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夏天能赶海,冬天都结冰了,咋赶海啊?你是不是der啊!”

  二虎梗着小脖儿,冻得通红的小脸儿上写满了“你忽悠我”四个大字。

  陈光阳刚把装满螃蟹的柳条筐往冰窟窿边挪开点。

  一听这话,好悬没让脚底下的冰溜子给闪一跟头。

  他扭过头,眼珠子一瞪,胡子茬儿上挂的冰碴子都跟着颤悠:“嘿!你小子!倒反天罡了你!敢说你爹der?皮子又紧了是吧?

  今儿个就让你这没见过世面的小嘎豆子开开眼,知道知道啥叫‘冬天赶海’的尿性!”

  二虎一缩脖儿,但嘴还硬,小声嘟囔:“那行,那我倒要看看怎么个事儿!别光打雷不下雨……”

  “小兔崽子!”陈光阳笑骂一句,也懒得跟他斗嘴皮子。

  他搓了搓冻得有点发木的大手,哈出一口长长的白气,像火车头喷的烟儿。

  “都瞅好了!别傻愣着!咱这‘赶海’,可不光是在冰窟窿里钓螃蟹!

  这片冰海交界的宝地儿,好东西都藏在眼皮子底下呢!”

  他大手一挥,指向那片奇特的景象。

  脚下是厚实溜滑、延伸到几十米外的冰面,白花花一片,反射着惨白的日头光。

  再往前,冰层戛然而止,像是被无形的刀切开了。

  深蓝色的海水带着白色的浪花,“哗啦…哗啦…”地涌上来,拍打着结实的冰缘。

  每一次撞击都溅起碎玉般的水花,瞬间又在刺骨的寒风里凝成细小的冰雾,“沙沙”地落回冰面或海里。

  礁石上挂满了长短不一的冰溜子,晶莹剔透,像给黑石头披了身水晶铠甲。

  “李铮!抄网拿着!”陈光阳招呼道,“大龙二虎!你俩跟紧喽,把空筐拎上!咱先从这冰面边边儿上开整!”

  爷四个,加上两条围着柳条筐里“咔哒”作响的螃蟹直转悠的猎狗,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冰缘往前走。

  冰面虽然冻得结实,但靠近海水冲刷的地方格外溜滑,陈光阳走得像头稳当的老熊,李铮和大龙也学着他的样儿,脚底下踩实了才挪步。

  就二虎,跟个撒欢儿的狍子似的,一步出溜出去老远,差点摔个大马趴,被陈光阳一把薅住后衣领子提溜回来。

  “再毛楞三光的,就滚回火堆边儿烤着去!”陈光阳虎着脸训斥。

  二虎吐了吐舌头,老实了不少。

  走了没多远,陈光阳停在一处冰缘。

  这里海浪冲刷得厉害,冰面边缘被侵蚀得犬牙交错,形成了一些凹陷的小冰窝子。

  冰窝子里的水半冻不冻,浑浊得很,还飘着些碎冰碴。

  “就这儿!”陈光阳指着冰窝子,“瞅见没?这水浑登登的,底下有货!”

  他示意李铮把长杆抄网递过来,自己则半蹲在冰面上,眼睛鹰隼似的盯着浑浊的水窝子。

  他也不急,就那么盯着。

  二虎急得抓耳挠腮,又不敢大声问。

  突然,陈光阳动了!

  手里的抄网快如闪电,“唰”地一下沉入冰水窝子里,贴着底猛地一抄,再迅速提起!

  “哗啦!”

  水花四溅,抄网离水,网兜里赫然躺着七八个还在微微翕动的硬壳家伙!

  个个都有小孩儿拳头大小,灰扑扑的壳儿,边缘带着一圈不规则的褶皱。

  “生蚝!”大龙眼睛一亮,认出来了。

  “对喽!冬天这玩意儿才肥!肉厚实,鲜溜!”

  陈光阳把抄网往冰面上一磕,那些冻得有点发木的生蚝就“噼里啪啦”掉在冰上。

  他拿起一个,用带来的小撬棍顺着壳缝一别,“嘎嘣”一声脆响。

  壳儿开了,露出里面肥嘟嘟、颤巍巍、汁水饱满的乳白色蚝肉!

  “嚯!真肥!”李铮也忍不住赞道。

  “尝尝!”陈光阳直接把撬开的生蚝递到离得最近的二虎嘴边。

  二虎看着那还在微微收缩的嫩肉,有点犹豫,但架不住那股子扑鼻的、带着海水清冽的鲜气儿。

  一闭眼,凑上去“哧溜”一口就嘬进了嘴里!

  “唔…!”

  二虎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小脸皱成一团,随即又猛地舒展开,哈着气儿,含糊不清地嚷嚷:“凉!鲜!甜!带劲!”

  “哈哈哈!”陈光阳乐了,“生吃就得这个鲜劲儿!大龙,铮子,你俩也整一个!”

