至苏家堡。那夜恰逢“祭刀大典”,苏家老少在祠堂前以血饲刀。他躲在房梁上看热闹,却见个杏眼少女被绑在祭坛上——她是苏家旁支的“药女”,生来血脉特殊,要用来唤醒祖传的“赤鸾刀”。

  刀光起时,崔钰的竹杖先一步挑断了绳索。少女坠进他怀里,腕间铜铃蹭过他下巴,凉得像滴未落的泪。

  “带我走。”她在他耳边说,呼吸带着药香,“否则我做鬼也缠着你。”

  祠堂突然炸开。九幽一族的黑影从祖刀里爬出——原来所谓祭刀,实则是用活人精血喂养刀中邪灵。崔钰背着少女杀出重围,左瞳金芒灼穿了三个黑袍人的天灵盖。逃至荒山破庙时,少女咬破指尖在他掌心画了道姻缘契。

  “苏玉娘,我的名字。”她沾血的手指按在他唇上,“等你来娶。”

  ——回忆被铜铃声斩断。

  苏玉娘一脚踏在床沿,短刀已抵住崔钰咽喉:“我在白玉京等了你三年,你说你是长安人,我又追到长安找了你两年。”刀尖下滑,挑开他衣襟,露出心口淡红的契纹,“看来崔道长是忘了,苏家的姻缘契——”她突然翻腕,刀锋在崔钰锁骨划出血线,“是会咬人的。”

  血珠滴在铜铃上,“滋”地腾起青烟。

  谢沉舟不知何时醒了,正抱着剑倚在窗边看戏。见崔钰望来,他挑眉一笑:“师兄好福气。”

  “福气个屁!”崔钰狼狈地滚下床,青竹杖挑起外袍裹住身子,“那契是趁我受伤时强画的!”

  苏玉娘冷笑,反手甩出张泛黄的婚书。纸页悬在半空,上面朱砂写就的八字正与崔钰心口契纹共鸣发光。

  “苏家女子从不赖账。”她指尖抚过短刀,刀身映出崔钰异色双瞳的倒影,“你救我一次,我许你一生——这是白玉京江湖的规矩。”

  窗外飘来王寡妇带着调笑的嘀咕:“啧啧,比我的辣子还烈......不过,这小娘子长得还真是标致,和我年轻时一模一样!”

  崔钰突然抓起昨夜剩的半坛酒,仰头灌下。酒液冲淡了喉间血腥气,也烧糊了本就混乱的思绪。他抹了把嘴,苦笑道:“苏姑娘,你看清楚——”他指向自己异色双瞳,“我连是不是人都说不准,指不定哪天就变成怪物......”

  “巧了。”苏玉娘从怀中掏出一物,“我这两年专杀怪物。”

  那是个玄铁匣子,掀开后里面整齐排列着七枚漆黑獠牙——正是九幽一族特有的“幽齿”。每颗齿尖都刻着细小的“苏”字,显然是被特殊手法炼化过的战利品。

  客栈突然安静下来。

  谢沉舟的剑穗无风自动。他认得这些牙齿——昨夜那紫袍老者口中,就藏着同样的獠牙。

  “你追查九幽族?”崔钰嗓音发紧。

  苏玉娘合上铁匣,铜铃声随着她逼近的脚步越发急促:“当年从苏家祖刀里逃出的邪灵,这些年吃了白玉京十七个姑娘。”她突然揪住崔钰衣领,“我一边杀它们,一边找你——你说,这笔账该怎么算?”

  晨光穿过她鬓边散落的发丝,在崔钰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这才注意到,她耳后有道陈年疤痕——正是当年祠堂梁木砸伤留下的。

  青铜剑缓缓归鞘。崔钰叹了口气,从枕下摸出个褪色的平安符:“其实......我托镖局往白玉京送过信。”

  符里掉出张被血浸透的纸条,依稀能辨出“等我”二字。

  苏玉娘愣住。她抓起符纸对着光看——纸背有被火焰灼过的痕迹,显然曾被人从火场抢出。

  “上河决堤那晚,送信的镖队遇了难。”崔钰低头系好衣带,声音闷得像坛没开封的烈酒,“后来师父说,江湖儿女最忌牵挂......”

  铜铃声忽然停了。

  苏玉娘抓起桌上的酒坛残酒泼在崔钰脸上。酒液顺着他下巴滴落,冲淡了锁骨伤口的血迹。

  “懦夫。”她红着眼圈冷笑,“你以为我千里迢迢来北境,就为听这个?”

  谢沉舟识趣地拎着剑往外走,路过崔钰时低声道:“师兄,这次我站嫂子。”

  门关上的刹那,苏玉娘的短刀“唰“地钉在崔钰胯间床板上。她单膝压住他右腕,左手扯开自己衣领——雪白肌肤上赫然是道与崔钰心口一模一样的契纹!

  “崔无忧,你给我听好。”她鼻尖几乎贴上他的,药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苏家女子不怕怪物,只怕负心人。今日要么你亲手剜了这契——“她突然抓起他右手按在自己心口,“要么就堂堂正正娶我过门!”

  “我叫崔钰。”崔钰的掌心发烫。契纹在她肌肤下跳动,像团被困住的火。他忽然想起七年前那个雪夜,少女在破庙里用冻僵的手指给他包扎伤口,睫毛上结的霜被篝火映成金色。

  “我不管你叫什么!”

  “那我选第三条路。”他突然翻身将人压进被褥堆,异色双瞳亮得骇人,“先帮你杀光九幽族,再谈嫁娶。”

  苏玉娘怔了怔,突然“噗嗤”笑出声。她腕间铜铃随着笑声轻颤,像一串落在雪地上的阳光。

  “晚了。“”她勾住崔钰脖子,在他耳边轻声道,“昨夜我进镇时,已向玄武碑献了聘礼——”

  窗外突然传来喧哗。崔钰探头一看,整条街的镇民都在往玄武碑方向跑。碑前堆着三口描金箱子,最上面那箱开着,露出满满当当的白银!

  “三箱银子,聘礼应该够了吧?”苏玉娘咬着他耳垂问。

  崔钰的叹息融进晨光里。他摸出铜葫芦灌了口酒,转头对窗外喊:“谢沉舟!去告诉师父——”酒葫芦重重砸在墙上,“他徒弟要还俗!”

  玲珑塔的晨钟恰在此刻敲响。

  谢沉舟抱着剑靠在客栈门框上,看王寡妇给围观群众分辣炊饼,越是这种热闹时候,她的炊饼每每都是供不应求。他咬了口饼,被辣出眼泪时,听见楼上传来崔钰的惨叫:

  “别咬!那是师父给的护心镜——”

  “我管它是什么!”苏玉娘的声音混着铜铃响,“今日不拜堂,我就把你绑回白玉京当赘婿!”

  谢沉舟抹掉辣出的眼泪,突然觉得这冰天雪地的北境寒疆,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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