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火在暮色里跳动,映得孟德和易安的脸忽明忽暗。孟德正用陶轮转出一只陶罐的雏形,指尖沾着的红泥在轮盘上拉出细腻的弧线,他手腕一转,罐口便泛起圈优美的弧度,像极了故乡秋云帝国的月牙河。

  “你看这泥料,”他头也不抬地对蹲在旁边垒砖坯的易安说,“比咱们老家的黏土细,烧出来准能透光。”

  易安手里的砖刀顿了顿,青灰色的砖坯在他掌心码得整整齐齐,棱角比尺子量过还周正。“细是细,就是含沙多,得筛三遍才行。”他捡起块碎泥捏了捏,土屑从指缝簌簌落下,“跟当年在郡里开作坊时一样,凡事都得细琢磨。”

  提起故乡,两人都沉默了。孟德的陶轮渐渐慢下来,轮盘上的陶罐还留着他指腹的温度——那年秋云帝国的郡守要修新府衙,点名要他烧的青瓷瓦当,说那釉色像雨后的天空;易安则带着徒弟们赶制金砖,一块块捶打得比石头还硬,铺在大堂地上,能照见人影。两人的作坊隔着三条街,却总在收工时凑到一起喝两盅,孟德的酒葫芦里装着自酿的米酒,易安的布包里揣着刚出炉的芝麻饼,酒气混着饼香,能飘半条街。

  “听说中州要建十二座粮仓时,我连夜就盘了作坊。”易安忽然开口,砖刀在砖坯上划出浅浅的痕,“想着咱们的砖瓦能盖起那么大的仓,以后子孙说起,也算是桩体面事。”

  孟德哼笑一声,把陶轮上的陶罐取下来,用湿布裹好:“我比你还急,带着两船陶土就往中州赶,结果粮仓动工的消息拖了又拖,作坊的日子只能算勉强维持。”他指尖摩挲着陶罐的纹路,“临走前还跟我婆娘说,等这单成了,就给她打支银镯子,现在……”

  话音被窑火的噼啪声吞了去。易安往窑膛里添了块松木,火苗“腾”地窜起来,照亮他鬓角的白发:“谁能想到,回趟家的船,竟漂到这鬼地方。”他望着远处黑沉沉的海面,那里曾有他们的货船,此刻大概已沉在海底,船舱里还堆着没卖完的瓦当和青砖。

  慕寒不知何时站在窑边,手里拿着片刚烧好的陶片。他把陶片递给孟德:“孟师傅看这火候如何?”

  孟德接过来,陶片带着余温,釉面光滑得能映出人影,他眼里闪过丝惊讶:“这泥料能烧出这成色,倒是没想到。”

  “岛上的红泥混着草木灰,说不定能烧出比中州更好的东西。”慕寒的声音温和,“独孤盟主说,等窑开了,先给大家烧些碗碟,再烧些瓦当——将来咱们盖的房子,也要像模像样的。”

  孟德和易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点什么。易安忽然拿起砖刀,在刚垒好的砖坯上刻了个小小的“安”字:“烧!明天就开窑,我倒要看看,这荒岛的土,能烧出什么样的砖瓦!”

  夜色渐深,窑顶的青烟在月光里拉得很长。独孤战站在崖边,望着两只信鸽栖息的竹笼,笼门用软布盖着,怕惊着它们。慕寒走过来,递给她一块刚烤好的麦饼:“信鸽认路,只要明天风顺,就能带着消息飞出去。”

  独孤战咬了口饼,饼渣掉在衣襟上。他想起孟德专注拉坯的侧脸,易安刻在砖坯上的“安”字,忽然觉得,就算信鸽一时回不来,他们也能在这岛上,用自己的手,垒出个像样的家。

  海风带着窑火的暖意吹过来,远处的浪涛拍打着礁石,像在为这即将开窑的夜晚,敲打着沉稳的鼓点。

  独孤战踏着晨露走向窑场时,正撞见慕寒蹲在泥料堆前,用木棍搅动着泛着光泽的红泥。窑火的青烟在他身后袅袅升起,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孟德和易安忙碌的身影上——孟德正用竹筛细细筛着陶土,筛出的粉末细腻如面粉;易安则弯腰将筛好的陶土倒进大水缸,赤脚站在缸里反复踩踏,泥浆没过脚踝,溅起的泥点在他裤腿上晕开深色的斑痕。

  “这陶土黏性正好,烧出来的罐子定能盛住海水。”孟德直起身,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陶土粉末沾在他脸上,倒像是敷了层面具,“等烧出陶罐,就能开始熬盐了,有了盐,腌肉、腌菜都不易坏,往后日子能好过些。”

  独孤战走上前,接过慕寒递来的木锨,往泥堆里添了捧草木灰:“草木灰能增加陶土的韧性,烧出来的陶器不易裂。”他的动作不算熟练,却带着一股认真劲儿,铁锨插进泥堆的角度,恰好顺着陶土的纹理,显然是暗中观察了许久,“闵庄那边开垦出三分荒地了,说是要种些耐盐碱的作物,等有了收成,咱们就能换些粗粮。”

  提到闵庄,孟德手里的筛子顿了顿:“那位闵先生倒是沉得住气,昨天见他赤着脚翻地,手掌磨出了血泡也不吭声,真不像寻常商人。”

  易安从水缸里拔出脚,泥浆顺着小腿往下淌:“我前夜起夜,见他对着月亮发呆,嘴里念叨着‘盐引’‘漕运’之类的词,八成是跟官盐打交道的皇商。几大帝国的盐铁之利都攥在国商手里,寻常人哪敢碰制盐的手艺?”