  大龙和李铮也各自撬开一个尝了鲜,冰凉鲜甜的口感在寒冬里格外刺激,让人精神一振。

  “别光顾吃!干活儿!”陈光阳把撬棍递给二虎。

  “你不是能耐吗?试试这个!就找冰窝子里头,贴着冰面和水底的石头上,一抠一个准儿!小心手,壳儿贼拉锋利!”

  二虎来了劲儿,接过撬棍,撅着腚就开始在冰窝子里摸索。

  果然,冰水下面,那些坑洼不平的礁石表面,吸附着不少生蚝。

  他学着爹的样子,笨拙但很用力地撬。

  “嘎嘣!”“嘎嘣!”虽然撬得壳儿有点碎,但好歹也弄下来好几个,成就感满满。

  大龙则拿着抄网,在稍大点的冰水窝子里探索,时不时也能抄上来几个。

  李铮负责把他们弄下来的生蚝捡进另一个空柳条筐里。

  “爹,这冰底下咋还能长这玩意儿?不冻死啊?”大龙一边干活一边问。

  “冻不死!”陈光阳解释道,“贴着冰面这层水,盐分大,没那么容易冻透。

  这些玩意儿就猫在这夹缝里,靠着冰水里那点浮游玩意儿过冬,养得贼肥!”

  “师父,那深水没冻上的地方呢?能下去摸吗?”李铮看着远处翻涌的深蓝色海水,有点向往。

  “下去?想啥呢!”

  陈光阳一瞪眼,“这大冬天,水跟刀子似的,下去就得冻抽筋儿!找死啊?咱就在边儿上,用‘家伙’!”

  他说的“家伙”,就是那些长杆的工具。

  爷几个沿着冰缘一路搜刮过去,收获颇丰。

  除了生蚝,还在一些被浪拍打形成的冰洞、冰裂缝里,抄上来不少冻得半僵的小海鱼。

  以及一些附着在冰壁上的小螺和小贝类。

  柳条筐很快就沉甸甸起来。

  走着走着,来到一处比较平缓的沙滩和冰缘交界的地方。

  这里的冰层边缘覆盖着一层不算太厚的积雪,海浪冲刷上来,把积雪融化又冻上,形成了一层薄薄的、半透明的冰壳子。

  陈光阳蹲下身,用戴着手套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刮开那层薄冰壳子。下面赫然是湿润的沙滩!

  “哎呀?沙滩没冻死?”二虎又惊讶了。

  “傻小子,沙滩下面是沙子和水,冻不实心儿!就表面一层硬壳儿!”

  陈光阳用脚轻轻一跺,那层薄冰壳“咔嚓”一声碎裂开,露出了下面深色的湿沙子。“这底下,可藏着‘地龙’!”

  “地龙?蚯蚓?”二虎更懵了。

  “屁的蚯蚓!是沙虫!海蚯蚓!”陈光阳说着,从带来的麻袋里掏出一个小铁锹,还有一个小耙子。

  他选了个湿润、沙粒细腻的地方,用铁锹小心地铲开表面一层薄沙。

  湿漉漉的沙子里,立刻露出了几个细小的气孔!

  “瞅见没?有气孔就有货!”

  陈光阳眼睛放光,拿起小耙子,对着气孔旁边大约一掌宽的地方,轻轻地、快速地把沙子往旁边耙开。

  动作又轻又稳,生怕惊动了下面的东西。

  沙子被耙开一个小坑,坑底赫然露出一小截正在蠕动的、粉红色、半透明的软体东西!

  “沙虫!”大龙低呼。

  陈光阳眼疾手快,两根手指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捏住沙虫露出的那截身子,然后轻轻一提、一抖!

  一条足有小指头粗、一拃多长的粉嫩沙虫就被完整地揪了出来!

  它在陈光阳手指间扭来扭去,活力十足。

  “这玩意儿,晒干了就是海味里的金疙瘩!炖汤炒菜,鲜掉眉毛!”

  陈光阳把还在扭动的沙虫扔进二虎撑开的一个小布袋里。“来,大龙,你试试!手要轻,要快!感觉它要缩,就得立刻揪住!”

  大龙屏住呼吸,学着父亲的样子,看准一个气孔,用小耙子轻轻刨开旁边的沙子。

  果然,一条粉嫩的沙虫露出了头。

  他紧张地伸手去捏,第一次捏空了,沙虫“嗖”地缩回了沙里。

  第二次,他稳了稳心神,出手如电,一把捏住!提溜出来一条!

  “好!”陈光阳夸道。

  二虎看得心痒难耐,也抢过小耙子要试。

  结果他下手没轻没重,一耙子下去,沙虫没刨着,倒把沙子扬了自己和旁边李铮一脸。

  气得陈光阳直骂:“败家玩意儿!你是挖沙虫还是炸碉堡?”

