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秀然抽抽鼻子,“我记住了,等离营那日我来接你。”

  段晓棠:“好。”

  辕门半空一根横木隔开两人,段晓棠缓缓张口,“别担心,走吧。”

  强求无济于事,白秀然一步三回头,慢慢登上马车。

  范成明这时才明白为何之前白家父子连问都不问一句家中如何安排之类的话。

  原来真正与段晓棠亲近的人是白秀然,这才是他要托付的人。

  正想打探两人关系,却见段晓棠抱膝蹲在地上,“你怎么了?”

  段晓棠抬头眼中泪光闪闪,“太难吃了!”说完脑袋埋到膝盖上,所有的不甘委屈愤怒全化在这四个字中。

  马车之上白隽面沉如水,昨夜白秀然赌咒发誓与段晓棠绝无男女相思之意,他姑且信了。

  白秀然捏着手绢擦干净眼角泪痕,神色恢复正常,“到底怎么回事,晓棠为何不能出来了。”

  白隽说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他昨夜躲过右武卫大营重重守卫巡逻,”只差最后一道栅栏,“若非河间王临时起意巡夜,只怕真叫他逃出来了。”

  白秀然扭头想要看看右武卫大营的模样,却只见熏黄的马车内壁。“右武卫大营?”

  白隽深吸一口气,“但凡昨夜他起一丝恶意,别说右武卫,整个南衙诸卫都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光是重塑防御巡逻体系,就够不少人头疼的。

  若真叫段晓棠逃出来,相当于老巢被人端了,比吃了败仗还丢人。右武卫至少十年别想抬起头做人。

  白隽:“不过他因祸得福,入了河间王的眼,日后总能出头。”

  白秀然清楚为何昨夜段晓棠非要冒险逃营,因为女子身份不能被发现。

  “晓棠出事的消息还瞒着明月她们,我待会去一趟胜业坊,顺便找李二郎。”

  白隽眉心川字纹愈深,“找他作甚?”

  既然请了父亲出面,有些事情没必要瞒着,“晓棠让去找的。”

  白湛方才明白两人方才是做戏,不知不觉间交换了密语。“哪里提的。”

  白秀然:“晓棠隔壁是李家,晓棠不吃羊肉,李二郎不喜甜食,他俩根本不可能交换自己不喜欢吃的食物。”

  白隽拧眉,“李二郎能有办法?”

  白秀然不知道段晓棠的本意是找李君璞拿主意,求援手,还是之前有其他约定。“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白湛:“小菜园也是密语?”

  “不是,就是交待要好好照顾菜园子。”白秀然去过屋后头的小菜园,高门贵女不必亲侍稼穑,但并非不食肉糜。常见菜蔬的名字样子还是认得的。

  可小菜园里大部分菜蔬的别说模样,连名字都没听过。都是段晓棠从家乡带来的种子,白秀然无意深究那些奇奇怪怪的植株之间是否还有类似红薯一般的丰产作物。

  帅帐内吴岭见只有范成明庄旭回来,“段晓棠呢?”

  范成明:“在外头哭呢。

  “哭?”吴岭以为自己听错了,“见梁国公哭的?”情绪竟如此激动。

  庄旭道出实情,“见梁国公父子俩挺平静的,直到营门口见到在外等候的白三娘,两个人哭的眼泪汪汪的。”

  吴岭向来不关注儿女私情,记得庄旭提过,“白三娘定亲了?”难道是那种关系,但白隽绝不会纵容自己女儿胡闹。

  “千牛卫的徐大郎。”庄旭说出来都觉得是玩笑,“段晓棠向白三娘哭诉说营里的伙食太差。”

  不想从军的人有千般理由,怕死怕苦怕累……头一次听到哭伙食太差的。

  军中老兵欺压新兵的事例,吴岭问道:“他早上吃的什么?”

  范成明急忙解释,“同我和庄三一起吃的,没做手脚。”

  军营中是食物谈不上美味,但肯定称不上难吃,庄旭猜测,“可能因为他之前是厨子,舌头比较敏感。”

  范成明作为曾经用餐的客人给出五星评价,“春风得意楼的菜色确实不错。”

  军中分例最好的当然是主帅,但吴岭不可能冒然将自己分例分给段晓棠。德不配位,只会招祸。

  吩咐庄旭,“待会把他的账结了。”

  他指的是范成明,一个果毅都尉吃霸王餐,还被人抓了现行。

  范成明身上一点油水都没有,这笔钱吴岭不可能帮他出,只能让庄旭代替。至于他俩私底下算拆借还是赠予自己掰扯。

  两人垂头丧气出了帅帐,庄旭马上要破财,心情不好,“范霸王,你可真行!”

  买赝品的楚霸王断刃,吃霸王餐的范二,引来真过江龙,这外号真没叫错。

  范成明委屈,“一个厨子。”我也不知道会这般棘手。

  “酒楼靠菜品立足,现在主厨进了我们右武卫大营,这酒楼还开得下去?”庄旭强调,“东市日进斗金的大酒楼呀,叫你哥把钱准备好吧。”

  范成明哪里只吃喝了几百文钱,他是把春风得意楼吃垮了,把人摇钱树给挖了。

  范成明拽住庄旭的袖子,纠正称呼,“我哥不就是你姐夫。”

  “表姐夫。”庄旭划清界限,“段晓棠的事梁国公出面,赠兵书了结。可春风得意楼的账还没算呢。”

  白秀然没有出嫁,她的私房自然算在白家产业里。

  一码归一码的道理范成明当然清楚,东市鼎鼎有名大酒楼,真要垮了,白家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

  人是河间王让留的,但锅肯定要自己背,范成明欲哭无泪。

  “庄三,你和段晓棠熟些,帮我打听打听。”

  打听什么,当然是春风得意楼的底细,好让范家有个准备,割肉还是放血。

  庄旭到校场找段晓棠,发现他并没有训练,而是站在场边观察其他亲卫军士的训练的情况。

  段晓棠瞥见他过来,一直不说话,“有事?”

  “有点事想问问,”庄旭尴尬地笑道,“你之前不是在春风得意楼干吗,酒楼一天进账多少?”

  段晓棠公事公办,“商业机密,恕不奉告。”

  庄旭:“梁国公说这酒楼是一笔烂账,以后肯定是瞒不住的,我怕其他人问起,不知道该如何说。”

  段晓棠不知道帅帐内白隽是怎么说的,“实话实说。”

  庄旭:“怎么说?”

  段晓棠缓缓吐出一口气,“原先生意差到连同行都不觉得是威胁,掌柜账房趁着他外放那两年贪污六千多贯。”

  “父女俩都觉得这事丢人,不愿意往外说。”

  庄旭心里默默给账单添上一笔,除了春风得意楼以外还要加上梁国公的名誉损失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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