  独孤战用铁锨将泥堆拍实:“管他从前是什么身份,如今在这岛上,能拿起锄头、耐住性子干活,便是自己人。”他望向远处的盐滩,晨光下泛着白茫茫的一片,像铺了层碎银,“闵庄肯拿出制盐的法子,已是天大的情分,咱们不必深究,守住这份信任才是要紧。”

  正说着,窑场外围传来锄头撞击石块的闷响。闵庄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短褂,裤脚卷到膝盖,露出被晒得黝黑的小腿,正挥着锄头开垦荒地。他的动作不快,却异常沉稳,每一锄下去都精准地避开土里的碎石,翻起的土块大小均匀,显然是做惯了农活的样子。当他直起身擦汗时,领口露出半截玉佩,玉佩上刻着繁复的云纹——那是只有皇商才能持有的“通运符”印记,只是此刻已被汗渍浸透,显得黯淡无光。

  闵庄似乎察觉到这边的目光,抬头望过来,脸上没有丝毫尴尬,反而露出一抹坦然的笑,举起锄头朝他们扬了扬,算是打过招呼,随即又低下头,继续与土地较劲。阳光落在他汗湿的脊背,那背影没有半分皇商的骄矜,倒像个扎根土地的老农,在绝境中透着一股韧劲儿。

  “真是块璞玉。”慕寒望着闵庄的方向,轻声赞叹,“能屈能伸,才是真本事。”

  独孤战深以为然。在这荒岛之上,昔日的身份早已被海浪冲刷得模糊,皇子也好,庶民也罢,此刻都得为一口吃食弯腰,为一寸土地挥汗。这种在困境中彼此包容、各展所长的默契,比任何规矩都更能凝聚人心。

  窑场这边,孟德和易安已带着众人和好了第一缸陶泥。易安将泥团摔在木案上,发出“砰砰”的闷响,每一次摔打都恰到好处,既能排出泥里的气泡,又不会破坏陶土的黏性。“先烧三个小窑试试水,”他抹了把脸上的泥汗,指着地上的图纸,“一个专烧煮盐的陶罐,一个做盛盐的陶瓮,还有一个……”他看向独孤战,眼里闪着光,“烧些陶管,把山涧的淡水引到盐滩,熬盐时也能省些力气。”

  孟德早已按捺不住,招呼着众人搬运砖坯:“先把窑基垒起来!按图纸来,火道要窄,窑膛要圆,这样火势才匀,烧出来的陶器才不会裂!”

  众人七手八脚地忙活起来,搬砖的、和泥的、校准尺寸的,连路过的几个孩童都拿着小铲子,有模有样地帮忙清理窑边的碎石。窑场的泥土气息混着柴火的烟味,在空气中酿成一股踏实的味道。三个土窑的轮廓在众人手中渐渐清晰,像三只伏在地上的陶罐,静静等待着火焰的洗礼,也等待着用陶土与烈火,为这荒岛的生存,劈开一条新的路径。

  远处的盐滩泛着银光,闵庄的锄头依旧在荒地间起落,窑场的笑声与砖坯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竟比任何乐曲都更动听——在这远离尘嚣的角落,一群各怀过往的人,正用最朴素的方式,共同编织着活下去的希望。

  独孤战与慕寒对视一眼,无需多言便快步上前。两人一左一右扶住歪斜的窑壁,掌风带起的劲气稳住了松动的砖坯,其余人见状也纷纷搭手。汗水顺着他们的下颌线滚落,砸在混着稻草的泥浆里,溅起细小的泥花。日光穿过云层时,三座窑的轮廓已在众人手中渐渐硬朗——拱形的窑顶弧度流畅,火道的缝隙被黏土仔细封实,连窑门的木框都打磨得严丝合缝。不过半天光景,三座黑黢黢的窑炉便像三只蹲伏的巨兽,稳稳立在空地上,烟道口还残留着新土的潮气。

  两位经验老道的窑匠师傅各自拍了拍手上的灰,一位领着徒弟往窑膛里铺干燥的松针引火,另一位则蹲在旁边调配釉料,指尖沾着的青灰色釉浆在陶碗坯上划出细密的纹路。他们的动作沉稳如锚,仿佛握着的不是工具,而是一代代传下来的手艺密码,每一道工序都透着与泥土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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