  不过二虎学东西快,挨了训,老实了点,也慢慢摸到了门道,虽然十次能挖到两三次,但每次成功都乐得他呲着小白牙嘎嘎笑。

  小布袋里的沙虫也渐渐多了起来,粉嫩嫩地挤在一起蠕动。

  就在这时,一直在冰面上溜达、偶尔用爪子扒拉冰层的大屁眼子。

  突然对着冰缘与海水交接处一个不起眼的小冰洞“汪汪”叫了两声,还用爪子使劲扒拉。

  “大屁眼子,又瞅见啥了?”陈光阳走过去。

  只见那个被海浪冲刷出来的小冰洞里,水面下似乎卡着个黑乎乎、扁乎乎的东西。

  陈光阳蹲下,伸手探进冰冷刺骨的水里一摸,再一抠!

  “好家伙!这么大个的扇贝!”

  他捞出来一个巴掌大小、壳面带着漂亮褐色放射纹路的扇贝!

  那扇贝的壳在冰水里冻得冰凉,紧紧闭着。

  “冰洞里也能有?”李铮惊奇道。

  “这算啥!”陈光阳把大扇贝扔进装生蚝的筐里。

  “海水涌上来,有时候就把这些家伙冲到冰缝、冰洞里卡住了。咱们这叫捡漏儿!”

  他这么一说,仨小子的积极性更高了,眼珠子瞪得跟探照灯似的,沿着冰缘仔细搜寻每一个凹陷、缝隙。

  还真别说,又让他们从几个冰窝子和冰缝里,抠出来好几个扇贝、几个大海螺,甚至还有一只冻得半死、巴掌大的八爪鱼!

  那八爪鱼被李铮从冰水里捞出来时,软趴趴地耷拉着触手,吸盘还无意识地收缩着,看着又可怜又好笑。

  日头渐渐西沉,把天边染成了橘红色,映在冰面上,镀上了一层暖金。

  风更冷了,刮在脸上生疼。

  柳条筐已经快装满了,螃蟹、生蚝、扇贝、海螺、小鱼、沙虫……收获满满当当。

  “爹!看那边!”大龙突然指着远处没冻上的深水区边缘,靠近一块大礁石的地方。

  只见那清澈的海水里,靠近礁石底部,似乎有一小片阴影在缓慢移动。

  陈光阳眯眼瞧了瞧,乐了:“嘿!鱼群!是开春才上来的黄鱼崽子!

  这大冬天的,咋窜这儿来了?估计是贪暖和,贴着没冻上的深水边儿溜达呢!”

  “能弄上来不?”二虎一听有鱼,又来劲儿了。

  “离得有点远,抄网够不着。”陈光阳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下,突然看向头顶。

  那只老海东青带着两只半大雏鹰,还在礁石上蹲着呢,金红色的夕阳给它们威武的身形镶了道金边。

  陈光阳撮起嘴唇,发出一声短促而嘹亮的口哨!

  “唳……!”

  礁石上的老海东青立刻昂起头,锐利的目光扫了过来。

  陈光阳朝着那片鱼群的方向,用力挥了挥手臂。

  老海东青似乎明白了,它猛地展开巨大的翅膀,像一片乌云腾空而起!

  一黑一白两只海东青也跟着飞起。

  三只猛禽在低空盘旋了半圈,然后如同三道离弦的箭,朝着陈光阳指的那片水域俯冲下去!

  “噗通!噗通!噗通!”

  三声轻响,三道水花溅起!海东青那如铁钩般的利爪探入水中,快如闪电!

  下一秒,老海东青率先破水而出,强有力的翅膀扇动着水珠,爪子上赫然抓着一条拼命甩尾挣扎、足有半尺多长的金黄色小鱼!

  紧接着,那只黑大将军也抓了一条稍小的黄鱼冲出水面。

  只有那只白大元帅似乎失手了,爪子里空空如也,懊恼地在海面上盘旋了一圈。

  又冲了下去,这次也成功抓起了一条!

  “好家伙!空军支援!”李铮看得目瞪口呆,这可比用抄网震撼多了!

  三只海东青抓着还在扑腾的鱼,掠过冰面,稳稳地将猎物丢在了陈光阳脚边的冰上。

  那条最大的黄鱼还在冰面上“噼里啪啦”地蹦跶。

  “干得漂亮!”陈光阳大笑着夸赞,拿出准备好的小块肉干,扬手抛给空中的三只功臣。

  海东青们精准地接住,发出满足的鸣叫。

  “爹!这也太尿性了!”二虎扑上去按住那条还在蹦的大黄鱼,小脸上全是崇拜。

  大龙也激动得小脸通红,赶紧把鱼捡起来放进装鱼的筐里。这三条鲜活的黄鱼,绝对是今晚最硬的一道菜!

  冰面已经完全被夕阳染成了金红,温度骤降,寒气刺骨。

  柳条筐都满了,连装沙虫的小布袋都鼓鼓囊囊。

  三只海东青来来往往,一只只黄鱼被抓上岸边来。

  不一会儿,也凑了三十多条,足够吃了。

  陈光阳看了看天色:“行了崽子们,咱们晚上回弹药洞弄点吃的,然后明天早上再来!”

  他们好不容易来这海边一趟,肯定要多弄点海鲜回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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