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元正一开口就将柳星渊的幻想打落凡尘。“今日是左厢军的庆功宴,诸位到来,蓬荜生辉。”

  三司联合体走到哪儿都是煞星无疑,吕元正如此亲和的态度,身正不怕影子斜?

  不,是老子不怕你!

  大理寺卿宗元纬与吕元正品阶相当,也是三司一行人的主心骨。

  大理寺壮士断臂,将在陈仓无所作为的程兴怀直接丢了出去,才换得如今勉强称得上主动的地位。

  宗元纬含笑道:“吕将军客气了,共襄盛举,你莫赶客便是。”

  姿态放得极低。

  吕元正唇角微微一翘,“来者皆是客,正好尝尝我们右武卫的饭食。”

  话音一转,“范、段两人忙着操办庆功宴,已经使人去唤,马上过来。”

  军士入内在每人桌上放一杯酒,正宗的地瓜烧。

  烈酒之名如雷贯耳,醉人也是真醉人。

  吕元正介绍道:“这是庆功之酒,诸位请满饮。”

  宗元纬:“正好沾沾喜气。”

  诸位官员闷头喝酒,好在吕元正不多劝,实在不擅长饮酒的,沾唇便可,但脑子也被那杯烈酒冲得迷迷糊糊。

  咦,我们不是来办案吗,怎么吃起席来了!

  段晓棠范成明二人在门外候着,吕元正将人叫进来,自己却坐着不动,大有观摩整场询问的意思。

  他是主人家,又是高阶将领,哪怕有插手办案之嫌,其他人也不能将他撵出去。

  宗元纬才是今日问话的主角,大多由他开口询问。

  所问的大多是两人与陈仓相关的经历,大体与当日朝会上言论一致,只是增加一些细节。

  范成明:“我那天右眼跳个不停……”

  来自御史台的焦旭尧打断道:“那天范将军在朝上说的是左眼。”捉人字眼的毛病改不了。

  范成明说的瞎话多了,哪还记得左眼右眼的细节,忽的一下站起来,“管他左右,不都是我的眼睛!”

  吕元正见范成明要开始耍横,喝道:“范二,坐下!”

  范成明委屈巴巴坐下,嘟囔道:“重点是我当时看出不对。”

  后头负责记录的文书将“眼睛”相关的文字删除,只留下“范见之,顿察不妙”一句。

  问来问去都是老调重弹的问题,范二霸王行得正坐得直,端的是顶天立地,不惧对人言。

  宗元纬:“陈仓布防情况,范将军从何人处得来?”

  此言一出,公房内三位将领顿时陷入静止状态,绝非夸张。

  半晌,范成明声音嘶哑,却充满莫名的威胁,“宗大人称呼末将为何!”

  你在质疑我的专业!

  吕元正心累不已,终于切身体会到范成明段晓棠面对殷博瀚的抓狂之感。

  他是一个将军,再水,也是出身将门的将军。

  范成明只是排兵布阵不行,但不是没眼力见,涉及人身安全,能不上心么。

  他又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左厢军的将官军士,凑一凑也能顶几个诸葛亮。

  还是武将诚恳,直言是大老粗,绝不掉书袋。不像这些文官,读过两本兵书,就觉得自己能指点江山。

  落到陈仓的境地,宗元纬可能需要收买人才能知晓布防,范成明当真不用。

  吕元正不得不挺身而出,充当秩序维护者,“范二,宗大人只是想补充陈仓布防的细节。”

  宗元纬反应过来自己失言,说不定因为这一句疏漏,被大肆宣扬和殷博瀚一样不知兵。

  向吕元正投去一抹感激的眼神,嘴上却道:“的确如此,陈仓布防乃重中之重。”

  范成明吊儿郎当道:“陈仓城内能驻兵的地方没几处,只要打听出领兵之人的官阶。军中自有规制,能领多少兵都有上限,再看看灶口,大致就能估算出来。”

  不然那些斥候是如何判断敌军军情的。

  范成明只是无法做到像段晓棠那么细致而已。

  范成明:“至于那些化妆成商队入城的,也就骗骗不懂事的百姓。但凡在军中待过,不用照面都能看出来。”

  也就殷博瀚自以为瞒天过海计高明。

  论“钓鱼”,右武卫才是祖宗。

  君不见他们的烧火丫头队、庸脂俗粉队演技浑然天成,战绩可查。

  范成明:“县衙更不用说,那都是摆在明面上的。”

  南方的官衙如何,范成明不得而知。但北方布局大体相同,范成明查抄过多少官衙,经验之丰富,三司的熟手都未必比得上他。

  范成明装个样,“还用人说,看一眼就知道。”

  宗元纬接下来涉及军事的问题都极为小心,但不得不问。

  “若照范将军私信及与殷相公所言,数百左厢军士可能扭转局势?”

  范成明总不能承认,他和段晓棠修改过“证据”。

  “想的是,万一运气到家,总得有个兜底的不是?右武卫别的不敢说,逃命……”的本事是顶尖的。

  吕元正轻咳一声打断,修饰言辞,“未虑胜先虑败。人虽年轻,行的却是老成之策。”

  范成明在吕元正快要杀人的眼神中败下阵来,老实承认道:“对,就是吕将军说的意思。我读书少,知道意思却形容不出来。”

  老不老成不知道,但孤身在陈仓的范成明,打从一开始就不看好殷博瀚是真的。

  段晓棠没想到会把她和范成明放到一块问话,为了口供的真实性和公正性,不该把他们两个分开吗?

  轮到段晓棠的问题不多,因为除了军事上表现亮眼,她在陈仓一事上的存在感,远远不如范成明。

  当然,这些都是刻意为之。

  宗元纬:“段将军可曾与殷相公有私怨?”

  段晓棠:“我不读书,殷相公在我这儿,除了官职,只有两个印象——男的、活的。”

  柳星渊暗道自己猜对了。

  段晓棠补充证据,“我和殷相公只近距离接触两次,一次在陈仓平定当日清晨,还有一次是在大朝会上,直接对话都没几句。”

  宗元纬:“段将军在陈仓三日,为何对殷相公避而不见?”

  段晓棠对陈仓官僚中的最高领导,缺乏基本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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